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这位爷了,”杏儿摸出一块碎银塞到王富贵手里,小手指轻抠了他手心一下,让他一阵心痒,嘿嘿一笑:“应该的应该的!”说着退后几步,背转了身子。
杏儿一笑,蹲下身子,一边从篮子里往外拿吃的,一边小声冲同样蹲身靠在栅栏上的陈默说道:“奴婢是九姑娘的丫鬟杏儿,听说老爷被抓,九姑娘特命奴婢过来探望来的匆忙,也没顾的弄什么好吃的,这是熟鸡蛋,这是得意楼的烧鸡,这是飘香居的卤煮鸭”
陈默万想不到对方居然是李九妹的丫鬟,惊奇不已,说道:“劳九姑娘费心了,只是,咱家跟九姑娘面都没见过,她怎么会?”
“昨夜的事儿城里都传开了,都说老爷冤枉。九姑娘钦慕老爷为人,这才派奴婢过来。”杏儿解释道,紧接着神色凝重,再次放低声音,用只能陈默听到的音量说道:“另外,九姑娘让奴婢告诉老爷,前几天曾经有个御史来咱月仙楼,喝醉了酒曾说出过‘灯市火海,生灵涂炭’之类的话头,让奴婢问问,对老爷有没有帮助”
“御史?”陈默眉头一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姓魏,叫魏允祯!”
三字入耳,陈默脑袋嗡的一声,愈加肯定了自己关于奉天殿火灾与昨夜之事的猜测,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四顾一下,见众人全都老老实实背着身子,这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此事关系咱家的性命,出了大牢,你速将此事告诉告诉沈鲤沈大人,日后咱家侥幸脱身,必保你跟你家主子一世安宁富贵,若违此誓,天”
“老爷莫说了,当奴婢是什么人?”杏儿不悦打断陈默,匆忙问道:“沈大人若是不见奴婢呢?”
“你放心,只要你提咱家名字,他必见你!”患难见真情,饶是陈默总是不惮用最恶毒的心思叵测别人,这样的拔刀相助,依旧让他心头一暖。
被陈默信任,这让杏儿一阵激动,蹭的站起身来,冲陈默盈盈一福:“老爷放心,奴婢马上就去,定误不了老爷大事!”说罢转身就走。
“谢谢姑娘了,来日”陈默冲着杏儿的背影喊道,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呸,你还想来日?先过了今日再说吧?拿过来,让老子看看,小娘皮都送来了什么好吃的?”
说话间,七八双大手同时从陈默的身后伸了过来,将烧鸡卤鸭鸡蛋烙饼等物一抢而光,不知是谁,胳膊拐了陈默一下,将他摔的四脚朝天,碰到了还没好利索的屁股,顿时疼的他一声痛哼,破口大骂:“牢头,你个王八蛋,瞎了你的狗眼,就不管管么?”
杏儿本已走出一截儿,闻声回头,见状顿时止步,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视跟在后头的王富贵:“他每如此欺负人,爷就不管管么?”
“管?怎么管?”王富贵嘿嘿一笑:“行了姑娘,人你也见到了,别的就别操心了,说句不中听的,九姑娘是有名气,不过他得罪的是东厂,九姑娘的手怕是够不到那么长吧?”
“你——”杏儿气结:“你知道他是谁么?你等着,有你好看!”说罢冲远处陈默叫道:“老爷且忍上一忍,奴婢这就找人来救你!”
“呸,还‘老爷’?不就是个阉竖么?万岁爷爷再宠,得罪了厂公跟孙公公,一样是个死罢了”王富贵冲匆匆远去的杏儿吐了一口,嘀咕两句,回头扯着嗓子吆喝:“赵虎,给老子好好招待他,招待的好,老子送你醉仙楼上好的女儿红!”
那披头散发的汉子一听,顿时咧嘴一笑:“老爷就瞧好吧!弟兄每,给老子把他揪过来”
号子里顿时一阵喧哗,其余号子的人也都向着那边张望,呐喊的,助威的,乱成一片,简直要将牢顶掀开似的。
王富贵冷笑一声,迈着四方步缓缓向外踱去。
“跪下!”陈默已经被人揪扯着拽到了赵虎的面前,三角眼汉子抓着他的脖子拼命往地上按。
赵虎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从盘子中的烧鸡上撕下一条鸡腿,一边大嚼,一边望着拼命挣扎的陈默嘿嘿怪笑。
“王八蛋,放开老子”陈默一边挣扎一边大骂,忽然肚子上吃了重重一拳,呼吸顿时一窒,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梗着的脖子再也没了力量,砰的一声被重重的按在了地上。
“叫啊,怎么不叫了?”是赵虎的声音。
陈默悲从中来,嗓子一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用力拧过脖子,却仍旧看不到赵虎的人影,咬牙说道:“赵虎是吧?你最好赶紧弄死老子,不然的话”
“哟?都这份儿了还嘴硬?”赵虎啪的将手里盘子摔在地上,碎片溅到陈默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子,他却看都不看,提高了声音:“给老子扒他的裤子,等会儿凿了他的后门儿,老子看他娘的还叫唤不叫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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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辱(3)(首更)()
“快扒快扒!”
“虎爷威武!”
赵虎吩咐既下,整个牢里顿时沸腾起来,不管看的见看不见的,叫好声恭维声响成一片。
赵虎得意洋洋的站起身,缓缓走到陈默头顶,居高临下的往下看。方才王富贵那句“醉仙楼的女儿红”便是要陈默性命的暗号,所以他毫无顾忌,心说反正也要杀,临杀之前,怎么也得痛快一回才好。
感觉着有人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陈默怒火攻心,眼睛都快瞪出血来,瞥眼见赵虎的脚尖就在眼前,拼尽了吃奶的力气用力往上一顶,居然挣开了脖子上的大手,只觉后脑勺碰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便听一声凄厉的惨嚎,噗通声中,赵虎摔倒在地,手捂着胯下,嘶声哀嚎:
“痛杀老子了,呜呀呀,兔崽子,痛杀老子了给老子宰了他,呜呀呀,赶紧给老子宰了他”
号子里的人早就已经被突发的变故惊呆,被赵虎一喝,这才醒过闷儿来,四下里乱遭遭喝骂声顿起,张牙舞爪冲着陈默扑了过来。
陈默身子虽弱,面临绝境,反应倒比旁时快了几分,觑好一片碎盘子,趁众人发怔的空当,豹子似的蹿了出去,一把抓住盘子碎片,身子一滚,众人扑空的同时,已经骑在了赵虎身上,想都不想,挥手便向赵虎的脖颈狠狠插了下去。
“你敢!”三角眼一声大喝,匆忙扑了过来,迎接他的是噗的一声闷响,以及热烘烘的鲜血,身子顿时一僵,愣在了原地。
陈默手中的盘子碎片十分锋利,三角形,正划破赵虎脖子大动脉,鲜血彪飞,四外飞溅,不但落在了三角眼的脸上,也溅了陈默一脸一身。
赵虎脖子飙血,又惊又怒,也顾不得捂下体了,一手按住脖子,一手抡圆给了陈默一拳,打的他一晃,左臂剧痛,骨头好像断了一般。
陈默也是急了眼,深知此刻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手握碎片,提臂再次狠狠向着赵虎的脖子招呼,一下,两下,三下其势若狂,其行若颠,衬着他满脸星星点点的嫣红,以及身下赵虎一声比声弱的痛哼,简直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所有人等,全部傻了眼。
赵虎的脖子很快就被陈默插了个稀巴烂,红的白的搅作一团,冒着气泡,嗬嗬有声,腿脚挣动着,像一只将死的蛤蟆,只剩下挣命的份儿,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陈默,却已经无法再说出话来。
“杀人啦,杀人啦”终于有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陈默也从癫狂中稍稍清醒,握紧已经被染的鲜红的碎片,见赵虎兀自瞪眼瞧着自己,抬胳膊便插将过去,“噗——”瞳孔破裂,碎片切碎赵虎眼眶,深深的插了进去。
赵虎身子猛然一绷,僵了片刻,突然一松,双腿无力的踢腾了两下,终于平静,至死,另外一只眼睛都没闭上。
“杀人啦,快来人啊”叫声已然响成了一片,嘈杂的步伐由远而近,一干狱卒在王富贵的带领下快速冲了进来。
陈默缓缓从赵虎身上站起来,回身望向号子内众人,三角眼并麻子脸首当其冲,被他赤红的双目盯着,只感如芒在背,连退数步,砰的撞在了栅栏上。其余人瑟瑟发抖,躲避着陈默的视线,如逢魔鬼。更有甚者,一声“我的娘”软倒吓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王富贵脸色煞白,开门进号子,蹲身探寻赵虎鼻息,早已没了气儿——号子死人十分正常,总要有个遮掩,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斗殴而死,便他有人罩着,也是无尽的麻烦。
他有些慌乱的望了眼满身鲜血如同恶魔般的陈默,机灵打个冷战,噌的蹿出了号子,回身指着大叫:“这小子杀了人,来人啊,给老子戴枷上镣子,打死这个胆大妄为的王八蛋!”
喊声既落,十几名狱卒蜂拥而入,一拥而上,将陈默牢牢按在地上,取枷的取枷,拿镣的拿镣,很快便将陈默锁了个结结实实。有人将号子里的人轰到其它号子,抬尸体,清理血迹。
陈默脖子上戴着重达四十多斤的枷锁,手脚被困,再无反抗之力,三个狱卒手挥皮鞭,没头没脑的只是猛抽。不消数下,陈默已是遍体鞭痕,皮开肉绽,他偏咬牙忍着,怒视王富贵,绝不发出一声痛哼。
“看你娘的看?草你娘的王八蛋,断子绝孙的混账”王富贵胆气一壮,怒火顿旺,趋步进号,夺过一名狱卒手里皮鞭,亲自狠抽陈默,劈头盖脸,一连十多下,这才气喘吁吁的将皮鞭往地上一掼,说道:“给老子看结实了,”见陈默已然昏死过去,照他腰眼儿便是一脚:“你小子甭装死,一天两顿盐水烧笋,老子准保你吃个舒服!”说罢锁门,悻悻出了大牢,去找他那结义哥哥商议去了。
王富贵的结义兄弟叫王东升,同为王姓,五百年前是一家,这才结义桃园,八拜成交。他是东厂三档头,张文的亲信,得了消息,不敢自专,领着王富贵去寻张文讨主意。
张文忠心耿耿,却对张鲸瞻前顾后不以为然,嫉妒陈默少年得志,闻言说道:“有什么怕的,他是今上亲信不假,莫非还能惹的起厂公不成?狠狠收拾便是,只要别出人命,出了事咱兜着。”
王富贵得了这吩咐,心头大定,寻思着:厂公这边不让杀,有义兄的脸面。那边孙掌柜的让杀,给了五百两银票。也好,先回去揍他一顿解气,晚上想个法子结果了他的性命,一个小火者,万岁爷爷再宠,人死不能复生,有人帮衬着说话,还能怎的?
心中既定,他匆匆回了大牢,也没注意大牢外停了乘青布小轿,兴冲冲进了号子,盐水皮鞭齐备,直趋陈默,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毒打。
这番还与前次不同,蘸着盐水,鞭花翻滚,落在身上,火烧火燎般不算,盐水渗进伤口,细致致的痛入骨髓。陈默戴枷伏身,指甲将土地抠出好几道凹槽,每一鞭子下来都是血花四溅,心中恨痛交集,既悲伤,又是凄凉,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暗自起誓:“别让老子出去,不杀这王富贵,老子自宫当真太监”
其余号子的人先还有人喝彩起哄看热闹,不知何时,变的鸦雀无声,整个大牢好像突然空了下来,只余皮鞭着体之声,啪,啪
“好汉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又有多人应和,夹杂着一声“住手!”陈默隐约有些熟悉,只觉身子一轻,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第四十五章 孙承宗来了()
陈默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发现已经不在原来的号子里,却是一间十多见方的石室。不但枷锁已去,躺在床上,而且还有桌子,水壶茶碗,浑身都裹着白布。
他迷糊了一阵儿,悚然而惊,抬头向下望去,果见下身也缠着白布,冷汗顿时狂涌,心道坏了,老子被抽的那么狠,不知是谁给咱上的药,这下子,秘密又曝光了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应该还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不然的话,就不应该是躺在这里了。
会是谁呢?
他凝神沉思,回忆昏迷前的那个声音,却来不及想清楚,便被脚下噗噗的吹火声音惊动,略抬上身望去,见是霍东弓着身子,正对着三块石头架着的砂锅底下生火,火苗已起,空气中隐有药香。
是他?
陈默恍然想起那声“住手”是谁叫的了,只是当时已近昏迷,脑子迷迷糊糊,却又不敢肯定。
“霍大人”
“公公您醒啦?”霍东豁然起身,面带惊喜,不似作伪。
“给咱换号子啦?咱身上这白布”
陈默话没问完,见霍东回头,忙也顺着他的视线向门口望去,不知是否错觉,牢门靠近地面的地方,一角蓝衫倏地消失不见,唯有门缝之间,对面石墙斑驳,夕阳残照,恍然一层金色。
“是是小人给公公缠上的,”霍东转回头,结巴了一下,说话顺溜了起来,恨声道:“那姓王的牢头忒也混蛋,居然敢那么对待公公,身上都被打翻了草,他娘,要不是看他有个东厂的结拜兄弟,老子非”
陈默却无心听霍东有意无意的解释了,他可以断定,自己这身白布定非霍东所为。霍东是知道自己“公公”身份的,真要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决无现在这般淡定。
不是他,定然便是方才门口偷窥之人了。
是了,那王富贵跟东厂有关系,霍东惹不起,将自己搬到了那间号子,任其折辱而不敢出头。然后思琪来了,给这小子吃了颗定心丸,才有现在这结局。
但思琪为什么避而不见呢?她肯亲自为自己抹药缠伤,无视男女大防,心意显然十分明显。但避而不见又是怎么个意思?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害羞了?
陈默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去,他相信思琪,无论如何,思琪也绝对不会出卖他。
“小人已经将公公的话转告了陈老爷,潘大司寇跟沈大人也来看过公公了,”霍东兀自喋喋不休,心里实则悔的滴血:“当时公公昏迷着,便没说什么,只叮嘱小人好生照顾,再不能出任何闪失。还有那个杏儿姑娘,陈友公公,对了,还有个年轻人,说是陕西兵备道房大人府上的西席”
“孙承宗?”陈默大喜,打断霍东问道。
霍东点头:“没错,就是孙承宗,英武不凡,哪像西席么,那气质,简直就是个沙场的将军他见公公昏着,说晚间再过来的。”
说着话,一名狱卒从外跑了进来,凑到霍东耳边嘀咕两句,霍东一笑,冲陈默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承宗来了,外边候着呢,小人去叫他药还得等会儿,公公叮嘱他别忘了添柴便是!”说着跟那狱卒出了门,也不落锁,任其敞着,工夫不大,便见孙承宗快步而来。
“兄弟,你受苦了!”
人未到,声先至,陈默挣扎着起身,被快步进门的孙承宗疾行几步扶住:“别起,躺着就是今早才听说灯市那边出了事儿,现在外间都议论呢,说兄弟是冤枉的。听说过王世贞吧?领着一帮子文人闹到了刑部大堂,新任潘大司寇焦头烂额,低头哈腰央了好久才将其打发了走受苦受怨先别提,兄弟这名气如今可是声震京师,再无一人不识了。”
“呸,”陈默忍不住瞪了孙承宗一眼:“那夜不辞而别也就算了,既知兄弟蒙冤,怎么这早晚才来看咱?亏咱叫你一声‘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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