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推了几次都没推成功,最后被李泰强行拉上车,别看人虽然胖,力气可不小,李素如同被夹在腋窝里的一只小鸡崽,就这样上了李泰的贼车。
方老五郑小楼等部曲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坐在马车上,看着李泰笑吟吟的模样,李素不动声色。
一位以前有过恩怨的皇子忽然尽弃前嫌,一脸热情的把昔日的敌人拉上车,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要把他卖掉,二是确实有事,而且是神神秘秘见不得人的事,不可能真的只是饮宴那么简单。
既来之则安之,李素也不推辞了,索性坐在马车里不言不动,像一尊神龛里的土地公。
车厢内金碧辉煌,楠木包着镏金,地上铺陈波斯羊毛地毯,中间置一矮桌,桌上放置着书籍,香炉,笔墨和砚台,桌下有四格抽屉,正中的主位下还铺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虎皮。马车确实很大,粗略望去,里面坐十个人都有富余,这是一乘四马拉辕的宽厢大马车,一辆车行在长安城最宽的朱雀大街上,都占了差不多半边路,前方还有王府的侍卫厉声呵斥着行人避让。
王府威势,王府气派,委实令人侧目惊叹。
李素心中暗暗叹气,难怪外界总是传说今上有易储之念,别的不说,只看这魏王的车驾和随行仪仗便很不一般了,绝对远超寻常皇子的规格,东宫太子出行恐怕也就这阵势了吧?
也难怪魏王这几年有些飘飘然,渐渐觉得自己能够取李承乾而代之,父皇给了他如此宠溺的待遇,自然便是一个极容易造成错觉的幻象,换了任何人是他,都会忍不住滋长出不可言的野心。
大唐哪里都好,就是这皇家里的父亲和儿子,两头都搞得乱七八糟没个章法,迟早出祸端。
车行到王府,李泰请李素下车,二人互相谦让一阵后,并肩入府。
走进王府前厅,李素便察觉今日的饮宴不寻常,没有任何陪客,据说魏王素喜魏晋之遗风,常在府中呼朋引伴,不但歌舞娱之,而且还嗑五石散,嗑得浑身冒虚汗,面色潮红,然后所有人脱得赤条条在厅中开无遮会,当然,王府的歌伎和舞伎也不例外,总之厅内不许任何人穿着衣服,好好的王府被折腾得像个吸毒的淫窝,非常的伤风败俗,奇怪的是,从魏王本人到朝堂君臣甚至是百姓,没有一个觉得这是很羞耻的事,反而无比仰慕魏王狂放不羁的风采
整个世界都有病!
李素走进前厅,眼皮跳个不停,他忽然觉得有点后悔,如果这家伙也逼着他嗑一剂五石散的话,他是应该一脸怒意掉头就走,还是索性一酒壶抡破他的狗头?
很显然,今日魏王府的酒宴专为李素一人而设,而且分明是早有准备。
李泰走进前厅,拍了拍手,很快一群美艳侍女端着食盘和酒坛进来,布置妥当后,侍女退出,李泰笑吟吟地端起酒盏,二人遥敬,一饮而尽之后,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似的,李素刚放下酒盏,便有两队歌舞伎盈盈进殿,后侧屏风内也转出一班乐师,随着乐声悠扬传开,舞伎们在空旷的厅内翩翩起舞,每一举手抬足,柔情似水的眼波总会不自觉地朝李素一瞟,绕指柔般的风情仿佛一根缠绵的青藤,不知不觉地将李素缠绕住。
李素脸上带笑,心中愈发警惕。
这感觉,多么熟悉啊,唐僧进了蜘蛛洞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耐着性子观赏了一阵,曲罢舞歇,李素笑着朝李泰敬了一杯酒,李泰饮尽后哈哈大笑:“不瞒子正兄,府中前日从东市买来了十多位胡女,她们的舞姿与咱们大唐大不相同,子正兄且与我同赏”
正要拍掌唤进时,李素急忙拦下了他。
这酒再喝下去,自己可真会被魏王府的歌舞伎们生吞活剥了。
“殿下恕罪,臣已不胜酒力在臣没醉倒以前,还是请殿下说正事如何?说完正事臣也好放开心怀与殿下同乐。”
李泰挑了挑眉,本来很帅气的动作,出现在那张肥脸上实在是惨不忍睹,百思不得其解啊,这家伙长得跟猪一样,为何全长安的人都觉得他是当世仅有的狷狂雅士呢?魏晋之遗风难道就这德行?
“子正兄真是急性子,既然兄等不及了,泰便说正事吧。”
仰头饮尽一盏酒,李泰咂摸咂摸嘴,忽然凑近了身子,压低声音笑道:“听说令丈前些日蒙冤入狱,后来虽被无罪开释,却终究遭了一回罪,子正兄,你可知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ps:今晚有个聚会,稍喝了一点,更新比较少,见谅。。
第六百四十二章 真相大白()
魏王李泰无疑属于很会聊天的那种人,一开口便准确地拽住了李素的爽点。頂點小說,。。
这些日子李素忙得上窜下跳,频频出入各长辈府上,被灌得晕晕乎乎仍不怕死的一去再去,王直发动他的手下大街小巷到处闲逛打听,忙来忙去,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幕后到底是谁在指使,然后揪出他,灭了他。
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毫无头绪时,李泰却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不得不说,这句话实在太对李素的胃口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李素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更强烈的警觉。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魏王李泰长得肥头肥脑憨态可掬,可谁若真把他当成弱智就可笑了,很显然李泰没有当活雷锋的兴趣,而李素,也绝不相信李泰会无缘无故帮助他。
准确的说,大家以前还算是仇人好不好?
脑子急速转动,一时间无数种可能闪过李素的脑海,李泰是欲借刀杀人,或是祸水东引,或是渔翁得利
不管任何可能,李素相信李泰的目的绝不单纯。
“殿下知道幕后是何人指使?”李素眨眼笑道。
李泰也学着他眨眼,圆得跟铜盆似的肥脸出现这个表情实在有点可笑,老天爷也不知有多恨他,不但让他胖成这副德行,脸还非常圆,仿佛岁月刻意把他的脸精心打磨过了一般,别人的岁月只磨平性格里的棱角,而李泰,却被岁月磨平了脸上的棱角,整个脑袋圆得不像话,上法场一刀砍下去,脑袋不用任何助力就能滴溜溜滚两里路
“子正兄想知道吗?”李泰浑然不觉李素脑海里把他形容得很阴损了,仍眨着可笑的小绿豆眼笑道。
李素哈哈大笑,随即脸孔忽然一板,拱了拱手道:“不想知道!城门快关了,殿下,臣告辞!”
说走就走,毫无留恋。
李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呆呆地看着李素起身,离开。
这家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接下来你应该露出无比焦急无比期待的表情,跪在地上哀求我赶紧说出真相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子正兄且慢!且慢!”李泰急了。
李素转身,面无表情:“殿下还有吩咐?”
李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个动作赢得了李素些许的好感,不错,大家都是爱干净的人,大唐很少看见男子有带丝帕的习惯了。
李泰擦了把汗,又把丝帕塞回怀里,肥脸忽然露出几分冷笑:“子正兄真是好涵养,仇敌都把你家人害入狱了,你居然毫无复仇之心,这个躲在背后的敌人不揪出来,你果真睡得踏实吗?”
李素也笑:“殿下,原谅我说话耿直,殿下无缘无故帮我揪出仇敌,我也睡不踏实,我李素虽是唐臣,可是除了当今陛下,谁也不能把我当刀使!”
李泰怒道:“愿不愿当刀那是你的事,你若确定了仇敌,会因为不想当刀就放过他吗?”
李素一脸懒洋洋地道:“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有必要如此计较吗?再说我这人生性宽宏大量,说不定真就不计前嫌了呢,说到底,我心中的恨意并不强烈,有机会报仇自然顺手便报了,没有机会我也不急,拖个三年五载,慢慢的也就不当回事了,殿下,你别拿这个来激我,想借我之手除去谁,最好先把话说明白,情当这是一笔买卖,合则两利,不合则散,你若以为随便说个名字我就冲上去把他杀了,未免太过天真。”
看着李素坚毅不容商量的表情,李泰首先泄了气。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玩弄小花样小心机,委实贻笑大方了。
“好,正如你所言,‘合则两利’,子正兄,你和我是没有冲突的,且不论往日的恩怨,也不说交情之类的恶心话,至少眼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此言你认同否?”
李素笑了:“这句话才算说到点子上,不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泰怔忪片刻,忽然展颜笑道:“不愧是大唐的才子,出口即成章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斯言善矣,当浮一大白!”
说完李泰端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痛快大笑。
李素的眼中也渐渐露出了笑意。
以前没接触过李泰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李泰倚仗父皇宠溺,再加上他是诸皇子中学问最渊博,读书最勤奋的人,所以向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而且清高孤傲,甚至还喜欢躲在背后玩阴谋耍诡计
这个人毛病很多,可是却也有些憨傻可爱之态,有时候确实让人对他无法保持戒意,也恨不起来。
一个毛病多的人,不一定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李泰顶多就是一个智商比较高且被老爹惯坏了的问题少年。
对待问题少年,李素比较有经验,首先,不能惯他的脾气。
李泰大部分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精明阴暗,可以说,很多阴谋诡计以及不该有的野心,都是王府一些幕僚谋士门客们撺掇出来的,比如此刻,明明该说正事时,李泰却为李素寻常的一句话而击节赞叹,并自顾自地为这句话浮白一口,喝了酒还不够,独自一人目光呆滞,嘴里仍在喃喃念叨这句话,颇具几分书呆子的痴傻模样。
李素也不急,站在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目光充满了探究。
不知过了多久,李泰终于回神,抬头与李素的目光相碰,顿觉失态,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端杯借以掩饰。
“正如子正兄所言,此事我们可以合作,各取其利如何?不说什么借刀杀人的扫兴话,你和我都是彼此手里的刀,只要刀尖对准的方向一致,我们便能继续聊下去,对不对?”
李素笑意愈深:“殿下果真是通透之人,臣佩服。”
李泰若有深意地笑:“还望子正兄日后莫将刀尖反过来对准我,你我之间因利而合,各取其利而散,当年也没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认真说来,当初我还着过你的道呢。”
“那是自然,殿下不跟臣计较,臣便谢天谢地了,怎敢对殿下不诚不忠呢?”李素顿了顿,眨眼笑道:“说不定,殿下将来还会取某人而代之,坐上那贵不可言的位置,臣有几个胆子,敢与殿下作对?”
李泰两眼一亮,呼吸情不自禁地有些急了,白白的脸孔迅速泛起一抹潮红。
这句话,实在挠中了他的痒处。李泰这几年最喜欢听的便是这句话,而李世民对他的宠溺,长久下来,他也产生了错觉,或许,他魏王离那个位置真的很近,近到触手可及。
“哈哈,过了,太过了,子正兄不可胡说!太子皇兄素得朝野拥戴,泰何德何能,竟能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李泰兴奋地道,一张通红的肥脸却已深深的出卖了他。
二人哈哈大笑,眼神互视间,一次阴暗的政治交易即已达成。
“说正事,子正兄知道这次是谁陷害你丈人吗?”李泰压低了声音道。
李素笑道:“想来想去,你我共同的敌人便只有太子了,但我看得出,此事与太子并无直接干系,其中内情,还望殿下赐告。”
李泰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省力且省心不错,跟太子有关,但太子并未参与太深,此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汉王李元昌!”
李素神情微动,很快恢复如初。
汉王李元昌,嗯,是个大人物,李世民同父异母的弟弟,说起来还是李承乾李泰这些皇子的叔叔,但是年纪并不大,因为高祖李渊一辈子胡搞瞎搞,老年得此一子,先封鲁王,后改封汉王,说是皇室宗亲,但论权势地位实在很微末,以李世民的心性,断然不会让这么一位异母弟弟掌太多权力,很敏感也很危险,简单说,李元昌根本就是一个不思进取整天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这位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的纨绔子弟后来搭上了太子李承乾,据说二人关系很亲密,李元昌常被太子留宿于东宫,东宫但凡有饮宴或是歌舞盛会,必然有李元昌的身影,二人的关系说是叔侄,其实更像一对共享富贵的狐朋狗友。
李泰说出李元昌的名字时,李素便隐隐有几分明白了。
见李素面无表情,李泰一时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接着道:“事出之因,其实并非李元昌所为,是汉王府下面一个管事,名叫崔丰,此人仗了汉王的势,在长安城向来作恶多端,听说连命案都牵扯过几宗,后来不了了之,这个崔丰去年便看上了东市黄守福的那家店铺,当然,以崔丰的品性,出价不可能太高,几乎是半买半抢,黄守福自然不甘,于是趁着还未与崔丰谈妥,便赶紧找了个下家,把店铺发卖出去”
李素苦笑:“所以,那个下家,便是我那可怜的老丈人了?”
李泰笑道:“正是。”
李素叹了口气,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去年老丈人手头不便,只能先期付一部分买店铺的钱款,而黄守福也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了,这店铺在黄守福眼里分明已是烫手的山芋,赶紧扔出去才是正经,卖给崔丰,等于是半送给他,而卖给许敬山,虽然也是欠付,但欠的钱迟早总收得回来的,正常人都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了。
李泰接着道:“后来崔丰发现店铺已被转卖他人后,不由大怒,私下里找过黄守福,二人不知怎么谈的,最后不欢而散,从此以后,崔丰便暗中恨上了黄守福,连带的,连你老丈人也被他恨上了,除了想办法报复黄守福外,他也暗中查了一下你丈人,一查才知道他与你的翁婿关系,你与太子素来不合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汉王与太子又过从甚亲密,所谓‘同仇敌忾’,作为汉王府的家奴,崔丰既想把店铺夺为己有,又想顺手收拾一下你老丈人,好在汉王面前立功”
看着李素一脸无奈苦笑的表情,李泰笑道:“后面的事,子正兄想必也知道了,黄守福莫名其妙喝了你丈人家的茶,当夜暴毙,崔丰马上叫了一位暗中投靠了太子的刑部侍郎亲自拿人,仇人死了,你丈人也下狱了,店铺空了,在汉王面前也立功了,好个一石三鸟之计,只是这姓崔的是个蠢货,他眼里只有汉王和太子,以为天下人皆可招惹,但他没想到这次招惹了你”
“听说事发后崔丰喜滋滋跑回王府邀功,汉王当时吓呆了,二话不说叫人把他吊起来狠抽了一顿,然后赶紧备车马进了东宫,与太子商议许久后,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崔丰杀了灭口直到后来,子正兄为救丈人把水搅浑,原本毫无证据毫无破绽的一桩案子,而你却从那位刑部侍郎下手,甚至不惜反过来栽赃陷害,连太子和汉王都没想到你居然会出这一招,事情闹大了,刑部侍郎韩由下狱,此案上达天听,大理寺卿孙伏伽亲审,太子和汉王也急了,他们察觉到若再不收手,很有可能引火烧身,原本他们想派人杀韩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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