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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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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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为何苦恼?”杨婵纤弱的身影从洞府内缓缓而出,手指环扣于胸前。两年闭关结束,如今这位昔日的千金三小姐脸上再也找不到了忧愁怅然之色,仿佛变了一个模样。少了几分怯弱,多了一丝坚韧,眉宇谈吐间平添一番慈宁善怀,衣袂白瑶,隐隐中已经开始浮现出了其母瑶姬之范。

太乙食指轻抵弦琴,按住心口道:“近日以来总是无端感觉心中冥凉,心神缭乱,也不知道是否要发生什么大事。”杨婵微立一旁,风吹白衣飘,关切道:“是因为哪吒吗?”

哪吒?不错。太乙眉头紧簇,眼中反射出山岗座座,空洞无神。细细想来,哪吒也有数月未见了,却不知道这小家伙又跑到哪里惹事去了。转念间,东海龙宫三太子的名字又回响在脑海之间,将太乙激出一身冷汗。

杨婵眼见真人脸色苦郁,发眉颤栗,心有不忍道:“真人,哪吒不会出事吧?他杀死了东海三太子,这罪算不算重?”

太乙缓缓抬头,忍痛道:“怎么能不重呢。龙宫太子,龙族命脉所在,却是被凡间区区陈塘关之子所杀,回天乏术。东海战不过哪吒势必要请命天庭,到时候我那徒儿可真要万死难就了。”杨婵面上泛起一阵微红,急道:“那真人你可要快去帮帮哪吒,他一个人怎么能和上天做对?”

太乙真人却是凭自沉寂下来,低眉抚琴,琴声阴郁。天际处乌沉滚滚,浊风雾露随风飘洒,打湿了两人衣裳,带来一股泥土清香。只听旋律缓和间,红衣道人吸气轻声:“哪吒的罪只有他自己方能偿还,旁人但都无能为力。”杨婵不解,凝视道人。却听琴音声调渐起,好似弹琴之人内心困苦压抑,通过琴声来发泄胸中淤塞之情。杨婵略精音律,恍惚间仿佛能够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奈愤懑,正肆无忌惮的填充撕咬着自己。

却见太乙双目紧闭,神情投入,一段冥冥之音遥遥相传,响彻在乾元山上下,向着天际远远荡开。如痴如醉,如泣如诉。

突然,一声脆裂铿锵之声传来,震惊了整座乾元大山。杨婵与太乙同时一怔,四目相觑。

空气好似被人抽去了生命,在瞬间凝固。惶惶怯怯,夹杂着杨婵的一声惊呼。

却是太乙手下古琴爆裂,丝弦不弹自断。

“真人?”

太乙没声而起,双目泛红,久久未能做声。红衣道人负手拄墙,凄苦惨叫。杨婵心中一凛,又是一跳,颤声喃喃:“是……是哪吒?”

太乙真人捂胸长叹,鼻息苦重:“我徒休矣。”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惊闻,杨婵还是不由失声起来。想那哪吒为了替自己治病疗伤冒犯东海,打死龙宫三太子,因此遭受天罚而死却是叫杨婵痛心不已。心中一震,漫漫酸楚怜悯冲上堤口,就要决堤汹涌而出。

只见太乙蓦然抬首,摇头轻道:“哪吒徒儿,怪就怪你桀骜不驯,竟是杀死了龙宫太子,这一罪名却是任何人也担当不起的。如今事发,你以死谢罪也算偿了罪孽。”好似在对着虚无自言自语一般,红衣道人能够看见一些杨婵所察觉不到的事物。片刻后却听太乙怅然失神,回首对着女弟子道:“哪吒现在就在陈塘关李府,他为了父母不受牵连在天兵要挟之下挥剑自刎,已经死去多时了。”

杨婵惊跌坐下,却是没有了声息。又听红衣道人缓道:“李靖视哪吒为妖孽,死后亦不肯收棺立位。如今哪吒以死明志,也算是断了前生罪孽,贫道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他回望杨婵,轻道:“只要哪吒元神不灭我便有法救他。”杨婵忽地从地上站起,募得拉住太乙袖摆,低声道:“真人,你是说,哪吒还有救?”

太乙青丝微扬,顿足憾道:“哪吒如若不死便当真无救,现在哪吒以死谢罪便是自己留了生路。只要他元神不灭,我就可以想法续他后生。”想来太乙明知哪吒有难却不出手相救,为的就是要爱徒经此一劫,改过自新。杨婵心中默默,但觉太乙为师如父,情致肺腑叫人油然而生敬仰顶礼之意。她又转思念到哪吒为救自己惹祸上身,难辞其咎,理当寻回恩人尸骨带回乾元山中,便正色恳请道:“真人,哪吒于我有恩,就让杨婵前去陈塘关将他带回。”

太乙好似早就料到杨婵会有这样一说,双目定格在茫茫天穹之中,慢道:“外面可是有很多人正在寻你。”

杨婵取出宝莲灯,面色决绝:“杨婵只知道哪吒因我而死,杨婵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的,否则于心难安。”红衣道人深吸口气,想必已经有了决定,一番沉思后终于还是长袖轻挥,轻道:“速去速回。”

杨婵再不停留,脚下架起浮云,转眼飞到了半里高空。

金光洞外,一身红袍的太乙真人久久凝视断弦之琴,心中沉绵怀伤,再不多话。

一路上风雨兼程,杨婵不敢停留。周围群山倒流而过,阴风扑面湿漉漉的夹杂着血腥气息。咫尺天外,天色空蒙幽蓝,五色霞光如大河滚滚奔流,上下几排黑影重重将陈塘关地段围了个水泄不通,杀气腾腾。

杨婵被这冷风一吹,惊觉顿滞,却见陈关之上水漫隘口,生灵涂炭。哪吒横尸李府之外,遭受曝尸之苦。他手握长剑,仰天而卧,竟是面露愤意郁郁而终。杨婵心有不忍,随即降下身位,落在了李府门外。

“什么人?”一名长史模样大员怒喝上前,“哪吒是我李家孽种,这是李府家事外人休要插手。”听这语气,眼前之人却是哪吒之父陈塘关总兵李靖不假。

杨婵刚要起身说话,却听四周风声大起,鼓鼓作响。还未明白是如何事情却见先前漫天的黑云伏兵一哄而下,竟是无数天兵神将团团围住了自己。杨婵顿感不妙,纤手已经悄悄探上了腰间宝莲。

难不成天庭还要夺走哪吒尸体不成?杨婵记忆未愈,哪里知道这些从玉泉山处调过来的天兵却是在此苦侯多时,为的就是等杨婵露面一举抓获。上回在玉泉山,众目睽睽之下哪吒截走杨婵,天庭震怒待要发兵陈塘关之时却恰逢东海龙王上天状告哪吒打死三太子敖丙,其罪可诛。于是乎,顺水推舟,明里斩杀犯上作乱之哪吒;暗中埋伏静候杨婵。

想不到杨婵误打误撞,却是真的跌进了天庭包围。一时局势急转直下。

看着天兵磨刀霍霍,杨婵不解大怒道:“哪吒现在已经自刎谢罪了,你们还要怎样?”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浑雄熟悉的声音,直贯耳膜而来:“妖女杨婵,死到临头休要装腔作势,我们为何而来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杨婵惊错回头,只见一人红发金甲,刚正不阿,正踏云俯瞰自己。

心中忽地就泛起了一股心酸之意,失去了的那段记忆就像巨雷惊鼓一般响彻心扉。杨婵双手紧紧抱头,痛苦不堪,心中一个声音不断的叫唤着:“我认识他,我认识他。”

空中金乌大将突见杨婵状像怪异,还道是她装疯卖傻伺机逃脱。当下也不犹豫,天轮一挥,喝道:“拿下妖女。”

众兵将领命,百道白光斜刺飞来。却见杨婵依旧抱头沉吟,身上红芒大盛。就在锃色冷兵将要触碰到的一刹那,陈塘关上爆出了一片桃光。一盏琉璃灯从杨婵身上缓缓升起,灯火辉煌万丈,竟是生生震退了周遭无数天兵。

金乌大将双目无光,心中大凛,心道:“怎么会,宝莲灯怎么会在她手中?”

正惊疑间却见杨婵点地而起,神灯在手,彩舞翩翩。她双眸四泛精光,泪眼朦胧望着金乌大将,狠道:“是你,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都是你。”宝莲灯大怒呼啸,红粉气浪如刀如剑,穿透在众天兵之间,一时间惨叫迭起。铁桶兵阵竟是在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破绽百出。

“不好。”金乌大将被宝莲光华逼退百丈,却是眼睁睁的看着杨婵抱起哪吒从那处撕口中飞身遁天而去,跺脚大骂。待要重新集结追去,却奈何宝莲灯法力无边,几下异芒闪烁竟是带着两人掠出了万尺之远。空中传来杨婵清朗之音:“大表哥,回去告诉舅舅,我二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会救出母亲,一家团聚。”

一家团聚——

金乌大将听的火冒三丈,心中大骂杨婵乃私配孽种,盛怒之下竟是全身火起,化作金乌真身愤愤飞天。陈塘关上千万神兵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李靖夫妇仍旧怔立一旁,目瞪口呆。

杨婵抱着哪吒一路疾行,深怕耽误了太乙真人做法时辰。眼见怀中少年脸色苍紫,全身冰冷,杨婵心中急切,想到哪吒万一不慎再也醒不过来,自己可是成了千古罪人,今生今世也不会原谅自己。宝莲灯好似感应到了主人心中所念,红芒大起,竟是向后喷出长长卷浪,破风急射。

方才在陈塘关,当自己的记忆在金乌大将面前瞬间恢复的时候,内心一股冥冥怒意席卷全身,几乎就要抑制不住催使宝莲灯扑将上去,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但却不知为何杨婵心中还是留有一丝不忍,对着杀父仇人硬是下不了手,心有忐忑。宝莲灯破阵而出时,也只是用幻光击伤天兵,并无滥杀一人,连杨婵自己也不明白胸腔之中这份怜悯心慈到底是从何而来。

“是了,母亲当时也是如此。”杨婵脑中闪过昔日杨府之中,瑶姬剑气伤人誓死保护孩子却又不伤天庭一兵一卒的场景。一股柔酸之意笼在心间,引得杨婵鼻尖发酸,双眼微湿。她回望一眼身后碧波云海,心中自道:“娘,难道这就是你用仁慈怜爱所换来的?”念及此处,杨婵长叹一声,宝莲灯轻鸣旋转朝着乾元山射去。

也许金乌大将此刻并不明白,倘若今天的杨婵换作是他二哥,那么结果便是截然不同了。

鹿死谁手,时是早也。当然这是后话。

却看杨婵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乾元洞府,落位下身正要急急赶进,脑中却是突然蹦起一个念头。心道:“真人还不知道我是天庭重犯,倘若身后天兵尾随至此岂不是害苦真人?”徘徊间却听洞门轰然,太乙真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哪吒进来。”

杨婵这才匆匆而入,却见金光洞内檀香扑鼻,香炉鼎鼎而立。太乙接过哪吒,安置在石台之上,扬眉惊喜道:“还好,魂魄未散。我徒有救。”听闻此言杨婵也是不禁欣愉轻笑,却见红衣道人突然又是一阵叹息,摇头苦恼。

杨婵:“真人,怎么了?”

太乙眉宇成川,凝眸道:“哪吒虽然有救却是真元涣散,凭我之力也是没有必定把握使其苏醒。不过……”杨婵急问:“不过什么?”

太乙:“我有一法,可保哪吒死而复生,再续香元。只是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方能功德圆满,不留后遗。”见杨婵一脸诧异,真人继续道,“我们需要三年人间香火,为哪吒续上真元后生。香火到位,我便可以布阵作法还我徒儿灵精血性。”

“三年香火……”杨婵讷讷而道,“却不知九州之大要到哪里搜集香火?”

太乙轻叹抚须:“乾元山人烟荒渺,自然是不在这里了。我们必须找一处民富安康之地,立庙修宫,造福百姓以求香火鼎盛。我看,东面翠屏山就是不错。”

却听杨婵轻嗯一声,眼色古怪,突然又是柔声道:“真人,修建行宫积攒香火一事杨婵义不容辞。既然真人定在翠屏山,那小女就即刻前往替哪吒立庙安身。之后三年,永不出山。”

太乙也是被吓了一跳,却不想杨婵有如此意志决心,心中佩服赞叹,面有嘉许。又是想起问道:“你从陈塘关一路赶来可有遇上什么麻烦?”杨婵不敢欺瞒,只得将天兵围堵之事说了,太乙脸上青红交杂阴晴不定。许久,红衣道人才凛声道:“天庭是要捉拿你?哪吒所说的你的仇人就是天庭?”

杨婵暗暗点头,对于自己将太乙真人拉入泥潭十分惭愧,只是轻道:“我在面对金乌大将时终于恢复了记忆,却也是刚刚知晓自己身份。真人,并不是杨婵有意骗你。这两年来,还是多谢真人照顾了。”

两年时间,自己手把手教会的编外弟子到头来却是天庭通缉的要犯,太乙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他喘不过气来。原先哪吒带来杨婵时,太乙只道眼前这个女子柔弱文静,不像坏人,她的仇人也至多是三教九流对于自己而言根本弹指之间;再者杨婵与宝莲灯天生相融相生,这更坚定了太乙留下杨婵的想法。于是乎在这闭关两年自己是倾囊相授,却不想如今到头来杨婵惹上的人竟然是玉皇大帝。太乙真人只有干瘪的份了。

红衣道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紧盯女子许久,突然道:“杨婵,告诉贫道,你不是坏人。”

杨婵惊愕失神,咬了咬嘴唇,道:“真人,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忍杀死。”

太乙这才正色扬眉,好似自嘲一般,肯定道:“这两年来我也是看的分明,你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清白心灵最纯洁的修法之人。不过这样说来的话,那玉帝就是坏人了。”杨婵惊在一边,不知如何解释。却见道人转头回望,轻问道:“你,能说的详细点吗?”

杨婵脚底生寒,拗不过这个孤僻好奇的道人,只能从两年之前的灌江口开始说起。这段不忍记起的过去尘封了两年之多,现在却要杨婵倒退重温一遍,眼前的一幕幕尖叫恐惧以及父兄惨死的当下,都深深的印刻在了杨婵心中。舅舅的玉旨条令严苛,大表哥“大义灭亲”,母亲瑶姬以死相搏。杨婵的眼眶不由泛红充盈。

待讲到与二哥杨戬逃出生天,却又在玉泉山遭遇种种之时,太乙真人气得直跺脚大骂师兄玉鼎是酒囊饭袋,竟然迟迟不肯出手相救。待杨婵忆述起自己跌下拂尘,这前后两半的记忆终于贯通融汇起来,她抬袖掩面,肩膀颤动低低抽泣。

太乙听完这段轶事心中一阵凄凉,先前对于杨婵的怀疑烟消云散,却是不由的埋怨起玉帝无情天条无义,竟然将好好的一个幸福家庭践踏成这般模样。沉冥吟声,道人眼中尽是痛惜同情之色,只听他缓色道:“这个玉帝真是离谱,竟然连自己的亲外甥都不放过。可悲,可悲啊。”却是又转头对着杨婵道:“丫头,你现在准备如何打算?”

杨婵知道太乙乃元始天尊座下弟子,其师傅对于玉帝也是退让三分,如今为了自己太乙真人已经触犯了天条,一旦暴露就将遭受天诛之劫。太乙真人为人沉稳胸怀大义,虽然性情古怪喜好孤静却也不失为一位好神仙,老善人,杨婵是万万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真人的。当下她下跪磕头,眼中霜芒白露,声音哽咽道:“真人,两年来你执意不让我喊你一声师傅,杨婵自知其中缘由,现在却是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拜入真人门下了。今日一别便是三年,请真人受杨婵一拜。”说罢便是秀额触地,感恩戴德真情实意。

太乙当真有了收下杨婵为徒的冲动了,他明知在这件事上玉帝不得人心,却是兀自发不出声,眼看杨婵痛心跪拜自己于心不忍。却见女子拭泪起身,脸色微红,道人关切问道:“丫头,此去翠屏山你如何打算?”

杨婵切切望向哪吒,口中忖道:“待我为他修上一座‘哪吒行宫’,再以哪吒之名造福当地百姓,势必要享尽三年香火。三年之后待哪吒重生,我也要去找我二哥,我们相约好要救出被困在桃山的母亲。”说到这里杨婵想起一事,突然问道:“真人,你知道桃山在哪里吗?”

太乙错愕失神,颤颤摇头道:“桃山?却是从未听说过下界何处还有名曰‘桃山’的地方。丫头,这三界四海唯属山洛地理最为繁琐,天庭之上小动干戈便能在下界引起惊世之变。所以这桃山也许就是最近新兴之地,你要去民间百姓之中多多打听才是。”杨婵失落点头,却也对着红衣道人连连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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