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没看出他那面瘫脸下的异样,自顾着焦急说道,“我叫人传了话约二宝来,快到点儿了,大宝快帮我想想主意。我爹说了你是个招蜂引蝶的,自打来了后府里的丫鬟们都荡漾了,小院门口天天有人守着,不对,这不是重点……你快教教我!”
萧长珩被小孩儿摇晃着,依旧不改沉稳面貌,只在听到招蜂引蝶的时候稍稍扬了扬眉梢,“别胡说。”他觉得若今个真的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宝估计是不会罢休,于是应付的道了一句,“真想她留下,就想法儿讨她的欢心罢。”
小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的叫道,“对,那些老妈妈没事闲唠嗑的时候有说过,要想留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
“抓谁的胃?”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食物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厢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小宝一扭头就瞧见了谈论中的正主儿,正端着香喷喷的食物笑意盈盈地走到了他身旁,视线随之落在了盆儿上,边上装点的饰物都被雕成了小动物状,十分的可爱。
萧长珩只觉得袖子上一紧,就听着小宝耷拉下了脑袋,挨近了他闷声说道,“呜呜呜,这点她做的都比我好,还有别个没?”
第41章 教养()
重宁没听清煊哥儿的话,只看到他宛如霜打过的茄子,蔫得有气无力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视线不由得顺着挪到了他手搭着的那人身上,容色如两次见到时的无波无澜,半垂的眼睫纹丝不动,整个人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玉雕,然后似乎是感应到了重宁的目光,轻轻看过来一眼,清冷目光落在她身上,虽没有言语,但重宁就是有种想法被人洞悉的错觉,颇为尴尬地移开了眼。
小宝此刻拽着萧长珩的衣袖,眼神滴溜溜的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重宁也不多嘴,毕竟二人都是主子的身份,她可以和小宝嬉闹,但在这人面前却是收敛得紧,也不知是那回洗澡被抓了壮丁的缘故,还是那双清冷眸子有时过于锐利,每次对上,重宁总会不由的有些紧张,谨慎处之。
萧长衍似是察觉,收了视线,落在了旁边小孩儿急得涨红的白嫩小脸上,眸光暗敛,终是起了身子,将账簿推到一边,抱起煊哥儿,慢慢道:“我们去前面亭子坐坐。”
重宁得了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二人转身的刹那间又偷偷看了几眼,总觉得两人似乎在谋划什么与她有关的,随即就拍散了这一想法,自己一个烧火丫头的有什么值当人惦记的,当真是受了前世影响,草木皆兵了。
没成想煊哥儿被重宁这么一看,不好意思地从脸红到了脖子,唉,自己这样儿被人抱着好没有男子气概,可是能和大宝这么亲密接触的也属难得,纠结了会儿只得红着脸享受了。
三人到了不远处的八角亭,微风徐徐,周遭湖水清澈,金光洒在湖面上,偶有鱼儿游过,荡起波纹,金子仿若碎了一湖。重宁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一一摆在亭子的石桌上,除了有小孩吃的糕点,还有一些特意迎合萧长衍口味的菜色,他不喜酸辣,口味偏于清淡,所以看着重宁摆在桌子上的食物,竟也微微勾起了食欲。
煊哥儿坐在石蹬上身量不高,双臂趴着桌子指着那黄白相间的头中刻着“王”字老虎模样的可爱动物,不禁夸了一句,“这猫真可爱!”
重宁的脸色顿时有些黑了,她和裴毅学了好几天的,怎么可能会相差那么多,暗暗磨着后牙槽的解释道,“这个是老虎,煊哥的属相么……呵呵。”
煊哥儿再一仔细看,确实有几分相似的样子,是只大猫,拿在手里闻了闻,“好像是黄桃味儿的。”
“确实是用黄桃雕出来的。”
“那这些黑色花纹不会是墨汁吧?”煊哥儿指着一处,不禁好奇的问出声,“闻着甜甜的。”
重宁瞧了一眼,提到上头的黑色用料来了兴致,“这东西是可可豆磨出来的粉制成的酱,是位海外的客人送给老爷的,一直堆着没人会做,我就想拿来试试,正好做这老虎的花纹,另一些磨了干粉,略微苦涩,不过倒是有提神的效用,你先尝尝这个的味道如何?”
煊哥儿拿着瞧了半天的,撅了嘴的不晓得从哪儿下口好,小老虎挺可爱,还真有些舍不得。“我再多看会儿。”
坐在一旁的萧长衍看着二人互动,不作一声,却存在感十足。重宁做这顿的用意也是为了两人比试那日的帮忙,噙着一抹感激笑意地将筷子递到他的面前,“多亏了公子的那一票,才使我和陈禄打成了平手,一点小菜薄酒聊表心意,望公子不嫌弃。”
重宁伸手的一瞬间,消瘦的胳膊正好从袖子中滑出,露出些许红肿和破皮来,萧长衍依稀记得这伤应是比赛那日陈禄举刀相向,一旁丫鬟惊慌逃跑时撞到重宁所致,他当时离得远,正要出手却叫护院抢了先的,于是就顺势旁观了。
萧长衍还在漂着思绪,重宁递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心中暗暗抹泪也是哀嚎了一声,这个冰山一样的男子以后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连谢谢都略过算了,这样抬手胳膊好酸,一旁的小宝顺势接过筷子,为了在重宁面前表现,于是欢快的说道,“二宝,那一票是我求着大宝给你投的,一开始不肯,是我说他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态度不对,才给说动了哈哈哈。”
重宁咳咳的干呛了两声,提提提……提上裤子?!重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一时真是尴尬,轻咬一下嘴唇,眸子堪堪垂下,脸颊浮起一丝酡红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子的某物,摸索了一番突然想到她这副身子已经不是钟宁,没有了能带给她安心的护身符,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这一不经意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延续到了这具身子。
这一幕落在萧长衍眼中,身体蓦然僵在了那里,微缩的瞳孔中倒影出女子低眸羞赧时的情景,似有重叠,视线久久停留在对面之人的身上失了神。
重宁被看得有些发毛,一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惹他不快了,为何这人的脸色会猛然沉下来,连带着席间的氛围也变得怪怪的,除了小宝没心眼的吧唧声儿,她只觉得脖子那处被那人盯的快要烧出一个洞来,愈发不自在起来。
良久,萧长衍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拿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酒水,端着酒杯的修长手指突然紧了紧,微微眯起眸子再将重宁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尤其是在她的颈间,又怎么可能是她,良久,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低声说道,“失陪。”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长衍似乎心情不好,为何不好?重宁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她?看着渐渐远去的颀长背影,透着孤绝,连带得重宁也觉得有些差了心情,这人……
煊哥儿挠了挠脑袋,“大宝是肚子不舒服么?”随后拽了拽怔忡中的重宁,安慰道,“没关系的,咱们接着吃,我也要喝酒。”
说罢就抻着手儿去勾桌子一端的酒壶,被重宁发现给拿远了,小孩儿更被激发起了好奇心,使劲撩着却怎么都够不着,端着可怜劲儿道,“我闻着桃花味儿了,我看到坛九拿了好多桃花来,大宝叫他酿酒喝,也给我尝尝呗。”
“……”重宁一顿,被小孩儿正巧抱了个着,手中的酒壶被他拿到了手,动作利落的倒了些尝了口,一下给喷了,一张小脸儿皱成一团的哭丧着脸道了一句好难喝。
重宁被他那模样逗乐,心中因为桃花起的异样心思被冲淡了不少,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抬了下眼皮扫过那只酒杯,开口道,“这酒不算是好东西,喝多了反而伤身,像你大宝这样的,就属于伤身的喝法。”
小孩儿皱着眉,似懂非懂地点头,顺口接道,“那我以后拦着不让他喝。”
重宁笑了笑,喜欢这孩子一点就透的聪明劲儿,想着几次见面那人都酒不离身的,不管那人的态度好坏,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下。
阳光大好的天色,亭子里头的重宁蓦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禁不住回头看去,就看到穿着月白绣衣,兰花点缀的如雪花般冰清玉洁的大小姐林管彤就站着不远,面布寒霜。
林管彤绷着一张精致妆容的脸,一点红唇微微抿着,踩着官家小姐的碎步,优雅高傲的来到亭子里,端着小姐的架势,一眼就瞥向重宁,眼神犀利却微有些嫉妒。方才她来找大哥什么都看见了,萧大哥竟然一直看着这丫头,那眼神专注地叫她恨不得撕碎了这黄毛丫头换自个儿顶上,看得她心里头直冒火。
重宁察觉出一丝不对味来,和隐隐的火药味,问了个安就打算退下,她可还没忘记那夜在厨房里这名女子的彪悍作风,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避过去,却叫林管彤给唤住了。
林管彤就着方才萧长珩坐过的地儿坐下了,扫过桌上剩下的菜肴,落在了煊哥儿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莞尔温柔说道,“烜哥儿,我与这小厨娘有些女儿家的私事儿要问,你在有些不方便,惜儿带着你去别处玩会儿好不好?”
话摆了出来,意头却是对着重宁的,这么一说的重宁自然不好再跟着烜哥儿,只得老实待着了,让烜哥儿跟着她身边的丫头走了。
此刻凉亭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林管彤一看煊哥儿没了身影,立马撕开带笑的脸皮,扬起胳膊在空中划出一道利索的弧度,差着一寸就要重重扇在重宁的脸上,却戛然停止了,重宁切菜刻刀雕花,早已练出了敏捷,抬手捏着林管彤的细细胳膊,带着几分力度生生让林管彤痛的“嘶”了一声。
“你放开我,好大的狗胆子,竟然敢对侯爷之女动手。”林管彤呵斥了一声。
重宁稍作沉思,这才松开林管彤道,“侯府小姐就能无缘无故出手伤人么,今儿算是领教了小姐家的教养了。”
“你……”林管彤揉着胳膊,更是趾高气昂,“你这下贱的胚子,没什么姿色还敢勾引萧大哥,我怎的就打不得你这种狐狸精了,想攀上我侯爷府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萧大哥岂是你能肖想的。”说着林管彤竟将桌上的盘子全部推到地上,瓷器摔落的声音响起在耳中,“做的一手好菜又如何,出身下贱就是下贱,混这辈儿你就是个烧火丫头,别痴心妄想不该想的。”
重宁没想到林管彤竟然这般素质,然到了最后一句,气血上涌,立在那一堆碎烂的瓷碗当中,周身气场突变,冷眼看着眼前女子被妒火烧扭曲的脸,嘴角一弯,轻勾起一抹嗤笑。
“不知小姐有没听过一句……”重宁顿了顿,看她被自己的话带着走后又接着道,“狗眼看人低。”
“你……”林管彤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般羞辱过,还是个下贱的厨娘,被气得浑身发颤,一手攥紧了裙角,额头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我一定饶不了你。”
“哦,告状的把戏么,估计……你也就这点本事了。”重宁止住了要离开的步子,回头上下瞟了她两眼,含着轻蔑,让对面的人愈发火冒三丈,而点了火的人却轻飘飘地扔下句话离开了。
唉,把人支走也得先掂量自己行不行,不然你看,没个帮手自个儿气坏的结果多心塞。
第42章 账本()
厨房里换了裴毅做头儿,除了原先跟着陈禄的吴三,其他人都没什么异议,少了陈禄的大嗓门吼骂,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谐。晚膳的时候,重宁与裴毅照着管家拿来的名单上客人的喜好忌讳,最后确认了遍寿宴的食单,二人甫一合计完,蘅芜苑就差了人来请重宁过去。
听着传唤的,重宁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却也不后悔白日里的口快,跟着丫鬟往蘅芜苑的方向走,临到院子口就瞧见又换了身嫩粉衣裳的林管彤从尹老太太的屋子走了出来,视线正正于空气中对上,隔着老远,重宁也能感受到她眼底澎湃的敌意。
许是因为有外人在的缘故,林管彤顾忌侯府颜面,没当众发了难,只在路过重宁身旁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带着侍女惜儿施施然走出了蘅芜苑。
重宁则随着丫鬟入了屋子,一入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陈洪绶的画儿,身披白衣袈裟,手执拂麈的男相观音,端坐菩提叶团上。细眼长眉,方面阔耳,雍容大度。画面上方以一半篇幅书《心经》,字体劲秀,末署“云门僧悔病中敬书”。画下一张紫檀云纹如意头香案,案上设着青玉松竹花插,白石莲花香炉,案前是紫檀木嵌螺钿雕花卉的小榻,榻上黑漆嵌玉描金卷草纹,炕桌上一盏绿瓷荷叶盘里摆放着时鲜的水果,散着清幽果香。
“翠儿,去泡壶茶来。”坐在小榻上的尹老太太发了话,带重宁来的丫鬟应了声儿退下,屋子里顿时就剩下她二人,重宁问了老太□□好后就杵着了,有些摸不准老太太唤她前来的用意,林管彤前脚刚走,但看这会儿老太太也不出声,面上神色淡淡不漏一丝痕迹,心里愈发心里没底儿。
尹老太太睨着她这副模样,端着的正色儿消了,取而代之的一抹好笑,开了口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这老婆子还能欺了你不成,还不过来坐。”
重宁楞过神,顺着意地走了过去,还没挨到旁边的凳子就叫老太太拉着坐到了她身旁,原想推辞却被一双温暖的手儿把着,莫名生出一股久违的熟悉感觉,不舍得拒绝,便这么坐下了。
“我这院儿自打你来了就热闹了不少,算上刚出去的那个,已经是第三个来我这儿跟我讨要你的,小的更甚,打滚嬉皮的磨,也不知谁跟他说的,昨儿来就改了口的说要你做媳妇了,真真是逗乐的。”
重宁想到烜哥儿的做派,脸上一红,“老太太就莫打趣我了,烜哥儿还小,闹着玩的。”
尹老太太噙着淡淡笑意,没接话儿,反而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人,“林家那丫头是个被宠坏了的,到我这儿来明显憋着气儿的模样,原以为是来告状的,最后却说是要你去她身边伺候的,老婆子好奇,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惹上那丫头的?”
重宁哑然,心道自己拿来激她的话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不过对方也不笨,把自己讨过去做了丫鬟,还不是任她拿捏,只是算盘错了一招,她是自由身,不用受摆布。
一抬眸对上尹老太太温和的目光,重宁略作了停顿,就将白日里在凉亭发生的争执稍加润饰道了出来。
尹老太太听完眯了眯眼,似是有些意外,“原以为是个温吞的丫头,还怕你受委屈来着,没想到还有这一面儿。”言语之间透着的不是责怪,而是轻松,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她手背示意道,“林家那丫头被她爹娘给宠坏了,只是小事儿,老婆子出了面儿调停,不会累着你的。”
重宁点头,又摇头,“她终究要回京的,明儿寿宴完了,不定有交集了,老太太就别为这事儿费心了。”
尹老太太笑了笑,笑容里夹杂着一丝重宁看不懂的东西,两声短促的叩门声响起,翠儿端着茶走了进来,替二人都奉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因着两人都没有开口,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尹老太太垂眸瞥了眼;伸手端起茶盅轻掀盖儿;雾气徐徐漫上眼帘;迷迷糊糊地似前头的景儿也不尽然的清晰了,像是很久以前,厨房里升腾起的袅袅热气,烘得人也暖暖的。
“昨日走远;故人已逝,只有我这个不服老的一天天在磨着时光,回想这一辈儿的有不少的遗憾事。”尹老太太抿了口茶,对上重宁扑闪的澄澈眸子,嘴角勾了勾,接着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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