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侧妃就堪堪地被挡在过道,在秦妈妈的指挥下,仆妇们将她抬到前厅放下,此时林侧妃睁开了眼,轻唤一声:“王爷!”
她先前是晕倒了,香云上前拍门讨热水吵醒了她,然后众人嚷嚷间,招来了抬舆,将她扶上去又抬起来,刚要走的时候她听到安王来到了。
总算是来了,她内心暗叹:我这样子可是为了你啊,王爷!
闭着眼,不作声,任由人们抬了她进芷蘅院。
王爷的斥责她听得见,怎一个安心了得!
我们才是一条心,王妃,你高高在上又如何?
安王倒不介意林侧妃被拦在前厅,或许他没意识到这是王妃有意为之。
只看了一眼口唇泛白的林侧妃,点头说道:“喝点热汤水,暖和一下身子就让她们送你回去,明日我再去看你!”
说完直直走进内院,林侧妃怔了一下,有些失望,她实是想听听安王怎么责斥王妃,安王却没有带她一同进去的意思。
秦妈妈见仆妇端来了热汤水,忙笑着说:“侧妃娘娘多喝几口,咱芷蘅院的热汤最好,清香得很,您喝了就没事了!”
林侧妃抬眼看她,秦妈妈却没事人一般又冲阮妈妈笑说:“不知阮妈妈也来了,即是来了,不进去见一下娘娘?”
阮妈妈应道:“自然是要拜见娘娘,就怕三更半夜的……”
“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这些天吃药吃的,睡昏昏分不清白天黑夜,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时候问事儿,无妨,您这就进去吧!”
两个婆子拉拉扯扯,略略冲林侧妃作势行了礼,走进去了,却留下几个仆妇,守着林侧妃和她带来的那些人。
林侧妃咬了咬唇,接过热汤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汤真的做的好,竟喝了个精光,惹得送汤的婆子问道:
“娘娘可是再来一碗?”
“不用了,这是什么汤?”
“这是驱寒汤的一种,拿了姜汁过酒,再添些高汤香料煮成。”
林侧妃暗想:听着也蛮普通的嘛,怎么喝起来那么好喝。
王妃卧室,安王走进去,目光在明珠身上停了一停,不动声色地便移转开。
若将平日正装端肃的王妃形容为美若天仙,那么此刻的她便是艳冶似妖。
一袭雪白衣袍,贴身拥住玲珑婀娜躯体,浓黑柔韧的长发披散着,烘托出一张娇美粉嫩的脸儿,红唇白齿,巧笑嫣然,美目如星,熠熠生辉,即使是在病中,气色仍是那么骄人!(不知道人家已经自行清毒,无事啦哈哈)
安王没来由地想起庆王府的那对姐妹花,不怪庆王憋气,两个加起来也比不得这位一半!
“王爷!”明珠乍一见到安王,也小小的花痴了一把,才过来行礼——毕竟这人让她一见钟情,还曾幻想过跟人家双飞双宿,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现如今她只想到一个词:幻灭!
可就算如此,她还得呆在他家,跟他做一对名份上的夫妻——人间悲哀事何其多,她这一桩却是悲苦得离奇!
总要解决的啊,总要摆脱了吧,莫急,慢慢来!
想走得快,先站稳,想跳得高,得蓄劲,这个道理她早明白了。
她得巩固王妃地位,不受任何人掌控,最好还能掌握点权力,这样才有机会图谋点别的。
眼前这人虽然对不起她,管娶不管疼,把她扔进后院就算,她本该怒火万丈,代表月亮消灭掉这个冷面负心郎,但此刻她不打算惹恼他,她要像顺猫毛那样把他顺舒服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这个把握她还不敢有,因为拿不准他到底有多爱那位林侧妃,看样子他是个专情痴心的,此类男人比较难以利用,除了心上人,一般不再看别的女人,油盐不进!
“王妃免礼!”安王想了又想,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嗯?什么情况?不是抬了爱妃来跟我算帐吗?不生气了?
明珠目光一转,看见知书端了杯茶停在身后,她知道那茶本是为自己准备的,此时只好接过来,笑盈盈试探着递上:
“王爷喝杯茶吧?”
心想他未必要喝,这院里通共就那几步路,不见得走走就渴的。
不料安王大喇喇接过就喝——这杯茶来得及时!他从庆王府回来,回到德辉院又急忙沐浴更衣,都没顾上喝水,正渴着呢!
抬起头,看见明珠微张着嘴,瞪着眼看他,便奇怪地问道:“怎么啦?”
“哦,没什么!”明珠一笑,转向侍女:“王爷像是渴坏了,知书再添茶来!”
安王心说:可不是渴坏了,喝这一杯茶倒感觉是蓬了甘霖。
又思及上一次来芷蘅院,也是渴着,从王妃手上接了茶喝,那时的感觉也是如此。
有点儿怪异,每次来她这里都渴着,不免又看向王妃,正与她投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急忙躲闪开的是王妃,那目光里有探询,有慌乱,还有……羞怯?
那边明珠恨不得咬舌自尽:我躲什么啊躲?又不心虚,怕他个鸟啊!
转过头来,勇敢地迎住他——咋的?人家不再看自己,接了知书递上的茶正补水呢!
“王爷这深更半夜的来,可是有什么事?”作慵懒状,明知故问。
安王也不再含糊,放下茶杯,冷起脸:“王妃那样对侧妃就不对了,侧妃一直尽心为你煎汤药,没有功劳有苦劳,不就是一次不明原由的事件吗?说不准是赏画原先吃了什么与汤药相冲的食物,她来告罪,自是吓得不轻,你何至于如此待她?”
一说起药明珠就来气,脸色也变了:“不明原由?我几次吃了这药,也是无缘无故痛起来,难道说我原先也吃了相冲的食物?王府的食物却也奇怪得很,不能随便吃的,所以我芷蘅院要自修厨房,从此不吃院外的食物!”
“却又胡说,王府厨房禁地有专门侍卫守护,食物怎会如王妃说的如此不堪!”
“那个我管不着了,我自己院里有厨房煮食,不理会外边——王爷不满我对侧妃不好,我怎么对她好?都不知道有一个侧妃在,只当是一般的烧火丫头给我煎药呢!若是知道王爷派了最宠爱的侧妃煮药给我吃,我怎么敢当?也难怪这药是越喝病越不好,原来是消受不起这福份!王爷今日怜悯明珠,看在我也算是个王妃,承了你的名,由我自作主张罢,从此不喝侧妃娘娘的药!”
明珠说着这番话,心里直吐酸水:唱什么戏文呢,这可怜装得太过份了,自己都受不了!
安王眼神难以察觉地暗了一暗,淡淡说道:“你不想喝,便不喝了罢。”
咦?有人被感动,发慈悲了!
“不过你要自修厨房、自订新规矩的事,却不能这般随意,若是人人都这样,王府不乱套了?”安王冷声说道。
“是侧妃娘娘不允吧?我才知道王爷将王府事务交由侧妃管。”明珠笑了一笑,无所谓地说道:“无妨!我什么时候有空进宫探望太后娘娘,就跟她说我又不用管家,闲得无聊,不如搬去她那里,享受几天她院里御厨的美食!”
安王有点头大,皇祖母闹了一辈**斗,主张中宫为大,全力打压妃嫔上位,若是让她知道林侧妃管住正妃,林侧妃不知要吃多大的亏!
安王看向王妃:“你别忘了,病者禁止入宫!就算你好好的,未有我许可,你也不能轻易见着太后,那一份心思你不用想!”
明珠一时气结,不自觉地滑坐桌旁,微侧了脸,嘟起嘴皱眉发楞。
安王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站起身背着手踱到门边,说道:“不让你知道有侧妃和侍妾,也是为你着想,你病着,不好见人。以后她们都会来向你问安,那四名妾侍你可以随意差遣,但林侧妃你不能对她无礼,她服侍我多年,我答应过给她高于侧妃名份的尊荣,绝不容人相欺。我可以应下你想要做的所有事,前提是你必须听话,与姬妾和平相处,善待林侧妃,今晚赏画试药而起的事也一笔勾消,永不再提!”
明珠以手支颌,歪着头欣赏安王挺拔俊逸的身姿,脑子里想的却是:永不再提?明显地想替林侧妃掩盖罪行,太过份了!
安王转过身来,对上明珠无邪的笑脸,明珠含笑问:“王爷,我很不听话么?可我母亲说我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好孩子!”
安王垂眸,转了脸去吩咐知书:“服侍王妃睡下,明日王妃要早起!”
“要做什么?”明珠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安王深深地看着她:“你病了这几日,总算好些了,明早我带你去南郊白云寺,拜佛祈福,求一个平安符,保你安康!”
明珠这次没有躲开安王的眼睛,那眼里是一片清冷,毫无温度,她喜欢看这样的眼睛,能够不受影响地直看到人心里去,探寻到那心里的真正意图。
安王显然有防备,明珠在他眼里转来转去也寻不着门路去读他的心,最后败下阵来,眨了眨眼,收神!
她没看见安王唇角微萌的笑意,只顾着敛衽行礼:“谢王爷关心,我明早一准儿早起!”
出城?去郊外?最爱了!
管他真心假意,先出去透口闷气再说!
不再装粉嫩扮娇憨,端架子拿捏出王妃气派,吩咐知书:“这屋里药气儿浓,别熏坏了王爷,拿个灯笼,送王爷回……王爷回哪里?”
安王眼神闪了闪,咬了牙:“回德辉院!”
“哦对!德辉院!”明珠侧脸,吸气咬舌尖:迟早要把这烂王府搞清楚,什么院什么轩什么阁,谁谁住在哪里,不信它比宰相府还大!
“啊!王爷请等一下!”
安王已走出房门,明珠忽然追了出来。
“王妃还有何事?”口气难得温和,只有新婚夜和回门那会儿才有这样的语声。
明珠哪里知道,她又掉进了安王的圈套,明早的拜佛祈福,哪里是专门为她?利用她才是真的!
明珠低了头,轻声说道:“那个,前些时给您系上的那束串玉梅花同心络,您也没系着,可否还我?我想着那是母亲专为我求来的,我却不用,也许这病就是因为这个而来的吧!”
果然谎言越编越像!
安王想了想,说了一句:“明日再还你!”
转身看见久站在门外守候的阮妈妈,便随口吩咐交待了几句,说明以后芷蘅院的事王妃可自作主张,只管应她要求,满足需要。明早王妃要出门礼佛祈福,务必做好一应准备。
完了带上福至,快步离去。
明珠站在廊下,抿唇看着他们主仆渐行渐远,内心雀跃不已:终于可以走出王府这个闷罐子了,虽然只是一天时间,总强过呆在这里面十天百天!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丢失
安王和福至刚走过九曲桥,便看见香云和香织拿着灯笼,守在那里。
两名侍女急忙对着安王福了一福,香云求道:
“王爷请过芳华园看看我们娘娘吧,她、她快不行了!”
安王皱眉:“香云,我记得教过你们说话一定要实事求是,勿言过其实,否则重责不贷!”
香云忙跪了下去:“我们娘娘她、她身上烫得很厉害!”
安王静默了一会,说道:“去看看她吧——回去记得教导你们院里人:侧妃就是侧妃,不要一统称呼我们娘娘,你们哪一位娘娘?你们都是王府的奴婢,王妃不是你们娘娘吗?如今不同以往,有了王妃,怎么说也是王府后院至尊,虽说你们都是我从青州带来的,看着十分亲切,但若是做得过份了,被她抓一个正着,我也保不得你们!”
安王走得很快,香云和香织呆了一呆,险些儿跟不上。
芳华院,林侧妃躺靠在床上,面色稍微回缓了些,她慢慢地啜饮着香茗用银匙喂入她口中的蛋花甜酒,静静等待安王的到来。
她知道他会来,平日有个伤风咳嗽,他都会早晚来看看,这次晕倒了,怎么舍得不来!
遣香云和香织拿了灯笼去迎候着,这会也该到了吗?
没有听到传报,悄无声息地,安王一捺帐幔,出现在房内。
林侧妃嘴里还含了一口甜酒,眼睛瞬间放出异彩,忙摆手示意香茗不吃了,让她出去,自己掀了薄被要起来。
安王却没有像她意料中那样上前去按住她不让下床,而是坐到正对床铺的圆桌子旁,淡淡说了声:
“娴儿身子不好,不必起来了。”
林侧妃楞了一下,还是慢慢下床,慢慢走到桌子旁边,伸出戴了碧绿翡翠玉镯子的纤纤玉手,拿起桌上一把描金白玉茶壶斟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安王。
安王也不言语,伸手去接茶杯,他才留意到林侧妃的手确实算得上“纤纤玉手”,手指细瘦,似乎仅剩了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手背手心苍白毫无血色,青紫色的脉络纹路清晰可见,与方才芷蘅院里给他递茶的那双丰润柔腻的手相差太远。
安王并不渴,将茶杯放在桌上,叹口气说道:“坐吧!娴儿以后多注意保养身子,马太医给你开的那些慈补方子交待侍女们煎好,按时服用,药引子我让福至寻得齐全了,以前太子殿下送了许多贵重药材,其中就有……我希望你能恢复到从前初见时那般健康!”
林侧妃半垂眼帘:“娴儿这般病歪歪的样子,王爷不喜欢看了!”
安王笑笑:“谁喜欢看一个病歪歪的人?若是我总如此,你也不想看到吧!”
林侧妃含了泪,嘟着嘴说道:“娴儿又不是没见过王爷病痛的时候,无论王爷是什么样子,娴儿都是喜欢的——王爷现在是好了,若是一辈子病着,娴儿也甘心一辈子守护在您身边!”
安王默然,娴儿说的是实情,他以前受了瘟障之气,得了难治的瘟病,是娴儿衣不解带护理,不辞辛苦走街串巷寻了偏方医治好他,上次受重伤,被秘密连夜送回青州,贴身侍从福至被冲散,不知踪影,还是作为侧妃的娴儿,全心全力日夜陪护,事事亲为,从喂食喂药换药到擦洗,伤痛中他动弹不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经她这双手抚摸过,这一份恩情他是记着的,也自然而然地与她更加亲近,他从不怀疑娴儿对他的忠诚和真情。
安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记着你的好,你若总病着我自然也会守护着,只是既然有法子,总要千方百计争取治好吧?你健壮安康,好好儿的,我心里也欢喜啊!”
林侧妃抿嘴笑了:“王爷放心,娴儿会好起来的!”
想了想,又说道:“今夜的事……”
安王摆摆手打断她:“今夜的我已和王妃说清楚了,不再提起,那些汤药从此后不要再送……王妃饮食自有专人管,她芷蘅院的事,你不用过问,我已吩咐阮妈妈听候她的差遣,你只管养好身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她很年轻,很好说话,只要不越了礼,她会善待你的!”
安王没说另一番话,他其实不知道芳华院天天送药给王妃喝,他只说过隔三五天给她喝一次,那药毕竟是伤人的,而且今夜林侧妃还加大了剂量,还好是赏画喝了,若是王妃喝,又没及时找到太医,岂不是要出事?
作为宰相女,安王妃,她的性命固然不能伤害,而作为他名份上的妻室,他也不能让她因此丧命!
他心里有那么点不高兴,生长在皇宫内苑,看惯宫妃争斗,今晚的事怎会让他没有想法?林侧妃跟了他三年,两年为侧妃,其纯良贤淑是无可置疑的,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药原是他要给王妃喝,他就当做是林侧妃没有听清他的意思,以至于天天给王妃喝药。
“王爷,王妃她拘了李妈妈!”林侧妃可怜兮兮地说。
倒忘记娴儿身边还有一个李妈妈,那个老奴才!
或许是她存了不良之心,天天提醒侧妃送药也未可知,娴儿这样的冰雪女子不可能有害人的想法!
“李妈妈吗?我明日教人替你找回来吧。”
安王说着站起身:“都快天亮了,闹了一夜,娴儿好好睡一觉吧!”
林侧妃也赶快站起来,伸手要为他解衣:“王爷累了一夜,让娴儿服侍您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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