芄兰穿上外衫,系带的手却一顿,愕睁着眼看着他,“跪?璇儿跪在门口?”
赵德芳接手帮她系好衣带,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下床,“是啊,她自责没有保护好你,执意要跪到你清醒,谁也劝不了。”
芄兰推开他奔向门边,一把将房门拉了开来,门外正是烈日强威的未时,门前台阶下垂头跪着的青衣姑娘在她开门之际猛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遥望着她。而站在璇儿身后的蓝氏兄弟在见到她出现后则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边行礼边道:“夫人,您总算醒了。”
回身缩进身后人怀中,她闭目,“泽华,我们回房。”
用过迟到的午膳,芄兰与赵德芳移往花园的凉亭中,互诉着分开两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当赵德芳讲到惊见荥阳已成空城,整个人依然僵硬不已时,芄兰怜惜地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无言地安抚着他。
想到那场瘟疫,她忍不住长叹。
“如果当时我不收留那一家三口,也不至于害死那么多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蓝武请来为村民们看病的大夫居然会因处理不够干净而将瘟疫带进了县城,以至于令城里为数不多的百姓因此而感染上瘟疫。
她当时完全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解救那些人,而蓝武却害怕瘟疫蔓延会令她也深陷其中,便顾不得她的意愿火速带她离开了荥阳。
“你也是好心,谁会知道他们身上带着病?”幸好芄兰没有感染,如今想起来,他依然后怕不已,禁不住将她深锁怀中。
“泽华,你知不知道那场瘟疫中有多少人生还?”
赵德芳垂眸睇着她,“芄兰,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只是有些感伤而已,怎么说我也在那里呆了半个月,虽然与他们来往较浅。。。。。。”那段时间与老人们一起生活,整个人变得相当平静,认真地过着每一天,不思过去不想未来。
“泽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好不好?”
“好。”赵德芳扬唇微笑,轻拍着她的肩背,“不过要等到明年。”
芄兰惊讶地抬头,“明年?现在才九月啊,就算我要休养,也不用那么多时间吧?”
“听我跟你说。”赵德芳重新将她的头按回胸口,缓声道来:“可还记得我们刚离京的时候?在进荥阳前原本只有蓝文和璇儿跟着,蓝武是后来才出现的。”
“记得,我当时还想询问他干什么去了,结果你却不让我问。”然后在荥阳又听闻她怀有身孕一事,她便把那件事给忘了。
“其实早在我们未曾出京前,我便让蓝武先行去办了一件事。”
“什么事?”
揽着她腰身的大掌改握住她的手,听出她语气中的急切,他轻笑出声,“我让蓝武去江陵置了一幢宅子,等你将身子养好一些,我们便启程去江陵,如何?”
芄兰怔了一怔,往后一退扬眸看着他一脸温和笑颜,暗自咬了咬唇,“你。。。。。。不回京了吗?”皇上会允许吗?赵德昭又会对此做出什么举动?
赵德芳笑眯一双润目,浅声道:“京城什么时候都可以回,不过那要等到我将承诺你的事都做完以后再说。”
“承诺我的事?”她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问。
他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让她看不透。
怎么回事?
“是啊,我们之所以离京的目的你忘了?我说过要带你看遍江南百花大漠孤月,江陵的那幢宅子便留着我们倦了时定居之处,你觉得怎么样?”
芄兰傻眼:他们之前讲的好像只是“出去走走”吧?什么时候成了“看遍江南百花大漠孤月”了?还要在江陵定居?那么京城。。。。。。
“泽华,你是认真的吗?”真的不打算再回去了?
“你以为我会食言吗?”赵德芳轻笑,将她揽入怀中,漆黑深眸望着凉亭外的百花,决然道:“芄兰,在荥泽分手之{文}际我便说过,那是我们最后{人}一次的分离,往后直{书}到百年,我都绝不会再{屋}放开你。”
芄兰在他怀中敛目,低声唤他:“泽华。”
“嗯?”
“我没事了,身子调理几天就会好的,孩子在我肚子里也很好,五个月以后他就会出来唤爹呢!”用力咽下喉间的涩意,她努力微笑,“我不会再让自己出任何一丝差错,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死缠烂打地缠着你,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静默不语。
她却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泽华,过几天。。。。。。我们回京吧。”
大宋红颜 卷六、宋世风云 第99章、枕前发尽千般愿(1)
江陵,又名荆州城。
因此地在秦郢后置江陵县,作为县城而得名,其后两千多年里,江陵作为地名,历代沿用,故有一城二名。
深冬时节,汉江分支河流碧湖内早已附上薄冰,就连江陵城大街上的青石板路似乎也盖上了一层冰衫,是不是捉弄一下匆匆而过的行人,给沉闷紧绷的冷空气带来一丝暖和的笑意。
笑声过后,大街上恢复了一片寂静。赶路的行人依旧匆匆,锁着脖子守着小摊的摊贩们也依然卷缩着身子御寒,知道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击破似是呗冻住的空气。
策马而来的白袍男子,眉目深锁很是苦恼的样子,目光直视前方,一路踱至街道尽头拐入右边的巷子,停在一幢大宅前。
宅子的大门漆成朱色,大门上方的牌匾以隶书刻以“碧庄”,男子翻身下马踏上宅前石阶,举手扣响了门上的铜扣。
半刻,闭合的朱门从里拉开,钻出一个须发半百的老头,老头在抬眼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子,脸上立刻呈现出一抹深深的无奈。
“你又来了。”
男子扯唇苦笑,“是啊,我‘又’来了,王爷在吗?”
“在。只不过他应该不会想见到你。”
长叹。“裴总管,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
从九月至今快四个月了,他吃了多少闭门羹?
这是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颇受人用户的秦王殿下,他这个“信差”根本得罪不起任何一方。
细眸一眯,眉头随即蹩得变形,“裴总管,你不会要告诉我,今天我连大门都别想进?我现在很冷诶。”
连火也不让他烤烤就要他打道回府不成?
裴总管“呵呵”笑了起来,将大门拉开一些并侧身退了一步,“当然不是,薛少爷快进来吧,暖壶已经准备好了,你休息一会儿差不多就开饭了。”
举步跨进屋,他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我的马——”
“知道,一会儿我让小节牵去喂。”
今天的待遇不错啊。
薛惟吉挑了挑眉,颇为兴味的站在徐伯后面,见他将门拴好慢慢地转过身来,笑道:“裴总管,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方才还说连暖壶都准备好了,他来江陵一事皇上有让其他人转告王爷吗?
裴总管领着他往大厅走去,“不是我,是网页。她说你今天应该会来,叫我们准备好暖壶和午膳,你到来时一定又冷又饿。”
穿过分隔前院的花厅,右拐入长廊直走,不刻便到了大厅。
刚入大厅,薛惟吉的怀里便被放入一个暖壶,他和掌握住,看着裴总管吩咐下人去告诉王爷他的到来,心下不免生疑。
“裴总管,王爷肯见我了吗?”
裴总管笑容满面地对他点头,“王爷一会儿会过来配薛少爷用餐,请稍等片刻。”
薛惟吉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即扬唇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王爷想通了吗?终于肯应召回京了?”
最好是遮掩,也省他再当他们之间的信差。
“关于这件事我可不清楚,还是一会儿你自己问王爷吧。”
“其实皇上已经慢慢的妥协了。”薛惟吉捧着暖壶在一旁坐了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放弃要王爷回京长住的打算了,这次命我前来,只是要我传话请王爷回去——”
“过年。”
沉稳的噪音淡淡地接过他的话尾,踏入大厅的赵德芳一袭蓝色长袍,视线对上随着他出现而慢慢站起来的薛惟吉,微微一笑。
“薛大人,别来无恙。”
“你若让我少跑几次江陵,我会更无恙。”
赵德芳无辜地耸肩,“又不是我让你跑的,你找错人了。”
“你要是肯跟我回京,我就不必再跑了。”
“我以为你不喜欢困在京城,给你一个可以出来走走的机会不好吗?”赵德芳右手一抬,笑道:“移驾偏厅吧,薛大人。”
薛惟吉依言随他往偏厅走,“夫人还好吗?”
“这便是我一会儿要和你说的事。”
偏厅内的圆桌上,已摆好几样小菜,赵德芳招呼着薛惟吉入座,微笑道:“这次不会让你空手而回的。”
薛惟吉挑眉,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所以你这次真的要跟我回京了?”
“当然不是。”赵德芳轻笑,拿起酒壶帮他斟酒,看着他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道:
“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现在,芄兰快要临盆了,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执酒相对,他扬着清眸微笑道:“薛大人,烦请转告太后,明年开春,我便带芄兰和孩子回去看她。”还有惟叙。那孩子应该会唤人了吧?就不知到时会不会认他和芄兰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四个月前在南阳寻到芄兰,经过洪灾和瘟疫的她虽然保住了自己和孩子,但身体却虚弱得令他心惊,他们在南阳整整停留了一个月,才启程南下江陵,一直呆到现在。
薛惟吉此次乃是第六次奉旨南下江陵,对于皇上三番五次要求他回京一事,他一直持以避而不见的态度,今天之所以现身也是被芄兰念叨许久才无奈露面。
她说,他可以不在入朝,但是她想念叙儿,想念母后,还说他若不想回京也行,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她自己带着孩子回京去看母后和叙儿。
芄兰的固执比他更胜一筹,他完全无辙,他怎么可能真的让她独自回去?
用过午餐的两人除了偏厅,相偕往花园而去。
薛惟吉侧目遥望了一眼庄园临江那一边的碧楼,叹道:“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住到碧庄来。”
这地方原本是燕王的,何况他清楚记得,秦王刚到江陵时分明另有一处落脚处,却没住多久便搬到这碧庄来了。
赵德芳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答道:“这里环境比较好,正适合调理修养芄兰的身子,我与大哥一提,他二话没说便将这庄园送我了。”
“而王爷你也就这么接手了?”薛惟吉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是想隐退才不想回京,现在看来,你们住在这江陵与京城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不是一样受制约?秦王他住回京城去又会如何呢?
“怎么会没区别呢?所谓天高皇帝远,住在这江陵就没人跟我抢夫君了。”
在璇儿的陪伴下挺着大肚子的芄兰笑##迎面而来,一脸闲适的她与旁侧紧张兮兮的璇儿形成相当夸张的对比,旁人看了不免莞尔。
薛惟吉转眸看着她,拱手笑道:“夫人,那么此次王爷打算回京,你是不是来阻止的:”
“不是。”将手放入伸过手来的赵德芳,芄兰摇头,“这件事是我跟泽华提的,不过今年怕是回不去了,薛大人回复皇上,就说明面我一定会将泽华带回京,这几个月你就不用再跑了。”
天气越来越冷,来回跑也太受罪了。
薛惟吉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对夫妻,扬声问道:“你们回京后是不是就不走了?”
“不——”
“是啊!若是没什么事,应该不会再出来吧。”芄兰紧了紧与赵德芳交握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道。
“芄兰?”赵德芳蹩紧眉心,垂眸看着她,完全不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
薛惟吉微微一笑,对着二人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回去复命了。”眼前这对夫妻似乎需要时间交流某些问题,他该退场了。
“今晚就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回去吧。”芄兰转眸唤过一旁的丫头,“璇儿,带薛大人去客房休息。”
“是,夫人。”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赵德芳沉默地将她揽在怀中转过身去,往内院的卧房走去,芄兰低眉浅笑,静静地跟着他的脚步。
直至进了房,他放开她时,她才抬眼看着他,轻轻一笑,“还不想回去吗?泽华。”
“芄兰,你在想什么?”
明知道他根本不想在京城呆下去,为什么还允诺薛惟吉转告皇上他们回京便不会再离开了?
大宋红颜 卷六、宋世风云 第100章、枕前发尽千般愿(2)
直至进了房,他放开她时,她才抬眼看着他,轻轻一笑,“还不想回去吗?泽华。”
“芄兰,你在想什么?”
明知道他根本不想在京城呆下去,为什么还允诺薛惟吉转告皇上他们回京便不会再离开了?
芄兰静静地看着他,清眸晶莹剔透,唇畔扬着浅笑,低声问他:“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不在乎你大哥和皇叔,不在乎母后的余生,甚至连叙儿也不在乎?”
泽华在变。
从四个月前在南阳寻到她后,他不仅强硬地拒绝了皇叔要他回京的要求,并且对朝事一概不管,而薛惟吉三番五次地奉旨南下他也是避而不见。
而这原属于赵德昭的碧庄,泽华居然毫无顾忌地住了进来,她原本以为他既然不愿回京,是否会带着她远远地避开与朝堂的牵系,或直接退出皇上和赵德昭的视线之外。
把自己完全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却又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专注于她和孩子身上,这等分不清到底是冷漠还是深情的泽华,她快要不知道他的心思了。
赵德芳避开她的直视,仅是淡声道:“芄兰,我们不回京,你若是在江陵呆烦了,等你平安生下孩子调好身子后,我们再去其他地方走走,就比如你之前一直想去的长安。”
“可是我只想回京城,”她双臂合抱着他的手,“就算是要去长安,我也必须先回京看看母后和叙儿。”甚至她想将叙儿接回身边来。
“芄兰。”
赵德芳微愠地拂开她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回去或许真的再也离不开了!你要那样的结果吗?你若当真这么想念叙儿,我让人回京去接他过来,不比我们亲自回去!”
腹腔猛烈一抽,芄兰蹩紧眉,右手安抚地摸了摸,无声地向小家伙传达慰意,小家伙可别成了性燥的孩子,能躲过洪灾和瘟疫健康地长大到今天,他该是个强硬地孩子,若是性子太燥可不太好。
暗暗吸了口气,她依然维持着微笑浅声道来:“泽华,你不能离开,你得去就一个人。”
赵德芳微震,猛地回身瞪着她,“救人?”
“是啊!”芄兰眯了眯眼,扬眸睇着他染上惊愕的漆目。
“你大哥,赵德昭他有危险了。”
太平兴国四年,武功郡王赵德昭从征幽州,军营中夜里曾经出现惊扰,不知皇上在哪里,有人谋划拥立武功郡王为帝,等到知道皇上的处所才止住。
宋太宗察知此事很不高兴。
返归后又因北上征伐失利,一直没有颁布行攻克太原的赏赐,赵德昭入宫进言,宋太宗勃然大怒:“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赵德昭惶恐'。 ',回宫后入茶酒阁自刎。
赵德昭会在太平兴国四年自杀,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跟泽华提过,虽然离那个时候还有一年多,但是自两个月前泽华带她到这江陵见到赵德昭时,那个素来冷漠的男人却似乎也变得她快不认识了,强行要求他们住进碧庄,后便回永兴去了,这几个月来也没听闻他什么事。
但是北伐太原一事,早在太祖在世时便一直规划的事。皇叔他明年便会就此事商讨策略吧?他们明年若是还不回去,到时候赵德昭当真出了事,泽华他会悔恨终生的。
理智一点的话,她应该要维持现状,听泽华的话不再回京,如果为了赵德昭而害了泽华,她定会后悔一辈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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