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理解!”面对威胁,慕曦自在的侧了侧身子,换了个姿势,袍角一掀,一块|乳白色的配饰从腰间滑下,划过一道弧线。
“这是——”长老如被电击,愣住了!
慕曦也愣住了,这是演的哪一出呢?
“天啊!”凑身看了看,长老忽然“噔噔噔”倒退了几步,双目圆嗔如牛眼涨红了脸,连花白的胡子都在不自觉的颤动,他踉跄着退到桌边,扶住桌子,好似随时会摔倒般虚弱。半晌,他颤颤巍巍地转向贡桌,深深一揖,小声念了几句。慕曦与昀面面相觑,局势急转,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长老再次转过身,面向慕曦他们的时候,显得十分兴奋,又异常不安,迟疑了几次才颤步挪近慕曦,用微抖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闻公子腰上的玉佩可否借老朽一观呢?”那声音里饱含复杂的感情,急切,迟疑,期待,惶恐和希望!
“当然可以!”慕曦心中一动,微微一笑从腰上解下那块象牙雕递给了老人。
老人几乎虔诚的俯首,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掌托住了那块象牙雕,凑近眼前仔细端详了良久,忽地泪如泉涌!
“大神庇佑,大神庇佑!”他将象牙雕平举上头,贴近额心,闭目又咕嘟咕嘟地念了起来。转向贡桌跪下,再三叩首后才站了起来。慕曦心里约莫有点数了。
“请问公子,此物是如何得到的?”长老的激动尚未平复。
“在一关外商人的杂物摊上偶然购得!”慕曦如实以告。
“唉——”长老长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此物是我部失踪多年的传承信物,听说这里面藏着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大批宝贝,百年前才会招致歹人的黑手,对我族而言,它更重要的是信仰啊!百年来三代长老无不殚精竭虑,搜寻它的下落,本以为此生都会像上两位长老一样带着遗憾辞世,没想到啊,没想到竟能在入土之前又见到它。”长老的眼中又盈满了泪光。
你不说,我也猜了个大概,慕曦暗自点头,难怪方才觉得眼熟呢,原来转机就在这里了。
“闻公子,老朽有一不情之请!此物乃是我族圣物,您是否能……”长老自知理亏,话到尾处无以为继了,可意思却明白的很,希望慕曦归还!
“长老客气了。”慕曦心思一转,笑得可爱,你都开了口,我自然要出个价了,“长老都愿意把百匹良驹借与在下,在下又怎会舍不得这么一块小小的饰物呢?您说是吧!”慕曦一句把话扣死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认为挟恩以报有什么不对。
“罢了,罢了!亦是天意,天意啊!”长老盯着慕曦,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天意要我部族涉入这场战局!老朽在这里谢过闻公子了。”
“小可要多谢长老才是!”大局已定。
“过两日,我部将要举行迎回圣物的庆典,闻公子虽送回了圣物,但考虑到你们时间紧迫就不招待了,万望勿怪!”
“无妨!”事情谈成,慕曦心情大好,根本就不介意长老的变相送客。
后史书记载:
璃阙皇朝翮阙一十八年,赫王叛,帝擒,永囚于奈河别院,子凌苍赫驰逃,出关外,勾结南蛮、胡羌、鹿偈、贺觚四族,举兵犯境,入雁门关,夺青州,破先锋大军一路攻于云谷,翮阙帝亲自率兵与战。……
歧纳部落,草原小族,出借良驹百匹,以助战势,后与璃阙皇朝结百年之盟。
惊鸿 第三十九章
无名山谷
虽已过仲春,谷中残冬的寒意却还没有完全散去,风呼啸而过,万物具籁。
静,可怕的平静。山风呼啸着从狭长的谷道中刮过,乱石耸峙,杂草摇曳,交错摩挲的“沙沙”声掩住了重重的呼吸。平静中蕴藏着杀气。
屏息,一再的屏息;等待,耐心的等待,按捺住心急与焦躁,握紧手中的兵戈,绷紧了所有的肌肉,蓄势待发,所有的努力只为了一次一蹴而就的袭击。
一战在即!
逃,拼命的驱动着依然无知觉的双腿。身后是噬人的铁蹄。
虽然已经风尘仆仆,虽然已经筋疲力尽,可是却仍不敢停下脚步,衣衫褴褛,身形狼狈的溃军们争先恐后的疾奔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脸孔上都是疲惫、恐惧和惶然。身后不远处,隐约的马蹄声已然渐渐清晰起来,就像阎王的招魂铃,催促着士兵们加快脚步。心中不断扩大的恐惧和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士兵们的心头。腿,早已从酸麻到失去知觉,软的随时可能瘫倒,可身后对生命的威胁却激发了人平日里无法想象的潜能,机械的催动双腿,只为了逃得一条生路。现在只有跑才能留下自己的性命,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溃军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使用过渡的四肢啊!
马蹄声,近了,一声,一声,仿佛都敲在溃军们的心头上,重的发疼。喝骂声,叱马声从风中传入耳边,渐渐清晰起来。脖子上的寒毛竖了起来,几乎可以感觉到扬起的刀锋上逼人的寒气,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腥味,已有多少同僚的血浸染过那把屠刀呢?下一个,会是我吗?
黝黑而模糊的狭长谷地就在前面,犹如怪兽张开的森森大口,溃军却义无反顾的扑了进去。
俄而,马蹄随至,带着嚣张的杀气也冲了进去,誓在必得!
只是鹿死谁手,谁又知道呢?
山谷狭窄,奔行不便,眼看溃军就要葬身在联军的屠刀之下——
却见一阵箭雨从崖上射下,突然出现的意外,让两队人马都陷入了片刻的茫然,就在这晃神的瞬间已是血溅四方,首当其冲的几个敌军士兵当即被射死在当场。
“不好,中埋伏了。”敌军大将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挡开密集的箭雨,眯眼往崖上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似乎是皇朝军队的样子……他赶紧下令收拢阵队,众人围拢,齐齐举盾挡箭,可箭是从崖顶射下,盾所挡有限,不时有士兵中箭倒下。情势完全是一面倒的状况。
溃军趁机逃了出去。
一声清越的金属交鸣声响起,箭雨陡然停住了。
心中不妙,敌军首领领着残活的余勇向谷口扑去。
果然,从山崖两侧不断滚下巨石,从逃军的头顶砸落,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敌军将领血红着眼,咬着牙领着部下往外冲,眼看谷口的曙光就在不远处了——
“杀——”
“杀——”
又是一片惊人心魄呼喝,从谷口两边突然冲出了一对人马,不但挡住了逃军的道路,还向他们砍杀过来。这下敌军将领看清楚了,果然是皇朝军,中伏了!
为了生存,逃军挥起兵器和皇朝军战在了一起,厮杀开始了,喊杀震天,战斗打响了。
“伏击,果然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手段!”慕曦轻语。
站在山谷上,临着山风,慕曦,函奕昀和凌苍寂云三人并肩而立,冷眼看着下面的厮杀。此时双方还是势均力敌,战况不明,不过一个是久伏出击,一个是措手不及,胜负很快就将一见分明了,慕曦很信心,何况他还有后招呢!
凌苍寂云不语,出战前,与慕曦的一悉长谈还萦绕在他的耳畔:“联军久处关外,性格剽悍,其马优良善跑,骑兵轻捷,直接对上虽也不是毫无胜算,但要取胜也非易事,其代价可想而知,何苦来哉?俗话说的好,战场上最好的将军不是懂得如何打胜仗的将军,而是懂得如何牺牲的将军。我们不能让士兵的血白流了。何不山谷设伏,以逸待劳,瓮中捉鳖呢?”
正像慕曦当日所说的那样,败,未尝不是好事!
己方这一败,必然大涨敌军士气,一击而就,追胜千里,必也大涨敌军的骄气。古来骄兵易败是兵之道。此时借败仗佯退,设伏袭击,不但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还能顺利的把毫无戒备的敌人埋进死亡的陷阱。
三天前,按照策划,凌苍寂云派出军中心腹悄悄潜进了青州附近,暗暗收附四处的散兵游勇,随后联合起来的溃军四处游移,静静的等待着联军主力的汇集。部分,部分的后撤,溃军缓缓向东南方向的椎州推动,且形成仓惶逃窜之势。与此同时在青州通往椎州的必经之路的无名谷中,凌苍寂云调动的一营士兵正潜伏在内,严阵以待。
巧妙的将溃军的行踪和窘状泄露出去。下了饵,就等着收网了。敌军果然奔赴而至,傲气凌人的联军追在如丧家之犬的溃军之后,连日大胜的兴奋蒙蔽了他们的眼睛,早让他们失去了谨慎,他们追赶在溃军的身后,誓要赶尽杀绝。却被四处流窜的“香饵”一步步引进了死亡。
所以说谁是猎物,不到最后,真的很难说。
眼前的厮杀依旧,战局仍在僵持。
“看来你的精兵还有待训练啊!”瞄瞄日头,慕曦不耐了,他忽然扬起了一面紫色小旗,迎风摇了摇,霎时,几十道黑影从崖边突然出现,迅速的滑至谷口,加入了战局。黑影如滑溜的鱼般在交战的人群中穿梭,每过处,联军将士必身首异处,其势不可挡,战局的天平向一方重重的倾斜了。
好快的剑,好利落的身手!凌苍寂云心惊,又是一队神秘人马,慕曦手中似乎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筹码。
“该宣告你的御驾了!”不然,仗就要打完了,慕曦提醒。
凌苍寂云一扬手,一个黑衣身影在从岩石下消失。
俄而,一面杏黄|色的龙旗在崖上飘起,随着,“圣上驾临”的高喝,皇朝军士气大振,战场中再次掀起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下,早已心生怯意的敌军被吓破了胆,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仓然的夺路而逃。来时的浩浩大军,只剩下了小虾数只。
反攻首战大捷!
站在帐中,几个将领犹自“呼哧呼哧”的喷着热气,刚刚的一场完胜让他们个个兴奋的面泛红光。此战有圣上亲临,士兵大鼓士气,现今营中将士个个热血澎湃,干劲十足。这一场激战由于准备得当军中伤亡极小。听到“圣上御驾亲征”的消息,各将领更是暗喜在心,如今能在圣上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英勇,自己的前程还不是一片光明?此时众将聚于帐中,正是为了亲自参见圣上,私心里更是想着如何在圣上面前上报自己的战况,以彰军功。
等了许久,不见圣上踪影,众将士们渐生不耐。忽然帐幕一揭,众人正要参见,却见是一个白衣少年揽帘而入,面含微笑,踱步走向众将。
他是何人?众将正疑惑间,韩昭上前抱拳为礼“军师!”。
此次冲锋韩昭被委命为总领将军,统帅大军。随行前,曾被凌苍寂云密召,因此识得慕曦身份。
“韩将军不必多礼”慕曦捡了张凳子,掸了掸,挥袍坐下,冲韩昭灿然一笑。
军师?!大多数将领在心中咋舌。一个黄口小儿也配做军师?
“搞什么?”一个参将嘟囔着嚷开了,“就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
“不得无礼!”韩昭连忙上前阻止,心中暗暗叫糟,这些日子他跟在圣上身边布阵,眼见着这位小公子的厉害。现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家伙今天注定要载跟头了。
但此时慕曦的弯月眼眸已是一横,虽然仍是一张盈盈笑脸,可眼中的寒光却让整帐的沐面春风立时化作九五寒冬,一道眼光轻轻瞥了过去,其中的厉色让那个参将心中一寒,僵在了当场,手脚麻痹,不能动弹了。帐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股窒人的压力压在众人的心头。慕曦只是随意坐在那里,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笼罩在众人的身上。
自己竟被一个小儿压制了,一位参将大感在同僚面前失了颜面,虽然心中隐有怯意,但仍壮着胆子结巴哼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老子…为什么要听……”
“是吗?”懒的听他罗嗦,慕曦嘴角一翘,冷笑一声,帐中气温又下降了不少,那位参将立时被定在了当场,话僵在唇边,再不敢吱声。
众将胸口又是重重一窒,仿佛被千金所压,喘不过气来。
“军师!众将不知军师身份,一时失礼,还望军师海涵!”看着被冻成一尊塑像的同侪,韩昭在心中叹息,只得上前为各将请饶,局面总不能这样僵着啊!
给个下马威也就够了。慕曦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何况韩昭的身份还是要卖他个面子的。今日前来除了传达凌苍寂云的命令外,也顺便为自己在军中立个威,免得以后被这帮阳奉阴违的家伙扯了后腿。因此方才刻意放出气机锁住各将领再以势相压,给众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此时收场,也正好给韩昭一个面子。
“韩将军哪里的话,在下怎会与众位计较呢!各位可是为皇朝冲锋陷阵的功臣啊!在下资历尚浅,以后还要和各位多多切磋!不过——”慕曦说着客气话,收回了劲气,一抖袖,一道白光激射,一块玉牌落在了帐中的桌上。“蒙圣上信任,让在下手执这块令牌,还请各位以后多多配合!”语气中含讥带嘲,说不出的冷。
众人一个机灵,觉得身上一轻,手脚也自在了,个个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胸中火辣辣的疼。顾不上抚胸众将围到桌前一看,顿时心中叫苦不迭。在怎么样也不会认不出这块牌子啊,这个小祖宗怎么也不早拿过来啊!
见牌如见圣上,众人哪敢怠慢,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下了,齐声道:“参见军师!”
“众将免礼!”春意挂回了慕曦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可亲。帐中洋溢起春的气息,清风送暖,冰融草绿。可方才刚吃过慕曦苦头的将领心中仍是一寒。慕曦的气势已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阴影,众将七七八八的站了起来,彼此交换着眼色却不敢言语,惴惴听候慕曦发话。
一一扫过众人脸上惶慎的表情,慕曦笑得越发开怀了,“此战,众位辛苦了!”
“不敢,不敢!”
“报效国家乃分内之事!”
“食君之碌,为君分忧,何来辛苦!”众将连连推功,看着慕曦一脸诡异笑容,心中直发毛。
“众位客气了!此次圣上御驾亲征,众位还要多多配合,多多表现才是啊!”
“有赖军师提拔!”众将恭维着。
“在下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勉励各位将士,还请再接再励,万不要因为一场小小胜利就松了气。二是来传圣上的密旨……”
密旨?
“不错!”看出众人眼中的疑惑,慕曦把一个个锦囊弹入每个将士怀中,解释道,“这里面就是圣上的密旨,你们按旨行事,不得泄露,不得有误!”
“领命!”众将躬身齐声应道。
“军师”一个将领怯生生的上前一步,平日里是个虎虎生威,牛气冲天的人在这少年面前竟平白矮了半截,“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圣上啊?”
“圣上已经到达军中,还怕见不到?你们记得在御帐旁边加强警卫就是了,其他的还是少管。”慕曦语气和缓,众将却无一敢轻慢,战战兢兢立在了帐中面面相觑。
“可是……”
“可是?!”慕曦一挑眉,冲他笑笑,语气温和:“有些事不该让人知道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将领身上一冷,退了下去。
“韩将军,”慕曦亲切的转向韩昭,“他,到了吗?”
他!韩昭心里自然有数,“到了。正在我帐中休息!”
“那就好,请转告他一声,我夜观天象,明夜月朗星稀,风轻云淡,正适合故友相逢,小酌几杯。”
“我会转告!”
打哑谜似的一段对话,让众将都听的迷迷糊糊。
什么月啊星的?还有,哪个他啊?难道军师还懂天象?虽然心里疑惑万千,可看看慕曦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却没人有勇气问出心中的问号,反正不管我的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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