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进言的行为,让她们这些姑娘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行完礼她们继续往后头走,抵达学院。
以温太医为首的诸位老师们此时早已在壬室等候,壬室是他们的办公休息的地方,香茹等人来到院中后,在小太监的指点下,大家排好队面向壬室房门齐声行礼问安。
听到外面问安的声音,温太医等诸位太医们这才开门出来,在月台上站了一排,底下的丫头们放下手中的书箱,再次跪下行拜师礼。
行完礼后,一名小公公走过来,把香茹茜草等人的名字一一念出来,让她们出列,这批有些基础的医徒集中安排到丁室上课,由温太医亲自授课,文化和专业课都由他负责。
剩下的人则要抽签分课室,两名小公公把签箱和桌子摆好,姑娘们排队依次从签箱前走过,一人摸一个纸团,然后到旁边登记名册。这群姑娘分了甲乙丙三个课室,抽到哪个就是哪个,各课室负责的老师也各不相同,剩下几个暂时没用上的课室则留作备用。
大家都抽完签了,课室分配完毕,名册也都登记好了,姑娘们立刻走进各自的课室,自寻座位坐下,等待老师进来上课。
温太医领了香茹茜草等十三位姑娘走进丁室,开学第一课是一定要上的,这不光是对老师的尊重,课表上也是这样安排的,因为第一天的课是文化课,重筑大家的文化基础,香茹一点文化根基都没有,这课程简直就是为她开设的。
既是重筑基础,自然要从国学经典开始学起,跟着温太医读了一整天的之乎者也,香茹只觉得一阵头脑发涨,放学回去后一头扑在床上不想爬起来了。
次日香茹来到邵太医跟前上课,被问起昨天的上课感受,香茹一想起那些文章她就摇头。
邵太医淡淡一笑而过,叫香茹好好学着,要想真正学会写文章,这一关必须要过。
香茹点头应是。
…… ……
一晃半年时间飞逝而过,春去夏至,几个月的时间里连着给谢医婆、小夏医婆和茜草过生日,今年的冬至谢医婆就要回家了,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也为只剩几个月的相处时间而伤感,但总的来说还是高兴的。
宫里有什么好的,对吧?
眼看着立秋前后今年的医婆考试就要举行,苗草等人已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们现在还在学习基础知识,温太医完全推翻了她们以前学的东西,全部从头来过,偏偏又叫她们今年就参加考试,她们毫不怀疑的相信只要进了考场,一定全会死翘翘的回来。
香茹也有些担心,现在还没学到做文章,就去考试她恐怕也过不了,为此她没少暗中揣测老师们的心思,可一无线索二无小道消息,推理不出一点结果。
这批饱受精神折磨的可怜医徒们忐忑不安的熬到六月,终于老天开恩,在大考倒计时的前夕,温太医当着所有医徒的面宣布了一个新消息——从今年开始,医婆考试改在冬季冬至日举行。
温太医话音刚落,医徒们就迫不及待的欢呼雀跃,香茹茜草她们跳得最高叫得最响,毕竟这几个月来她们的精神压力是最大的。
当然,在高兴的同时难免也要小小的腹诽一下,就这么一件小事至于拖到这个时候才宣布么?也不想想长时间高度紧张焦虑的情绪是会导致胃溃疡的!
邵太医得知考试时间更改也替香茹松了口气,这多出来的五个来月的时间应该能磨练文章底子了,他相信以香茹的聪明劲,只要她在文章上开了窍,考试对她真的只是小儿科。
而正如邵太医所想,入秋后香茹她们的文化课上果然开始学习写文章,温太医手把手的教,首先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改掉她们各人在文章上的坏习惯,香茹很不幸地成为了反面典型,老是被温太医揪出来教训。
谁叫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正经学过那种文体的人呢,邵太医对她的文章也只是重点在内容上,而对文体格式上的打磨是早就放话要让这些老师来教育的,因此香茹成为重点关照对象也就无可厚非了。
香茹知道自己的底细,温太医屡屡教训她每次都谦虚地听着,回来努力地改进。唯一的问题是,她现在是跟师妹们一同学习,她总是被老师教训文章的事大家全都晓得。
茜草这批医徒知道香茹的事,晓得她基础差,不会恶意笑话她。但别的丫头子们却早已忘记,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子们就躲在暗处嘲笑这大师姐也不怎么样嘛,甚至还有胆大的跑到茜草跟前挑拨。
茜草听到几次,每次都气不打一处来,告诉给香茹,香茹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嘲笑就嘲笑呗,现在笑得开心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啊。
香茹虽然文章写得最差,但她有她的优势,好歹她前世是正经高等院校出来的,学习能力摆在这里,虽然一开始学得很辛苦,但香茹还是每晚用自己的学习方法将温太医教授的内容重新归纳整理提炼成笔记,再用做科学研究的态度来仔细研究琢磨,并勤加练习,再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如此又是几个月后香茹吃透笔记,终于开窍了。
香茹一开窍,成绩就突飞猛进,一下子就甩人家一大截,进步之神速连温太医都大吃一惊,几天前还是反面典型的大师姐,转眼就成了人人称颂的正面典型。成绩就是一切,先前还说风凉话的丫头子们再无人敢图嘴巴痛快了。
温太医等人对香茹的如此进步一开始当然要怀疑一下,怕是她自暴自弃,布置的功课请别人代笔。于是为了测试香茹是否真的进步了,连着几天让大家当堂作文,写得她们一听作文就叹气。
香茹既已经把各种文体格式和写作诀窍都研究透彻了,自然就不怕考,布置什么题目她都能在规定时间内交出文章,文采当然是一般般,但应付考试是绰绰有余了,反正也不要求她们写出什么世人惊艳的美文来,只要破题解题答题思路正确就够了。
这就好比那“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可若要争奖学金,还是要尽力考高分的好啊。
香茹现在当然就处在六十分万岁的阶段,奖学金她不敢奢望,比起以前谷底般的成绩,她已经是心满意足。
不过,为了确保考试的胜算,还是要抓紧剩下的时间,努力往七八十分的层次靠拢。
香茹是太医院唯一一个学习食医的医徒,袁顾问曾经想弄几个小医徒过来,无奈人家小姑娘根本不想成天跟一群大叔大伯大爷们单独学习,宁可跟小伙伴一块同吃同玩,于是香茹仍然是食医们唯一的宝贝。
眼看立冬已过,冬至在即,香茹进入考前最后的冲刺阶段,文章已经修炼得差不多了,她不再去学院上课,而是整日在食医们这里接受大家的集体小灶,他们找来各种诊籍和专业书籍给香茹学习阅读,出各种各样的题目让她解答,隔天一场模拟考试,点香来掐她答题的时间和速度,袁顾问更是从故纸堆里翻出了前前前……前任医婆曾经考过的食医试卷给香茹做。
大家如此忙碌,所希望的当然是香茹能一次过关。
香茹也很清楚大家的期盼,她也想一次过关,复考生的心理压力比应届生更大,她自认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去屡败屡战。
香茹有小灶吃,茜草那些人就只能吃大灶了,温太医也给她们拿来了往年的试题,天天模拟考试,连考数日之后,姑娘们应考的信心崩溃至渣。
文章写得好不一定答题准确,会答题的又文章水平有限,别人不说,去年落榜的那四人本该是重点关照对象,但她们的考试成绩一点都不稳定,忽上忽下怪让人担心的,真正叫人放心的只有香茹一人,可她是食医那边的,有成绩都不能算温太医的本事。
不过就算这样,香茹还是成为了一道标线,每次试卷发还讲解时,温太医都拿香茹来敲打她们,要大家向香茹看齐。幸好她们尚都在年龄限内,还有机会,何况太医们也都不忍看到她们学了几年结果一无所成。
“老师,我们今年仍旧要参加医婆考试么?”一名年龄最长的学徒在散值前被推举为学生代表,向温太医提出问题。
“自然是的,你们的名字都已经报上去了。”
“可是依我们现在的成绩,去考试不是白浪费时间么?”
“我们也没指望你们这一次有人能通过,只是想看看你们学了这一年的水平如何,今年的考试都是新题目,比以往的更难,你们既拜了我们为师,我们就不可能再拿以前的标准来要求你们。”
“为什么呢?老师,我们连以往的试题都做不到全数通过,为什么还要我们去考更难的题目呢?”
“参加今年的考试是早就决定好的事,跟你们现在的成绩无关,要是有人超常发挥过关了,那也是你们的本事,我们都会替你们高兴,还会送上贺礼,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关系了。”
“这样说的话,岂不就是只有香茹一人胜算大些?老师您忍心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成绩?”
“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要应考的事实,也别拿香茹来说话,你们跟她没法比。她是什么基础?你们是什么基础?她一开始写的文章还不如你们,天天被我教训你们不是没看到,她一个大师姐被底下的师妹笑话我们都有耳闻,但她却后来居上全面超过你们,你还好意思拿她打比方?你们以为她的好成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晚上勤奋读书的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温太医这番话实则是讲给全班人听的。
“老师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温太医一席话讲得这姑娘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不光是她,其他医徒都低头不语。
“你们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要不是皇恩浩荡特别开恩,你们哪有来学医的机会?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机会,你们要好好珍惜,要是觉得功课太重学习太苦,想打退堂鼓的,只管说,我一定报请院使大人把她除名,让她回去做个下等丫头在宫里呆到老。”温太医的话越说越重。
“不要啊不要,老师,我们知错了,别除名啊。”医徒们纷纷起身哀求不已。
“不想被除名就好好念书,无论这次你们会考得怎样,你们都要去,考了这次我们才知道明年应该怎样教导你们。”
“是,老师。”医徒们的声音稀稀落落有气无力。
“都回去吧,下学了。”说完,温太医自顾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课室
入门 第86章
茜草怏怏地来到谢医婆屋里,把刚才温太医的话都学给谢医婆听,边说边掉眼泪,谢医婆除了干涩的几句安慰的话,别的也说不出什么。
待到香茹过来请安,茜草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抽抽噎噎得直打嗝。
谢医婆又把茜草刚才讲的话学给香茹听,香茹能做的只是拍拍茜草的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温太医的话不是针对你们这几个年纪小的,他这话是说给那几人听的,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温太医只是传道授业的老师,他的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他总不能代替你们去考试。”
“我们也没这个意思,只是逼得太紧,我们有点承受不了。”
“你可以,你今年缺考没问题,那几个大的怎么办?明年她们最后一次机会,她们怎么保证明年就一定能一次通过?”
“你的意思是说,温太医逼她们去考试,有点赌博的意思?”茜草的思维能力渐渐恢复正常。
“谁知道呢?毕竟今年是第一次,谁都不知道教育成果怎样,考题可能不会太难。”
“啊?那要多难才是难啊?我们往年的题目都不能全数通过。”茜草又哀叫。
“就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才要赌啊,不然已经形成惯例的事,哪有赌的价值呢。正是因为今年考题不可捉摸,所以才拿大量的往年试题给你们做,就像我一样,走题海战术,你知道我每天要做多少题目,写字写得手腕都肿了。”
“香茹说得对,茜草你们还有规律可循,就算出新题也多会参考以前的老题,你们多做题总能押到一点边,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押对题。香茹却是时隔多少年才出的食医医徒,她的考试题目是什么无人能押,她的压力比你们任何人都大,她都没像你这样哭鼻子。”
“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着难过,我天天也有用功到半夜的,温太医一句话就全否定了。”香茹想着又心头难过,抽泣起来。
“你本身基础就不扎实,温太医全部推翻重新来过正是为了你们这样年纪小的医徒,那几个年纪大的才是要看她们自己造化,她们所学已经定型,推翻重来的效果不大,不然她们的成绩应该会更好,而不是原地踏步。”跟着温太医学了这将近一年,太医授课的意图香茹早就琢磨过来,就是一直没跟别人说过。
“香茹,你这些话早该跟我们说才是。”
“我哪有立场说这个,我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受师妹们耻笑的无能师姐罢了。”香茹白眼一翻。
“那我呢?你可以私下跟我说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一个字。”茜草的小性子爆发了。
“嘛,那什么,后来事多,忘了。”香茹无甚底气的耍起小赖皮。
“你……!师傅,香茹她欺负我~”茜草拿香茹没辙,乳鸟投林般飞扑谢医婆怀中找安慰,不过心中已经认可香茹所说的一切,胸中怨气随即烟消云散。
香茹见茜草情绪平复,她向谢医婆使了个眼色,悄然告退。
现在离冬至没剩几天,已经是箭在弦上,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痛痛快快去应了考,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死的,下次就好提防,再纠结考题太难怕考不过这种事情已然无济于事。
香茹当然不怕考试,她应考的心态很轻松,其他人就没她这种自然的状态,去年考过的那几人相对好些,剩下第一次应考的,紧张情绪在所难免。
香茹少不得客串一把心理辅导老师,宽慰师妹们放轻松些,但她的话能有多大作用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冬至前一天,应考诸人在温太医的带领下去看考场,这地方居然就在院使大人的院子里,而且就在大人的右耳房里,考试要用到的桌椅都已齐备,只等次日考生就位。
看过考场,当天提前下学,医徒们回到住处各自早早安歇。
香茹当晚下厨烧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与茜草和小夏医婆一道,为明日就要回家的谢医婆饯行。师徒四人边笑边饮,互相祝福。
次日一早,冬至日,谢医婆等三位医婆今日离宫回家,早饭后诸位大姑姑、香茹茜草、小夏医婆以及其他医婆医徒一同送别,直送出太医院大门,并走了一段宫道来到第一道宫门前这才止步,看着她们在内政监公公的护送下步出宫门,转弯消失不见。
望着谢医婆她们走的方向,香茹心中忽生一股强烈冲动,恨不得现在就坐在考场里奋笔疾书,拿合格的成绩来敲开自由的大门。
在这股豪气的影响下,香茹犹如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倏地转身,牵着茜草大踏步地返回太医院女医馆。
“茜草,你想几年后的今天,像师傅今天那样,高高兴兴地走出宫门去么?”在茜草的房门外,香茹如此问道。
“想!一千一万个想!”茜草此时也情绪高涨。
“那么,今天就好好考吧。”
“嗯,你也要好好考,大家都等着看你的成绩呢。”
两人拿上书箱与其他应考的医徒一道来到考场,茜草她们在耳房外厅考,香茹则独自一人在内室考,桌椅摆在室当中,必要的一位监考官和两位巡考官一个不少,小小的耳房内室里,考官比考生还多。
监考官自然是太医院的太医,但香茹对他们却全然陌生,从未说过话,姓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照面行礼的关系而已。让医徒们不熟的太医来监考,当然是为了防止徇私舞弊。
香茹照考官的要求,桌上只摆笔墨砚洗,书箱不管是不是空的都远远地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