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五等人果真实诚的等李素进门后方才往李家走。
绿柳将李素接进门,打着黄皮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道:“公爷您来得真晚,公主殿下等您等到子时呢,现在估摸都睡着了,您小心着路,奴婢领您去公主寝殿”
语气一顿,绿柳忽然不解地道:“奴婢很想问,公爷您为何今晚睡这里?奴婢问了公主,公主把奴婢赶出去了”
李素笑了:“绿柳啊,还没嫁人吧?”
绿柳脸一红:“公爷问这个作甚?”
李素正色道:“既然没嫁人,那我只能这么告诉你,你家公主最近的人生过得很迷茫,没有方向感,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今晚便是特意来跟公主殿下聊聊人生的。”
绿柳愣了:“这,这大半夜的聊人生?”
“半夜子时过后,正是去芜存菁紫气东来之时,这个时候聊人生特别通透,随时能感悟到天地大道,羽化飞升”
“飞,飞升?”绿柳睁着蠢萌的大眼,天真地道:“公爷能带奴婢一起飞升吗?”
“咳咳咳”李素有些尴尬了,这话不好接,要看体力,也要看公主殿下答不答应。
漆黑的夜色里,忽然传来一道嗔怒的声音:“绿柳,别听李公爷瞎扯,他糊弄你呢,行了,你就领到这里吧,我带他进去。”
李素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却见东阳一身薄薄的纱质宫装,露出一双白藕般的玉臂,眉心中间贴了一个菱形花钿,嘴唇涂了一层红艳的嫣红,整个人明显精心打扮过的。
李素笑了,女为悦己者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绿柳吐了吐舌,行礼后识趣地退下。
东阳盈盈上前,伸出纤长的手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满嘴胡说八道,什么聊人生,什么羽化飞升,大半夜的骗个小姑娘,你想对她作甚?”
薄怒轻嗔亦是风情,李素看呆了,然后笑道:“绿柳今年都十八岁了吧?还不赶紧把她嫁出去,留来留去留成仇,再不给她寻个如意郎君,不怕她背地里画圈圈咒你?”
东阳哼道:“早跟她说过了,为她寻一良人,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可这丫头死心眼,说什么也不肯嫁,非要留在道观服侍我,我能怎么办?”
“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不嫁人就杀了她,你看她还不欢天喜地从了。”
东阳白了他一眼:“哪有逼人成亲的道理!你对你家丫鬟也这样吗?”
“我家丫鬟用不着逼她们,到了年岁马上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想留都留不住。”
二人往寝殿方向慢慢走,东阳奇怪地扭头看着他:“谁呀?把你家当龙潭虎穴了,难不成你祸害了很多丫鬟?”
李素淡淡一笑:“有一个你认识,那位从你道观出来的姓武的姑娘,前些日她投奔晋王去了。”
东阳呆了呆,接着柳眉倒竖,怒道:“反了她了!简直是吃里扒外,这种下人你为何不严惩?天底下哪有下人瞒着主家投奔另一个主家的道理!”
平日里东阳脾气很温和,可一旦涉及李素的事,她就有点暴脾气了,关心则乱。
李素笑道:“你消消气,武姑娘向我辞过行,我答应了。”
东阳一滞,恨恨剜了他一眼:“到底是护短的李公爷,人家都攀高枝了你还护着她。”
“她有她的选择,当初接她进府时我便跟她有过约定,日后若寻着更好的去处,我绝不阻拦。”
东阳眨眼:“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出奇之处,令你对她如此看重?”
李素苦笑道:“与其说看重,不如说是忌惮,这个女子的本事现在看不出来,三五年后约莫便能现出峥嵘了。”
东阳沉默片刻,道:“既然忌惮她,为何放她离开?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大善人,真要心狠手辣起来,她绝对活不长久。”
李素惊奇地道:“咦?你是出家人啊,为何好像鼓励我杀了她似的?”
东阳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是出家人不错,可我也是大唐公主,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经历过的不比你少,就算你心存善念不杀她,也该将她死死摁在你府上哪里也别想去,放虎归山留后患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你若真这么忌惮她,便应该拿出手段将祸患消弭于未起之时。”
李素笑叹道:“她离开对我也有好处,利弊权衡之后我才决定放她走的,接下来怎样,不妨拭目以待,就算她以后得了势,我终归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东阳笑嗔着白了他一眼,道:“你呀,明明是个善良的好人,心存一丝仁念放过了她,偏偏还嘴硬”
李素苦笑道:“行了行了,娘子,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这喊打喊杀的不觉得太煞风景了么?”
提到这个东阳顿时羞不可抑,俏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虾,扭过头快走几步,羞道:“你说什么胡话!我只是,只是与你聊聊人生,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素笑道:“你才是说胡话,而且说的还是我刚刚说过的胡话,聊人生这么烂的理由也敢说,当我是你家那傻丫头绿柳?都老夫老妻了,羞啥?”
东阳愈发羞得不行,脚步也越来越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匆匆领着李素进了寝殿。
事前的准备做得很足,东阳早已将侍候的宫女支开,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了李素和她二人。
殿内被重新布置了一遍,正中的桌案上摆着一双烛台,红彤彤的蜡烛已烧了一半,昏黄的烛光随风微摆,衬映出一双好事多磨的人影。
烛台中间摆上了三色供品,还有一坛酒,两只酒盏,桌案下两只蒲团上蒙罩了一层通红的绸布。
东阳牵着他的手,悄悄走进了殿内,脸蛋被烛光衬照得红艳艳的。
李素有些惊呆了,看着这殿内的布置,讷讷道:“你这是”
东阳垂着头,眼眶微红,轻声道:“今夜起,你便是我实实在在的夫君了,咱们身份不差,可是寻常百姓家都能有的大婚之礼,你我偏偏求而不可得,这些是我白天里独自悄悄布置的,连绿柳都不知道,简陋了一点,好歹也算是夫妻之礼了吧。”
李素无言,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东阳眼眶越来越红,拉着他走向蒲团,二人双双面向桌案跪下。
取过桌案上的两盏酒,东阳递一盏给李素,自己举起另一盏,朝他敬了一下,含泪笑道:“妾身自小丧母,宫里时活得孤独,许多嫁人的规矩也不懂,都是想当然弄的,或许有些地方弄得四不像,夫君莫嫌弃,今晚行过夫妻之礼,妾身便真正是李家的人了,从此祸福与共,不离不弃,纵然夫君负我,我亦不负夫君。”
李素眼眶发热,慨然叹道:“你不要这么说,是我负了你。”
东阳眼泪扑簌而下,却仍笑道:“谁都不负谁,你我夫妻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都是豁出命才挣来的,日后亦当互相扶持走下去,夫君,且与妾身满饮此盏。”
说完东阳仰脖一饮而尽。
李素也随之饮尽,酒是非常温和的葡萄酿,他的喜好东阳一直都记得的。
重新满上一盏,东阳接着道:“这第二盏,敬夫君的高堂父母和我的父皇母妃,你我的母亲都逝世了,父亲都还健在,可今夜的大礼,却没办法请他们来,说来是我这个媳妇的不孝,终究亦是被世情所误,愿两位父亲不要怪我们。”
梨花带雨却朝李素嫣然一笑,东阳笑道:“夫君,且与妾身满饮此盏。”
李素沉默着一口饮尽。
东阳颤巍巍地满上第三盏,递给李素。
“这第三盏,敬咱们今世的缘分,夫君,当年在泾水河边认识你,是我生平最大的幸事,恨只恨我生在帝王家,让咱们的这段美好姻缘多了许多波折,往后的日子,还望夫君多包容妾身,妾身性子不坏,却也有许多不懂事的地方,有时候跟夫君置气了,闹腾了,哭了,笑了,夫君且为妾身多一些耐心,当然,为了咱们李家的世代兴旺,需要妾身全力以赴的地方,夫君也万莫与妾身客气,‘祸福与共’四个字,不能只是挂在嘴上说的。”
“夫君,来,满饮此盏。”
二人饮尽,李素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很凉。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面向桌案上的红烛,缓缓拜了下去。
三拜,礼成,二人站起身,东阳忽然忘情地扑进他怀里痛苦失声。
夜风入室,红烛的火光翩翩摇曳,忽然一声轻炸,红烛迸出一朵并蒂灯花。
第八百四十八章 英雄迟暮()
红烛暖帐,春。宵苦短,一夜过去,各种不可描述。
清早醒来,东阳云鬓散乱,仍躺在李素身边睡得很深沉,昨夜的破瓜之痛,还有不知足征伐把她累坏了,也痛坏了,折腾到快天亮才睡去。
李素看着薄毯外露出光滑白皙如雪的香肩,忍不住爱怜地俯身亲了她一下,然后自己起床穿衣。
骄奢淫逸的日子过久了,在家穿衣都是丫鬟或许明珠代劳,现在让他自己穿实在有些不习惯,手忙脚乱半天才勉强穿整齐。
伸着懒腰走出偏殿,迎面正见到绿柳和几名宫女端着洗漱用品静静站在门廊下,大约是在等东阳醒来。
见李素从里面走出来,绿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啊,你李公爷你怎么”
李素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现在的模样特像一个骗女神上。床得逞后的极品渣男。
“我怎么了?昨晚不是说了吗,我跟公主殿下聊人生。”
绿柳呆呆地道:“聊人生?可,这是公主殿下的寝殿呀。”
“寝殿就不能聊人生了?你这个小女娃思想太保守,快,把水端来,侍候我洗漱,公主殿下估摸暂时不会醒。”
“啊,呃是,公爷。”绿柳红着脸道。
再怎么天真烂漫,绿柳终究还是隐约明白昨晚公主殿下和李公爷是怎么聊人生了,十八岁的大姑娘顿时羞得不可自抑,垂头领着宫女们上前服侍李素洗漱。
一边服侍,绿柳的眼睛一边偷偷朝殿内张望,看来很想知道被聊了一晚人生的公主殿下现在啥模样。
李素笑道:“想看就进去看,你家公主殿下还没醒,你脚步轻一点。”
绿柳红着脸摇头,抿唇偷偷的笑。
没等到东阳醒来,李素却意外地等来了道观门口的禁军。
禁军进来禀报,门外有宦官,陛下召见泾阳县公。
李素吃了一惊,随即苦笑起来。
果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昨晚与东阳洞了房,今早李世民便直接派人来道观召见他,天底下的事根本瞒不过他。
既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李素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问罪也好,责骂也好,总之,东阳已是自己的妻子,这个事实纵然是皇帝也无法改变。
整了整衣裳,派人从家里将方老五等部曲叫来,一行人骑着马匆匆上路,直奔长安。
路上,方老五看了看前方神情淡漠的宦官,拨转马头凑近李素身边,担忧地道:“公爷,宦官今早从道观叫的您,难道陛下这么快便知道”
以前方老五是个单纯的军伍汉子,不过跟在李素身边这么久,多少明白了几分朝堂的凶险,比如眼下的情势,他便觉出不对了。
李素笑道:“陛下早就知道了,差别只是那一层窗户纸罢了,大家心知肚明,都没有捅破它。”
方老五讷讷道:“那,今日若陛下捅破了呢?”
李素无所谓道:“那就捅破啊,我能怎么办?”
方老五沉默片刻,又想起一事,道:“公爷,侯大将军今早北大营点兵,现在大军约莫已经开拔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李素叹道:“不送了,这次侯大将军荡平西域没什么难度,一年半载便可见到捷报,送不送的,没什么意义。”
方老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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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
有段日子没见李世民了,主要是李素心虚,最近一直尽量躲着他。
心虚的原因自然是王直手下的那股势力,嗯,这件事其实也是一层窗户纸,而且李素明白,它是一层迟早要捅破的窗户纸。
甘露殿内,李世民跪坐在殿中央,脸色不善地盯着李素。
李素吞了口口水,慢慢跨过殿内,朝李世民行礼。
“臣李素,拜见陛下。”
李世民哼了哼:“免了,坐吧。”
李素找了个稍远点的位置坐下,安全距离,李世民就算扔个瓶子砸个罐子什么的,动能势能减去空气阻力乘地心引力,大抵伤害不到自己。
“坐近点!怕朕吃了你吗?”
李素叹了口气,只好离李世民更近了些,刚才的公式白算了,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笼罩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空气有些凝固,李素耷拉着眉眼,尴尬地坐在李世民面前,李世民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良久,李素觉得应该打破沉默了,此刻的气氛太令人难受。
“呃,陛下,吃了吗?”
李世民怒哼:“李子正,昨晚睡得可好?”
李素眨眼,脑子里在飞快分析,这个“睡”字,究竟是指动词呢,还是指动词呢?
“呃,还好,多谢陛下关心。”
李世民脸色愈发不善:“你与吾儿雉奴一样,昨夜都做了新郎,朕是不是该恭喜你?”
李素咧了咧嘴。
很想说声“同喜”,又怕李世民真会亲自抄刀剁了他。
好吧,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捅破了。
话说透了,李素反而放开了,索性抬起头直视李世民:“是,臣与东阳公主已有了夫妻之实。”
李素突然转变态度,倒令李世民颇觉意外,二人互相怒视,良久,李世民终于叹了口气,气势徒然颓了下去。
“罢了,你与东阳就这样吧,当年是朕对不住你们,坏了你们这桩良玉姻缘,也让你们吃了太多苦,既然已有了夫妻之实,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素大喜,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了他与东阳的关系。
“臣,多谢陛下成全。”
李世民哼了哼:“往后好好待东阳,切莫让她受半点委屈,若然哪天教朕知道你对她不好,朕可不在乎你是什么英才,一刀砍了给东阳解气。明白吗?”
“是。臣谨记。”
“还有,你和她的事,不许四处张扬,后果你也清楚,传出去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若真闹到满城风雨,为了东阳的名节,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时你莫怪朕。”
“是。”
不得不说,东阳当初的坚持还是很有远见的。
认识这些年一直不肯圆房,等到许明珠有了身孕她才答应,她也算准了李世民的性格,若是许明珠仍无所出,而他与东阳又有了夫妻之实,今日的场面可就没那么愉快了,多半要闹到家破人亡。
现在许明珠有了身孕,她又是李世民钦封的诰命夫人,若再逼李素休妻娶东阳,怎么都说不过去了,传到朝堂民间也会招来一片骂声,正因为有此顾虑,李世民才轻轻揭过此事,不得不默认了他和东阳现在无名无分的关系。
接受归接受,李世民大概也不太想提起这事了,如他所言,对天家来说,此事终究不太体面。
于是李世民很快换了个话题。
“侯君集前日回长安了,你应该知道吧?”
李素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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