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前边阴尚德跟杨清窃窃私语,李天佑拽了陈默一把悄声埋怨:“你怎么能跟他赌呢?你是没见到李九妹,就连她那丫鬟杏儿,眼睛都长在脑门上一千两,有那一千两还不如给咱呢!”
陈默情知那是人家对付男人的手段,一笑说道:“你咋知道咱家必输,要不要咱俩也打个赌?”
瞧陈默无所谓的样子,李天佑跺了跺脚,赌气说道:“赌就赌,不过咱没那么多银子”
“不赌你的银子,赌你这个人!”陈默打断李天佑说道。
李天佑心一颤,刚要说话,便听陈默继续说道:“你赢了,咱家如对那阴尚德般,给你一千两银票,你若输了,便跟你那义父划清界线!”这才知道误会了陈默的意思,不禁迟疑:“这”
陈默其实也是一时兴起,怕日后李天佑夹在自己跟张鲸中间难做,话一出口也后了悔,心说如今这时代最讲忠孝之道,人家为了救自己,不惜性命已经十分难得,自己还在这儿逼着人家跟张鲸决裂,岂非太过强人所难?
自责之余,忙说道:“算了算了,咱家跟你开玩笑的走快点吧,他俩把咱每都落远了!”说着话加快了速度。
李天佑心知陈默体谅,暗暗感激,叹一口气,紧走进步追了上去。
彩玉不想听陈默跟阴尚德皮里阳秋,好奇李九妹,舍了陈默直趋朱翊鏐的房间,却不进屋,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但闻琴声淙淙,一个好听的女声唱着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曲调忧伤,直击心灵,不觉心头一震,仔细听那唱词:
“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亲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鲜花总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陈默身影,念及二人身份,一时间居然痴了。
“什么人?”一道略嫌沙哑的女子声音将彩玉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身子一震,发现一位梳着“把子”(双螺髻)的俏丽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瞧其一身葱绿色袄裙,猜着定是李九妹的丫鬟,便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奴家叫杏儿,是九姑娘跟前伺候的丫鬟。”杏儿说道,瞧彩玉女做男装,心中好奇再次问道:“姑娘又是谁?这陵里边怎么还有女子呢?”
“咱是红门村儿里的,跟新来的掌印是朋友。”
“新来的掌印,这里的掌印老爷不是那个阴公公吗?”
“以前是,不过你说的那个阴公公高升,马上就要回京不说这些了,适才你家九姑娘唱的那首曲子叫啥?唱词儿是她写的么?”
杏儿出门便瞧见了彩玉出神的模样,闻言得意一笑,说道:“姑娘也觉得那词儿写的好吧?”见彩玉点头,愈加开心,伸出拇指夸赞:“姑娘也是个雅人,实不相瞒,就这段唱词,连那声震南北的文坛盟主王世贞王老先生都夸写的好呢”
彩玉自然听过王世贞的大名,心头一震,说道:“难怪你家九姑娘名镇京师了,连王先生都夸这唱词,果真博学多才啊!”
“咱家小姐有才那是真的,不过啊,这词儿可不是九姑娘所做,而是一个大大的英雄写出来的,那人别看年轻,名气之大,比咱家九姑娘一点不差,说出来,你指定听说过。”
“是么?”彩玉不知怎么想到了陈默:“说来听听!”
“他啊,”杏儿眼中异彩连连,说道:“便是那十七岁便当上惜薪司掌印之位,绯袍加身的陈默陈少言,怎么样,姑娘听说过吧?”
果然是他!
彩玉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寻思,这词儿居然是陈默所作,怕是写给思琪的吧?是了,当初他被皇兄发配到了这里,虽距离不过百里,但若无后来那热气球之功,二人无异于天涯海角之隔,难怪他写“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了。想不到他对思琪竟然如此痴情?
琢磨到此,心里忽的一揪,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
“怎么了姑娘?脸色咋突然这么白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彩玉摆了摆手,强撑出一个笑脸,说道:“这人果然大大的有名,咱在红门村,也如雷贯耳呢!只是,你说那词儿是他所写,怎么又传到你家九姑娘那里了呢?”
“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杏儿觉得彩玉面善,长的又仙女一般,有心亲近,加之与陈默相识,一直引为自豪之事,便不准备隐瞒,正要合盘托出,忽听屋里传来李九妹一声惊呼,登时色变,拧身冲了回去。
彩玉知道朱翊鏐的脾性,猜着准是又犯了毛病,忙也跟了进去。
。。。
第八十章 胸有成竹,挖个小坑(首更)()
“小姐,你这是”杏儿进屋,见李九妹手里拿着个剪刀比在自己脖子上,朱翊鏐站在对面,脸色铁青,登时吓的花容失色。
“潞王殿下,你想干什么?”彩玉紧随其后,一见屋中情形,顿时猜到一切,冷脸斥道。
见彩玉也跟了进来,朱翊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脸色缓和下来,翻了个白眼说道:“也没想干啥,不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么?要死要活的,至于嘛?”坐回床上,扭过脸儿生闷气。
“殿下恕罪,奴家不肯揭面,实因脸上有伤,恐吓到殿下,还请殿下见谅,不要难为奴家。”李九妹瞥彩玉一眼,收起剪刀,轻轻推开杏儿,跪到朱翊鏐面前说道。
接着放低了语气,又道:“奴家能有今日的名声不容易,也真怕脸上有伤的事传将出去那些来捧奴家的男人每,又有几个如殿下这般,不在乎奴家的长相呢?”
“好了好了好了,不看就不看罢,孤王也是一时好奇而已,起来吧!”朱翊鏐看一眼面如寒霜的彩玉,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彩玉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瞪了朱翊鏐一眼,上前将李九妹搀扶起来:“潞王殿下还是孩子,九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
“过了年孤都十八了,你不才比孤大一岁么,哼!”朱翊鏐小声嘀咕道,偷瞧彩玉,恰她白眼翻过来,吓的急忙别过了视线。
将二人的表现瞧在眼里,李九妹忍不住与杏儿对视了一眼,暗暗猜测彩玉的身份。杏儿更是心中暗道:“瞧这姑娘女扮男装,长的比九姑娘还要漂亮,莫非跟潞王有一腿?”倒没往别的地方想,瞧着彩玉的目光,也不禁微微异样了起来。
彩玉犹未所觉,拽着李九妹的手坐到古筝面前请教适才所唱曲子,朱翊鏐有些尴尬,起身出了屋,剩下杏儿,眼见突发状况消灭于无形,心头大定,不想打搅李九妹跟彩玉,也蹙步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配殿,见朱翊鏐坐在台阶旁边一个奇怪的木头架子上,双脚蹬着一个踏板,通过一组奇怪的装置,带动三个木头做的翅膀模样的东西呼呼转动,不禁好奇,悄悄靠了过去。
朱翊鏐孩子心性,早发现了杏儿打量,却不转身,只是脚下蹬的愈加卖力,带动风扇转的也飞快,风声呼呼,吹的台阶石缝里一株干枯的野草一个劲儿的乱摆。
“这是什么?好大的风!”杏儿越靠越近,裙裾被吹的贴在腿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朱翊鏐早就等着,闻言停住双腿,得意的望向杏儿:“没见过吧?这叫风扇,本王亲自做的,天热时,往前头一站,那风,呼呼的一吹,可比扇子强出百倍不止咦,你怎么了?看哪儿呢?”
说着话,眼见杏儿诧异的盯着自己身后,连忙回头,忍不住垮了脸:“你每咋来了?哑没雀声的,都没听见!”却是陈默跟阴尚德办完了交接,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风扇还转呢,殿下才没听见!”阴尚德陪着笑脸说道。移交账目时,陈默什么疑问都没有就用了印,让他心情实在是不错,此刻一笑,褶子堆了一脸。
朱翊鏐忍不住挪开了视线,刚要继续逗弄杏儿,便听陈默说道:“殿下这风扇做的不错嘛?啧啧,风好大啊!”心里登时一突,嘿嘿一笑:“哪里哪里,这不都是你陈公公指点么,孤王不过打个下手,嗯,打个下手!”
杏儿这才明白过来,妙目扫陈默一眼,噗嗤一笑,盈盈蹲身:“奴婢杏儿,见过老爷每!”却未单独向陈默见礼。
“九姑娘呢?”阴尚德惦记着赌约,抢先问道,并未留意杏儿面对陈默时隐隐一丝扭捏。
“陪彩玉说话呢!”朱翊鏐说道,想起适才之事,也不避忌杏儿,埋怨道:“孤也知道你好心,知道本王闷的无聊,这才请来了那李九妹早听说架子大了,以前顾忌皇兄母后不敢去,今日可算见识了,孤王不过想瞧瞧她长的什么模样,居然掏出剪子拿自杀吓唬孤王,若非彩玉,哼!”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都是老奴的不是”阴尚德连忙安慰,扫陈默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嘴里也阴阳怪气起来:“那李九妹确实架子大,听杨清说,此次能把她接来,还是看殿下您的面子。不过,咱每陈公公说了,不信她架子大,老奴就琢磨,难道陈公公比殿下您的面子还大不成?要不,让他去试试?看能不能让那李九妹揭面”
“那不成!”杏儿一急,不等说话,朱翊鏐已经开了口,摇头说道:“彩玉在呢,有她撑腰,谁也不敢勉强李九妹,还是算了,省的自讨没趣儿。”
阴尚德急了,眼看到手的银子要飞,匆忙说道:“那咱不揭面,换个别的事儿,”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吧,李九妹是冲着殿下您的面子来的昭陵,按她的规矩,应该是只给你一人唱曲儿才对,老奴实话实说,还花了两千两银子。陈公公不是自以为他面子大嘛,不若这样,陈公公,你要有本事一分银子不花,让李九妹给咱每大家伙儿唱上几曲,便算咱家输了,如何?”
说到最后,他已经面向了陈默,又恐朱翊鏐帮助他,转回身冲朱翊鏐说道:“殿下别帮他,老奴跟他打了赌的。”
“哦?打赌?”朱翊鏐原还以为阴尚德挤兑陈默,这下不禁来了兴致:“赌什么,孤王也要赌!”
陈默偷着递给杏儿一个眼神,笑着冲朱翊鏐说道:“咱跟阴公公赌一千两银子不过,殿下要赌的话,可得赌大点儿,起码也得翻上十倍!”
杏儿也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不禁抿嘴儿暗笑。
“一万两?”朱翊鏐有些犹豫,不过想想适才李九妹那决绝的模样,马上便下定了决心:“一万两就一万两,不过,你小子有一万两么?”
“王爷说着了,咱手头还真没一万两,不过,咱可以用别的抵啊,热气球您已经见识过了,咱要输了,便送你一样比热气球还要神奇的东西,如何?”
“比热气球还神奇?”朱翊鏐迟疑一下,选择了相信陈默,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陈默伸手与朱翊鏐一击,视线从杏儿和李天佑身上掠过,最后落在杨清身上,说道:“为示公平,咱每都在这儿等着,杨奉御,你跑一躺吧!”
。。。
第八十一章 意料之中(二更)()
杨清望朱翊鏐跟阴尚德一眼,见二人同时点头,迈步进殿去请李九妹。
李天佑有些担心,张了张嘴,眼见杨清身影消失,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长长叹息了一声,暗暗抱怨:“也不知道你小子哪儿来的自信,真以为别人都像咱家似的?”
正自出神,便见杨清面带喜色小跑着出了殿门,心一揪,忍不住抢先问道:“怎样杨公公,九姑娘怎么说?”
李天佑问出了大家最迫切知道的问题,众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了杨清身上。
杨清一笑,看陈默一眼,说道:“九姑娘说了,除了潞王殿下,别人想听曲儿的话,好说,每逢三六九日,月仙楼去听便是”
“陈公公,对不住了,拿银票吧!”阴尚德嘴角一咧,得意的冲陈默伸出手来说道。
朱翊鏐也哈哈笑了起来,指点着陈默说道:“傻眼了吧?快掏银票吧,还有,准备送给孤王什么东西,说来听听,先说好,要是抵不上热气球神奇,咱每可是新账老账一头算!”
杏儿笑而不语,李天佑见陈默没事人儿一般,不管阴尚德就在旁边,跺了跺脚,扭过身子怄气。
虽然无法接受断背山之恋,不过,李天佑发自肺腑的关切仍旧让陈默十分感动,回身拍拍他的肩膀:“稍安勿躁嘛,未见得一定会输嘛!”扭身望向欲要说话的朱翊鏐跟阴尚德,摆手止住,说道:“别急,听咱把话说完杨清,你进去是怎么跟九姑娘说的,提咱家的名字了么?”
杨清一怔,摇了摇头:“没提,小人只说是新来的昭陵掌印!”
“这就是了,”陈默老神在在,点点头,回望朱翊鏐与阴尚德:“咱每赌的是咱的面子对吧,都不提咱的名字就说咱输了,这不好吧?就算输,也得让咱输个心服口服吧?”
朱翊鏐点点头,望向杨清:“去,再去请!”说着回头冲陈默一笑:“这一回,孤王看你还有何话说?”
阴尚德也是一副吃定陈默的样子,笑吟吟的拿眼扫陈默。
不过,很快两人就笑不出来了,随着大殿内传来动静,抬眼望去,发现面遮白纱的李九妹竟然跟在彩玉身后走到门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对望一眼:这是怎么回事?陈默真有这么大面子?
杨清耷拉着脑袋跟在李九妹身后不敢看潞王跟阴尚德,从刚才听到“陈默”名字时李九妹的反应,他便知道,陈默赢定了,心中感叹,难怪陈默胸有成竹,那般淡定,闹半天是给阴尚德跟潞王下套啊。
李九妹先冲朱翊鏐跟阴尚德蹲身万福,这才迈步下阶,走到陈默面前站定,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元宵一别,不想今日又在昭陵遇到了老爷,真是奴家九妹,给老爷问安了,前次不知是老爷相邀,还望老爷恕罪!”
说着见朱翊鏐张大了嘴,一副见鬼的表情,急忙解释:“殿下莫怪,非是奴家自矜,实在是陈公公于奴家有恩适才那首曲子,殿下不是也夸好么?那唱词便是陈公公所赐,所以”
“好啊陈默,原来你早就认识她,难怪诳孤王上当是吧,告诉你,适才那赌约不作数!”
“殿下也没问咱认不认识九姑娘啊?”陈默一笑,扫面如猪肝似的阴尚德一眼:“阴公公也没问吧?所以不算咱作弊。快点儿,愿赌服输,彩玉姑娘也在,阴公公还好说,殿下雄赳赳的大老爷们儿,吐口吐沫砸坑,总不能说了不算吧?”
这是明着说阴尚德是宦官,不是男人了。一句话,将两个人都挤兑住了。
阴尚德一跺脚,从怀里摸索半天,抽出一张银票,肉疼的递给陈默:“陈公公,拿着算你厉害,咱每山不转水转,来日方长!”
说着暗暗咬牙,连朱翊鏐都没看,迈步上台阶,回屋去收拾东西,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再过些日子,一定要将昭陵的旧账翻出来诬在陈默头上,以报今日戏弄之仇。
朱翊鏐名声不佳,其实却是个讲信用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陈默之后,就真的放过李天佑了。
现在看阴尚德掏了银票,不禁垮了脸,瞪陈默一眼:“算你狠,不过孤王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一万两算孤欠你的”
“一万两?”彩玉吃了一惊,妙目瞪向陈默:“怎么回事?你欺负咱还不够?还要欺负他么?”
“他是潞王,谁敢欺负他,不想活啦?是殿下自己非要跟咱赌的,咱也没逼他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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