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柏仲之在拍板定案后,突然转过头对着安静的儿子问,“锋炀,说说你的看法。”
柏烽炀慢慢地报出了一个数字,然后带着歉意和微微的怯意地说,“我有很多听不懂的地方,只听出来一点点儿,咱们挣的钱有可能暂时因为这次收购受到影响,但是很快就能多挣很多。”
柏仲之转过头,目光扫过刚刚反对收购案的董事们,毫不留情地说,“还不如一个八岁孩子的眼光。”
这天的临时股东大会上,柏仲之临时宣布,柏氏集团的下任董事长就是自己年仅8岁的长子。
一个星期后,柏烽炀离开了父母,赶去了大洋彼岸的金融中心。并且从彼时起,就开始着力于对商科和金融的被动熏染和主动学习。
随行照顾的是被柏仲之喊作“满叔”的老管家,由此可见柏仲之对其的重视程度。
临行前,柏仲之拍着儿子的肩膀,认真地嘱咐,“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接任柏氏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对你不做过高的要求,维持住柏氏应有的份额业绩就算你是我合格的继承人。”
然后柏董事长微微一笑,“听不懂份额和业绩?”
八岁的孩子点了点头。
男人一巴掌拍上了儿子的后脑门,“那就去学吧。”
柏烽炀走后的一年后,柏家二少爷出生。
对于第二个儿子,柏仲之的评价是——漂亮的男孩子。
都说亲情浓于血,但是再稠浓的血液也能够被稀释掉。尤其是背景牵涉到了豪门世家、钱权名利、家产继承这些问题上时,其效果最为明显。
对柏仲之来说,儿子的作用是用来继承家业的。只要能胜任了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这一职责,就完成了人生的目标。
至于亲情,是用来教导儿子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的。
所以,柏总在自己大儿子身上贴上的标签是“继承人”,在自己二儿子身上贴上的标签是“联姻者”。
有一个漂亮的儿子,来进行家族联姻甚至政治联姻,是一件很合算的事情。
柏仲之的亲情,仅限于此。
至于柏夫人,生下来就为了成为贵妇人的她,更关心的是自己柏家少夫人的位置做得稳当不稳当,巴黎的T型台上又出了什么新秀设计师需要去跟风,每年的奢侈品有没有购买到尽兴,牌桌上的输赢称不称得上是一掷千金。
儿子?儿子是用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牵着去参加各类晚宴,以炫耀他遗传到自己多少美貌上的好基因的。
所以,直到20岁的柏烽炀回国看父母之前,柏家夫妇都没有主动提过让儿子回家过一次节日。
柏仲之见到柏烽炀的第一句话是,“几年后能接任柏氏?”
柏夫人见到柏烽炀的第一句话说,“儿子你好帅!”
没有一个人去问自己亲生儿子在外打拼这12年来,过得究竟辛不辛苦,有没有想家,有没有会思念父母。
好在,早已习惯的柏烽炀,并不以为意。
第一次见到柏少御时,柏烽炀着实被惊奇到了。
他转过身,问自己的父母,“这是谁家的小孩儿?”
柏少御当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一本画册,一抬眼看到一个大哥哥看着自己,丢下画册就跑了过去,“你是……哥哥吧?”
然后在柏烽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柏仲之难得地尴尬了一下,“这个是你弟弟,11岁了。心琴,你没对锋炀说过?”
柏夫人支吾了一声,“我以为你说过。”
被无意中隐瞒了11年的兄弟,很可笑,但是却被双亲做出来得自然无比。
柏少御小时候长相就很出众,的确遗传到了柏夫人的美人胚子。而且因为性别的原因,在这层漂亮上平添了一种俊利。
看起来最是赏心悦目。
柏家夫妇虽然在亲情上很是吝啬,但是在物质上从来都是很大方,家里的佣人又很是专心服侍……物质条件优渥,但是平日管教较少的孩子,一般都会养成娇蛮的个性。
柏烽炀遇到的11岁时的柏少御,就是这种娇蛮的小脾气。简单地概括,就是做事儿随心所欲,所欲到了极点的随心所欲。
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考虑到他人,且不计任何后果。
柏烽炀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弟弟,一时间找不对了亲情的位置——作为缺失了近20年亲情的人,作为离家12年每次家中来电话除了分析家族企业近态就是分析国际市场格局变化的准继承人……看到一个对自己表露出极大亲情渴望的弟弟,总会不知所措的。
与20岁的柏烽炀不同,11岁的柏少御正是渴求亲情而不得的年龄段。何况,他又没有像柏烽炀那样有着繁重的学业来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一个高大、沉稳、寡言少语、强势有力,但是愿意对自己表露善意的哥哥……
那一年,柏家上下都在说,大少爷回来那段时间,是二少爷受娇惯最厉害的那一段时间。
小住了不到半个月后,柏仲之就催着儿子回美国完成学业,“我给你四年时间,你至少要有在华尔街工作一年的经历……然后回来,接手柏氏。”
柏烽炀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柏烽炀临走那天晚上,是搂着幼弟在卧室里共度的。
柏少御搂住哥哥的脖子,总觉得一放手人就会不见,乖乖的不得了。
“少御,”柏烽炀肯定地说,“我4年后回来,你在家乖乖地听话。”
“那有没有奖励?”柏少御把脸埋在了哥哥肩窝里不愿意离开半寸。
“有,欠着。”柏烽炀摸了摸无尾熊状的柏少御,“你在家少得罪人,等我回来再说。”
再说下去,却是不再言语了——原来是,听到了“有”字儿后,埋在兄长胸前的孩子就安心地沉沉睡去。
再次离开家远赴国外,柏烽炀觉得有点儿什么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在异乡,知道千里之外,等着自己的是一家大得需要慎之又慎的公司;现在,知道家里等着自己的除了那家冠着自己姓氏的大型企业集团后,还有一个人。
那个是,自己的弟弟。
在学校里攻读艰深的课业时,在图书馆里翻看各种原典时,在充满了行色匆匆西装革履的各种分析师和会计师的华尔街上开始准备求职时,在埋身于艰涩繁琐的各种数据中时……总会觉得多了一种牵挂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
从按时的写信到按时的E-MAIL,还有各种假日寄回家的小礼品。柏烽炀按照自己的习惯,表达着兄弟友爱之情。
柏少御为人处事本来任性至极,但是在柏烽炀每次简短和相隔时间颇长的信件来往后,也懂得有意识地收敛自己的嚣张行径。
这是一种挂念,以及希望依靠和希望被依靠的心境。
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情开始变质的?
问题出在柏烽炀身上,深层的问题归结于整个家庭环境。
长久地执念在一个事物或者一个人身上,到最后的感情可能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4年后,24岁的柏烽炀回国,准备着手接受柏氏集团。
15岁的少年提前了半个月就缠着满叔要前去接机。
4年未见,一开始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高度已经到自己胸前的翩翩少年。并且在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飞扑入怀,唇角骄傲地扬起,“哥!我有很乖哦~所以你要给我奖励的。”
11岁和15岁的少年,差别之大,毋庸赘言。就像是一块璞石转向了一块美玉,并且正在磨琢成器。
环搂住属于少年特有的纤细腰身,柏烽炀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说,“要什么?”
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自己带回国的礼物,会不会合得上少御的心意。
也许是哥哥始终淡然无惊的表情刺激到了一向骄气十足的少年,他眨了眨黑亮亮的瞳孔,唇边的微笑放大再放大,轻声地说,“那我就要……KISS ME……”
柏烽炀微微一愣,凝视着带着微微挑衅和撒娇的眼瞳,下意识地贴合了双唇上去——
唇与唇的简单碰触而已。
只是,一个把它当作了国外的礼节之一而已,另一个却是——
至此,万劫不复。
结束了浅吻,搂着心满意足的弟弟往机场外走去的柏烽炀,抓住人腰身的手指不断收紧,心中却在暗下了定论——少御,你是我的。
一个月后,柏少御被柏烽炀送去了美国就读一所私立高中,以方便自己接任柏氏董事长后的大施拳脚。
同月,柏烽炀指住柏氏集团总会议室的董事长位置的那把椅子,沉声说道,“这是我的。”
半年后,柏烽炀把转学回国的柏少御按倒在浴缸中,俯耳低语,“你是我的。”
所以,严格说来,“你是我的”的确是排在了“这是我的”之前的。
至于之后,是你的?还是我的?还是我们的?
柏董事长,全看您的折腾了。
第六章 逃课
狠狠地甩了柏烽炀一个耳光,柏少御掀开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嫌弃地扔到柏烽炀身上,声音里透着不可抑止的疯狂,“你们全他妈是一群疯子!”
兄弟相奸、父母漠然的默认和纵容……这是一种,能让人冷到骨子里的战栗。
在这种扭曲到变态,变态成了常态的家庭里,会期盼着亲情能起到作用的自己,真是无知可笑得像个傻子。
被扯得发皱的衣衫遮掩不全身上的吻痕处处,锁骨上的牙印清晰可见——高高挑起的锁骨凹陷处还有被人在比赛中用手肘撞出来的淤青色……这是一种,不自觉却非本愿地流露出来的SEXY。
腰间的皮带扣被解开了一半,半挂在那里。柏少御看都不看自己衣衫不齐的样子,一把手抽下皮带,“咣当”一声甩在一旁。
然后,走上楼去。
被次子擦身而过后,柏仲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被柏少御大力甩手关上的门,转头对柏烽炀说,“太快了。”
与柏少御的衣衫不整相对比,柏烽炀一身衣装整齐到可以立刻参加下午茶的休闲聚会。
当然,这是在忽视了脸上那个新鲜出炉的掌印的前提下。
柏烽炀站起身,走到用餐室的冰箱处,拿出冰块按压在自己脸侧上,姿势自然而又随意,“这是我的事情。”
柏仲之也不生气,指节敲了敲金属的楼梯扶手,沉思了一下说,“锋炀,接任柏氏,并不只是管好公司就好了……你需要给我找出能接手你的下任继承人。”
“现在没有柏氏,只有枫扬。”柏烽炀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父亲的命令和要求。
又看了一眼被柏少御锁得紧紧的卧室门,柏仲之轻哼了一声,“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但是别闹得太大了,弄到家里不好看。”
柏烽炀拉起外套,向门外走去,“我有我的分寸……小曾,开车去公司。”
身后,柏仲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把柏氏交到他手里,是自己这辈子所做的最成功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动摇不了柏氏的根本,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背靠在不断透出凉意的门上,柏少御缓缓地滑坐在地上,随后深深地把头埋在了膝盖中。
这个动作很不雅观,平素非常注意形象的他,一向是不屑于以此种姿势示人的。
但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里没人能看到,也没人愿意来注意他。
心里头木木的不知道什么感觉,先前在楼下勃发的怒意在自己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时,合着一股寒意的冲击,消失殆尽。
被哥哥那样子地对待,被强压下去摆出屈辱的姿势,都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却在自己妈妈的两句话下,轻易地引起了鼻腔的发酸和眼圈的发红。
胸前被亵玩到过分的部位摩擦到了衣料后,引发着身子一波波的颤抖——会有屈辱,会有快感,会想屈服,会想沉沦……
最后,却全部演化成了委屈。
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只是要求自己去做出什么乖乖地配合。
眼角的水色最终没有凝成水珠,柏少御在维持了这种缩在门下的姿势不到10分钟后,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的半身镜处,仔细地打量着镜子中的人。
然后,重重一拳击在了镜面上。
沉闷的撞击声完美地衬托出了指节处的疼痛,镜子在晃了一下后,并没有破碎掉。
松开拳头,甩了甩手后,柏少御的脸上已经成了一片冷然——连这样的一拳都打不破一面小小的玻璃,想要打碎自己……
不可能。
既然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想法,那么就自己来在乎。
打开衣柜,翻找出换洗衣物。柏少御拉开门出房间,走进了对面的那间浴室,还没有忘记反锁着关上有着磨砂玻璃装饰的单扇木门。
晚餐时,柏烽炀并没有回家用餐。
偌大的餐室里的长形餐桌上,落座的只有三个人,气氛融洽。
用一种标准的优雅姿态切着盘子中小羊排的柏夫人,态度和蔼地问着自己的儿子,“少御,好吃吗?”
柏少御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柏夫人叉起一小块切割均匀的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这厨子果然不错……不枉我特意挖角过来时费的一番心思。仲之,你觉得有我们住的那家酒店手艺好吗?”
柏仲之把喝了一半的红酒推到一旁,“都好。”
然后转过头问柏少御,“你高二了吧?”
柏少御努力控制好手下的力度,刀叉在白瓷的盘面上没有留下一声不合时宜的细响,“高三。”
“哦,”柏仲之拉过餐巾擦了擦唇角,“对,锋炀让你出国那年是高二。大学准备去哪儿上?”
“我想出国。”刀叉的动作停了下来——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等锋炀回来了,你跟他商量一下吧。”
柏少御又点了点头,用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吧,就是这个样子:平静到自然得仿佛一切都是正常,硬压着你无条件地适应和接受他们做出的定位。如果自己现在大哭大闹甚至寻死觅活,说不定还会惹来父母奇怪的注视。
——“那有什么?至于如此大的反应”之类的诘问。
不止是一次感受到父母的薄情,但是,现在却是深刻到了接近绝望。
只有接受,不是吗?
未必。
直到过了午夜,带着一脸倦色的柏烽炀才回到了家。
整个大房子里的灯光随着佣人的离去一起陷入了沉寂,安静地在夜色的掩饰下等待着夜归的主人。
今晚上的月色很好,所以没有灯光的登场,也不至于妨碍到视野里所见到的景物。
柏烽炀也没有开灯,而是顺着半开着窗帘的窗外月光的照射,一步步拾阶而上,斜长的影子倒影在阶梯上,拉长了般的扭曲。、
他走到离自己的卧室还隔了一半路程远的地方,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拧动——门并没有被反锁。
是识务的顺从,还是不屑的无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喜欢的个性。
推开门,反手虚掩上,走进去——这些动作被他做起来熟练至极,显然是不止一次地做出过这种“登堂入室”的举动。
床上的人已经入睡,只是看起来很是不安稳。
柏烽炀在床边坐下,低头下去细细打量着少年的睡颜。
然后伸出手去,用食指指尖慢慢地抚平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紧皱着的双眉。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