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陈默没有马上放那个小火者走,而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大约一两上下的样子,在对方眼前一晃:“这位兄弟,下回再来送饭,能给咱每偷点咸菜不?最好再把这吃食热一热”
一两银子现在对于陈默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对于眼前这小火者来说却无异于天文数字,一见银子,眼睛都冒出了光,左右瞥一眼,一把抢到手里,嘴里嘀咕:“早说有银子啊,只要给银子,别说咸菜,烧鸡咱家也给你整来。”
“那感情好。”陈默连连点头。
“今日是不成了,明日吧,明日咱家想想办法!”小火者说着扭头就走,等陈默想起要打听打听关于彩玉跟潞王的动静时,人已远去,叫都没叫住。
远处蹄声得得,冯保赶着十多匹骏马回到了马厩,一见陈默手里的窝窝头,顿时一怔:“他们就给你吃这个?”
“有这吃就不错了,一天两顿,起码饿不死。不送晚辈也没办法啊。”陈默一叹,瞧冯保一眼,见其气色不错,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香喷喷的,一股肉味儿扑满而至,顿时眼前一亮:“难怪老祖宗要求放马呢,原来是出去跟人接头啦?”
“算你小子聪明!”冯保将纸包丢给陈默,将马匹依次栓好,从一匹马脖子上解下两只酒袋,坐回陈默旁边,冲陈默晃了一下,问道:“上好的竹叶青,要不要来点?”
“跟您的人碰上头了?”陈默一边摇头一边问道,手也没闲着,打开草纸,从里边的烧鸡上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冯保。
“咱家用过了,你吃吧!”冯保摆了摆手,将酒袋放到陈默旁边的干草下,又将干草往上拢了拢,直到从外边再也看不到痕迹,才算罢休。
“他们比咱每来的快,一听说咱家被贬到了这里的消息便赶了过来,已经在红门住了好几天,等你好些能动了,让你们认识认识。”
“红门?”
冯保道:“一个小村子,离此不远。”
“哦,”陈默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彩玉,问道:“您能走动,没见到那彩玉姑娘么?”
“没见到,”冯保摇了摇头:“据说今早朱翊鏐来了之后走的,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对了,朱翊鏐没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
“奇怪了,按那小子的脾气,就冲上回你得罪了他,一到此就应该过来找你才对啊!”冯保也有些不解。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有老祖宗您在,怎么他也得给您个面子吧?”陈默笑着说道。
冯保摇摇头:“难说喽,以前咱家是司礼掌印,万岁大伴,人人巴结,如今待罪,谁还认识咱家是谁啊!”
“‘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您也别为此伤心,现在还不离不弃的,才是真正靠的住的呢!”陈默见冯保有些伤感,急忙安慰道。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就怕事到临头哇!”冯保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一匹马脖子上摘下一包东西,走回来扔给了陈默:“咱家让他们买来的软布,小便还好说,你大便不方便,想解手的时候就用这些布兜着咱家跟你睡在一起,臭气拉轰的,咱家可受不了。”
接布在手,陈默一阵感动,再也想不到,冯保这样的人物,居然如此细心,忍不住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帮着冯保,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当然,也仅仅是有些后悔而已,一来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二来就算真的能够倒退回去,他也仍旧是当初那样的选择,这属于原则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冯保好像有什么心事,并不如昨夜那般健谈,随口跟陈默聊了两句就躺到了干草上。
陈默吃了半只烧鸡,又喝了几口瓦罐里的凉水,隐隐觉得有些肚子疼,心道坏了,便秘了好几天,该不会要拉吧?冯保就在旁边,这可让人有点难为情。
谁知道担心了一夜,大便君迟迟也没来,却耽误了睡眠,又是天光将亮,他才进入了梦乡。
他是被一巴掌扇醒的,还没睁眼就感觉脸蛋子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破口骂道:“哪个王八蛋,活”“腻了”二字没来的及说出口,睁眼就是朱翊钧尽在咫尺的大脸,吓的他倒抽一口冷气:“哎呦,”猛的往后一仰脖子:“潞王殿下,怎么是您啊?”
“不错,正是本王,没想到吧?”朱翊钧蹲在陈默旁边傲然说道,口气与姿势十分不搭,显得十分怪异,他却犹未所觉,嘿嘿一笑:“前番有母后护着,本王奈何不得你,现在本王看还有谁护着你!”
说着回头望向旁边笑吟吟站着的阴尚德:“老阴,折磨人你是行家,说说,怎么着才能又让这小子难受还不要命?本王此次过来,临别前母后亲口吩咐让本王照顾这小子,若万一弄死了可就不好交代了。”
这话听在陈默耳朵里又是感动又是紧张,有太后的吩咐,无异于凭空多了张护身符,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可也不好受啊。想起昨夜屁股上挨的那几脚,他就浑身冒汗,隐隐有些尿急。不但如此,昨夜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肚子,也有痛的愈发剧烈的趋势。
“这事儿简单,他刚挨了廷杖,殿下只需将脚往他屁股上一搁,死是死不了的,那滋味儿,啧啧”
听阴尚德果然又引导着朱翊鏐打自己屁股的主意,陈默简直有宰了他的冲动,心说看来屁股又得遭殃,反正也躲不过去,正要骂上几句解恨,忽觉肚子猛的一拧,忍不住一声痛呼:“哎哟,殿下且慢,奴才肚子疼!”
“少他娘的给本王装蒜!”朱翊鏐被阴尚德说的心动,跃跃欲试,骂陈默一句,提脚就狠狠冲着陈默的屁股揣了过去
。。。
第十一章 大便君来的好巧(首更)()
眼瞅着屁股又要遭殃,陈默一紧张,只听“噗——”的一串长响,惊天地,泣鬼神,随之一股恶臭蔓延开来,比朱翊鏐的脚动作都快,熏的他一个趔趄,没踢到陈默,倒险些仰倒,多亏阴尚德见势不妙,上前扶了一把,这才幸免于难。
“好他娘的臭!”朱翊鏐掩鼻惊呼,皱眉攒目,推开阴尚德就往马厩外跑,边跑边骂:“王八蛋,你给本王等着,操你娘的,早不拉晚不拉,合着他娘的就等本王呢?”
“殿下慢点跑,小心摔着了!”陈默制造的味道瞬间盖过了马厩内本有的异味儿,使得阴尚德也没了折磨人的乐趣,干呕两声,快步出了马厩,脚下一绊,差点栽个跟头。
“合着你用大便躲过了一劫呗?”听了陈默绘声绘色的叙述,冯保笑的打跌,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惭愧惭愧,”陈默一笑,脸上哪有半分惭愧的样子,简直有点不以为耻,引以为荣的架势,继续说道:“还不光这呢,后晌潞王殿下又过来了,说来也巧,晚辈刚捂着肚子说疼,恰好就放了个响屁,把个潞王惊的一蹦三尺,窜出马厩的速度比兔子都快”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哈哈”冯保指点着陈默,笑的直捂肚子。
陈默自觉好笑,又受冯保感染,也陪着笑了起来。
一老一少笑了良久,直到送饭的小火者拿着几个热喷喷的馒头过来,这才算渐渐止住。
“你俩乐啥呢?”小火者叫魏朝,年已二十,只因长的娇小,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的多,乃至于陈默昨夜初见时称其为“兄弟”。
“没啥没啥,”陈默连连摆手,从魏朝手里接过馒头,见另外一只手里只有黑乎乎的一个咸菜疙瘩,不禁奇怪问道:“魏大哥,中午不是还有烧鸡么?怎么?”
“别提了,咱家偷了那半只烧鸡,居然是杨公公让人留着的,这一顿好查,险些就露了馅儿凑合着吧,明日要出去砍柴,咱想办法给你们弄点别的好吃的。”
“有劳魏大哥了!”陈默说着又摸出一块碎银递给魏朝。
魏朝大喜,接过银子,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这才揣入怀中:“陈公公真客气,中午不是又给了么,现在还给,咱家真是行,冲陈公公这么大方,以后缺着啥了尽管说话。”
“没问题,”陈默点头,忽然问道:“对了,中午忘记问魏大哥了,昨夜咱每带来的那个彩玉姑娘如何了,没有被?”
“没有没有,”魏朝好像知道陈默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就连连摇头,脸上透着惊奇说道:“说也奇怪,咱家被分到这昭陵也有半年多了,还从来没见掌印公公对人那么客气过也是,那姑娘长的跟画儿里头的仙女儿似的,也难怪掌印公公对她客气了,换成咱家,保不齐连话都得不会说喽!”
“仙女儿?”陈默一怔:“魏大哥,你说的是跟着咱每来的彩玉姑娘吗?就她那样,还仙女?叫花子还差不多!”
这话说的夸张了些,不过在陈默的心里,还真的是无法将破衣烂衫满面黑灰的彩玉跟仙女儿联系起来。
“你懂什么,没听说过‘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么?来的时候的确像叫花子,不过第二天换了身儿白,脸也洗了,啧,真是‘要想俏,一身孝’,观音菩萨也没她好看”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么?”陈默见魏朝双目泛光,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他。
“那谁知道啊,潞王殿下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咱家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潞王没来找老子麻烦,原来是找了一天彩玉。陈默恍然大悟,是了,那阴尚德定是知道潞王要来,又知潞王好色,这才着意打扮彩玉一番,以讨朱翊鏐欢心。
彩玉倒也了得,居然给她跑了,难道阴尚德没告诉她要把她献给潞王?还是她根本就看不上潞王?
也许她听过潞王的名头吧,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个视权势金钱如粪土的出尘人物也未可知。
想到彩玉那始终淡然的样子,陈默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猜测。
毕竟相识一场,听到彩玉无恙,陈默终于放了心,扯着魏朝闲聊几句,眼见天黑,这才放他离去。
魏朝走了之后,一直躺在干草上没插话的冯保突然坐起了身:“这两天你一直给他银子?”
陈默被问的一愣,点点头:“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你呀,不知道财不露白么?当初你给庞海龙银票,庞海龙忌讳春桃忌讳太后,不敢拿你如何,现在到了昭陵,阴尚德可没那些忌讳,之所以没搜你的身,不过是感觉咱每都是待罪之身,没想到你带有银子罢了,现在好,万一那魏朝一时说漏了嘴”
“他应该没那么傻吧?”陈默还真没想这么多,被冯保一说,顿时也不肯定起来。
“你身上还有多少银票?”冯保翻过陈默的包袱,知道里边就有点散碎银子,是以直接就问银票。
“一万两!”陈默多了个心眼儿,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入怀摸索。当初装银票的时候他就分成了两叠,一叠一万,一叠七千,就为防止有个万一,不想还真的碰上了。摸到略厚的一叠,拿出来,递给冯保:“照您这么说,还是您替晚辈保存着妥当,别看您成了奉御,他们忌讳您的势力,不敢搜您的身。”
其实倒不是他信不过冯保,冯保家财万贯,再贪心,也不可能看的上他这点银子,不过就是他生性谨慎罢了。
冯保接过银票,看都没看就揣进了怀里,瞥一眼陈默说道:“算你小子识趣,要是敢说什么孝敬咱家的话,咱家一定老大耳刮子扇你!”
陈默一吐舌头,笑道:“老祖宗家财万贯,等着将来咱每东山再起,赏赐晚辈也得是这点儿银子的百倍千倍,才看不上这点小钱儿呢!”
“呸,”冯保瞪陈默一眼笑道:“还说咱家贪心,你小子比咱家还贪。”
“青出于蓝而胜于之于蓝么!”
“去去去,越说你小子脸皮越厚了,不早了,吃完赶紧睡吧!明日朱翊鏐再来找你,莫非还用大便对付他?赶紧养足精神才是正经”
提到朱翊鏐,陈默再也乐不起来,琢磨着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难题。
。。。
第十二章 人比花娇李天佑(二更)()
朱翊鏐就像悬在陈默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由于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他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不过凭空又失眠了一宿,睡着时,差不多天将又明。
这次他可不是被人抽嘴巴抽醒的,而是被人用手绢儿捅鼻孔痒痒醒的,来不及看究竟是谁,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这才睁眼,一见来人,顿时又惊又喜:“天佑兄,怎么是你?”
李天佑细如凝脂的白嫩脸蛋儿上有几道淡淡的红印子,却非但不让人感觉难看,反而平添一股娇柔怜惜。
他噗嗤一笑,白陈默一眼,假做嗔怒说道:“怎么,当了掌印,咱家来看看你都不行了?”
陈默一声苦笑,说道:“好咱的天佑兄,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说着一顿,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还没回答咱的问题呢,此地距离京城百里,你可别说是特意来看咱的!”
他素来不喜李天佑过于娘娘腔,今日乍然一见,却没了厌恶,满心的都是欢喜。
“别提了,还不都是因为你,那日你被张德成陷害关进点心房,咱家知道义父打算趁机要你性命,又想不出怎么救你,只是听义父说起过好像万岁爷对你不错,经常出皇城来找你,便死马当活马医,去寻刘右”
“那你为何嘱咐刘右不让他告诉咱?”陈默其实早有怀疑,此刻听李天佑如此说,马上便相信了他的话,来不及感激,先问出了心头的不解。
“还不是怕你过来感谢咱漏了馅儿,现在不怕了,反正咱义父也知道了,还把咱也打发到了此地”
“这么说,你脸上这伤?”陈默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感动自然是感动的,可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一直刻意跟李天佑保持距离,怎么就让他甘冒奇险背叛张鲸呢?只是这话实在是不好问出口,只能记在心头,慢慢探查。
李天佑点点头,接着一笑:“不过抽了几鞭子罢了,已经没大碍了,倒是你,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就为了个冯保,闹到如今这般境地,还真够不值。”
“你不也是一样?”陈默问李天佑一句,接着洒然一笑说道:“什么值不值的,人生在世,总要毫不顾及的做几样事情才对的起来这世上一遭——为了救咱,你挨了打,遭了贬,试问一下,你又值是不值?”
李天佑漂亮的眸子突然迷茫了起来,睫毛开阖,突然嫣然一笑:“管它值不值呢,咱每如今都活的好好的,这就挺好!”
“陈默,今天本王非得好好收拾你!”突然传来的朱翊鏐声音瓮声瓮气,十分怪异,陈默与李天佑同时抬头,又同时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朱翊鏐怕陈默又拉肚子,又实在想报前番之仇,便听从杨清的建议,寻了两团棉花塞到鼻子里。他本就长相奇特,再多出两团白棉花,那造型,实在逗人发笑,也不怪陈默与李天佑忍俊不禁。
不过两人也就笑了一声而已,等到反应过来之后,陈默一下闭紧了嘴巴,李天佑也捂住了嘴。
“笑什么笑,有那么咦,你是谁?”朱翊鏐先还十分着恼,待到看清了李天佑的模样,三角眼猛然一亮,居然连陈默也给丢到了脑后。
“奴才李天佑,参见潞王殿下。”李天佑之所以被张鲸打发到了昭陵,目的就是朱翊鏐,此刻忆及临别前张鲸阴森森的那些话,心头不禁涌上一丝悲凉。他本就长相娇美,此刻带着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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