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多久呢?不远了吧,终归会等到的。
“说点开心的事吧,今日大家都搞得比诗人还深沉,让我很不习惯”李素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乱没形象地朝凉亭内的石桌上一趴。
东阳从桌上的果盘里摘下一颗沾着冰珠露水的紫葡萄,细心地把葡萄皮去掉,然后塞进李素的嘴里,李素的嘴蠕动几下,再吐出几颗葡萄籽,东阳也不嫌弃,用手接了扔掉,然后继续剥。
“开心的事可真没多少,世上纷纷扰扰,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活得平安便是喜乐了。”东阳垂头,眼睛盯着手里的葡萄,很有耐心的剥着,神情很专注,似乎给自己的男人剥葡萄才是她最开心的事。
“葡萄不错,西域进贡的吧?待会给我几斤,我带回家去。”李素很不见外地道。
“是西域龟兹国进贡的,侯大将军还在领兵横扫西域,西域诸国现在都慌得不行了,一拨一拨的使节进长安,赔罪的,讨好的,说情的,什么都有,各国的物产贡品也一车一车的运进长安,诸国攻打了一回西州,大唐可算得着理了,这回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当初你在西州受的苦,遭的罪,父皇定为你百倍讨还。”
东阳说到这里,一贯温柔平静的俏目忽然浮上几许凛冽的杀气,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笑。这一刻,东阳浑身散发出来的霸气,真正像极了大唐尊贵的公主。
“哎,哎哎!快变回人样!好好当你的道姑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别搞得杀气腾腾的,还冷笑,还龇獠牙,快收起嗔念,然后多念几句阿弥陀佛”李素赶紧提醒道。
东阳一呆,接着气得狠狠掐了他一下:“去你的!你才龇獠牙呢,我拜的是三清道君,念什么阿弥陀佛?若教我的师父听到了,非拔剑跟你拼命不可。”
顿了顿,东阳继续给他剥葡萄,一边剥一边恨恨地道:“我本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可是西域那些贼子太可恨了,差点害了你的性命,这一次,我也赞同父皇把西域打个鸡飞狗跳,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大唐的威风,也给你狠狠报一回仇,高昌已灭国了,西突厥那个该杀千刀的可汗也跑到大食去了,要我说,这两个人都该死,死一百次都不解恨,该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炸了他们!”
一边说,一边恨恨将剥好的葡萄塞进李素嘴里,动作略粗鲁。
吞下这颗满带杀意的葡萄,李素摆摆手:“行了,别喂了,这杀气腾腾的,跟往我嘴里喂刀子似的,快念‘善哉善哉’,消弭嗔念”
胳膊又被狠狠掐了一下。
“你那么喜欢和尚,要不要我出家去当比丘尼啊?”东阳怒瞪他。
“那可不行,你已经拜了一个老大,中途改拜别的老大这叫叛离师门,是江湖大忌。不过你可以去当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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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一更。。。
第四百七十二章 才人武氏()
情人相会其实也就是说些无聊的闲话,天南地北,信马由缰,想到什么说什么,话题没有任何忌讳,哪怕大逆不道调侃几句李世民,对李素和东阳来说也仅只是一个玩笑,说过便说过了,完全不担心话会传出去,
能说的话题太多了,或者说,大家在乎的不是说什么话题,而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此刻唯剩天与地,我与你,说什么不重要,在一起才重要。
道观与当初的公主府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冷清了许多。
东阳出家后,李世民撤去了府中大部分的宦官和宫女,东阳只留下了贴身宫女绿柳,后来道观建成,又进来了数十名出家修道的道姑与东阳做伴,这些道姑每日也做功课,也礼事道君,外面再驻扎宫里的一支禁军守卫,整个道观看起来官不官,道不道的,有些不伦不类。
李素眼里不伦不类的道观,东阳却过得很开心,抛却公主的身份后,出家人孑然一身,似乎真的少了许多牵绊制约。
身份超然了,人也多了许多闲心,东阳也不例外。
比如太极宫的某些八卦,以她恬静的性子自是不会主动打听什么,但守门的禁卫,贴身宫女绿柳等等身边人却很热心打听这个,或多或少的,一些很隐秘的八卦便无可避免地传进了她的耳里。
“说起有趣的事,我倒真听说了一桩”东阳静静地笑,一边笑一边轻轻朝他嘴里塞了一颗剥好的葡萄,这一次没带杀气了。
“听绿柳说呀,三年前父皇选妃,大唐各地五品以上臣子皆择其女而入,那次一共选了五十名美人进宫。其中有一个并州武氏,其父是开国功臣应国公武士彟的次女,应国公逝于贞观九年,那位武氏于贞观十一年入宫,被封为才人”
“这位武才人相貌生得极美,而且眉眼间有股子不让须眉的英气。颇得父皇青眼,父皇甚至亲自赐号曰武媚,并以宫女侍之御侧,父皇一匹爱马,名曰狮子骢,肥壮且性烈,难以驯服,有一日,父皇笑问武才人何以制之。那位武才人倒真是不客气,言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言毕。父皇赞其有志,并笑谓旁人曰,此女若为男子,可为朕平天下”
东阳当作闲话般一边轻轻说着八卦,一边为李素剥着葡萄,忽然间发现李素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奇异古怪之色,东阳不由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为何突然失了魂似的不喜欢我说这些零碎事么”
李素呆怔半晌,东阳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急忙摇头道:“不,我很喜欢听,你刚才说的武氏是文武双全的武么他爹是应国公入宫前她的几个兄弟是不是对她们母女失礼不敬”
东阳愕然:“我怎知道绿柳喜欢跟门口的禁卫瞎打听,她听到什么便蹦蹦跳跳回来告诉我,我也情当是闲话说给你听,你当我真喜欢跟寻常愚妇般乱嚼舌根么。”
说完俏生生白了他一眼,东阳难得地闹起了小脾气。
“不爱听算了,我还不想说了呢,日头也偏西了,你还不赶紧回家,赖在我这里做甚”
李素笑道:“我还偏赖你这里了乖,接着说啊,宫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我还从没听过,就喜欢听这些。”
东阳哼了哼,面色稍霁,李素催了几声后,才慢慢道:“这武才人聪慧灵巧,任何时间任何场合,应时应景的话儿张嘴就来,又时常随侍父皇左右,更重要的是她比父皇身边的四大妃子更年轻更貌美,十多岁便生得玲珑心窍,原本应该很快出头,说不定哪日与四妃平起平坐亦未可知,谁知道后来又出了变故”
李素面色平静,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武则天啊,大唐隐藏版啊,她果真进宫了,知道了这么一个人物,他对长安城的布局恐怕要作一番大变动了,现在谁都可以不把这个姓武的女人放在眼里,唯独他不能无视,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将来会有多厉害。
或许,这是个给自己将来铺路的机会,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好吧
现在换李素给东阳剥葡萄了,一颗又一颗,剥好了皮送进她的小嘴里,东阳一边吃一边笑。
“能见你服侍我一回,可真难得”
“好好吃你的,吃完了赶紧说你的闲话,往后我服侍你的机会多着呢。”
东阳美眸一转,流光闪动:“可说好了啊,这辈子可指望你多服侍我几回呢。”
“再废话我就不剥了,赶紧说事,后来生了变故,啥变故”
东阳着实享受了几颗李素剥的葡萄后,才缓缓道:“后来有一次,父皇召我师父李淳风和另外一位道友袁天罡进宫奏对,垂问国事吉凶,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吧”
李素不假思索道:“认识,俩老道士都是天才,互相搓澡都能让他们搓出一幅搓背图来,人才啊,大唐需要这样的人才又有江湖传言说,这是一张藏宝图,记载了隋炀帝死前埋藏宝藏的地方”
东阳愕然,瞪圆了眼睛盯了李素很久,然后发了疯似的狂掐李素的胳膊,痛得李素惨叫不已。
“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叫你对我师父不敬什么搓澡,什么搓背图,什么藏宝,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推背图,推背不是搓背,被你气死了,真想把你那张破嘴拧下来”
东阳气鼓鼓,最后狠狠掐了他一把才停手。
李素疼得龇牙咧嘴,不停揉着胳膊,道:“歪楼,你又歪楼,说武才人呢,别扯远了”
东阳发泄够了,才俏生生哼了一声,接着道:“后来,父皇召我师父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道长奏对,当时那位武才人正好随侍在侧,君臣奏对过后,父皇忽生好奇,笑指武才人,请两位道长为她相面,两位道长仔细相了许久,同时大惊失色,父皇挥退武才人,忙问其故,我师父奏曰,此女面相奇特,命中极贵,有九五紫微之相”
p:。。。忽然发觉最近很勤奋,可以挺起胸膛理直气壮了,对啊,我心虚什么。。。。
第四百七十三章 乾坤颠倒()
“命中极贵,有九五紫微之相”,意思很清楚,这人是当皇帝的命。
命格这种东西很玄幻,信则有,不信它还是有。
李淳风和袁天罡算是大唐贞观年间最负盛名的两根神棍了,二人最奇特的本事不是修道,不是炼丹,而是易数,掐指能算过去未来,大则国运气数,千年沧桑变局,小则批个八字,算流年婚姻子嗣,这种人随便在哪里摆个小摊,立个“铁口直断”的旗幡,绝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两位神棍的结论对李世民和东阳来说很可笑。
一个女人,充其量貌美,机灵,聪慧一diǎn,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已是绝ding的好命了,至于说什么“九五紫微之相”,可真教人笑掉大牙,至少李世民当时确实笑掉了大牙。
东阳也笑得不行,捂着小嘴肩头一阵耸动。
“自华夏上古轩辕以来,期间历经多少朝代兴亡,或许有女人擅权,也有后党预政,祸害天下者,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女子能当上皇帝,你不知当时我父皇是什么脸色,若非与师父和袁道长相识多年,父皇只怕会把他们当成疯子赶出太极宫了”
李素也笑,笑得有diǎn勉强。
是的,女人不可能当上皇帝,因为这是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大唐再怎么开明,女人终归是附属于男人的,这是千年传延下来的普世价值观。
可是李素却很清楚,自己如今生活的这个年代,强盛开明之中出现了异数,按照历史的轨迹继续发展下去,有一个女人真的将会当上皇帝,不是躲在男人背后搞风搞雨。不是培植后党暗中掌控朝局,没有玩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更没有搞什么“凤在上,龙在下”的隐喻,而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推下了当朝天子,发布了登基诏书。在天下男人众目睽睽且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下,堂而皇之地坐在皇帝的龙椅上,着衮冕,戴金冠,挺起胸膛告诉天下人,她不是凤,是龙,真龙天子,朕即社稷。
两千多年的国朝历史。只出现了这么一朵昙花,唯一。o《 s=〃an:2p 00〃》s;的一朵,一闪即逝。
东阳很快发现了李素古怪的笑容,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笑得好难看难道不好笑吗?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世上阴阳有序,哪有乾坤颠倒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李素强笑道:“后来怎样了?那俩神棍不,两位德高望重的道长什么反应?你父皇如何处置?”
东阳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缓缓地道:“后来两位道长请父皇挥退了殿内所有宦官和宫女。三人在殿内不知说了什么,只知父皇后来下了旨,将那位武才人调离御侧,发配掖庭宫也就是冷宫,以才人的身份专司浆洗杂事。”
李素缓缓diǎn头。
东阳此刻也笑不出来了,看着他愕然道:“难道父皇真听信了两位道长所言?那个姓武的才人果真有九五之相?这怎么可能!”
李素叹了口气。
看来李世民终究有了忌惮。两位神棍的谏言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怕就是那匹名叫“狮子骢”的马了,武妹妹到底年轻,在皇帝面前锋芒太露。虽说李世民当面赞其志,还说什么若为男子,可为朕平天下的客气话,实则多少对武妹妹的狠辣手段有些不喜,恰好又碰到俩神棍搞风搞雨,顺势便将她调离了身边。
武妹妹被发配掖庭,做着给宫人浆洗这种下贱活,可以说,从现在开始,武妹妹进入了人生的低谷,低得不能再低了,而李素,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很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制造一次与武妹妹相识的机会,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有分量,在武妹妹身上早一步做个长远的政治投资,将来的收获何止千万倍?谁都不如他清楚,这位被发配掖庭的弱女子,着实是一条粗壮得不能再粗壮的大腿啊,此时不抱紧更待何时?
只不过,制造与她相识的机会太难找了啊,一位圣眷正隆的当红炸子鸡侯爷,没事跑到掖庭冷宫跟一个洗衣服的宫女献殷勤抱大腿,那幅画面美得连李素自己都不敢想象,这得贱到什么地步才能干出这种事,更何况,掖庭那种地方是自己一个外臣能随便进去的吗?被人发现的话,其罪差不多算是挖李世民后院墙角了,几年前把他的女儿挖了,如今再挖他的后宫,李世民得把他剐成多少片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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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阳的道观回来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不知不觉一整天过去了。
回到家时快掌灯了,薛管家正指挥着下人挂起两盏灯笼,门楣上斗大的“敕造泾阳县侯府”几个大字被昏黄的灯光照映得分外深沉。
见李素独自回来,薛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的神色,长安城皆知自家侯爷与东阳公主的传闻,今日丈量完土地侯爷就不见人影了,去了哪里自然不问便知。
一脚将正在挂灯笼的杂役踹得一趔趄,薛管家怒道:“长着狗眼出气的?主次都分不清楚,没见侯爷回来了么?赶紧上前侍侯着,灯笼待会儿再挂。”
年轻的小杂役急忙过来给李素见礼,然后飞快将家里的侧门打开,顺手拎着一只灯笼走在前面给李素引路。
李素左右望了望,道:“我爹呢?”
“回侯爷的话,老爷下午时分去新丈量的田地里转悠,薛管家遣人问了两次,老爷仍不愿回来,说是要琢磨明年种什么粮食”
李素皱眉:“天都黑了,摔了怎么办?我这里你别管了,叫两个人把我爹请回来,明年种什么是明年的事,官府还没给新田造册呢,着什么急。”
杂役急忙转身,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回过身把手里的灯笼交给李素,行了一礼后拔腿跑了。
李素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着懒腰往家里前堂走去。
这一天好辛苦,又是丈量土地,又是跟高阳斗嘴,还吃葡萄,吃得好累
前堂diǎn着烛火,李素刚跨进庭院,便见前堂内端坐着两道人影,一个是许明珠,一个竟是老熟人,许明珠的远房堂叔许敬宗,一个很可爱的真小人。
许敬宗在许明珠面前还是很端架子的,坐得笔直,捋着青须,不知跟许明珠训什么话,许敬宗说一句,许明珠diǎn头应一句。
李素刻意放重了脚步,许敬宗听到外面的动静,扭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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