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由流零来讲,否则必吓死一帮子人)“此人的胆量倒是个挺大!”君熙微微笑道。
“这种见解精辟、眼光犀利又懂得婉言进谏的人,才是朝廷需要的。”倾云回道。接下来的国试第二名翟之杉,表现也非常突出。他的年纪比向扬略大,看起来是个稳重严谨的人。他拿着刻有“农业”二字的金豆,毫无赘言,直接就总结了几条有关齐国农业发展的措施:鼓励垦荒,减免赋役;实行屯田,推广植棉;重视水利的兴修,改革生产工具和推广先进的生产技术等等,皆是可以促进农业发展的良策。翟之杉的发言让皇帝眉头舒展,听得连连点头。四位王爷也颇为受教。
之后还有第五名方紫修,第七名程渊以及第十三名夏随等分别对外交、城防、百姓等阐述的观点,颇有见地,受到一直肯定。
殿生普遍表现良好,反观仕子就差劲很多了。除了朴敏书还有点内容之外,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不久,四个王爷也纷纷出列。
君熙的“政”涵盖的范围很大,他就齐国的选官制度简述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他说道“中兴以人才为本”,自古有“得人皆昌”,“失贤者亡”之说,选官考试的内容应该不拘一格,选士的标准重在明理切事,经世致用。不能禁锢学士的思想。这一点得到了在场所有殿生的认同,他们对君熙的好感顿生。
反观司康,他抽中的是“刑”,一个不受欢迎的论题。但他丝毫不在意,条理分明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提出了“刑罚世轻世重”的主张,即刑罚的轻重要根据时势的需要来确定,必须对具体情况作有差异的处置。司康善言,一个严谨的话题被他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人无不信服,一部分殿生的心立刻倾向他了。
流零挑眉,有点明白老皇帝的用意了,原来他在帮自己的儿子收拢人心。而这四位王爷也确实出色,包括之后倾云对“水利”、“水患”的阐述以及瑞风的“兵法”论都得到了殿生们的认同和赞赏。说到这里,齐瑞风的表现倒是让流零吃了一惊,想不到一直以来都像个纨绔子弟的他,竟然对兵法有极为深入的研究,真是人不可貌相!
众人悄悄议论着刚才各种精彩的策论,都感觉自己颇受启发。而此时,已经没人再上前了。
流零偷望了皇帝一眼,发现他面色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他身边的侍臣在皇帝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不多时,皇帝就开口道:“还有人上前来论题吗?”
流零低下头,暗道:这么多人,看老狐狸找谁来拿出那最后一颗金豆!
谁知皇帝的话音刚落音,还真有一人战战兢兢地走了上来,请罪道:“在下的金豆不小心掉到地上,然后一直滚到水池里去了,请皇上赎罪!”
“恩。”皇帝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么你可看清自己的论题了?”
“没……没有。”那人紧张地回答。
流零定睛一看,此人原来就是被他偷吃了糕点、坐在末尾的那个殿生,叫什么不知道。
“那朕就告诉你,你的论题就是‘商’。”皇帝道,“只要你答好了这道题,朕就不治你的罪。”
这个世界的国家在对待商业的态度上,放任无为,不抑兼并,实行所谓“自由政策”。这样虽然经济活动激烈,但是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数大地主手中,“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同时大地主避税能力强,所以国家税收也没得到增加。统治者们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皇帝提出的这个论题,是目前也是长期的强国富民的难题。众人都看着这个唯唯诺诺的青年,基本上没人觉得他能答出来,只是想看他如何自圆其说,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那个殿生恭身站在那里,对周围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只听他不紧不慢道:“目前我国的经济制度太过简陋,让商人具有积聚社会财富的强大力量,所以必须“重农抑商”,才能平衡商人和农民的利益。” 众人哗然,此人竟是一语惊人。
流零挑眉,对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点的青年颇感兴趣。皇帝也来了精神,盲道:“你具体说说看?”
“我所说的重农抑商政策,其重要内容就是抑制土地兼并,重农者,重视实际从事生产的农民和农业,抑商者,既抑制城市商业流通,亦抑制农村土地兼并。在目前的放任政策下,富商越富,百姓却终年当牛作马,生活朝不保夕。而国家的税收也没有得到增加,这同时涉及到我国税收制度不完善的问题,在这里在下就略说一点薄见……”
随着他的论述,众人从惊讶到佩服,听到最后,已没人敢再小看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了。
流零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吃惊。在他以前生活的世界里,早有“重农抑商”的说法提出,当然,似乎“重产抑商”的提法更直观一些。像欧美国家的高额累进所得税、遗产税、赠与税,以及相应的失业救济、养老金等福利措施,客观上就是在抑制商人成长的速度,保护生产者的利益,抑制两极分化的程度,因此,实际上是“重农抑商”、“重本抑末”。 此人能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提出节制资本的想法,尽管不够完善,但确实是极富有远见和哲理的观点。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此人聪明不显,才华不露,齐国想要昌盛,他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流零喃喃道。 倾云和君熙听此评语都不约而同地看了流零一眼,让流零惊觉自己似乎多嘴了。那边司康也是眼神炯炯,暗生要将此人纳入麾下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在那个殿生说完之后如此问道。
“在下欧阳絮。”“好!欧阳絮,朕记住你了。”皇帝龙颜大悦地夸奖了他一阵,随后举起酒杯道,“此次的国试真是为朝廷招来了许多不可多得的人才。为此,朕敬各位一杯。” 诸人立刻还礼。一部分人心中都有些自豪,既为自己出色的表现,也为可以遇到这么多优秀的人物而自豪。其他还有很多失意的,嫉妒的,愤懑不甘的人,这些人以后恐怕是难得到重用了。
片刻,皇帝环视了一圈,目光特别在流零身上停了一下,然后突然对众人道:“是否还有拿了金豆没上前论题的人?”
流零心下一突,刚才皇帝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到他吞金豆了?怎么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谁敢在皇帝面前藏了金豆吗?刚才欧阳絮掉了金豆都主动出来领罪了。
流零注意到皇帝似有若无地又瞄了他一眼,他不由得流了一滴冷汗。谁的饭菜中有金豆老皇帝心中是不是都有数?看了看拿到不同论题的四位王爷,再想到除他之外,其他侍臣都没有吃到金豆,流零基本上可以肯定了:老皇帝故意在他的饭菜中藏了一颗金豆。那么,他吞金豆的做法不是多此一举? 看那老狐狸越来越冷的眼神,流零想若他再不主动站出来,恐怕就要被“咔嚓”了!想到这里,流零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29 宫宴(五)
流零以极慢的速度向中间走去,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待会该以什么样的借口说自己的金豆不见了呢?照实说估计不行,吞金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被人当成怪物事小,让人怀疑故意藏题就不好了——虽然他的确是故意的。
学欧阳絮的说法也不行,他坐的地方离水池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米,金豆再怎么滚也滚不到池子里去。那么干脆就说不知道掉哪去了……或者……没等他想完,人已经站在了宴会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流零下跪道:“皇上赎罪!”“你何罪之有?”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
“下人不小心把金豆……吞了。”算了,还是直说好了,找再多借口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众人愕然。吞了?倾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流零。他还真是什么都敢吃!还好只是小金豆,若是稍大一点的金块或金片,那么卡在食道就死定了。想到这里,倾云忍不住火冒三丈,这家伙早晚要被自己害死。
皇帝皱眉道:“金豆的体积虽小,但还不至于让人毫无所觉的吞下去吧。” “一般情况是这样没错,但小人吃东西一向狼吞虎咽,速度太快想吐也吐不出来了。”流零一脸无奈道。 狼吞虎咽?倾云动了动嘴角,流零虽然爱吃,但动作向来不急不缓,和“狼吞虎咽”还有点差距吧!皇帝斜睨着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问道:“那么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论题是什么了?”
“是的。” 老皇帝看了他半天,开口道:“那么朕再给你一个题,和刚才欧阳殿生一样,答出来就不治你的罪,否则……”声音转冷,“朕绝不会轻饶!”
“是……”流零低头恭敬地回答,心里却把这个没事找他麻烦的老狐狸骂了一顿。
“那你听好,题目就是‘禅’。” 禅,禅?流零瞪了皇帝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所谓“禅”,是梵语“禅那”的音译,意为“静虚”,就是用静坐思维,获得大彻大悟。禅的说法取自佛经,是宗教的一种。
齐国当然也有宗教,并且和他原来世界中的佛教很像,只是在这里被称为“禅宗”。
在这种时代,宗教和政治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统治阶级利用宗教巩固自己的统治秩序,采取的主要形式就是把某一宗教定为全民性信仰的宗教,使其成为国教。国教在封建国家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宗教成为政治斗争和阶级斗争的工具,被统治阶级利用作为巩固统治秩序的精神支柱。
可惜他不能这么说!这些统治者们把宗教当作政治的支柱,把权利神圣化,为的就是更好地统治他们的国家和百姓。他虽然明白这一点,却不能说这些。因为一个不好,就会变成对宗教的亵渎,或者对皇权的挑衅,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则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那么他该怎么回答这个论题呢?看看齐倾云,还有其他几个王爷,全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说错话。
流零垂下眼睛,暗道只能说说“禅理”了。但是,这“禅”要怎么说?“怎么了?”皇帝问道,“怎么不说?”
流零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皇上信教吗?”皇帝挑眉:“朕是个虔诚的禅宗弟子。”
流零想了一会,恭身道:“那么,请皇上先听下人讲个故事吧!”
皇帝兴味十足,没想到流零要讲故事,这倒是有点意思,于是他点头应允。
流零于是道:“一次,某禅师寄寓在某寺,晚上风起,吹动寺庙的旗幡,发出阵阵响声。对此,两个禅宗弟子辩论,一个说是幡动,一个说是风动,争论不休。” “那么到底是幡动,还是风动呢?”皇帝问。
“这时那个禅师走过来,笑着说道:‘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啊’。”
皇帝听后,一脸深思。在场有不少也是禅宗信徒,闻言亦略有所悟。
“是不是可以讲得清楚一点?”皇帝又道。
“禅师的这句禅语直指人的心灵,意味着一切对于外界的执着都只是心的变现,一切妄念都只是心中之物,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在喧嚣的红尘中,禅可以让心灵如鱼游水,鸟翔天空,自然、自在、自由,不为外物所累,从而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单以这一点来说,禅确实拥有探究人生意义的极高智慧。
流零继续道:“禅既面对现实,又超脱现实,既出世又入世。它如清风雨露,如当头棒喝,让我们迷途知返,使我们的心灵进入自由洒脱的境界,以平常心自自然然的去生活。”
语毕,四周一片安静。连流零这个说禅的人也不禁陷入沉思。他说的这些不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东西吗?自由洒脱的境界,他真的做到了吗? 老皇帝直直地盯着流零,再问道:“你知道如何修禅,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吗?” “参禅三境界:‘叶落满空山,何处寻行迹’;‘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何解?”
“第一种境界就是参禅者执着地寻找禅的本性,却渺无所得。很多修禅者估计都在这一境界徘徊。第二种境界是粗通禅理,似乎悟道而其实未语。第三种境界茅塞顿开,直接领悟到瞬间即永恒,永恒即瞬间。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终不见,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的意思是?”“修禅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学会‘放下’即可。”放下权利的追求,放下对金钱的欲望,放下仇恨嫉妒之心……洒脱,自在,无我。
皇上啊皇上,站在权利顶峰的你,放得下吗?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真的放得下吗? 流零的一席话,如暮鼓晨钟般在众人脑中狠狠地敲了一记。当中很多不信教的人也都深受启发。
这个小小的少年啊,还要给别人多少惊叹呢?
老皇帝感叹道:“即使是禅宗宗主也没有你看得透彻啊!”
众人同感,发自内心地尊重起这个身份低微的书童来。
倾云深深地注视着他,心中百味交杂,为什么时间越长就越能发现流零的独特呢?他不禁嫉妒,真想独占他的美丽,不让任何人觊觎。 司康此时也是思绪澎湃,看过那支充满震撼力的舞蹈之后,他原本以为流零最多也只是个比较特别一点的男宠,但听过他刚才的言论,才发现自己亵渎了这个优秀的少年。他,不是个只会躲在男人羽翼下的玩物! 看来要向倾云要过他,那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他堂堂齐国康王爷,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吗?
瑞风和其他两人不同,他只是纯粹欣赏流零,或许有一点点心动,但还没有产生特别强烈的占有欲,因此,他尚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作他想。
而君熙,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比起以前,对流零又多了一种惜才爱才之心。他更关心的是他的兄弟,特别是倾云和司康,他们看流零眼神让君熙很不安。
这个特别的少年,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这些人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朴敏书。他对流零有一种莫名狂热的执着,那种感觉随着流零散发的越来越多的光采而愈演愈烈。他的执着,注定要给他带来无尽的悲哀。
其他还有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这个美丽的少年吸引了,他们将来可能会下意识地追寻流零的踪迹,同时也将在无形中给倾云一定的支持。此时老皇帝已经无心宴会了,流零的话让他想到很多。
于是,宴会就这样提前结束了。但无人有所不满,他们现在主要想的不再是过几天的官职册封,而是对自我认识和人生的重新思考。
30 暴风雨来临之前
什么叫一鸣惊人天下知?看流零就知道了。参与那场宫宴的人哪个不是才名远播的有识之士?有他们大多数人的极力推荐,流零想不出名都难。
不单如此,自那之后,皇帝更是三五不时就召流零进宫一起参禅。流零本来对禅理也只是一知半解,没想到在经常与皇帝一问一答间,竟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皇帝为了方便流零入宫,还特赐了一块龙纹腰牌,准许他在宫中自由出入,以后有什么问题意见也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
流零虽然没有封官,但他的这项特权却足以让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反而要尽可能地和他拉好关系。
于是,原本还算牢固的靖王府大门,几乎快要被前来拜访流零的人踏烂了。好在齐倾云对交际应酬颇有一套,耐心地接待到访的客人,倒也结交了不少贤人雅士。
流零就轻松了,干脆来个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