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小苑里有事,就不陪贺大哥了。”重宁不愿再应付,淡着声音直接地拒绝了,说罢,拉了桃儿匆匆离开了,仿若身后的贺云戟是洪水猛兽,把自我感觉颇好的贺云戟郁闷个不轻。
重宁走了没多久后,钟芙从外头走了进来,妆容艳丽,光彩照人,瞅见庭院中贺云戟闷闷不乐地坐着,脸上的笑意一收,可已经是来不及了,贺云戟起了身子,没有错过她脸上划过的不自然。
看着那模样,不定从哪儿风骚回来。只一想到,贺云戟就不由得头上冒火,果然父亲说的没错,女人当什么家,应酬着还不定应酬到哪儿了,又想到这两日约见屡次被拒,更觉得有猫腻。
“芙儿两日不见,愈发娇俏了。”贺云戟凝着她,颇是意味深长道。
“贺大哥。”钟芙柔柔地唤了一声,随后扫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不悦道,“贺大哥来了不会差人通知我,茶碗还空着,还有没有规矩了?”
被训的小丫鬟赶忙地去续了茶,贺云戟挑眉不语,随后让钟芙挽着手臂一块入了正屋,后者邀了他一道用晚膳,随后就叫人准备去了。
进了屋子,钟芙将他按在了黄梨木的椅子上,自己挨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指尖勾了桌上的果盘儿,拿起了一颗圆润荔枝剥了起来,一边道,“今儿刚送来的果子,新鲜着,你尝尝。”
说罢,举了白嫩的果肉凑到了贺云戟嘴边,一颗一颗的剥着伺候着他吃,贺云戟被这一动作取悦,心被勾得痒痒,又想到了这几日念着的事情,在下一颗荔枝送过来前出了声儿道,“芙儿,眼下钟伯父的病情有所好转,咱们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钟芙一顿,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她这两日躲避也是防着这事儿,现在还不能证实传闻真假,要贺国公府真的易了主,那她嫁给贺云戟还有什么意义?
贺云戟见她面色犹豫,当下就生了不快,“怎的,如今芙儿变心了?”
“贺大哥怎能说这诛心话!”钟芙闻言原本笑的娇俏的脸一下子沉了半分,话语连着多着一分责备。
“芙儿当真是无此想法?”
“贺大哥今日是怎么了,我在外操持,如此辛苦,回来还要受到贺大哥的质疑,芙儿真心委屈。”
正说着,门外柳儿正拿了一封请柬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贺云戟在场,顿了脚步,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奇怪,露出了一抹进退不得的为难神色。贺云戟瞥见,视线落在了烫金的请柬上,挪了一步,于钟芙之前夺了她手里的请柬。
待摊开一眼就扫到了右下角的署名,贺云戟登时露了冷笑,随后抬头深深看了钟芙一眼,将那请柬丢在了桌上,拂袖离去。
钟芙跟着上前了两步,却并没有追出去,反而稍作停顿之后折回了桌子旁,拿起了请柬看,怎么是……贺灏之?
是夜,沉香榭,云纹样式棂花的木窗里,晃动的烛光下隐出两道模糊的身影,侧面相对而坐,似在交耳说着什么密语。
钟芙有些微醺的支撑着脑袋,脸颊微微晕红出一丝驼色来,双眸却清亮异常四喜楼分号的事儿终于有了批复,晚膳就在四喜楼里宴请了知府一家,稍稍喝了点酒,这会儿还有些上脸。
软榻小桌子旁坐着的许氏,用茶盖波动了一下茶叶,神色疑惑,对钟芙道;“你说贺家要易主了?那……你和云戟的婚事……”
钟芙垂着眸子,晦暗的烛光中,卷曲睫毛投下的暗影有些颤动,“我听得座上有家眷议论起贺家,传闻道贺家族长有意让贺颢之接替贺国公的爵位,贺颢之现在正是当红之时,又算的上是贺家嫡长孙,此番回来我只怕贺云戟是危机重重,他这几日逼我与他成婚,怕是也想借助钟府财力多些抗衡的筹码。只可惜我钟芙需要的是贺国公的名位荣耀,不是他贺云戟。”那张明艳的娇媚脸庞缓缓的抬起来,勾人的眸子看向前方坚定而狠戾,着了丝丝无情。
“我们这边悔婚……”许氏不由有些吃惊,只怕是毁了钟芙的名声,赔了夫人又折兵。
钟芙哪里会是那般笨的人,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依着女儿看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咱们坐山观虎斗,只看是哪只老虎厉害就是了。婚事……自然是要拖延,还不能落了话柄。娘,爹爹的病……不能好。”
许氏闻言,心里紧了紧,面露难色,“自从风伯回来,他对老爷的事极为上心,汤药虽我能接触,可也不敢向以前那样放肆了。近日老爷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怕是有好转的迹象,今个我听阮娘说,你爹爹在风伯耳边张嘴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不知是什么?”
“娘,你可知风伯在查我的账,还叫那小贱人来分我的权,看认亲那日爹爹的神色分明是知道害他的人是你,若真是好转,绝对没咱们母女好果子吃!”
“你是说老爷他告诉风伯了……”许氏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脸色划过一丝苍白。
钟芙冷哼,“告诉又如何?他现在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们下毒害的爹爹,当初我留着爹爹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找到食谱,现如今你我的真面目爹爹已经知道,食谱也没得着落,还不如一不做二休毒死他,坐实了我当家人的位置,也不至于现在还要看风伯的脸色。”
“毒死……”许氏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她其实从未想过要害死老爷,几十年的情分在心中还是有着不舍,毕竟那时真的一心想跟着钟鸿飞嫁予他,只可惜年老终究抵不过年轻的美貌佳人,想到夏氏的温软娇柔性子,海氏动人的脸庞,老爷宠爱他们之极的样子,慢慢的转为凉意,可还是挂着不忍。
钟芙一把握住许氏的手,迫使许氏略微逃避的眸子与她对视,“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我们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要爹爹有有一天真的能开口说话,那就是我们母女的最后的日子。娘,你愿意看到那一天么,你现在对爹爹仁慈,爹爹可不会对你仁慈。”说罢突然松了手,转而紧紧的扣住许氏的肩膀,许氏一惊,更加无法躲避钟芙的目光,钟芙瞪着圆圆的已经有些疯狂的眸子,缓慢的一字一句说出,“他只会把你这个毒害她的赶出钟家,转而又投入到三姨娘和四姨娘的温柔乡,娘你觉得为了这样的爹爹值当么?”
许氏面色凄厉惨白,眼神转而幽冷似鬼,“他如此对我,我又何必留他!”
“娘狠得下心就好。”钟芙满意的勾起唇角,红唇附在许氏的耳边,“我们这样做……”
烛光依旧晃动,只是钟芙的背影更显得阴沉了。
几日后,海氏从账房支的一笔买布匹的钱叫账房给扣下了,那笔钱是海氏用来从江南买冰丝做新衣裳的,一到夏天海氏便喜爱穿江南的冰丝,每年都是如此,怎的今年就行不通了。
海氏想着现在当家的那人,当下黑了脸儿找去了沉香谢讨要说法。
许氏正在厅里用餐,见海氏扭着进来,手里握着勺儿一顿,眼底略过一抹暗芒,笑着道,“妹妹怎么来了?”。
海氏一眼就瞧见了许氏身上宝衣阁新出的款儿,心下更是不平衡了,憋着一股火地坐到了她身旁,不阴不阳道,“姐姐一个人吃,这么多挺浪费啊。”
“翠屏还不给四姨太添双碗筷。”许氏似是听不出她话里的火药味,转了头吩咐翠屏道。
海氏一噎,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不得力,又是个急性子,索性就不兜圈子了,把话敞开了说,“姐姐这该享受着的都享受着,可怜妹妹我要做件新衣裳都不成,姐姐这般当家有失公允罢?”
许氏一愣,似乎是才想起般,“衣裳……怪我,忘了跟妹妹知会声儿,今年江南的米粮收成不好,芙儿叫姜童去了北方,带不了你那冰丝的料子,正巧儿的,云戟上回送了两匹上好的冰蚕丝料子给芙儿和宁儿,芙儿那匹给了我还没来得及做衣裳,就想着留给妹妹用。”
海氏早就垂涎那冰蚕丝好久了,宁儿那匹早她说前就给了夏氏做了衣裳,摸着比她往年的料子都滑溜,这会儿听许氏这么说也不带客气的,气儿一下子就消了,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在翠屏抱着出来的时候却是手快收下了。
“妹妹喜欢就好。”许氏大方笑笑,扫了一眼那料子道,“天儿已经热了,妹妹得赶紧做了呐。”
海氏点了点头,只恨不得手上的料子马上就能变成衣裳穿上身。
“宝衣阁的曹师傅与我相熟,妹妹要是没合适的人选,我请他上门给你做如何?”
“那个专给达官贵人做衣裳的曹师傅?”海氏惊讶问。
“与我娘家有几分旧情在,能卖个薄面,也省得耽误,算是替我自己这烂记性赔罪。”
海氏自然是高兴应了,能得那位师傅操刀,做出来一定比夏氏的好看,她最在意容貌装扮,怎好叫夏氏给比下去,近来老爷有好转的趋势,她当然要打扮得美美的去伺候老爷,说不准老爷一个高兴,也能提了她的地位呢!
许氏也不拖事儿,第二天就让翠屏就领着曹师傅去了玉琼苑,海氏高高兴兴地量了身段,又拉着曹师傅说了自己的喜好,两人一番商讨,最后定了两日后送成衣过来,随后跟着翠屏一块儿走了。
说是两日,其实只隔了一日,宝衣阁的伙计就送了衣裳上门,海氏当下就穿上觉得满意,多给了一点银钱作打赏,随后扭着腰肢献宝似地往正茗居走,路上遇着端了汤药来的翠屏,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地上前作势要从她手里接盘儿。
“四姨太正好要去探望老爷,这活儿就让我来罢。”
翠屏似有犹豫,叫后者强硬地一端,再有海氏旁边冷飕飕地瞧着,只得松了手,谢过了接手的丫鬟,向海氏福了福身子离开。
正茗居里,阮娘瞧见花枝招展的海氏走进来,因着这些日子她在老爷跟头的风头盛,倒也没作阻拦,叫海氏得意了会儿,进了屋子,从丫鬟盘子里端下合云纹的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笑盈盈地上了前。
床榻上钟鸿飞似乎是有感应般睁了眼,看到来人是海氏时有一瞬错愕,视线落在她端着的瓷碗上一下变了神色,忽然仰起身子费力地想抬手,发出喝喝的声音,但终归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臂,叫人看不明白他的意图。
海氏只当他是病发,在床沿旁坐下;舀了一勺药汁;轻轻吹凉了;才递到钟鸿飞嘴边,噙着一抹刻意展现的明媚笑意,喂他喝药。
钟鸿飞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命摇头,海氏不解,见他躲闪得厉害就命丫鬟去取蜜饯,一边好笑道,“老爷良药苦口,如今你的身子刚有起色,药还是得喝啊。”
赫赫——钟鸿飞见她听不懂的也是着急,又是赫赫了一阵儿,见她不急着喂自己也力乏的放弃了,盯着海氏眼神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复杂之余还有……怜爱。
这目光海氏并不陌生,越发觉得老爷被自己感动,听着外头响起的脚步声,遂重新端起碗,舀了一勺喂到了他嘴边。
“老爷,喝药。”
第57章()
“等等。”许氏带着人一把推门快步走进来,一下子从海氏手里的夺了药碗,取了银针插入汤药中,拔出时可见银针没过汤药的地方已经全然发黑,显然这药里有毒。
海氏叫这突来的变故给吓住,愣愣瞧着许氏手里的银针,一时竟忘了反应。
“翠屏说你非要端药给老爷,还瞧见你在药里下毒,我当她是错看,为证你清白而来,谁想到竟是真的!”许氏说得一脸心痛,说罢还别有意味扫向‘恰好’赶到的风伯一眼,继续道,“四姨太,老爷待你可不薄,你作何要这般害他?!”
“不是,不是我!”海氏这会儿反应过来,叫许氏一通抢白,看着她正对着自己时露出的讽刺笑意,她一气全然不顾形象,口无遮拦的骂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栽赃我!”
许氏听了指控,嘴角微微向上牵了牵,在背过身去时敛了去,端过瓷碗向她步步逼近,“这药是翠屏帮阮娘端过去的,若安安稳稳端到了老爷跟前,叫人发现这里头有毒,那定是与我脱不了干系。可这分明是你中途下的毒,又亲手端到老爷这里,如今还想反咬我一口,海氏你好毒的心肠!”
“既然……是途中经手,两人都有嫌疑,也不能光听了翠屏的一面之词。”风伯蓦然咳嗽了一声,作势打断道。
许氏挑了眉梢,睨向不时看向床榻的风伯,眼底淌过一丝冷意,攥紧了袖子下的帕子,脸上挂着当家夫人的风范应了声好,对着风伯意味深长道,“风伯既然如此信不过我,不妨一块儿验一验,好好的搜一搜,若是证据摆在了眼前,还请风伯当公正论断。”
风伯对上许氏淡然森冷的眸子,直觉不妙,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先,随后带着人去了两人的苑子搜查,身后各跟了一名海氏和许氏的婆子。
屋子里一下少了大半人,空荡了不少,许氏走到老爷床畔,握住了他奋力抬起指向自己的手,再看着他眼里满是愤怒的神色,更是坚定了来之前的信念,果然自己当初不该一时心软……
不多时,风伯带着一帮人又回到了正茗居,手里似乎拿着个什么,脸色称不上好看。
许氏看到他手里露出的白色一角,当然认得出这是她叫翠屏那日带到玉琼苑去的毒药,这会儿只装着不明道,“风伯可是搜到了什么,作何藏藏掖掖的,难不成是不想帮老爷找到害他之人!”
害他之人分明就是你!风伯在心底道,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和老爷设下这个局让许氏以为自己放松了管制,引她上钩,却没想到横空杀出个海氏。
“海氏,这包东西是从你的床底搜出,你还有什么话说!”
海氏闻言大惊,看着摊在他手心的白色纸包,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害老爷呢,风伯,你是不是搞错了苑子了,这是许氏那儿搜出来的是不是?”
“海氏!”许氏当下提高了声儿,似是难掩气愤,“事到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想狡辩!”
海氏看向神色颇冷的许氏,似是才恍然大悟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你是担心老爷病好我又得了宠,重宁也认了回家,怕日后地位不保,所以才急着想要除掉我!”
“满口胡言!”许氏冷着脸,指着风伯道,“原本老爷还病着,这事情我不愿说破给老爷添堵,可你再这么胡言,就休怪我抖落出来!”
海氏亦是冷笑,“我对老爷一片真心,行得正坐得端,你有什么可抖落的!”
“这月十六夜里亥时我院子里当值的丫鬟可是瞧见有男子鬼鬼祟祟摸进了你的苑子,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一待就是一宿,行得正?我看你是躺得正了!”许氏说罢登时冷眼扫向风伯,见后者沉稳表情下露出的一抹不自然,心里微微诧异,本是借口乱冤枉一气的,难道真有其事?
“夜里亥时……我当然是睡着了!什么男子,你把话说清楚了!”海氏想也未想道,直觉是许氏在污蔑她。
许氏心下因着风伯那一瞬的反应转了心思,更是一口咬定了说,“你见老爷病卧在床不甘寂寞有脸做出这档子事,这名男子在府中地位还不低,你就是想帮着这人毒死老爷图谋家产罢!”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一下都随着许氏手指的指向看向了风伯,诧异有,了然有,更多的是带着看内宅好戏的心思,对风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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