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樱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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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 樱桃版-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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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能去找女房东,这想法最荒唐也不过了!”他高声叫嚷,竭力让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相信。“虽然您是母亲,可如果您留下来,就会使他发疯,那可就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了!您听我说,我看这么办好了:这会儿先让娜斯塔西娅坐在他那里,我把你们送回去,因为没有人陪着,你们自己可不能在街上行走,在我们彼得堡,对这……唉,管它去呢!……然后我立刻从你们那儿跑回这里,一刻钟以后,我以人格担保,就会给你们送消息去:他情况怎么样?睡了,还是没睡?以及其他等等。然后,你们听我说!然后又从你们那里很快跑回家去——我那里有客人,都喝醉了,——去叫佐西莫夫——这是给他看病的医生,现在他在我家里,他没醉;这个人不喝酒,永远不会醉!我把他拖到罗季卡那里,然后立刻到你们这里来,这就是说,一个钟头之内你们可以得到两次关于他的消息,——而且是从医生那儿来的消息,你们明白吗,是从医生本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这可就不仅是听我说说了!如果情况不好,我发誓,我自己会领你们到这儿来,如果情况良好,那么你们就可以睡了。我整夜都睡在这儿,睡在穿堂里,他听不见的,我让佐西莫夫睡在房东那里,这样可以随时找到他。你们看,现在对他来说,谁守着他最好呢,是您,还是医生?医生更有用,更有用,不是吗。好,那么就请你们回去吧!去女房东那里却不行;我去可以,你们去不行:她不会让你们去……因为她傻。她会为了我嫉妒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您要知道,她也会嫉妒您……不过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她是一定会嫉妒的。是个完全、完全让人摸不透的女人!不过,我也是个傻瓜……这算不了什么!咱们走吧!你们相信我吗?嗯,你们相信,还是不相信我?”
  “咱们走吧,妈妈,”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说,“他答应了,一定会这么做的。他已经救过哥哥的命,如果医生真的同意夜里住在这儿,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瞧,您……您……理解我,因为您是天使!”拉祖米欣欣喜若狂地高声叫喊。“走吧!娜斯塔西娅!马上上楼去,坐在他身边,带着灯;一刻钟后我就来……”
  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虽然还不完全相信,可也没再反对。拉祖米欣挽住她俩的手,把她们拉下楼去。不过他还是叫她不放心:“虽然他人很机灵,心肠也好,可是他答应的事能办得到吗?他有点儿醉了,不是吗……”
  “我明白,您心里在想,我喝醉了!”拉祖米欣猜到了她的想法,打断了她的思路,同时迈开大步在人行道上走着,以致两位妇女勉强才能跟上他,不过他却没有发觉。“没有的事!也就是说……我醉得像个傻瓜一样了,可是问题不在这里,我醉了,可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我一看到你们,就像喝醉了一样……别睬我!请别介意:我在胡说八道,我配不上你们……我一点儿也配不上你们!……我把你们一送回去,立刻就在这儿,在河里,往自己头上浇两桶冷水,就会清醒过来了……但愿你们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们两位!……请别笑我,也别生气!……你们对谁都可以生气,可别生我的气!我是他的朋友,所以也是你们的朋友。我希望如此……这我已经预感到了……去年,有这样的一瞬间……不过,根本不是预感到,因为你们好似从天而降。而我,大概会一夜都睡不着……这个佐西莫夫不久前担心他会发疯……所以不应该惹他生气……”
  “您说什么!”母亲高声叫喊。
  “难道医生这么说过吗?”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吃了一惊,问。
  “说过,不过不是这么回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还给他吃过这么一种药,一种药粉,我看到的,可这时你们来了……唉!……你们明天再来就好了!我们走了,这很好。再过一个钟头,佐西莫夫会亲自向你们报告一切。他这个人可不会喝醉!我也不再喝醉了……我为什么喝得这么醉呢?因为他们把我拖入了一场争论,这些该死的家伙!我已经发过誓不参加争论了!……他们都在胡说八道!差点儿没打起来!我让舅舅待在那儿,招待他们……嗯,你们相信吗:他们要求人完全没有个性,还觉得其中有极大的乐趣!要是自己不是自己,要是自己尽可能不像自己,那该多好!他们认为,这就是最大的进步。要是他们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胡说八道,倒也罢了,可是……”
  “请您听我说,”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怯生生地打断了他,但这只不过更加激起了他的热情。
  “您认为怎样?”拉祖米欣把嗓门提得更高,大声叫喊,“您认为我是为了他们胡说八道生他们的气吗?没有的事!我喜欢人们胡扯!胡扯是一切生物中只有人类才享有的唯一特权。通过胡扯,可以得到真理!我也胡扯,所以我也是人。如果不先胡扯十四次,就不会获得一个真理,也许,得先胡扯一百十四次,从某一方面来看,这也是值得尊敬的;唉,可是我们连独出心裁地胡扯都不会!你跟我胡扯好了,不过要独出心裁,是自己想出来的,那么我就会吻你。独出心裁地胡扯,要知道,这几乎胜过只重复别人的真理;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是人,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你只不过是一只鹦鹉!真理是跑不了的,却可以使生活停滞不前;有过这样的例子。嗯,现在我们怎么样呢?在科学、文化修养、思维、发明、思想观念、愿望、自由主义、理性、经验,以及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领域,我们大家无一例外,还都是中学预备班一年级的学生!喜欢靠人家的智慧混日子,——已经习以为常了!是不是这样呢?我说得对吗?”拉祖米欣高声叫喊,说着握紧并摇晃着两位女士的手,“是不是这样呢?”
  “噢,我的天哪,我不知道,”可怜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说。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虽说我并不完全同意您的意见,”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郑重其事地补上一句,并且立刻大叫了一声,因为这一次他把她的手攥得实在太痛了。
  “是这样的?您说,是这样的?那么在这以后,您……您……”他欣喜若狂地高声呼喊,“您是善良、纯洁、理智和……完美的源泉!请把您的手伸给我,请您……也把您的手伸给我,我想吻吻你们的手,就在这儿,现在,跪下来吻你们的手!”
  于是他在人行道当中跪了下来,幸而这时人行道上阒无一人。
  “别这样,我求您,您这是做什么?”完全惊慌失措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叫喊。
  “请您起来,请起来吧!”杜尼娅笑着说,她也感到惊慌不安了。
  “你们不把手伸给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起来!对,就这样,够了,我起来了,咱们走吧!我是个不幸的傻瓜,我配不上你们,而且喝醉了,我感到羞愧……我不配爱你们,可是,跪在你们面前——这是每个人的义务,只要他不是十足的畜生!所以我跪下来了……瞧,这就是你们的旅馆,不久前罗季昂赶走了你们的彼得·彼特罗维奇,单就这一点来说,他做得对!这个人怎么敢让你们住在这样的旅馆里?这是丢脸的事!你们可知道,到这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您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吗!您是他的未婚妻,对吗?哼,所以我要对您说,您的未婚夫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见他是个卑鄙的家伙!”
  “您听我说,拉祖米欣先生,您忘了……”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开口说。
  “对,对,您说得对,我太放肆了,我惭愧!”拉祖米欣猛然醒悟,“不过……不过……你们不会因为我这样说而生我的气吧!因为我这样说是出于至诚,而不是由于……嗯哼!这是卑鄙的;总而言之,不是由于我对您……嗯哼!……好,就这样吧,用不着,我不说由于什么,我不敢说!……不久前我们就全明白了,他一进来,我们就知道这个人跟我们不是一道的。不是因为他在理发师那儿卷过头发,也不是因为他急于炫耀自己的才智,而是因为,他是个密探和投机分子;因为他是个吝啬鬼和小丑,这是看得出来的。您认为他聪明吗?不,他是个傻瓜,傻瓜!哼,他配得上您吗?噢,我的天哪!你们要知道,女士们,”他已经走在旅馆的楼梯上,却突然站住了,“虽然我那儿那些人都喝醉了,然而他们都是正直的人,虽然我们也胡说八道,所以我也胡说八道,可是最后我们还是会明白,什么是真理,因为我们是走在光明正大的道路上,而彼得·彼特罗维奇走的却不是光明正大的道路。我虽然现在痛骂他们,可是我尊敬他们大家;就连扎苗托夫,虽说我并不尊敬他,可是喜欢他,因为他是条小狗崽!就连这个畜生佐西莫夫也是一样,因为他正直,而且精通业务……不过够了,什么都说完了,也得到了宽恕。得到宽恕了吗?是这样吗?好,咱们走吧。我熟悉这条走廊,来过不止一次了;瞧,就在这儿,三号房间里,发生过一件丢脸的事……喂,你们住在这里哪个房间?几号?八号吗?好,那么夜里可要锁上门,谁也别让他进来。一刻钟后我带着消息回来,然后,再过半个钟头,还要和佐西莫夫一道来,你们会知道的!再见,我走了!”
  “我的天哪,杜涅奇卡,会出什么事吗?”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惊慌而又胆怯地对女儿说。
  “您放心好了,妈妈,”杜尼娅回答,说着摘下帽子,取下披肩,“是上帝亲自给我们派来了这位先生,尽管他是直接从酒宴上来的。对他是可以信赖的,请您相信。而且他为哥哥已经做过的一切……”
  “唉,杜涅奇卡。天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我怎么能决定丢下罗佳不管呢!……我完全,完全想象不到,会这样见到他!
  他的神情多么冷酷,就像他不高兴看到我们似的……”
  她眼里出现了泪珠。
  “不,不是这样的,妈妈。您没细看,您一直在哭。由于生了一场大病,他心情很不好,——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唉,这场病啊!会出什么事,会出什么事吗!而且他是怎么跟你说话啊,杜尼娅!”母亲说,一边怯生生地看看女儿的眼睛,想从眼睛里看出她心里的全部想法,因为女儿护着罗佳,这使她获得了一半安慰:如此看来,女儿原谅了他。
  “我深信,明天他准会改变主意,”她加上一句,想彻底摸透女儿的想法。
  “可我深信,关于这件事……明天他还是会这么说……”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这是个难题,因为这一点是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现在很怕谈起的。杜尼娅走近前去,吻了吻母亲。母亲默默地紧紧拥抱了她。然后坐下,焦急不安地等着拉祖米欣回来,同时怯生生地注视着女儿,女儿也在等待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屋里踱来踱去,一面在暗自思索着什么。这样沉思着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是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通常的习惯,不知为什么母亲总是怕在这样的时候打断她的沉思。
  拉祖米欣酒醉后突然对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产生了火热的爱情,这当然好笑;但是看一看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特别是现在,当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忧郁而若有所思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的时候,也许很多人都会原谅他,更何况他是处于一种反常的心理状态呢。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十分漂亮,——高高的个儿,身材异常苗条匀称,强壮有力,而且很自信,——在她的每个姿态中都流露出这种自信,不过这丝毫也不损害她举止的柔美和优雅。她的脸像她的哥哥,不过甚至可以把她叫作美人儿。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比她哥哥的头发稍淡一些;眼睛几乎是黑的,炯炯发光,神情傲慢,但有时,虽然并不是经常的,看上去却又异常善良。她肤色白皙,但不是病态的苍白;她的脸光艳照人,娇艳而健康。她的嘴略小了点儿,红艳艳的下嘴唇和下巴一起稍稍向前突出,——这是这张美丽的脸上唯一的缺陷,但是也赋予她的脸一种特殊的性格,仿佛使她脸上有了一种傲慢的神态。她脸上的表情总是严肃多于快乐,总是好像在沉思默想;然而这张脸是多么适于微笑,愉快而无忧无虑的、青春的笑容对她来说是多么合适啊!热情、坦诚、单纯而轻信、正直、像勇士一般强壮有力、又有点儿醉意的拉祖米欣,从未见过类似的女性,对她一见倾心,这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好像老天故意安排下这样一个机会,让他第一次看到杜尼娅的时候,恰好是她与哥哥晤面、心中充满兄妹情谊和欢乐的美好时刻呢。后来他又看到,在她愤怒地回答哥哥无礼的、忘恩负义、冷酷无情的命令时,她的下嘴唇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时他就再也不能自持了。
  不过,因为他已微带醉意,不久前在楼梯上脱口而出,说拉斯科利尼科夫那个性情古怪的女房东普拉斯科维娅·帕夫洛芙娜不但会为了他嫉妒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而且看来也会嫉妒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那倒是说的实话。尽管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已经四十三岁,她的容貌却依然保持着昔日的风采,而且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得多,那些直到老年都能保持心情开朗,能给人留下鲜明印象,而且满怀正直、真诚而热情的妇女,几乎总是这样。咱们附带说一声,能够保持这一切,是即使到了老年也不致失去美色的唯一方法。她的头发已经开始斑白,渐渐疏稀,细碎的鱼尾纹早已爬满了她的眼角,由于忧虑和痛苦,双颊已经凹陷和干瘪,但这张脸还是美丽的。这是一幅杜涅奇卡的脸的肖像,不过是二十年以后的肖像,再就是她那并不向前突出的下嘴唇的表情,和女儿的不大一样。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多情善感,不过不致使人感到肉麻,她胆小,忍让,可也有一定的限度:很多事情她都能忍让,对很多事情她都能同意,就连对那些与她的信念相反的事,也是如此,不过总是有这么一条由正直、原则和绝对不能放弃的信念划定的界线,无论什么情况也不能迫使她越过这条界线。
  拉祖米欣走后,整整过了二十分钟,传来两声轻微然而急促的敲门声;他回来了。
  “我不进去了,没有空!”房门打开以后,他匆匆地说,“他睡得很熟,睡得十分香甜,很安静,上帝保佑,让他睡上十个钟头吧。娜斯塔西娅在他那儿守着;我叫她在我回去以前别出去。现在我去把佐西莫夫拖来,他会向你们报告的,然后你们也睡一会儿;我看得出,你们都累坏了。”
  于是他离开她们,顺着走廊走了。
  “一个多麻利和……忠实的青年人啊!”非常高兴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高声说。
  “看来,是个很好的人!”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怀着几分热情回答,又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
  几乎过了一个钟头,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又听到一下敲门的声音。两位妇女都在等着,因为这一次她们都完全相信拉祖米欣的诺言了;真的,他果然把佐西莫夫拖来了。佐西莫夫立刻同意离开酒宴,去看拉斯科利尼科夫,不过他不相信喝醉了的拉祖米欣,到两位女士这里来,却很不乐意,疑虑重重。但是他的自尊心立刻得到了满足,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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