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朝幽娘走去,重景却忽的皱眉将我拉住,我知道重景在想什么,他终是不相信这幽娘的话,然我却是对幽娘深信不疑,也知这幽娘绝非心肠歹毒之魔,母亲说过,这女子啊,无论是仙是魔,或是人是妖,直觉都超乎寻常的准,简称之,第六感。我对重景挑眉一笑,道:“你们男子都是这般,不知以心交心。”
我取出两颗母亲炼制的仙丹,交于幽娘,道:“幽娘,我这里有两颗丹药,可肋你与这小蛇恢复伤势。”继而取出一颗红色丹药,交于幽娘:“这颗丹药,虽不能完全解开离枫体内的火毒,却是可以代替这寒冰之功效,你且试试。”
那几颗丹药,是母亲炼制了一万年的宝贝,然我去盗镇魔镜时,便顺手拿了几颗,且也不算是偷罢?顶多算是个……顺手……拿丹,对,是顺手。
这幽娘虽是苍渊之女,然苍渊又是我的仇人,想到这层关系,我本应该一剑劈了这幽娘,但却又想,这幽娘也是苦命孩子,毕竟这是我与她父亲之间的怨恨,何必牵扯到她的身上?我可没苍渊那般小心眼,想当初我不就是误入了魔界么,那苍渊那般小气,又是用火烧我,又是用冰冷冻我……真不知,那苍渊怎么能生出这么个痴情的好女儿。
幽娘手里拽紧那颗红色丹药,施了法术,那颗丹药便融入离枫体中,冰花瞬时灵光大做,离枫的头发在空中忽的飘飞起来,而后,伴随着一道白光,离枫的身体缓缓下落,落入幽娘怀中。
幽娘紧紧抱住离枫,离枫虽用仙丹代替寒冰,压制体内的火毒,如若不以血来抑制,火毒依是会复发的。此时离枫有些虚弱,咳了两声,看着幽娘,似有千言万语,终是轻轻唤道:“幽儿……”
看着离枫无事,我心里自替他二人高兴,我走到重景身旁,用胳膊碰了一下正愣愣出神的重景,重景猛然一怔,随即换上温柔目光,轻声道:“小梦,我也可以为了你,舍弃一切。小梦,你要知道,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替你顶着,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伤害。”
我看着一脸严肃的重景,面皮子抽的利害,半晌才道:“这……你……说话能含蓄点么?”
这多让我难为情啊,这重景可是当着幽娘、离枫、还有那小蛇的面……这算是……是赤祼祼的表白么?这也忒祼了点吧?话说,这万把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被当众表白哎……虽然,平日他也说些让我头皮发麻的话,然而……他现在竟当着这般多人的面……这……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幽娘抱着离枫,对我与重景,道:“谢谢两位的恩德,幽娘定当报于二位的恩德。两位非魔、非妖,且有这般神药,莫不是仙界之人?”
究是这幽娘太聪明了呢?还是本上仙长的太脱俗了?竟被她看出来是仙界之人?
重景将我拽到他的身边,眼中却冷若寒冰,看着幽娘,道:“何已见得,我们是仙界之人?”
幽娘道:“如果幽娘没有认错,公子方才手上拿的,便是天界至宝,镇魔剑罢?这镇魔剑,非仙不能用,公子即能使这镇魔剑,定不会是凡人。”
重景道:“你这魔族女子,竟识得镇魔剑。”
好吧,我承认我是俗了些,原人是认出那把剑了。
幽娘又道:“这神仙入得无日地界,定与凡人无异,公子竟能在无日地界使出仙术,莫非公子……”
“够了,我的事情,论不到你这魔族女子来多问。”幽娘正要说什么,重景却是将脸一冰,打断幽娘的言语。
这重景,怎么能对姑娘家这般凶恶?啧啧,真是一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我就想不通了,为何会有仙子送那块破丝巾与他,莫不是脑袋被天狗啃了罢?
这幽娘与凡人私奔到这无日地界,想也有一段时日,定是知道天宇剑的踪迹,我道:“幽娘,你可听过天宇剑?”
幽娘微微一怔,问道:“姑娘何以问这天宇剑?这天宇剑在无日地界的尽头,被一只上古魔兽看守,连剑之主人亲自去取剑也不一定能取回,何况是姑娘你……”
无论如何,我都要取回天宇剑,让师傅重返天界。
我淡然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定要取回那把剑。”
重景皱眉对我道:“小梦,你莫不是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么?你可知那上古魔兽有多凶残?莫不说你已经失去法力,就算你我二人合手,也未必是那上古魔兽的对手,就为了一个魂魄散尽之人,你竟愿不顾生死去夺那把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愣愣的看着重景,我原以为,这重景陪我进入这无日地界,却是胆大不怕死,真是愿意为我抛开生死,却不想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一个被宠坏了的少海君。我一把甩开重景,冷道:“你若是怕死,大可不必陪我来这无日地界,我也不是无用之辈。”
重景看着我,将声音放低,道:“小梦,你可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正要问什么,然重景却将我揽至一旁,我的身旁瞬时一道疾风而过,一把火红色的剑从我身旁擦过,割断我飘起的裙摆,然那火剑并未直插入冰壁之上,却是转了几个弯,朝幽娘与离枫而去,幽娘带着离枫立刻躲过那把乱窜的利剑。
重景低声问我:“小梦,你怎么样?”吆喝,这剑,也忒不长眼了,竟朝我劈面而来,是谁在搞偷袭?莫不是不想在三界混了罢?
我对重景摇了摇头:“我没事。”
重景将脸一肃,浑身的杀气腾然而起,镇魔剑落入重景手中,重景将我揽入他的身后,随即将剑翻转一个角度,等待出击。我委实不知这重景是何意,他竟跟着我来到这无日地界,就应该知道,我是断然不会放弃寻那天宇剑,然他方才竟阻拦我,若说是贪生怕死,但他却又极力护我,委实让我有些不明白。
那蛇兽苍梧,服了我的丹药,伤口已然愈合,此时苍梧猛的窜起身子,摆动蛇尾与那把凌迟在空中的利剑对持。
幽娘扶着离枫躺在一旁,离枫却是脸色煞白,看着那把魔气极重的利剑,轻喝一声:“是……焚魔剑……”
焚魔剑,莫不是幽娘那大哥追到此处了罢?
焚魔剑在空中转过一个大弯,带着红色火焰朝我与重景袭来,然重景将手中的镇魔剑朝空中一抛,便与那焚魔剑对上,两把巨剑在空中斗打,摩擦出闪闪火花,五彩赤光。那焚魔剑似受到召引,朝来处飞去,重景见剑已退,便也召回镇魔剑。
洞内顿时一道浊气相聚一团,一末黑色影子出现洞内。然那影子瞬时变成一个身体修长的男子,其头发直垂脚踝,一双紫瞳格外刺目,那面容……我心里着实震惊一番……那面容,像极了……除了眼睛,却是像!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画而出。
他收回焚魔剑,一双紫瞳盯着苍梧,他邪魅一笑:“苍梧,你莫不是快忘记你的主人究竟是谁了罢?”
那条蛇盘成一堆,变的手掌粗细,垂头道:“殿下。”
幽娘仍是紧紧抱着虚弱的离枫,离枫低咳两声,脸色煞白的盯着他。幽娘的声音有些颤抖:“大……大哥……”
我再瞧了瞧他,却是像极了!像极了!这副模子,真像极了那小妖。我心里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淡定,先瞧瞧到底是与不是,若是认错了,那便太丢人了,我却是忍不住,唤了声:“呃……小妖……是你么……”
第十九章
他回头看着我,紫瞳闪烁了一番,继而露出笑容:“小梦?”
吆喝!还真是那小妖,当日在四海神水相遇,也没见他这般威风,也没见他是紫色瞳孔,亏我堂堂萱梦上仙,竟没有看出他是魔族之人,竟误以为他是一只小妖,啧啧……眼拙……眼拙……我这眼睛委实有些拙了。这年头,怎么就接二连三碰到杀师仇人的儿子女儿呢,幸而现下出现的不是苍渊,若是苍渊,我就卷起袖子跟他拼了!
我面皮子抽的利害,果真是百花山上那只被我救过的小鹰、果真是在百花山上扬言要娶我的若粼,果真是在四海神水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之话的小妖,现下看来,他却不是妖,而是一只魔。幸而我做妖时还有几分清醒的头脑,若是当初一股脑应了他,莫不是……我还要唤苍渊一声……吆喝……怪事年年有,最近也忒多。
而重景手中的镇魔剑历时杀气腾升而起,我本想朝前走一步,重景却用手将我拦在身后,重景脸色忒难看,见着若粼就如见着仇人一般,重景脸色铁青,直愣愣的看着若粼。
然若粼也似笑非笑的盯着重景,若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嘴角上扬,道:“这般久未见,怎的一见面就如此瞧着我。”若粼看着我道:“小梦,你怎的又与这负心郎在一起?小梦,你且到我这边来,我绝不会如他一般对你,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绝不会让你再受伤害。”
没这般夸张罢?重景这小子,虽然自做主张,让母亲为我们定下婚约,但委实算不上是负心郎,再者,如何称之为“又”,如果我没记错,这若粼是第一次见我与重景在一起罢,哎,我心里委实有些怜惜这若粼,想是脑袋又抽了。苍渊啊苍渊,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噢,多好看一儿子,怎么总是说些不靠谱的话?
重景的脸一阵白一阵绿,剑招出击,直飞若粼而去,若粼也不甘势弱,焚魔剑汇聚起夺夺光芒,与镇魔剑交汇于空中,两人在冰洞中斗法,四壁上的万年寒冰竟摇摇欲坠。
这……叫什么事啊,我朝幽娘与离枫看去,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疑惑。幽娘扶着离枫来到我身旁,问道:“姑娘,大哥为何与那公子动手?”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道:“想是他二人……相见恨晚。”
幽娘与离枫瞬时无言,那条小蛇爬到我脚边,对着我吐了吐蛇芯,道:“得想办法阻止他们,否则这万年的寒冰洞,怕是要塌了。”
离枫道:“苍梧说的是,咳……咳……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们……怕是……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我若是命丧于此,谁救师傅?我喝道:“你们且住手!这洞要塌了!”
没反应……竟然无视我……
“住手!!!”
再次无视我……
我终是恼了,冲到二人之间,双手一拦,一阵咆哮:“住手!!!”
只听幽娘紧声道:“姑娘!小心!”
这声小心,委实来的太晚了,重景与若粼几乎同时收剑,两剑的剑气却是朝我击来,神剑与魔剑的剑气在空中汇聚成一道彩色光芒,朝我袭击而来。
“小梦!”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我借袖一挡,只听哐铛一声,那道彩芒似击中了什么东西,我袖中立时飞出一面剔透的玉镜,是盘玉神镜,盘玉神镜灵光四散,悬于空中。
幸而盘玉神镜为我挡了这一击,否则此时我定是鲜血涌涌,这盘玉神镜委实是一件宝贝,受了这般重击,竟无丝毫损伤。
盘玉神镜在空中飞速旋转,飞速掠过一些模糊的画面,继而清晰。
那镜子竟出现我在百花山上做萱妖时的情景,我救下一只受伤的小鹰,不消几日,小鹰的伤好了,却是自己离开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然那只小鹰便是若粼。
不久,若粼化于人形,于我诉情,却是被我拒绝。
镜中又印现而出一男一女,他们立于花海之中。然那男子的模样却是与重景一模一样,然那女子……却是……
“小梦,嫁于我,我便为你种下漫山萱草,云起云落,只与你相守永世,生生不离。”
“如果我是一只妖精,你还要我么?”
“傻丫头,你要是妖精,我便是收妖的,专收你这种迷人的妖精。”
…………
“萱梦啊!近日倾国攻占了我国两座城池,我军节节败退。然,敌军非要你嫁过去,他们方可停止这场战争。”
“母后,这怕是不行,我已然是重景的妻,怎能嫁于他人?”
然倾国这番的主将便是若粼,百花山上我救下的小鹰,于我诉情的若粼。
…………
“你真打算将太子妃送走么?”
“如今没有别的抉择。”
…………
“妖怪啊!”
…………
“梦梦,你莫怕,我虽不能救你,但我会陪着你。”
“小鱼!你别过来,你若进了这法阵,怕是再出不去了!”
…………
“妖孽!你用这幅皮相祸国殃民!今日本国师就火化了你,以祭天神之灵。”
“小妖精,你别看了,重景是不会来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重景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这只妖精!”
…………
镜中忽然又闪过另外一幅画面,重景手持镇魔剑,与若粼对持。
重景道:“你这妖魔,化做人形,蛊惑倾国王上!逼死小梦!我重景今日便替小梦报仇!”
若粼眼中烈火焚烧而起:“分明是你害死了小梦,小梦分明是被你那国师用三味真火烧死!你身为小梦的夫君,却是置她于危险之中,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天云变色,暗云涌涌,刀剑喧嚣。
重景体内忽然窜起一道烈火,化为龙身,若粼也化魔之原形,非鹰似鹰,展鹰翅,非龙似龙,摆龙身,露龙角。雷霆大做,二人终是两败俱伤,重景沉入四海神水。
重景睁开眼睛,问自己的父亲:“父亲,重景是历劫归来了么?”
重景的父亲点头。
重景又问:“父亲,为何儿子脑中有一道身影,却是看不真切?”
“幻影罢了。”
重景喃喃自语:“是幻影么?”
重景时常去离魂殿,立于那魂镜之前,只因魂镜不仅能朝万灵魂魄,且能知前世孽缘;“或许,魂镜能告诉我,那身影的主人是谁。”
不知为何,魂镜却是迟迟不肯出现自己想要的答案。
终有一日,离魂殿不知从哪闯入一名女子,那女子捂着眼睛,一睁眼便问他,魂镜在何处。
然那女子走后,魂镜之中却是闪现而出自己在凡尘之中的一幕幕。
“铛~”盘玉神镜之中画面消失,落于地面。
响声刚落,记忆如同狂啸的波涛海浪一般,朝我袭来,刹时间,那些拼凑起的记忆,似如一把锐利的尖刀,直刺我胸口,每每呼吸一口,心脏上便生疼生疼的,似有什么东西揪着似的,这般心痛的感觉,在万年前不也尝试过一次么?按理说应该是麻木了啊,为何心口上还是这般疼,这般疼。
前尘之事,滚滚而来。百花上山重景对我生世不离的承诺,而后的冷漠、再到被火焚烧时,他的漠然相待……然这些记忆碎片,全都幻成一支支烙的火红火红的铁块,一次一次的撞击在我的胸口,又闷又疼。
他还不如那条小鱼,至少那条小鱼愿意陪我,不论是火海还是刀山。
我萱梦要的从来不是空口承诺,万年前,百夜亦是给了我承诺,却是没有兑现。重景娶了我,却是任由我被一个妖道活活烧死。难道我萱梦的命格就是这般凄苦么?为何我终是找不到一个真心待我的男子?
一个,面于漫天星辰说要娶我,却是娶了我最好的姐妹,口口声声说对我的不是爱,而是好感,我就想不通了,难道就因一点好感,就要娶我么?这男人也忒不靠谱了。
一个,承诺为我种下漫山萱草,云起云落只为我守护一世,却是将我当成妖怪,任由一个妖道活活的烧死了我。
一个,因我救了他的性命,而说要娶我,长得倒是颇好、又对我有情,然碍于身份,却不是能嫁于他。
泪水的眼眶里不停的打转,我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