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与何家做个最后的了结。
于是车上的人员稍做调整,何大妮独坐一辆马车返回何家所在的街道,一路打听来到保长家里,请他代为召集街坊,订下酒楼,她要请街坊吃酒。
保长喜笑颜开,立刻派了自己儿子把消息传出去,并与何大妮约好,一旦定下酒楼,约好日子,就去杨家给她送信。
跟保长告辞后,车夫驾车继续秆行,经过何家时,何大妮看到何家三口坐在院中忙活,身后是修了一半的屋子,一边新,一边旧。
在马车即将完全驶过何家门前的时候,有个小孩子跑过来,隔着篱笆墙大声叫何大伟,告诉他们何大妮请街坊吃酒的消息。
何大妮没有看到何家人的反应,但何梁氏的嚎哭声却顺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何大妮不为所动,只吩咐车夫加快些速度,那个女人哭得实在太难听。
车子刚刚加上速度,何大妮又意外在街边看到曾经帮自己家做过衣服的桂花被她嫂子和娘亲骂得直哭,何大妮于是叫停马车,掀帘探头。
“是桂花么?”何大妮问道。
见有人打岔,胡家嫂子与胡大娘停住嘴,转向马车,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满头金饰的居然是何家那个分家单过的何大妮,赶紧一脸谄媚笑容的走上前去。
“原来是何大姑娘啊,几日不见,都认不出来了,大姑娘这几日过得还好吧?”胡大娘寒暄道。
“还凑合吧。”何大妮摸摸头上的金簪,客气地笑道。
“啧啧啧啧啧,不愧是何大姑娘,有能耐,分家了也好,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姑娘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在家时不好好对待,日后还能念着他们的好?大姑娘说是这道理不?”胡大娘一副站在何大妮立场上的口吻道。
何大妮淡笑,“说的是啊,姑娘终究是别人家的,娘家好好对待也是积德,不过你们刚才说桂花什么呢?我看她哭得那样伤心。”
胡大娘与儿媳立马面露尴尬神色,吱吱唔唔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干笑带过,“女儿不听话,我们就是随便说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是嫌弃她嫁不出去给家里丢脸,还打算帮你们解决这个麻烦。既然没事,那我也就不多嘴了,赶紧去保长那里报名,过几天我请街坊吃酒,那天我回来就允了各位街坊的,现在来还债了,到时大家都要多喝几杯啊。我有事忙,先告辞了。”
“哎呀,大姑娘要请吃酒啊,好好好好好,我们这就去找保长。大姑娘好走啊。”目送何大妮的马车重新出发,胡大娘与儿媳赶忙找保长报名,把骂女儿的事忘到了一边。
保长的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两日就把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召集好了街坊,定下了酒楼,选好了菜色,也商定了日子,这才写了封请柬送到杨家给何大妮
入门 第158章
到了约定的日子,何大妮打扮得焕然一新,坐马车提前来到酒楼,跟掌柜交待安排。
不久之后,街坊们成群结队地过来,各自与熟识的朋友邻居找桌子坐下,何大妮带着小二亲自给每张桌子上茶。
众街坊看着何大妮这一身金贵的装束打扮,议论什么的都有,大多数是嘲笑何家短视,逼得女儿分家单过,现在想必是天天在家里悔断肠。
众街坊们吃茶聊天正快活着,有眼尖的看到保长带着何大伟一家三口来了,立马大家就哄堂大笑,把正站在门口的何家三口臊得脸红脖子粗,说什么都不肯再进来,要回家去。
保长拽住何大伟不让他们走,何大妮款款走去,端端正正地行晚辈礼,招呼店小二请他们三人上楼上雅间单吃。
何大伟以袖掩面,带着家人匆匆上楼,何大妮捧了一壶新茶,上楼给何大伟送去。
何大伟见到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大女儿,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这几日他明显苍老了很多。何小杰看着陌生却漂亮的大姐姐不知道说什么好。何梁氏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何大妮。
何大妮上完茶,客气地请爹爹一家自便,她转身就要退下,却被何大伟一口叫住。
“妮儿啊,等一下。”
“爹爹还有何吩咐?”何大妮转回身,客气道。
何大伟哆嗦着一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放在桌上。
何梁氏突然将何小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何大妮走上前去,拿起那张纸一看,是卖身契,写明只卖给何大妮,活契十年,作价五两,签名上有何大伟的亲笔与手印,还有本地生口牙行的中人印信。
“行啊,我收下了,这几天就让小杰暂时跟你们过着,等我要出发了,再派人通知你们,接走小杰。爹爹已经付过中人费了吧?照规矩这钱本该由买家来出。”何大妮把卖身契折好揣进自己怀里,接着又拿出荷包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锞子和一些碎银摆在何大伟桌前,“这是小杰的卖身钱,爹爹收好,看有没有少。”
何大伟颓丧地草草点过银两,点头道,“还有多,爹爹找给你。”
“不必麻烦了,多的就当请爹爹吃茶。爹爹请自便,女儿先去外面招呼别的客人。”
何大妮礼数周到地行过一礼,不管何大伟他们三人的神色表情,自顾自到外面招呼众街坊,大家一起谈笑寒暄好不热闹。
稍顷,时辰到,酒席开始,店伙计流水般地从后厨端来一道道菜肴摆在桌上,何大妮一手执壶一手端杯,挨桌敬酒,她并不吃东西,只招呼大家痛快吃。
这家酒楼今日完全是包场,楼上楼下还有雅间都坐满了人,何大妮光是敬一圈酒下来,就累得她够呛,幸好酒壶里灌的是开水,要不然她非喝趴下不可。
街坊邻居们大块朵颐,也没人关注请客的东家喝的是开水还是美酒,他们只顾尽情享受这些从来没吃过的美食。何大伟一家吃的那间雅间何大妮也进去了,杯子一举意思意思就出来了。
何大妮敬了一圈“酒”下来,她就躲到掌柜的柜台后面,那里有预先给她准备好的点心,何大妮就靠这些点心垫一垫,休息一下,然后端起酒壶又来敬第二圈,跟着再休息一下再敬第三圈酒。
三圈酒敬下来、酒席进入了尾声,何大妮站在楼梯台阶上放眼望去,来吃酒的人多数都已是酒足饭饱,最后店小二抬着煮米饭的大木桶,把捅里一包包包装好的点心送给所有人,一人一包,人人有份。
领完了点心,这顿酒席就彻底结束,何大妮站在酒楼门口恭送街坊,何大伟一家混在人群中匆匆走过,而何大妮也只当没看到,忽略过去。
送完了客人,何大妮跟掌柜结完账,道别走人,刚才一道留下吃酒席的车夫此时已经把马车驶到了酒楼门口等着何大妮。
何大妮脚踩着凳子,刚要往车上爬,忽听身后有人叫自己,转身一看,是胡家大嫂,只有她一人,身边无胡家其他人。
“胡大嫂,你有事找我?”何大妮站在车旁问道。
胡家大嫂走上前去,神秘兮兮地问:“大姑娘,前几天你说有办法解决我家那个麻烦的桂花?”
“哦,你说这个,是啊,我需要个随侍身边的丫头,看你家桂花女红挺好,想说日后就由她来打理我的四季衣裳,另外再做些洒水打扫的活儿,包吃包住,月钱一两半到二两银子。不过桂花到底是自由民,我也就随便说说,桂花虽然八字不好,但我想肯定会有鳏夫老光棍什么的乐意娶她,只要她嫁了,你家就不会被人说闲话了。”何大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地道。
“是啊,桂花的婚事真是愁死人了。你说的那个一两多到二两银子一个月是真的?”胡家大嫂话锋转得真快。
“当然是真的,这是京城的行价,等熬长了年月,从下等升到上等,月钱还能再加。另外死契和活契的价钱也不一样。”何大妮随口胡诌,桂花要是真跟了她,那就是一等丫头,月钱起价就不一样。
“哦哦,原来还有这么多区别啊?”
“这是自然,要是地位不同的人都一个价钱,谁还会老实做事呢。”
“说的是,说的是。那死契和活契又怎么算啊?”
“活契便宜,时间到了就可以回家。死契贵,不可赎人,除非主人家主动放人。不过……”何大妮语带保留,引诱胡家大嫂。
“不过什么?”胡家大嫂果然上当。
“不过,主人家都比较乐意年纪小的签活契,本来年纪小就便宜,活契又便宜,便宜加便宜,一个人要不了几两银子,等契约期满小孩子正好长大到婚配的年纪,顺顺当当赎身回家成亲,主人家也落个善待下人的善名。死契就不同了,年纪大些又无依无凭的才会签死契,比如像是卖身葬父葬母的,要是有些专长的,卖身钱还能更多些。”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我家桂花的手艺在京城能当几分行价?”
“桂花那样的,死契的话,大概十五两银子吧,她都那么大年纪了,女红这活儿很考眼力,年纪再大些就做不了了,没办法,身价就卡在这里了,要是年纪稍小些大概能卖二十两。毕竟主人家就是冲着她的手艺才买的,这没几年眼睛就不行了,那不是白瞎了主人家的钱么。”何大妮开了个较低的身价钱,不过依她来看,正经地说,凭桂花的女红手艺,二十两也卖得到的。
“是啊,年纪大了就这点麻烦。”胡家大嫂搓着手干笑道。
“嗯,桂花过了年大概就十八岁了吧?要是别家姑娘,这个年纪大多怀里抱一个,肚子里再怀一个了。桂花八字又克夫,还愿意娶她的只有穷鳏夫和老光棍了,想正经续弦的都不会考虑她,嫂子你说说,像鳏夫老光棍那样的又出得了多少聘礼?谁家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好人家?”何大妮就是故意的。
“唉,就是说呀,自从男方家退婚,我们一家为了桂花的婚事愁得晚上都睡不好觉,别说鳏夫光棍了,自从退亲到现在,媒婆都不走我家门前过了,我看呐,是连鳏夫光棍都看不上我家桂花哟。”胡家大嫂唉声叹气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呵呵,胡家大嫂,别愁别愁,我相信桂花命中定有贵人,现在时辰不早,外面又冷,大嫂赶紧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赶明儿我还要找人牙子问问,看他们手上有没有合适的丫头让我带走。”
何大妮怕冷似的搓搓双手哈口热气,跺着脚又要上马车,被胡家大嫂一把揪住衣摆。
“大姑娘等等等等,你先别急啊,你不是要年后才走么,这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别急别急,大嫂帮你去打听打听,你赚钱也不容易,何必便宜了人牙子呢?谁知道他们手上的丫头都是从哪买来的,哪有街坊邻居知根知底呐,姑娘跟你走了人家家里也放心呐。”
“说的是呢,那就麻烦大嫂了,帮我留意留意,先说好,我要死契的,我可不想用得好好的丫头过几年赎身回家又弄我费工夫重新调教新人。事成之后,给大嫂一成谢银。”
胡家大嫂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哎哟,真的?!”
“自然是真的,大嫂帮了我大忙,这点谢意应该的。”何大妮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好咧,就这么说定了,大嫂这就回去帮你问问,要是能成又怎么找姑娘呢?”
“要是能成,就派人到城中杨记古玩送个口信,约个时间,我跟对方一起到生口牙行去签契约,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人财两讫,以后概不相关。”
“行,我记下了,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姑娘就安心地等消息吧。我先回去了。”
“哎,大嫂好走。”何大妮笑眯眯地目送胡家大嫂走远,她上车回杨家。
次日下午,何大妮正跟老夫人舅母等人商量年夜饭的菜肴,杨珏父子收铺回家,转告给何大妮一个口信,要她明天上午去生口牙行与人签契约。
何大妮道谢收下口信,心里想着胡家动作可真快。
老夫人她们问何大妮怎么回事,何大妮简单说看中个姑娘想收了做贴身丫头,听是这么件小事,长辈们压根就不关心,重新收拢精力继续商量菜单的事。
第二天,何大妮在约定的时间来到城中生口牙行,在那里见到了胡家全家人,胡父胡母胡兄胡嫂四人都略带怒容,唯有胡桂花一脸哀伤,看到伙计把何大妮领到他们跟前,桂花再也忍耐不住,哭求父母兄嫂不要卖掉她,她会在家好好干活贴补家用,会照顾嫂子将来的孩子,她不求嫁人,只求留在父母身边。
但胡家人并不听从桂花的哀求,自从何大妮出现后。他们的目光就一直放在她的身上,根本不理会桂花,仿佛桂花不是自家女儿,而是仇敌一般。
何大妮给胡家人逐一行礼,又给他们的中人行礼,然后胡父与何大妮对桌而坐,两人中间坐着充当中人的人牙子。
何大妮对胡家卖掉桂花毫不惊讶,会有今天这个结果本就是她自己言语怂恿,不过她自己本人也是中意桂花的,不然不会想着买下她来做自己的丫头,都是苦命丫头,互相作伴吧。
契约是现成的,只要填空即可,人牙子先例行公事的讲明生口买卖的规矩,活契死契都讲得很清楚,然后问胡父是否自愿将女儿桂花卖予何大妮为奴,签下死契,永不赎回,日后疾病生死不与胡家相关。
胡父点头,表示无异议。
中人又问何大妮,胡家将女儿作价十八两,问何大妮价钱如何。
何大妮自然狠狠压价,把桂花贬得一无是处,逼得胡家最后以十三两的价钱成交。
何大妮将钱算清摆在桌上,一手人,一手钱,交易达成。
何大妮慢条斯理地折起契约揣入怀中,望着桂花,“带行李了么?要不要回家收拾一下?我正等人做事。”
桂花默默摇头,拿起自己的包袱走到何大妮身旁,想了想,又转身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桂花那边磕头,这边何大妮抓起桌上剩下的碎银塞到了胡家大嫂手里,“谢谢大嫂了,这点谢意你笑纳。”
说罢,何大妮就带着桂花快步离开牙行上车走了,车外传来胡家人相互吵架指责的声音。
何大妮带了桂花回到杨家,带她逐一拜见过杨家女性长辈,又从舅母那里找来几匹料子送给桂花做过年的新衣裳,还承诺她等回到京城,再另外扯布给她做衣裳。
桂花感激得不行,收拾起被家人卖掉的伤心情绪,转而开始投入到新的生活当中,一心一意地照顾何大妮的饮食起居,并认真地接受何大妮全方位的调教,学着做一个合格的贴身丫头。
何大妮抽空去了一趟向家分行,跟三位掌柜和周伯周婶讲好,她跟着向家分行的车队一道走,大概初五初六初七这三天出发,具体哪天要看天气,到时候会提前通知何大妮。
回京的准备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日子里何大妮成天帮着舅母准备过年的事项,也不出诊了,每天从早到晚跟在舅母身边忙这忙那,舅母都说有了甥女帮忙,她都轻快了很多,而何大妮也学到很多民间百姓过年的风俗习惯,对看多了权贵人家的何大妮来说颇为新鲜。
年夜饭由何大妮一手打理,提前三天开始做各项准备,当天的掌勺也是何大妮亲自下厨,做出一桌丰盛美味又营养的年夜饭,一家老小欢聚一堂吃吃喝喝无比热闹。
大年初一,一觉醒来,小辈们排成一队给长辈们拜年,然后何大妮放了桂花的假,又给了她一吊铜钱,让她自己去玩,再过几天她就要随自己去京城,不会再回来,所以才叫桂花去给故土做最后的道别。
桂花一走就是大半天,下午才眼睛红红地回来,她去了哪做了什么,何大妮不打听也不过问,那是桂花的私事,她不干涉。
杨家为了何大妮出发的事,也忙着做准备,给何大妮预备了很多带在路上用的东西,还有回京城后送人特的特色土产,结果光是这些东西就装了两个箱子,在向家分行派人送来出发上路的确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