“要用心,细细地熬药,少让娘子操劳,多哄她高兴,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我会再来看你们!”
黄三诚心诚意地双手作揖,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贵人!若真有了,我夫妻天天给贵人烧高香!”
明珠本已背着手离开,听见这句,回头说道:“别!你只要不纳妾就行了!”
烧什么香?死了人才烧香!
和黄三娘子说了日后还会来,黄三娘子是爽利的人,虽然有些不舍,知道贵人还有事,便也不多话,不强留,只和黄三行了礼,恭送贵客。
在小面摊耽搁了不少时间,明珠抬头看看太阳,正要招呼雪儿离去,眼前人影一闪,身穿玉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拦住了去路,明珠一看,心里跳了几跳:好帅哥哦!挺拔俊朗,气宇轩昂,最难得是那一张笑颜,冬日暖阳般,灿烂却不灼人,又如同春风一度,令人情不自禁地精神振奋,情绪为之舒缓……
明珠欣赏着帅哥,暗想好像不认得的啊,听见人家在那里报名号:“在下玉煌,久闻明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颜,实乃三生有幸!”
他叫玉煌,自己成了明公子?明珠还没反应过来,未及答话,忽觉右肩一沉,一只手臂搭上来,还顺势把她搂紧,跟着她听见安王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怎的这么不听话?上街玩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担心!”
明珠一紧张,脸色变了,下意识地要推开安王,玉煌一直在注视她,见此情景便当她是遇上了不愿意见到的人,神色一端,迅即欺身上来,明珠看不清楚他用的什么手法,反正安王松开了她,耳边听得掌声交错撞击之声,她手上被人一拽,莫名其妙地又到了玉煌身边,眼前轰然一声炸响,烟雾迷漫中,她被玉煌抱住,双脚腾空,身子一轻,转眼间就到了屋顶上。
但玉煌没能轻易带走明珠,安王如影随形,站在他们对面,目光如剑,脸色铁青,好巧不巧他今天竟然也穿了一件玉色锦袍,俊逸不凡,只是那张挂着冰渣子的冷脸和人家玉煌温暖如春的笑脸一比较,明珠怎么着都愿意留在玉煌这边,虽然初次见面,却也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感觉,而且他怎么张口就叫她明公子?定是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名字的就是熟人!
“现在放开她,或许你还可以走脱!”安王冷声说道。
玉煌看一眼下方,那几个隐形于各处的护卫此时都现了身,与安王府侍卫缠斗成一团,阻止他们跃上房顶增援,有两名护卫显然受了伤。
“明珠!你一句话,我便可以带你走,!”玉煌握着明珠的手加了力度。
安王大怒:“好贼子!既知道她名讳,便应知她是什么身份,敢如此大逆不道,留你不得!”
他飞掠过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取玉煌面门。
和刚才安王放开明珠时同样的思虑,玉煌也怕伤及明珠,将她放开,闪躲开去,仍能悠闲轻笑:“京城内叫明珠的女子不计其数,但我确实不知她是安王妃董明珠!我听见那姑娘唤她明珠,便一直跟在她身后,只为结识她,王爷不知,我和明珠也是有缘的!”
他在庆王府拾到了那束玲珑精巧的梅花同心络,美玉上镌刻“明珠”二字,抚之温润柔软,闻之幽香醉人,他爱不释手,心里挂念着这串梅花络的主人。一日佩戴了梅花络去好友封端家拜访,封端的爱妻黄诗真是个心灵手巧的,见了梅花络也喜爱异常,跟他讨去,照着样子编了两条,自己佩戴一条,另一条系在了女儿蕊儿身上。刚才在风筝摊,玉煌一眼就看出两位美少年其实是女儿身,凭着明珠盯住蕊儿身上梅花络的那份情切神色,断定她就是美玉上镌刻的那位明珠。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悄悄相随,看她为黄三娘子出头,打压黄三,又不忍人家夫妻分离,施医术助他们和好,内心便对明珠除了深深的倾慕之外,更多了一份钦佩。好不容易捱到可以结识她了,安王却现身出来,亲密地搂住她,他这才想起新近大婚的安王妃,也叫明珠,而他倾慕喜爱的这位,正是安王妃董明珠!
他很不甘心,尤其是看到明珠一脸反抗的神情,想要挣脱安王,立即想到中原婚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有了婚约,不相爱的人也要被捆绑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明珠显然就是这样,她不喜欢安王!电光火石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抢了人,如果明珠愿意,他甚至可以带她远走高飞,去到天涯海角!
安王冷哼一声,步步紧逼,手上长剑上下翻飞,串串剑花紧贴玉煌身上要害,情形十分危急,明珠看得心惊,忍不住出声道:“玉公子,你没有武器,不是他的对手,赶紧走吧!你走了,你的人自然也会离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玉煌闪过一剑:“你没事吧?”
明珠说:“放心我不会有事,快走,不然增援的人来了就真走不脱了!”
玉煌轻功确实了得,不然也不能耗上安王二十几招绵密紧致的剑式,他打了个唿哨,身形一变,瞬间脱闪出来,一路飞掠而去,玉色身影幻化成一道云烟,转眼不见,空气中还余留着他温和清朗的语音:
“后会有期!”
明珠看得目瞪口呆:金庸古龙武侠小说也不全是瞎编的啊,那些剑术刀棍就不必说了,古代真的有这么精绝的轻功!太震撼了!
安王回身来看见明珠这样,不声不响伸手在她下巴上扶了一把,明珠闭上嘴,抬眼看他:
“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他功力很强,对剑式很熟悉,应该是个使剑的高手。即使是对手,高手之间也应相互尊重,我持剑,他空手,加之不知他底细,就不好伤他,且放他去!”
安王脸上仍然冷涩,眼里却像是雪消冰融了,至少眼珠子转动灵活,看了看她,又看向地下,明珠也赶紧跟着看,发现玉煌那几个隐形护卫不见了,正要松口气,腰上一紧,接着人就悬空飞下,飞上和飞下感觉自是不同,而且还是眼睁睁看着地面跳下去,明珠就算胆子再好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啊地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抓住安王衣裳,刚一把脸贴他身上,人就到地下了。
抬起头来,见侍卫们一个个避开眼去,明珠羞得满脸通红,放开手转身就走,安王却搂住她不放:
“上马,送你回家!”
不由分说,叫侍卫牵过一匹赤红马:“这是我的坐骑,名叫赤瞳,今日让它认认你!”
明珠往后退:“我不骑马!”
前世马术是过关的,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都会些什么,免得他把自己防得太紧。
安王却不放过她,不骑马和不会骑马,那是两个概念,他要了解自己的王妃,看她到底会什么,不会什么!
将她一把抱起,直接送上马背,然后立即收回手,明珠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没了依靠,一阵手忙脚乱,熟练地抓了缰绳,脚也登进马蹬,马儿一个不老实,她还能扯起缰绳,控制住它。
再看安王,只见他仍是满脸冰渣,薄唇紧抿着,眼里却似暗藏了笑意,什么?讥讽,冷笑,哼!得意什么?我会不会骑马关你屁事!
明珠举起鞭子,狠劲抽打下去,安王心疼了:“住手!赤瞳很听话……”
迟了,力气收不回,拿你没办法,我虐你的马!
鞭子甩打的声音清脆响亮,明珠娇斥着:“闪开!”打马狂奔而去。
鲜衣怒马,纵横闹市,后面跟着一群急慌慌的侍卫,一副豪门贵公子为富不仁,骄纵寻乐的恶霸气派,偏她还有闲心责斥路人:
“你怎么当娘的?这么小的孩子让他自己跑出来,让马踩踏了你心疼不?”
“兀你这老汉!扛这么长竹枝上街,这街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快走快走!”
“啊!”这是一声惊叫,“猴子!谁家敢拘养猴子?犯法的,快放回山上去!”
陈规在一旁揉着肚子,显然一直在偷笑弄得肚子疼,安王终于忍无可忍,卟哧笑出声,脸色好看不少。
明珠不见了行踪,他心里很焦急,及至在面摊那里看见她和雪儿女扮男装替人出头,知道她很想在街上逛逛,便打算顾全她的心愿和面子,只跟着就可以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玉煌玉公子,相貌气质非比寻常,他看到了明珠眼中的赞赏,心情极度阴郁。据他的猜测,这玉煌定然不是平常人,交手之间,他表现出来的优雅尊贵气度,彰显他身份的高贵,敢于挑衅安王尊严,当面抢走安王妃,他到底是什么人?不想要命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陪
夜晚,芷蘅院上房内室,明珠爬出浴盆,取大幅帕巾擦拭了身上水渍,穿上粉红镶紫色蕾丝花边的睡袍,盘腿坐到塌上,念了咒语,通灵宝盒应声出现在小矮几上,照例先查看第三层炼丹炉,见里面有三颗红的黄的银色的丹丸悬浮其间,忙逐一收起细看,红色者是再生丸,有造血填髓生肌健骨等奇效;黄色者名为“修复丸”,治疗调理一切腹腔经脉损伤。银色者是“增气丸”,修炼气功者梦寐以求的上上品丹丸,食之可增强十倍以上功力,胜过闭关苦练三年。
禁不住一阵惊喜:一次收获了三颗!是太上老君吧,炼丹的小童打瞌睡喽,仙丸跑到通灵宝盒来了!
那颗再生丸得赶紧送去给郑挽澜吃,虽说还魂丹已经救得他了,但若是吃了再生丸,必定好得更快些,明珠希望他快点好起来,恢复从前的样子,好男儿,就应该让他壮志得酬,总躺在病床上,他会闷坏的!
宝盒子里其他的层面又多了几样丸药,明珠正把玩研究,格子门上一声轻响,吓了她一跳,赶紧取出三颗丹丸,收了宝盒,一边问道:
“什么事?”
听琴的声音:“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传了晚膳,问您洗好没有,要和您一起用饭!”
明珠撇了撇嘴:这家伙,又来!中午送她回王府,板着脸训了她几句,她当时又渴又饿,懒得跟他辩论,他没有吃午饭,带了侍卫又出府去了,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的。
明珠将丹药收进暗格子里,披散着头发走出去,见安王坐在桌旁,神情有些疲惫,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把头发挽起吧,不然怎么吃饭?”
明珠说:“王爷自己吃吧,我早用过了,不想再吃!”
“多少吃点,陪我!”安王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明珠瞪大了眼睛,对上安王那双清冷的眼睛,不服输地相抗衡,旁边指挥布菜的秦妈妈赶紧走来低声劝道:
“王妃娘娘就坐下陪王爷吃点吧,实在不饿,喝两口汤也是好的。王爷在外面奔波辛苦了一天,不知疲饿,又没吃下什么东西,王妃娘娘陪着说两句话,王爷胃口会多好些!”
明珠哼了一声:“深更半夜吃东西,我没那习惯!王爷这时候回来,怎不去芳华院?林侧妃应和你有一样爱好!你这样会弄乱我芷蘅院的作息时间,我这时候该睡觉了!”
秦妈妈惊怔不已,旁边排列的侍女们更是屏声静气,谁都不敢作声,因为安王目光冷洌,脸上呈现青白之色,那该是爆发的前兆吧?
“秦妈妈,”明珠转身离开之际,听见安王用心平气和的声音说道:“领了侍女们下去吧,一个都不用留下!”
秦妈妈不敢不从,带了侍女们很快走得干干净净,琴棋书画看了看王妃,再看一看王爷,也咬唇下去了,秋痕和雪儿却站在梳妆台边,因为明珠刚才说了要秋痕替她梳头。
“秋痕雪儿,也下去!”安王声音毫无温度。
“她们要替我梳头!王爷在做什么?这是芷蘅院,你不能干预这里的事……”明珠抗议。
“这是安王府,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不能干预,谁能?”
安王站起来,用目光赶人:“下去!”
秋痕和雪儿福了一福,走出去,房门随即在她们身后关上。
房内,安王不由分说,凶狠地执了明珠的手,将她拉到桌旁,摁坐在座位上,把汤匙塞到她手里:
“陪着你夫君,把这碗汤喝完!”
明珠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岂有此理!”
安王冷笑道:“这是正理!你不听教引妈妈的训导,就让为夫亲自来教你:身为安王妃,理应料理我的饮食起居事宜,你怎能对我不闻不问?我今天在外边跑了一天,还为你挂心,什么东西都没吃上,晚上回来你就这样待我?要让宫里的人知道,你可是要吃罪的!”
“你活该!有因就有果,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很清楚!”
安王故意装糊涂:“不很清楚,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我不好!我可是你丈夫,与你相陪相伴一生的人!”
明珠恶心,把汤匙随手一扔:“我就是死了变鬼,也要飞出你安王府,绝不陪你空耗一生!”
安王咬着牙,呼吸紧促,额上青筋暴现,看着明珠要站起来,左手将她按下去,右手双指并拢,飞快在她胸口点了两下,明珠便定定坐在椅上,动弹不得。
她大惊失色,一开口还能说话:“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动不了?这是传说中的点穴吗?
安王深呼吸,平稳一下气息:“没做什么,只想让你安静些。乖乖坐着,陪我吃了饭,再放你自由!”
从胸口往下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明珠体会到了残疾人的痛苦和恐慌,禁不住又气又恨,哭了起来:“你卑鄙!变态!下流!”
安王刚喝了两口汤,闻言生气地说道:“怎能这样骂自己的丈夫?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你骂错了!”
他吃了一口菜,又闲闲问道:“变态是什么?如何解?最近又看了哪本奇书?净学些稀奇古怪的词儿!”
明珠抽咽着:“像你这样的就是变态,一半疯癫一半狂乱,不正常,快疯掉了!”
安王正往碗里添汤,手停顿了一下,忽然失笑道:“对极了!可不是快要疯了?”
他走来贴近明珠坐下,一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睛对上眼睛:“有这样一个不听话的王妃,能不疯吗?想不到你一个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却如此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做!二十多个侍卫都看不住你,女扮男装四处乱逛,替妒妇出头,当街骂粗话,很好玩是不是?那位玉煌玉公子很好是吗?如果我不来,你是否与他结伴同游?人家早看出你是个女子,只有你还自以为是!王妃,记住你是嫁了人的!喜欢谁都没有用,有什么心思只管放到你丈夫身上,我比那位玉公子,不管身份相貌,都强了很多!”
明珠甩头,脱离了他的手:“你想要我怎样听话?我进了安王府就像进了龙潭虎穴,外边人看着是做王妃,无限尊荣,有几人知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你握有皇权,我不能不从你,利用我、要我听话也须得给我一些空间和自由,自己承诺的事情每样都收回,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尚不如我这个小女子!你让我如何服你?如何听你?我胆子很小,来了你安王府胆子练大了,逼急了杀人都敢!那位玉公子比你强多了,相逢不晚,或许我们真有缘分在!还有以后少说那样的话,让人恶心,我改变不了眼前的事情,但我没把你当丈夫看,你不配……”
安王吃饱肚子,本来脸色极好,心情也不错,想和明珠来个温情些的调遣探试,谁知惹来明珠这番话,又给气回去了,脸色越来越白,明珠没说完最后那句话,被他一把捂了嘴,整个儿搂进怀里,压住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明珠被点了穴,没有什么感觉,却气恨难平,又委屈,眼泪流个不停。
泪水滴在安王手上,他扶起明珠,取了帕子,细心替她擦拭眼泪,一手捺开垂倾下来的柔顺黑发,缎子般柔软垂沉的感觉令他爱不释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心里苦笑:这算是为我哭了吧?白云寺对着庆王哭,结果庆王手上缠上了绷布,他伤了自己!东关候府为郑世子哭,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