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点头说道:“可以!本王明日与王妃说,取了你的卖身契,还你自由!”
雪儿又含了泪,跪下:“王爷,雪儿的卖身契不在王妃手上!王爷若怜悯雪儿,便立时收了雪儿,只有这样,董府看在王爷面上,才肯送还雪儿的卖身契!”
安王楞了一下,他当然不明白雪儿的卖身契为何不在明珠手上,当年雪儿在董明政身边侍候读书,董明政和雪儿厮混了半年有余,早知她是个什么样心肠的女子,只要有往上攀爬的机会,她是绝不会放过的。偏偏自己妹妹又愿意罩着她,去哪里都带着,出嫁也要扯了她去陪嫁,董明政怕雪儿到时媚惑安王,与明珠争宠,又怕明珠心软善良,允她作妾,便扣下了雪儿的卖身契,这样即使雪儿真勾上了安王,明珠没有卖身契给她,她只能做个通房。陪嫁丫头做了通房,明珠身边的人会跟娘家母亲说,到时再教明珠用药控制住她,不让她生出孩子来,她也就没法争了太多的宠去。
安王抬了抬手,示意雪儿起来:“还你自由身不是难事,你且去吧,本王也累了,明日再说!”
雪儿看着安王:“王爷和王妃……”
“本王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安王脸上确实带了倦容,雪儿只好福了一福身,慢慢走出书房。
门外廊下,马正和陈规双双抱臂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离开。
就不明白了:不过送一个宵夜,需要在里面呆这么久吗?王爷也真是奇怪,没事陪王妃聊天去多好,和这眼高于顶的丫头有什么好说的,哪唧唧咕咕半个晚上。
正文 第七十章 赏菊宴(一)
安王府菊花宴定在了九月初六。
王府花匠们将菊苑的名贵菊花盯看得很紧,估算着初六这天应是墨菊金丝菊狮子头们绽放得最热烈最鲜艳的时候,其他的各色菊花,做为配衬,也是开在近日,一时间菊苑里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到处都是盛开的菊花,花色繁杂多样,香气浓郁芬芳,吸引得蜂蝶环绕,形同春日胜景。
宫中正在紧密筹备着太后生辰,自然无人来凑热闹,太后是想来的,但眼疾难受,来不了。安王也恭请了皇上皇后,皇上和皇后给备了一份厚礼给他庆生,却也推托不来。
倒正合了安王的意,若是圣上来,他的朋友们就不能尽兴了。
安王几位少年时就交好的朋友,都是公候贵卿子弟,离京多年,各取前程,一旦归来重聚,不胜感慨,念及从前大家在京中如何顽皮,如何贪玩,一群人一时兴起,要重温当年的肆意狂放,打马球,鞠蹴,骑射之类,以前多在庆王府里玩,眼下安王正值生辰日,大伙儿觉着应给安王庆一庆生辰之喜,那些玩乐在安王府也一样能尽兴,顺便还可以看看安王新婚的王妃。安王没多作推辞,应了大家的要求,约定数日之后,待园中菊花盛开,当备下美酒佳肴,具帖相邀佳客。
初五这天,明珠才知道明日王府有一场菊花盛宴,她需要和王爷一道出面迎接各路宾朋,周旋应酬于客人们中间。
安王是在饭桌上告诉她这件事的,明珠放下手中汤匙,说:
“王爷自请客吃饭,不关我的事,我身子不好,就不出去见人了!”
安王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妃哪里不好?这几日领着婢女们练习歌舞,我看你精力比谁都充足,吃也吃得,睡也睡得,这样就是很好了!”
明珠抿着唇:“若是吃不得,只是睡得,那便是死人了,王爷希望我那样?”
安王愠道:“强辞夺理!我怎会有那种意思?”
“这不就结了。吃好睡好,不代表身子好,有一种病,就是吃得特别好的。”
明珠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挑起白嫩修长的兰花指,小心冀冀地剥虾子吃。
安王和她对面而坐,看她专心对付虾子那副娇憨馋猫样,直想抢了她剥好的虾仁吃掉,然后看她怎么哭闹。
“你不是说要请太子吃饭吗?他可问两次了,明日一并请了他来,你出面见一见太子妃,便算是你请客了!”
安王早有准备,他很会抓住明珠的软肋。
“嗯?”明珠果然停了一停,手指还放在唇上吸吮,听琴一看,忙从身后侍女托盘里抓了一块热帕巾,递到她手上。
安王微微一笑:“你不可能言而无信吧?尤其是对太子!”
“好吧!我跟你出去。”明珠擦了手,欠人家人情说了要还就得还,有人肯付帐做东,自己只需要露个面,何乐而不为。
“我吃饱了,王爷慢用!”起身离席。
安王说:“你夫君还没吃饱呢,王妃应耐心相陪!”
明珠回头看他:“我陪你几天了,足够啦。该回到我五个条件中的第三条:本王妃行为自由,不受王府规矩约束!”
“芷蘅院内可以,出了这院门总得保全点王妃形象吧——尤其明日,把你以前闺阁中所学礼仪尽行记起来,若失礼,丢了我安王的脸面无妨,莫教人取笑董宰相教女无方!”安王也夹了一只虾子,他一上桌就只顾着跟明珠说话,仅喝得几口汤,其他什么都没吃着。
明珠微眯了凤眼,紧抿双唇:“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安王殿下,除我董明珠,再无别人了!你放心,我应下了,明日随你应酬客人,绝对不会丢你的脸!”
说完,气鼓鼓地走出餐厅,本来想去湖边走走的,也不去了,直接回内院,验看那几架刚给文青较好音的瑶琴。
话说文青摆弄乐器确是个行家里手,吹得一口好箫,人又长得清秀文雅,很得人眼缘,偏偏是林侧妃那毒妇的表哥,真是可惜了。
餐厅内,秦妈妈带了几个侍女在那侍候着,她用带了些怜惜的目光看着安王独自用饭,心里暗暗怪王妃狠心——哪家的王爷能够这样容忍得王妃的无礼?虽然是王爷串同侧妃伤害王妃在前,但他已经知错,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了不得了,王妃还要罚他到什么时候啊?
安王剥好一只虾子送进嘴里,细细嚼着,怪不得她爱吃,原来今天这虾子鲜美得很。
他脸上浮起一抹苦笑:真的了解我吗?不尽然吧,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旁边伸出一双红润的小手,拿起虾子熟练地剥了皮,放到碟子上,安王侧脸一看,雪儿含笑站在身旁,红衣翠裙,暗香袭人,一双桃花眼柔媚如丝,软语轻言,熨贴入心。
“王爷,让雪儿来服侍您!”
雪儿剥虾子的手法确实快捷,不消一会儿,五六只白嫩的虾仁呈花瓣形装摆放在小碟子上,看着十分诱人。
安王笑了笑:“有劳雪儿姑娘,虾子我吃够了,你既已剥下,便自己吃吧!”
雪儿怔了一下:“雪儿不敢!”
“无妨,本王准你坐下。”安王自顾夹了一只鸡腿吃,“你还没用晚饭吧?就在这里吃了!”
雪儿又惊又喜,想坐下,转头看见秦妈妈严厉的目光,忙定了定神,说道:
“雪儿还是到那边去吧,王爷请慢用!”
说着怏怏地离了开去,她本是换班来吃饭的,见到安王独自剥虾子吃,又剥得不好,便冲动地进来帮了一手,没料想得到他允许同桌吃饭,虽然慑于秦妈妈的目光警告没敢越礼,但至少她知道王爷心目中,已经不将她雪儿当奴婢看待了!
这就是前进了啊!
雪儿激动莫名,心花怒放。
安王知道雪儿不敢坐下,即使她坐下了,也定会招来秦妈妈喝斥,遣她离开,王府规矩极严,怎容得一个婢仆与王爷、王妃共桌吃饭?
他固然感激雪儿救他一命,也会回报雪儿的救命之恩,但现在无暇处理这事。刚才晃眼看见她娇俏可人地站在身边,忽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他要借雪儿,做一个试验。
吃好饭回到后院,见几个婢女拿了瑶琴在廊下抚弄,叮咚弦乐之音十分悦耳,进入房内,看见明珠仍是伏在矮桌上写字,便走近去坐在一旁看,明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赏花宴安排事项。下面一二三四连串排列下去,却没有实文,估计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拟,只在纸上乱画一通,最后却是做成了一首小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安王禁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王妃果然奇才,这样都可以做成一首诗!”
明珠抬眼看他,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剽窃之过根本算不得什么,没有必要解释,也没有必要心虚:
“王爷会做诗吗?”
安王眨了眨眼:“在学时为应付师傅做过几首,过后就不刻意做了。写诗贵在意境高雅优美,诗情画意,风花雪月,你这一首……却是别具一格,有趣得很。”
明珠说:“这意境不算优美,也没有风花雪月,不过却当得你这句评语——确实别具情趣!”
说完拿起写满字的纸张揉成一团,叹气道:“我不知道明天该做些什么?”
安王望着她,忽然有种很轻松很舒心的感觉,他知道她明天一定会好好地配合他,是那几句略显刻薄的话起了作用?
“王妃不必担心,张总管等人把一切都打理好了,院内景致、赏玩地点、男女宾朋的休息处、游乐处都安排妥当,上午就着女宾们,先赏过菊花,之后开花宴,再移了宴席到西北园空旷处,观赏男宾们骑射、打马球,女宾若有兴趣,也可玩几场推绣、鞠蹴……一应事项顺序,张总管已着落文史写得清楚明白,放在书房,王妃可取一份来看!”
明珠长长的睫毛一扬,一双凤眼清亮得让人心跳:“怎不早说?害我白紧张!”
安王微笑:“这不是来说了吗?你都不肯陪我吃完饭,我就是想早说也说不得啊!”
“那上面是不是还有客人的名单?”明珠问。
安王缓缓说道:“有一些重要客人名单,王妃可以慢慢去看!”
他想到了庆王,也在被邀请之列。
明珠的心思和他截然不同,她在想,明日宴请的客人中,一定有她以前认识的人。说不想出面是假的,她不能埋没了自己,到那些命妇贵女中间转一圈,多认识个朋友多条路,也许以后会用得着呢。
她每日操练的这些歌舞弦乐,其实也是有所准备的,太后寿辰又至,她想借此机会亲近那位老太太,安王和太子从小得到她的疼爱和保护,这兄弟俩对老太太,必定是不敢随意糊弄的。
她得到了皇上的封赏,但凤牌在安王眼里显然不起作用,他爱怎么欺负她还怎么欺负,变卦像变脸一样快,当她小孩般耍弄。她要再得到太后的宠,太后是女性,她可以随意接近,随意探访,那老太太做她的挡箭牌,估计比较稳妥,安王再混,总不敢糊弄疼爱他的老祖母。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赏菊宴(二)
明珠随安王去书房,两人对着一份名册看了半天,明珠指着名册上一个名字问:“郑德阳,是什么人?”
“此人年轻时战功显赫,威名远扬,封为东关候,常年镇守在东北边关。太后生辰在即,皇恩浩荡,召他回京,一为贺寿,一为探视他家中高堂。近日听闻他已回京城候府,便具帖相邀,以示敬重。只是这样的赏花宴多为命妇贵女和年轻人喜欢,他未必肯来,若要来也是他家女眷来。”
明珠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自语道:“郑德阳,好熟悉!我好像还听到过与这个名字相关的别的名字……”
明珠坐在一副精致的黄木根雕条凳上,那条凳不长不短,一个人坐嫌富余,两个坐又太近,因为要看名册,安王不知不觉靠近她坐下来,两人说着话,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此时安王看着垂眸沉思的明珠,闻着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才忽然发现他们挨得这么近。
明珠抬起头来,眼神仍是迷茫,轻叹口气:“但愿明天他家来人,我想我是认得他们的!”
安王看着她:“为何对名字感到熟悉,又不能确定是否认得?”
明珠站起来,慢慢走了两步,忽然回身对他妩媚一笑:“因为你的夜茜草啊!我的脑子坏掉了,前尘往事,许多都记不起!”
说完头也不回,很快走掉了。
安王独自在那凳上坐了半天,很是郁闷:这夜茜草的罪名,还要背负多久?
安王去上房沐浴的时候,明珠已睡下,紫檀香木座六扇十样锦艳丽牡丹图屏风后,新换的粉紫色帷幕遮垂下来,侍女们都遣在外边候着,显然是睡着了。
听琴轻声说:“王妃娘娘让奴婢们侍候王爷!明日府中宴请宾朋,娘娘恐精神不够,怠慢了客人,早早睡下了!”
安王点了点头,犹豫一下,捺了帷幕进去,淡淡微光照见罗帐内,明珠抱着个方枕,侧身而卧,棉被只盖到腰部,露着肩膀,粉红细纺绢衣贴在身上,轻软单薄。
安王将棉被往上拉了拉,替她遮住肩膀,准备离开之际,他伸手摸了摸明珠的脸,柔滑细腻的感觉通过指尖直达心底,让他感到惬意。那天幸好控制住没打她那一巴掌,这样凝脂般粉红娇嫩的脸上留下一道印痕,岂不是大煞风景,她也会更恨自己。
早睡早起,明珠第二天果然比平常早了一个时辰,她梳洗妆扮完毕,安王也刚好进得门来。
昨晚明珠一开始拒绝出面应酬客人,后来又忽然很感兴趣于这场花宴,安王感到不解,他想尽力控制住她,却是看不透她,这女子心思飘忽不定,就像她的棋风,诡异无常。你以为她会这样做,她偏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办花宴需要盛装会客,明珠今天的装束自然是亮丽夺目,艳光四射,安王注意到她裙边系了七彩宫绦结绕的凤牌,唇角微不可见地轻扬一下。
看着安王身上明黄色盘龙锦绣外袍,头上缀了珠玉的金冠,明珠微微皱了皱鼻子,安王问道:
“有何不妥?请王妃明示。”
“没什么,王爷身上有龙气,不习惯而已!”
平日除了上朝,安王很少穿御赐的明黄色蟠龙服饰,多着玉色或纯白色锦缎外袍,虽然也绣有九龙盘绕,尊贵昭然,却并不影响他那种谪仙般俊美飘逸绝尘的气质。
这一身明黄,过多渲染了权势和威慑,他看起来有点陌生。
陌生?明珠为自己这个念头错愕了一下:我跟他很熟了吗?
这时秦妈妈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娘娘:阮妈妈带了管事妈妈们在前院等着回话呢!”
明珠点头:“我就来!”
她得听一听阮妈妈她们将园中各样大大小小的安排事项说一遍,心中有个底,这是她的行事作风,要做就做好,不打糊涂仗。
听琴随后进来,说道:“早膳已备好,王爷和娘娘先用了早膳,再听阮妈妈回话不迟!”
“嗯。你们也要抓紧时间吃点东西,阮妈妈她们估计没用早饭,给她们备一桌子,一会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饿久了容易伤身……走吧王爷?”
明珠是一边走一边说,回头见安王还站在原地看她,便喊了他一声。
安王与她并排而行,含笑说:“王妃很会体恤身边婢仆!”
明珠看了他一眼:“她们照顾我,我体恤她们,这是互惠互利。就像你我,你不给我好处,我怎会诚心帮你?”
安王没了笑容:“这话无趣了吧,夫妻间讲什么互惠互利,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珠前后看看侍婢们离得远些,说道:“夫妻有很多种,我们这种就只是凭各自利益捆在一处!”
安王抿了薄唇,眼有厉色:“王妃慎言!本王警告过你,若是再闹笑话……”
明珠吃吃一笑:“王爷别生气啊,知道今天是你生辰,一大早惹你不高兴真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会表现良好,一定!”
饭桌上,明珠吃完了甘妈妈专为她做的鱼肉粥,见安王绷着个脸在吃他的白米饭,便出其不意地往他面前放了一个热乎乎的红皮鸡蛋。
安王一楞:“这是什么?”
明珠笑道:“没见过吧?乡间民俗:小孩儿过生日,长辈给他一枚红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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