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她担心什么,但有因自有果,有些事既然做了,也就得自己去面对。
三弟的性格,即便是他,也无法左右。
夜凝看着愣愣出神的十一,兀然开口,“如果有一日,你有机会杀死平阳侯,你可会下手?”
十一脑海里浮过第一次见到平阳侯,他拉住她的手的那一刹间,飘入鼻息的淡淡白玉兰清冷花香,眼里闪过一抹迟疑。
紧接着将唇一抿,避开夜的目光,“平阳侯中了蛇皇之毒,如果解不了,活不过一年……”
她的迟疑落在夜的眼中,夜眸色微沉,“如果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并断去与他的纠葛……”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十一眸子蓦地一亮。
夜深看着她,眼一眨不眨,接着道:“但前提是失去所有记忆,甚至连你的亲人也不再认得,你可愿意?”
十一怔了,她已经失去一次记忆,但隐约还有死前那袭白色衣角,以及难忘的白玉兰花香,醒来后,庆幸还有母亲。
从此后,那缕白玉兰花香,就成了她寻找的目标,如果这一切都没了,无欲无求,算不算是一具能走能说话的行尸走肉?
这一年多来,脑子里渐渐有了东西,有小十七的情,夜的呵护,还有与那个人的种种别扭的接触……
这短暂的记忆,将她初回人世的空虚和孤寂慢慢取代。
失去过,方知拥用的珍贵,这所有一切,深蓄在她心里,无比珍惜,哪怕是已经不在的小十七,她都绝不愿抹去的。
缓缓摇头,“我不愿意。”
夜慢呼出口气。
是啊,他和她是同类人,他都不愿意,她又如何愿意?
他虽然可以带她离开,但抹去她所有记忆,将她留在从此成为陌生人的自己身边,她岂能当真快活?
无意识地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十一本来还想问些关于丹红的事,从而推断母亲失踪是否真的与丹红有关。
但望着夜漠然的神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明显地感觉到,这次夜回来,对她生疏了许多。
他们之间象隔了什么,她再也不能跳到他怀中,哭着说“她再怕最后一次。”
慢慢垂下头,脚尖轻轻抹平脚边隆起的一小堆细土,苦笑了笑,他对她失望了吧。
远处传来一阵车马的声音。
平阳侯开始行动了……
最近开始失眠,白天就没了精神,现在才知道怀孕后期会这么辛苦,还好产检一切正常。
083 逼迫
十一一个激灵,难道越姬有了消息,大巫师有所行动?
她总觉得母亲和越姬的同时失踪,不会完全没有联系,如果有了越姬的消息,那么母亲多少也会能有些消息才对。
脚尖轻点,向车马声传来处,急跃而去。
到了近前,却发现,是一队百姓赶着二十余辆马车,前往合欢林的方向。
越国的人都需要取水抑制瘴毒,打水的事,在蛇国再寻常不过。
但十一望着那大队人马,却觉得有些不妥,绕开人群,悄悄地尾随那队马车后头。
却见车队径直进了合欢林。
带头人取了件事物给把守泉水的官兵头领看过,就带着人马进林去了。
十一暗‘咦’了一声,闪身入林,隐去身形,靠近车队。
泉水出了合欢林,一里左右,解毒的药性就完全消失。
合欢林自是越国的禁地,寻常百姓绝不能进入。
为了防止泉水解毒外流,泉水出了合欢林一里左右,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重兵把守。
虽然越国的所有人都需要合欢林的泉水克制瘴毒,但寻常百姓必须去官家专设的地方定量领取。
寻常人饮用的泉水,都是流出合欢林外的泉水。
只有皇家以及重臣之家的人,才能在合欢林中的上游打水。
这些用水,每天有专门的官家车队进林打水,而且只得三几辆马车。
象这样百姓赶着二十余辆马车进林的事,十一从来不曾见过,不禁起疑。
十一隐身在树后,紧盯着在泉边取水的人马。
那队人马极少言语,除了招呼人打水装车,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直到将二十几量车上载着的水桶,将水装满,十一也没能看出任何眉目。
唯一让她诧异的是,什么人需要用这么多的泉水。
车上的水桶足有大半人高,如果存放的好,光是一水便够一个人抑制一个月的瘴毒。
每辆车上装着六桶水,二十几辆车一百来桶水,足够一个人用上好几年。
十一眉头微蹙,难道是平阳侯利用越姬来与蛇国交易,换取泉水抑毒?
那日,平阳侯伤着离开,十一不知他是否被瘴毒所蚀。
但用越姬来交换泉水,太大才小用了些。
何况平阳侯身中蛇皇之毒,算下来,已经没几个月可活,要这许多泉水有什么?
如果说是为了小刀,十一打死也不会相信。
平阳侯虽然与小刀的姐姐交易,保护小刀。
但将小刀交给神医凌风抚养,并自亲前来取水,已经是够情够义,又岂能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孩子,把蛇国逼到这一步。
狗急了还会咬人,何况蛇国,把蛇国逼上绝路,不顾死活的打起来,燕军不可能一人不伤地获胜,那么留下来的就是更多的孤儿寡母。
如果不是平阳侯,还有谁会突然要这许多泉水。
十一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跟在车马后头,进一步弄明白。
树林中飘出一人,向车队飞扑而去,竟是夜。
夜如鬼魅般,神不知,鬼不觉得上了最后一辆马车,潜入车中。
在车帘落下的那一瞬,夜向十一望来,与十一的目光在空中交结。
那一眼,十一才知道,原来她的行动全在夜的视线之下。
这件事,有夜插手,她就不方便再跟上去,只得暂且作罢,另做打算。
离开合欢林,却见街上百姓胡乱奔跑,到处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十一心里一‘咯噔’,抓了一个急着离开的小贩问道:“出了什么事?”
“燕国大军要打进来了,大家都急着收东西逃命呢。姑娘,你也赶紧回家收拾几件衣衫进山躲躲吧。”那人急急说完,丢开十一,急跑而去。
怎么可能?
蛇国有合欢林护着,与燕军对持了不短时间,任平阳侯再多谋擅战,也顶多把蛇国束控在合欢林后,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打进来了?
难道说平阳侯自知活到头了,不顾手下死活,死之前踏平越国,让越国给他陪葬?
如果这样的话,母亲落到他的手中,更是凶多吉少。
略一迟疑,向皇宫方向急奔而去。
几乎所有大臣都聚在了宫里,三五一堆地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神色焦虑。
十一虽然已经升为一等的死士,出入皇宫的限制少了许多,但死士没有官职,所以十一不能凑上去打探。
她放慢脚步,在离官员们三步之遥的地方慢慢走过。
这一会儿功夫,也算对京中混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越姬失踪,大巫师虽然能叫动蛇皇,但不懂得布毒之术,虽然也曾唤了蛇毒前往合欢林,但瘴毒却无法布置均匀。
造成有的地方毒瘴浓郁得自己人都承受不住,而有的地方的毒瘴淡薄得若有若无,根本不足以对人造成威胁。
而这时,大量的燕军铁骑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竟直接逼入毒瘴稀薄的合欢林,并驻军下来,如果蛇毒再不能均匀毒瘴,前面林中毒瘴继续稀薄下去,那么燕军就能长驱直入,打入京里。
虽然等毒瘴淡去非一两日的光阴,但燕国能与蛇国耗上几年的时间,又岂能在意再等上这一阵?
于是,外面街上就有了今天的混乱。
对于只有越姬懂得指控蛇皇控毒一事,很好理解。
如果这手绝活,被大巫师识得,那么大巫师对越姬再没有顾虑,随时可以将越姬废去,自己坐上高位。
也正是因为越姬死捂着这手绝活,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越姬会公然在越国被人掳去。
知道了什么事,十一就没必要再留在宫中,正想离去,一个宫人向她急跑而来,“十一,大巫师正派人去寻你,你这宫进的正好,不必我们跑一趟了。”
十一心里一紧,大巫师找她,从来不会有好事。
现在正乱,她更需要抓紧时间打探母亲的消息,哪有时间跟大巫师瞎耗,不肯随宫人进殿,望了一眼等着觐见的大臣们,道:“这许多大臣有急事要见大巫师,不如我在这里侯着,等大巫师见过大臣们,再唤我进去说事。免得这关键时候,大臣见大巫师见我,而不见他们,失了臣心。”
这个宫人是大巫师的亲信,对大巫师寻十一有什么事,自是知道的,听十一这话,知道十一根本没有随他见大巫师的意思。
他前脚离开,十一后脚就能飞出宫去。
虽然这些年,越国外围的城池已经被平阳侯所占,但光一个京城也是不小,十一出了宫门,去哪里寻她去?
压低声音,“听说,和你母亲有关。”
十一神色猛地一凝,飞快地正看向宫人,见后者神色凝重,不象作假,打消离开的心思,试着问道:“我娘有消息了?”
“听说是这样,你母亲和陛下都落在了平阳侯手中,但我毕竟是个奴才,具体如何,却是不清楚的。到底如何,你只有见过大巫师才知道。”
宫人在宫里混了十几年,滑得象泥鳅,明白十一的身手,要想走,他根本留不住。
于是露上一点十一最想知道的消息,把十一勾住,却又不全说,她要知道具体的,只能去见大巫师,十一见着大巫师,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十一的心尖颤了一颤,果然被她猜中了。
平阳侯劫持母亲,自然是冲着她来的。
在伤平阳侯的那天起,十一就料到早晚有这一天,所以才拼了命寻找蛇皇之毒的解法,以此做为王牌,把这事摆平。
但现在蛇皇之毒丝毫没有线索,母亲又落在了对方手中,她完全处于了不利的被动状态,接下来的情况必定非常糟糕。
宫人催道:“快走吧,大巫师等着呢。”
十一收敛心神,再糟糕的情况也得去面对,点了点头,“劳烦公公带路。”
在这同时,殿中又有宫人出来,唤大臣们进殿面见大巫师。
十一心里雪亮,只怕是平阳侯那边有所动作,大巫师要将自己推出去做炮灰了。
果然,越国外交官见过驻守在合欢林的燕军头领凌风。
对方说可以退军,并放还越姬,条件只有一个……将十一送往燕京平阳府,给平阳侯当姬妾,承七日之欢。
越国外交官并在对方营房中看见了十一的母亲吴氏。
说吴氏被‘请’往平阳侯府做客,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前往燕京的路上。
十一越听,心越冷,平阳侯是逼她前往平阳府。
这一阵子的不安,原来是因为这个。
外交官还带回来两件信物,一件龙纹金钗,一方质地虽然寻常,却绣得很精致的手帕。
十一认得那件龙纹金钗是越姬常戴之物,而手帕却是母亲的东西,母亲失踪那日用的正是这块手帕。
这样一来,十一心里再不会存有什么侥幸。
母亲确确实实是落在了平阳侯手中。
她令平阳侯身中蛇皇之毒,生不如死,他迫她承欢于他身下七日,化成枯骨,当真公平。
殿上众大臣纷纷向十一望来,眼里的怒火象是要将她焚成灰烬。
平阳侯被十一下毒的事,早已经传开。
(晚上两小时跑一次厕所,欲哭无泪,更新了补觉去。)
084 索要陪嫁
初初时,燕军退去,众大臣对十一是赞赏,加上十一相貌极美,甚至还有贵族寻思着讨了她去为妾。
但随着贵族官家失踪的女子,被送上平阳侯的床榻的消息一再传来,众人看十一的目光,由赞赏变成仇视,只不过碍着她是越皇和大巫师看重的人,无人敢动她。
这会儿得知燕军进军,令他们处在灭国的边缘上,对十一的仇恨直窜云端,恨不得在这大殿上,就把十一生剥活刮了。
他们当然不敢动手,不敢动手,就全变成了动嘴,七嘴八舌地怒诉十一是个不祥之人,让她留在蛇国,必激怒神灵,招来灭国之灾。
按理应该将十一焚烧了来平息神灵怒气。
但既然燕军承诺得了十一,就退去驻守在合欢林的大军。
那么就该把十一交给燕军,换回越皇,保得天下太平。
大巫师故作为难,“本巫自是明白大家的爱国爱民之情,希望能保得越国太平。但十一是蛇侯大人亲保的人,如果送去燕国,万一蛇侯大人归来,怪罪下来,本巫却是担当不起。”
十一冷笑,大巫师寻了她来,就是要将她交出去,解决燃眉之急,但又顾忌蛇侯,所以才唱出这么一出戏。
就算蛇侯回来,责怪下来,他也可以把责任推到众大臣身上。
果然,有人上前道:“不说蛇侯大人此去大半年不见踪影,就算蛇侯大人在这里,也必会大局为重,断然不会为了个小小丫头,不顾陛下的安危,不顾越国的存亡。”
其他大臣忙齐声附和,言辞一句比一句激励,简直把十一说成了祸国殃民的yin邪妖孽。
因为她的存在,越国才会大难临头,必须尽早解决。
大巫师三角眼微闪,却摆出似有所动,却又犹豫不定的模样,道:“给平阳侯做姬妾,也得她本人同意。”
一个国家的国君,要将一个女子指给谁做姬妾,哪里需要女子本人同意。
何况是身份低下的死士。
大巫师和越姬共掌大权,越姬不在,他就相当于国君。
十一嘴角牵出一丝不屑。
大巫师这么说,不过是要逼十一亲口许下承诺。
因为以十一的身手,如果不肯前往燕国,途中难免节外生枝,给她跑了,平阳侯那边定不会罢休。
大巫师话刚落,众大臣不依了,有人怒哼道:“凡事以国家为重,她身为越国死士,自当以为国为民撒热血为荣,何况只是去给人做个姬妾。”
又有人道:“虽然越燕二国不和,但平阳侯却是皇家嫡子,十一不过是一个贱民,一个贱民可以给皇子为妾,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事,她岂有不肯之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生生说得将十一交给平阳侯,是抬举了十一,如果她不去,就是不知好歹。
十一固然知道,平阳府,她是非去不可,但听着这些冷言冷语,却也气得脸青。
这些人谁不知道平阳侯身中蛇皇之毒,到了平阳侯身下七日后,化为枯骨,再没有活路,死法凄惨可怖。
这事,却半字不提,反倒象是给了她天大的恩惠。
大巫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向十一望来,“自从你出了生死门,立了不少大功,按理不该……但,事到如今,本巫也无可奈何……”
看其模样,倒真象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舍十一实在是迫不得己的举动。
十一懒得看大巫师虚伪的嘴脸,冷冷将他的话打断,“什么动身?”
“今日如何?”既然十一答应了,大巫师也不必再装样子浪费时间。
十一连眼里都凝了冰,还真是迫不及待。
不过她也想早些见着母亲,设法将母亲救出。
扫视了殿中一派大义凛然的众臣,忽然一笑,“燕京遥远,我一个人上路,太过寂寞。既然给平阳侯做姬妾如此荣幸,不如我跟平阳侯说说,携上各位的女儿与我为伴,想必平阳侯也是愿意的。没准备平阳侯一高兴,不但退去大军,还与越国结为盟友。”
此话一出,众人怒不可遏,十一是什么东西,竟想拉着他们的女儿陪葬。
眼里喷出的怒焰能将十一焚出千万个窟窿,骂声四起,“你这个贼人,自是与平阳侯早有勾搭,祸害越国。如今平阳侯索你过去,你去就去了,还敢说出这样大逆的话来。”
十一淡瞥了那人一眼,道:“既然怀疑我与平阳侯早有勾结,我为表清白,这趟燕京之行,还真不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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