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敛眸,沉默半晌,缓缓的偏过去脸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妹妹你了。”
“人确实是我杀的,是我受不了那男人的辱骂,一时冲动才在厨子做的玉露团里下毒,随后把剩下的倒在了角落偏僻处想着不会有人发现,然后以身体不适回了房,只是没想到妈妈给我的止痛药成了迷香,而那色鬼半夜竟然又摸进了我房中,还是落了个证据确凿的结果。”
重宁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听见她说的话却是半分也不信的。“莺莺姐,为何这时候要认?”
“我看妹妹如此用心为我,也甚是感动,既然已经查到了玉露团,想也很快了,快了……倒不如现在就让妹妹断了心思。”
“莺莺姐……”重宁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妹妹就此别再查了。”莺莺强撑着身子,给重宁磕了一个响头,“姐姐谢过了。”
重宁紧拧着眉头,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卦,凝着她闭眼坚定的神色深深叹了口气,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看她的样子是铁了心思认罪。只得无奈提着食盒,面色沉重的走出牢房。
石头正在外面焦急的等着,一见重宁就道:“阿宁,怎么样?”
“原是找到线索,想让她安心,顺带问问那厨子的事情,可莺莺姐听了后反而一口认下了罪状,咬定人是她杀的,分明是有隐情,定然是我说的里头有她不得不认的缘由,唉,可是她不肯多说,也不肯让我再帮。”
重宁锁着眉头,有些脑胀的抚上额头,没记错的话莺莺姐是听了玉露团后,难道那花娘说厨子的爱慕并不是单相思,莺莺姐也有情,所以才想包庇他?可她这么做,叫她如何揪出厨子身后的钟芙……线索断了,她该怎么做?
“我也信莺莺姑娘。”石头肯定的说道。
“你为什么信?”重宁闻言看向他,挑了挑眉。
石头憨憨一笑,“因为阿宁信,我也信,我相信阿宁。阿宁总能想到好主意,一定能有法子证明莺莺姐清白的。”
重宁被鼓励了一下,依稀也恢复了些斗志,冲着石头笑了笑,想着自己还揣着一块令牌,“你说的没错,案子还是得查,还要查它个水落石出。”
石头点头附和,随后似是想到什么正事,突然挨近重宁小声说道,“阿宁,咱们从楼里出来就一直有个男人在跟踪咱们,一路跟到了天牢口。我开始不敢确定,现在敢肯定了。”
重宁认真想了想,眉头越蹙越紧,“有看到样子吗?”她想会不会是春雨阁爱慕莺莺姐的那个厨子。
“看不太清楚模样,看着身手挺敏捷的,我们该怎么办?”
重宁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之色,附在石头的耳边意味不明的道,“咱们来个将计就计。”
于是两人提着灯笼开始往回走,天色已经黑漆漆的,街上渐渐没了行人。两人因着对泗水镇街道的熟悉,向东边巷子拐一拐,再向西边巷子拐一拐,随即再行去北边的巷子,步子越走越快,两人走到一处岔路口,便快速的分开,紧随在两人身后的陌生男子,朝两边看了看,毫不犹豫的追去了重宁的方向,那男子刚加快步子追上去,重宁却从拐角的一处极其窄的暗巷走出来,随即石头也跟了上来,两人对视默契的一笑,“石头,咱们跟着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石头从小随张大叔捕捉猎物,最擅长的便是隐藏自己和跟踪狡猾的野兽,在石头各种跟梢的技巧下,两人一路追追停停很快到了泗水镇的一家客栈,神秘男子进了店,石头跟重宁分别扒着门缝探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看过去,两人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了又瞧。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就隐在了两人身后,黑影照应下来,两人同时感受到这种压迫感,缓缓的扭过头……
第24章 败露()
两人睁大了眸子不由仰着脖子看向身后的男子,那男子身量很高,胸膛结实,脸上神色紧绷,剑眉微挑,看不出是喜是怒,绷着一张厚实的嘴唇,就那样高高的立在两人身后,一点声息也不曾发出,若不是微弱的灯光罩下来的黑色阴影,两人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道也还算有点本事,能让我都跟丢了,还被你们两个小鬼反跟踪。”他双手环胸,嘴角渐渐玩味的弯起,声音低沉铿锵有力。
石头几秒的呆愣之后连忙将重宁护在身后,小身板严严实实的挡住她,挺直了脊梁,鼓着勇气道,“这事跟阿宁没关系,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毕竟才是十四五的小伙儿,在高大男子那般气场下压着,能利索说出话来,倒也是不错。
寂静的客栈口陡然传出男子低沉的笑声,徒给压抑的夜色增了一丝生机,他好整以暇的扶了扶腰上的那把绘着精美图案的大刀,目光炯炯的盯着石头身后的重宁,不言不语,只是眼神却凌厉异常,透着精光。
石头屏住呼吸瞧着他搭在刀柄上的大手,还算结实的臂膀将重宁护的更是严实了,后退两步,偏着脑袋对重宁像是道别的语气小声嘱咐,“一会儿,我冲过去抱住他,你只管跑,往衙门跑去报官,别管我,阿宁……我……我……”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却只道出“小心”二字,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个空气,所有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似乎都异常清晰,石头“呀”的一声吼出来,闭上眸子直冲对面男人而去,那男人嘴角一弯,身体极为巧妙的一闪,速度快的石头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男子已经冲着重宁而去了。
石头嘶吼一声,两条腿迸发出猎豹般的速度,上前一把拽住男子的胳膊,男子不慌不忙反向握着石头的臂膀,使出力道捏住,身子跟着反向一转,石头疼的“嘶”了一声,肩胛处传来阵阵疼痛,额头疼的微微冒出汗珠来,斜眼瞥去重宁大声叫道,“阿宁,跑啊……”
重宁眯着眼睛不由咬住了嘴唇,没有按照石头说的,反倒上前抱拳道,“大人,是我们得罪了,我们两个小孩子并没有要故意跟踪您,实在是您先跟踪我们,我们才……”
男子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瞧着重宁和石头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伸出另一只手,大掌摊在重宁的面前,颔首示意什么?
重宁恭恭敬敬的将怀里一块刻有“六扇门”三个大字的令牌递到男人手中,那男人收起笑容,将令牌揣进衣襟里,松开了对石头的钳制。重宁上前来到石头跟前,关心的道,“胳膊没事吧?”
石头皱着眉头却说道,“没有,胳膊反而轻松了不少。”说着就抖了抖发酸的肩膀,比之之前还灵活的能动了呢!前几日石头上山打猎不小心扭到臂膀,也是没在意,这几天愈发有些疼痛,因着是男孩子,不肯在重宁面前喊痛,要不然他大男子的颜面何在,就没有再关心过。
对面的男人哈哈一笑,“好小子,是个有种的。”
石头有点懵了,突然被人这么夸奖,不解的瞧瞧那笑着的男人,再看看一脸不哭笑不得的重宁,重宁拉着石头的衣袖,尴尬的对他道,“咱们拿了人家的令牌,他应该是令牌的主人,六扇门的刘卫大人。”
石头大吃一惊,“你怎么看出来了,阿宁。”
重宁将目光移到刘卫腰上的那把大刀,努了努下巴,“诺,看见那刀鞘上刻着花纹了没?”
“青龙白虎……”石头下意识的说,却还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这种刀只有六扇门有官位的人才能佩戴。”
石头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又道,“阿宁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我……我去镇上时候听台上说书先生讲。”重宁心虚的搪塞石头,心道平时脑子不灵光,这个时候真是点子找的极准。
刘卫瞧着两人一言一语的静静站在一旁也不打扰,重宁也不知道这刘卫是个什么性子,只怕因着令牌和石头的莽撞让二人惹上麻烦,“大人令牌也还了,我们也吃了苦头,天色已晚,我们怕爹娘担心,就先回家了。”
说着就拖着还有些发蒙的石头准备溜走,刘卫一伸胳膊拦住了两人的道,铿锵说道,“且慢,一会儿我送你们两个小的回家,若是真的知道错了,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们如实说来我便放过你们。”
重宁干笑了几声,即使她再聪颖也不知道六扇门找他们俩个要问些什么话?
来了客栈,找了一间上好的厢房,一盘盘美食在店小二的报名中端上了桌子,刘卫很有诚意的先说明了此番来泗水镇的原因,原来死去的吴善明竟然是刘卫的小舅子,他来泗水镇是以私人身份来调查的,所以不易声张身份。
刘卫对重宁道;“你查的我也查了,你未查的我也查到了些许。只是我去牢里,许莺莺见我却不肯多说什么,不过你不同,你这么尽心为她翻案应该也知道不少,不妨说说。”
重宁凝了神色,将在牢里的事情重新给刘卫讲了一遍,再道:“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要认罪,我想不明白。”
刘卫拖着下巴若有所思,“果然。”
“什么果然?”
刘伟道,“案子其实本身并不复杂,只是被一些巧合蒙蔽了真相,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石头和重宁不由感叹,果然是六扇门的,办事效率就是不一样,两人睁着期盼的眸子不约而同的问道:“凶手是谁?”
“应该是……”刘卫缓缓说道。
……
翌日,重宁起的很早,石头也跟着早起,看着重宁再厨房忙出忙进,将豆粉烤干后,在豆粉里配了龙脑,薄荷等香料蒸着入了味道,随后将混了东西的的豆粉晾干,等他结成霜粉,再办了糖蜜酥酪压进了一朵五瓣花的模子里,这模子还是重宁昨个在春雨楼里借的,反正也没啥生意。
做好了玉露团,重宁给杨蓉留了几个,又塞进石头嘴里一个,问,“好吃吗?”
“好吃。”说着石头就真的狼吞虎咽吃完了一个,正待伸手拿另一个,重宁一掌拍在了石头的手背上,“其他的可不能给你吃了,还有用呢!”
石头其实没太想明白重宁想做什么,但是只要是阿宁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支持的。
重宁提着食盒和石头再次去了泗水镇,两人按照昨个刘卫给的地址去了镇上的西巷,直到一间破旧的瓦房前停下脚步,木门看起来已经有多个年头,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留在破旧的门面上,“咯吱”一声,重宁推门而进,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年迈声音,伴随的几声咳嗽,“是丽娘回来了吗?”
老人家佝偻着身子,扶着里屋门框手枯糙的就跟渐渐枯萎的松树皮一般,眼球灰白,盯着前方却毫无焦距,重宁看到这样一幕一时愣是住了,心绪翻腾着波涌,强压下那股酸苦,笑着道,“婆婆,我是丽娘的朋友,来看看您。”
“好好,快进,快进,晌午了丽娘娘也该回来了。”老婆婆一边摸着周围的墙壁进屋,一边循着重宁说话的方向请她进去“我给你倒水喝。”
重宁连忙放下食盒,扶住老人家,“婆婆,您歇着吧,我不渴。”她掀开食盒,从里面取出玉露团道,“婆婆,您尝尝这个。”
老婆婆眯着眼睛笑着接过玉露团咬了一口,“好吃,好吃,丽娘以前经常带回来点心,尤喜欢这新来厨子做的这道,丽娘就跟那厨子学做,小姑娘做的好像更好吃些。唉……丽娘都叫我这老婆子给耽误了。”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丽娘笑着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见到重宁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表情僵硬的笑了笑,“重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带着糕点来看看婆婆。丽娘,我们能出去说话吗?”
丽娘点点头,出了屋子,身旁的柳树正抽着嫩绿的新芽,衬着微白的脸色,有些紧张地问,“是莺莺那出了什么问题。”
“莺莺姐昨个听了我说起玉露团,就突然认罪了,丽娘,你说这是为什么?”
丽娘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来,咬了咬下唇顿了下道,“我想莺莺是想明白了认罪的。”
重宁故作认同的道,“我想也是,莺莺姐定是想明白了什么。对了,昨个我听了一个故事很有趣,说是有一个书生上京赶考,那年科举甚是严格,书生原本文采飞扬,却不想同窗作弊被逮住,那好友动了心思陷害盗书生,取了他的文章,最后飞黄腾达,而书生却被冤死了。”
看了一眼僵住的丽娘,重宁叹了口气,继续道,“然后那书生去了黄泉,地府爷就问他,可还有什么心愿,那书生就道,‘但愿下辈子再也不遇见那般诬陷别人,却不敢站出来承认自己错事的朋友。”
丽娘听完这个故事,脸色霎时惨白,讷讷的道,“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害人之心已有,若是有何苦衷也是错了,书生之死,丽娘你还没看明白吗?”重宁凝着她,自她从刘卫那儿听了故事后心头一直萦绕着一股憋闷感,亦是怜悯眼前的女子,只是是非曲折必然要有公断,总不能让无关的人送了性命。
良久,重宁哑声黯然道,“那同窗好友作恶多端,将来必是有恶报,可书生有什么罪过?”
丽娘陡然掩面哭了,十分悲恸,像是长久以来闷在心里的苦痛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哭得叫人心酸。重宁却未上前,是道给她发泄的时间,只在一旁拧眉看着,心中五味成杂。
哭声渐渐沉寂,继而,一声涩然的苦笑溢出,“原来我竟错的那般离谱……”
嫩绿的柳枝迎风拂来,柳枝抽打在丽娘的肩上,也抽在了心里,痛及骨髓。
第25章 真相()
昔年,泗水镇上的四麓书院培养出了一批以沈赟为首的优秀学子,恰逢科考盛世,便作打算一同上京赴考,为国效力,不枉十年寒窗苦读。临行前,沈赟与相好多年的花楼姑娘相约,若能科考得中,必然替她赎身离开这里。花娘擅琴技,以清伶身份留在花楼,为那公子守身,等待他高中归来,共赴锦绣前程。
熟料这一等,盼回来的却是那人触犯律法,以科举舞弊之罪问斩午门,花娘闻此消息自是不信,多番打听,才知这届科考当今圣上暗中勒令严查舞弊,同批考生中有人借着与考官有私交,敛财行贿,四麓书院的也有不少动心的参与进去,最终皆被查处,以正视听。然花娘怎么都不信以沈赟的人品会做这等事,奈何结局已定凭她小小伎伶无力回天,几经周折还大病了一场,回来后本想一死了之随了沈赟去,却因为他重病的母亲歇了念头,侍奉左右,待得老母亲百年归去再自行了断。
直到几年后某日,花楼里来了位熟人,虽说多年未见,花娘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只是那人却好像不记得她了一般,也是,就连那人也不似当年意气风发,更别提她这些年来的磋磨,物是人非,是以未作相认。
花娘抚琴相伴,那人寻欢作乐,倒不相干。酒过半巡,那人有了醉意,便多起话来,近年来的不顺心,皆因家中母老虎作怪,姐夫冷情袖手,以至于仕途越混越差,最后只捞得个账房做做。花楼里的规矩,客人的话不外传,便也只是听听过罢了,直到那人诵读起当日高中之作,语调激昂,饱含鸿鹄之志,意气风发,耳熟到令人心惊。
花前月下,曾有人教她执笔,逐字念与她听,讲他的理想抱负,讲他的深情与共,何时成了别人的高中之作?花娘起了疑心,接近交谈了几句,便套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当时不知考官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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