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遗忘了。
安王抬眼看了看内室的门,像感应到他的目光,门扇应声而开,明珠走了出来,黑亮的长发披散着,穿一袭粉色樱纹精纺纯棉家居服,腰间系了一束碧色丝绦,长长的流苏穗儿垂至裙脚,随着她的脚步晃动,更显出她的婀娜飘逸。
没等赏画伸手扶她,安王早已来到近前,揽住她的腰笑道:“定是水凉了,不然还不肯出来,就爱玩水”
明珠一双凤眼水汪汪的,娇羞地看他一眼:“我没有玩水,只是看了一下暗格子”
其实是又打开通灵宝箱了,忙着捡拾里面的丹丸呢。
安王接过秋痕递来的软缎夹袍,披到她身上:“乖乖听话,以后要做什么,先得穿上外袍”
明珠笑道:“屋里暖和,我并不觉冷。”
秦妈妈走过来俯身道:“王妃娘娘,老奴又要多话了:您不觉着冷是因为才从热水里出来,身上还有些热气,可不能等热气全散了才加衣,您肚子里的小王爷可受不得寒气”
明珠扶额:“秦妈妈,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一定是男孩,你老这样说,我会有压力的”
秦妈妈呆呆地张着嘴,实在搞不清楚这事跟鸭梨有什么关系。
安王笑了笑,对秦妈妈道:“吩咐下去,以后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
又安慰明珠:“别想太多,男孩女孩都是我们的,我们一样疼”
两人相扶相携到软榻上坐下,安王看见了矮几下的一只长方形锦盒,伸手拿了出来,打开:
“这是哈里克送你的?怎么是空的?东西呢?”
明珠撇嘴道:“陈规和马正真不是省事的,我想忘记一下都不行”
安王搂紧她:“故意忘记告诉我?不行不能对夫君有半点隐瞒,快说,是什么?”
“我要不说呢?”
“不说么?”安王举目四顾,见侍女们都低了头,便把一根指头到嘴里哈了一口气,就来膈吱她,明珠笑得缩到他怀里,喊着:“饶命给你看就是了”
笑着对秋痕说道:“把那绵玉笛拿来给王爷”
秋痕走去打开橱柜屉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可不就是当初庆王送她的那支绵玉笛
明珠环在安王腰上的手轻掐了他一下:“看吧,就是这个,何曾想瞒你?真的忘记了,不过就在今晚,总会想起来要告诉你的啦”
安王被她掐得微颤了一下,笑着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绵玉笛接过,细细检视:“他把镇国之宝给你了?”
明珠一笑:“你觉得他舍得吗?”
安王不置可否,明珠说:“是绵玉无疑,与原先我给他那支外形也一模一样,但绝对是一件赝品”
安王闷声道:“绵玉笛既是他的镇国之宝,给他就给了,也算完璧归赵,你并无不舍之意,他为何要仿造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笛给你?这人真是欠打”
明珠靠在他怀里,乖巧地说道:“你不喜欢,我们不要就是了,把它扔了”
安王哧地笑起来,心里很受用,低下头轻咬她的粉腮:“你夫君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这样物什,允你留着它,偶尔玩玩,也无不可”
明珠笑了:“多谢夫君”
想了想,又说道:“玉煌特意教人做了这绵玉笛来,应该有其他的用意,当初我将绵玉笛给他的时候,明说这玉笛是庆王所赠,他也是知情的,我有愧于将庆王所赠之物送还给他,他也很不好受……我想他给我这支玉笛,是为防庆王问起来,我能有个应对……”
安王沉吟道:“可能是这样吧”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夜半议事
第二百零三章夜半议事
深夜,明珠和安王相拥躺在床上,悄悄话总也说不完,但终究是会累的,她闭上了眼睛,安然进入梦乡,安王亲她一口,她勉强还给他一个微笑,安王轻抚着她,待她睡得更沉实些,才悄悄爬起来,小心替她掖好被角,翻身下床,穿好鞋袜,披上衣裳,将桌上灯光熄掉,开门走了出去,轻声嘱咐门外上夜的侍女仆妇们注意听里面动静,万一王妃醒了,告诉她王爷有事去一趟德辉园,一会就回来。
然后他径直走下台阶,大步离去,一走出芷蘅院大门,立时从不同方向闪出几道暗影,簇拥着他,朝德辉院方向而去。
德辉院上厅,灯火明亮,荆风坐在厚厚的地衣上闭目养神,打坐练气,吕朋等府史都来了,福至正端进些果品点心,众人围着一炉旺旺的炭火,一边煮茶品茗,一边小声在讨论些什么事情。
安王走进来,大家起身行礼,安王示意都坐下,自己在主位上坐了,荆风收了势,调整好气息,也坐过来,旁边吕朋给他一杯茶,福至为安王斟茶,然后退到一边。
安王看着荆风道:“说说西北边境的具体情况”
荆风顿一顿首,说道:“如王爷所料,兵部尚书李源果然精于算计,西边防守的兵营被他动了手脚,除了主将未换,下边的副将、各级将军校尉甚至一部分兵士,都作了调动,换上的人都是他昔日部下亲信,对他颇有忠心,属下们虽然多方努力,并未打听到多少确切消息。”
安王点头:“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很好了那主将还是郑将军,他可还好?”
“郑家父子镇守西边多年,早树有威望,李源还不能擅动,但郑将军趁手的人基本上没几个了,新上来的将领他看着并不满意,前些日子,郑将军偶感风寒,一夜之间,竟病倒了”
安王有些意外:“病倒了?仅仅是偶感风寒?”
“属下见到了郑少将军,他如是说”
安王说:“郑少将军与我少年交好,他必不至对你说假。”
吕朋说道:“王爷,卑职倒觉得郑将军这病来得蹊跷,只怕过几日西境主将也得换了”
安王沉吟着:“郑家父子镇守西境,保得一方平安多年,皇上屡次嘉奖,每年回京都单独召见,恩宠厚重,他们父子感圣恩,誓死护卫西境安泰,岂能轻易换得下来?除非……”
他盯看着面前小炉里烧得通红的火碳,神情淡然,声音冷涩:
“除非他犯了大错,皇上降罪于他”
吕朋道:“郑将军为人清正,严以律己,郑夫人几年前过世,他连续弦都不要,声色犬马一样不沾,带着少将军,全心只在防务上,要想寻他的错,难得很。皇上一代明君,最能识人用贤,必不会轻信谗言,做下错误的判定。卑职认为:李源悄无声息换防,自然是为庆王图谋不轨作准备,只是,他如此频密、大批量地换人,却是为何?郑家父子带兵历来严谨,强将手下无弱兵,用得着他兵部尚书来插手换汤换药?何以北边不换?只动了西边和南边?”
安王笑笑:“他是兵部尚书,兵权不在他手上,他却可以忖度国防,整顿兵营,调动将领,他怎么做,总有理由,要分辩起来我们不一定辩得过他。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要弄清楚他们何以这么急着换防,而且重在西境?从南昭国那边的情况来看,庆王欲有所谋动,但南边可提防得住,主将威武大将军许久安,庆王一力笼络,未见得就顺服于他,东边尚有东关候郑德阳,东关候虽是李源同乡,又是同窗旧识,此人却十分正直,忠于皇上,不一定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府史徐怀锦忽然说道:“卑职怎么觉着,庆王如此紧张准备,似乎是在赶时间?”
吕朋点头:“像即将举事的样子。”
安王环视众人:“都有这感觉?既如此,大家警醒些,密切注意他的动静,随时牵掣,总叫他白忙一场”
徐怀锦欲言又止,安王看着他:“但说无妨”
徐怀锦说:“荆侍卫所说西境外出现的那股骑兵,精壮彪悍,来无影去无踪,连日只是盘踞于境外山丘沙壑,似乎是在等人,卑职想,此种情形前次和月国大王子来朝时,也出现过一次,这次那些人又来,是否与那位拦住王妃车驾的和月国人有关?那人呈上书信之后,王妃将之遣走,并严令不准跟踪为难他,卑职们暗自猜测:和月国信使的到来是否偶然?为何与李源换防时间相切合?王妃……”
安王微皱起眉头说:“徐长史是否怀疑庆王与和月国有勾结,欲借王妃之手成事?”
徐怀锦垂首道:“卑职该死”
安王摆摆手:“王妃与我亲密无间,夫妻同心,不会于我不利。那信我看过了,来自和月国无疑,无关庆王。至于信使到来与李源换防都在这个时候,确实有些说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西境外那股和月国骑兵,只为接应信使,不影响边境安泰。但徐长史的多疑并没有错处,庆王勾结得南昭国,也可能与和月国有私交我们不可掉以轻心,须紧密防备”
又商讨了一阵,鸡叫三遍,四更天的时候,众人方才散去。
安王走出德辉院不远,回头望着院门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内心微微地感慨了一番,这院子他也没住多久,却曾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栖身之所,院内建筑都经过精工良匠改造,各种机括消息,繁琐复杂,防守得极其严密,曾有严令:无腰牌擅入者死他与太子只有在这院里,才会完全放松。修建这样的院子,当年兄弟俩曾有过争执,太子说建在太子府,万一有什么事他一人承担就够了,安王死活不肯,母后为太子的将来死不瞑目,生前嘱咐他守护哥哥的话言犹在耳,他拼了命也要保住太子,这样机密的院子,只能修在安王府,太子府不可太过招摇。
他去探过庆王府,庆王轻功不济,未必没派人来过他安王府,他手下的陆云飞与荆风武功不相上下,若来也就是他来过。
双方都防备得密不透风,德辉院不容人窥探,庆王的仁院,他也没进得去,印像最深的是仁院里养了好几条凶猛暴烈的恶犬,由侍卫牵着,来回巡守,架势倒也吓人。
太子还偶尔会跑来德辉院歇息,放松一下,他却是许久不在德辉院住了,他有了明珠,再不能回归往日来去自如、无牵无挂的单身生活。
明珠说他不给她空间,事实上最黏人的却是她,一刻不愿让他离开,她缠着他的时候,说要去办正事那是绝对不行的,侍卫们统统被拦在芷蘅院门外,不准入内,龙犀木腰牌她的四侍都敢随手扔掉,福至有一次为捡回听书用力掷出去的腰牌,还差点跌进荷池,此后他到芷蘅院来,再不敢出示腰牌。她的无法无天,蛮不讲理,刁钻娇纵在他眼里却是可爱到极点,没有半点怨恼,只是想到从属部下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心里就有些歉疚,有些惭愧,难怪自古以来帝王误事多为红颜,父皇为了心爱的女人连亲生骨肉也可以不管不顾,他算是体会到了其中滋味。但他还不至昏庸到那种地步,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明珠对他的爱恋痴缠是他苦求来的,她的珍贵无与伦比,他需要她的爱,也深深地爱她,无论如何,情愿自己辛苦,绝不让她生气难过。
这就是德辉院近几个月来改在半夜议事的原因,白天他要陪明珠,明珠未怀孕时他外出可以带上她,议事却不行,不说手下人都还顾忌着她,必不肯吐露真言,明珠自己也不耐烦跟他们久坐,他又怕明珠没有了他的陪伴,会胡思乱想,所以有什么紧急事情,只好等到半夜明珠睡熟了,才悄然离开她,到德辉院与众人碰面商讨,总要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她身边。她虽然爱睡懒觉,天亮时却会睁开眼看他一下,那是因为他每天清晨起床去练剑,有意无意地将她弄醒,很想让她也起来,但她不肯,却养成了这个习惯,睁眼看看他,有时候翻身又睡过去了,有时候霸道地缠住他,连他也不让起床。
荆风等人经常四处奔波,本已十分辛苦,府史们日夜思虑,操持各方面事务,也不容易,近期事多繁杂,若还似这般半夜议事,他们不能睡个囫囵觉,只怕都吃不消,安王自己有玉露服用,不觉得什么,但下属们精神身体若是被弄垮,就坏事了。
安王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回到了芷蘅院。
进内室洗手,出来脱了外袍鞋袜,轻手轻脚钻进纱帐,明珠特有的清雅香气扑鼻而来,刚揭开棉被一角,还没躺好,她温软的身体便挤压过来,趴在他身上,呼呼睡得香甜。
安王将她抱了个满怀,轻抚她嫩滑的脸蛋,冲动地想咬她一口,终是忍住了,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前额,满心幸福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翻旧帐
第二百零四章翻旧帐
两天后的早晨,明珠和安王来到芳华院和贞玉共进早餐,之后观赏芳华院新绽放的各色牡丹,这些牡丹都是精选的珍贵名品,花期稍晚,暮春时节才盛开,一朵朵娇美鲜艳,绚丽多姿,品相与御花园里的那些牡丹看去竟还胜一筹,更有许多奇花异草,珍禽怪石,看得明珠眼花缭乱,赞赏不已,想起以前这好地方是侧妃林静娴住着,忍不住就翻起了醋浪:
“好你个龙代这花园又宽又美,像仙境一般,你却给了林侧妃住,让我住那窄窄小小,土里土气的芷蘅院,你那样疼她,却那样待我——我不住你王府了,我要回家”
安王龙代正观赏美景,心旷神怡,冷不丁听她这样说,顿时心里一跳,冷汗都要冒了出来,伸手抓住她双肩,急急说道:
“王府这么大,院子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这里春天会这么美——当初是问了张总管,因为林氏身体弱,需要阳光充足些的地方,他就说芳华院最宜人……至于你住进芷蘅院,那是必然的,芷蘅院若不是双套院,它比这院子还要宽许多,除了正妃,没人有资格去住那里”
明珠哼了一声,转身不理他,安王拉住她:“小心,地下滑”
不由分说,将她横抱起来,走回平坦洁净的青石地砖上才放下来,仍把她紧搂在怀里,笑道:“小傻瓜现在才来吃味,不是自寻烦恼吗?那林氏是什么人,也值得你这样”
“我就自寻烦恼了,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烦恼,我还能好得了?”
他轻轻拍抚她,转头看了看月洞门:“再这样,等会贞玉来了可要笑话你”
明珠静默了一下,叹口气道:“我这是伤春么?忽然心情就不好了,你,不要见怪,我们回去吧”
安王却没有放开她,也没有要走的的意思,他呼吸有些急,心跳也很快,捧起明珠的脸,看到她眼中竟闪着泪花,刹时红了眼,低头重重地吻她,将她的泪水尽行吸去,吞咽下肚,声音微颤着说道:
“明珠我的心肝,傻瓜我就在这里,满心满眼只有你啊……你、你这样让我心疼死了,无缘无故地胡思乱想”
明珠轻轻摇头:“我不是……我只是想到你曾经那样宠她护她,到后来说放就放开了……我现在这么在乎你,这么爱你,离不开你,如果有一天,轮到我,怎么办?我会不会比她还要惨?”
安王深吸口气,笑了起来:“你这么在乎我,这么爱我,离不开我,至少我可以放心了林氏是个罪人,怎么放不开?就算她所做的坏事没败露,我还是会遣走她,和太子给的那四个。如果有一天,那一天又是哪一天?我不清楚,只知道我的命都放在你手里了,要死要活,全在于你”
明珠掐他一把,他抖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不单你有那样的想法,我也有,所谓患得患失,太爱了,就怕会失去我在外边,时时想着你在家里怎么样了,我不在身边,会发生什么事,你又有什么想法?很怕一回到家,不见了你……像这次,若玉煌将你勾走,你执意要离开,我若留不住,还能怎样?必心碎而死”
明珠切了一声,说:“我能走得脱吗?”
安王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记得当初玉煌当街与我抢你的情形吗?我们都怕伤着你,我当时恨极了,想使绝招杀了他,但我知道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你必定看不起我,更加疏远我,说不定还会拼死救他,就像救郑挽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