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自己头脑里的无声命令,他把小石头举过头顶,笨拙地扔出去。石头脱靶有好几英尺远。
再试一次,那命令说。他四处寻找,又找到一块碎石。这一次打中了板块,发出一声铃铛响。还是离靶心很远,但是瞄准已有进步。
第四次试投,只离靶心几英寸。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其强烈犹如性的兴奋,浮上他的脑海。接着控制放松了;他不再感到任何冲动,只想站着静候。
一个接一个,整族人猿都短暂地受到摆布。有的得到成功,但大多数都没有完成指定的任务,而全体都相应地得到快感的奖励或者得到苦痛的惩罚。
这时,人猿们犹如大梦初醒,都摇了摇脑袋,随即开始沿着小径返回洞穴。他们谁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对于照着他们回家的奇特光亮感到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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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只疣猪
那晶体不再使他们的头脑着迷,不再用他们的躯体进行实验以后。望月和他的伙伴们就都记忆不起所见到的现象。第二天他们出去觅食时路过那晶体,连想都没再想一下,只是把它当作生活中无须注意的背景中的一部分罢了。他们吃不了它,它也吃不了他们,因此它没什么重要。
在河边,“那些猿人”又照例进行了无效的威胁。他们的头领——与望月的身量和年龄都相仿的一只独耳人猿,但体力较差——甚至还短暂地侵入望月一族的领土,大声尖叫,挥舞着手臂,想要灭对方的志气,长自己的威风。河溪中的水都深不过一英尺,但是独耳越向前走,就越犹豫,越不自在。他很快就停下来,然后带着几分做作,端着架子向后转,回到自己的伙伴中间。
除此之外,每天的例行事务都没任何变化。这一族人猿采集了聊以苟活一天的食品,没发生死亡。
那天夜里,晶体板块仍在它自身散发出的光和声的脉冲中等待着。但是,它巧妙安排的节目这时却已与前不同。
它完全不理睬某些人猿,好似集中其注意力在最有出息的对象上。这些对象之一就是望月;他又一次感到一些敏感的触须伸入他头脑中不常使用的僻径中去。接着,他开始看到幻像。
他看到的是一幕太平的家庭景象,与他熟悉的情景只有一点不同。神秘地出现在他眼前的夫妇和两个婴儿都吃得肚满肠肥,浑身皮肤油光怪亮——这样的生活条件是望月从来想象不到的。
他不知不觉摸了摸自己突出的肋条;而那些生物的肋条则包裹在层层的脂肪下面。他们不时懒洋洋地稍稍挪动一下,消闲地斜倚在洞口附近,全然是一幅与世无争的模样。那只成年的公人猿偶然还大大地打个饱嗝儿,表示心满意足。
没有其他活动,过了五分钟,那情景又突然消失。晶体又恢复成黑暗中的闪光轮廓;望月象大梦初醒,摇了摇脑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随即带领自己一族人猿归洞。
对于所见到的情景,他在意识中并不能回忆,但是那天夜里他坐在洞口闷闷沉思,耳朵习惯地适应着周围环境中的嘈杂声,这时望月第一次感到一种新的强烈感情的阵阵隐痛。那是一种隐隐约约逐步扩散的羡慕感——对于自己生活的不满意。他摸不清这种感情的原因,更说不上怎样克服;但是,不满已经进人他的灵魂,于是他也就朝着演变成人类迈出了一小步。
到了下一次新月出现,这一族人猿中已经死去两个,出生一只。两个死去的,一个是由于饥饿;另一个是发生在每夜的例行表演,一只人猿在试图把两块石头巧妙地互相敲击时突然倒地不起。当时,晶体马上就熄灭了光亮,而人猿们也就从着迷中解脱出来。但是倒地不起的人猿没再动弹过,第二天早晨当然连尸体也不见了。
第二天夜里没再进行表演;晶体还在分析其自身的错误。在黄昏中,人猿们途经这晶体时,也就完全没注意到它的存在。第三天夜里,晶体又已准备好对人猿们进行实验。
那四只肥胖的人猿还在那里,这时却在做着不寻常的动作。
望月开始不能控制自己地颤抖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头脑要胀裂,想要避开眼光不看。但是,那无情的精神控制并不肯放松其掌握;他被迫把这一课进行到底,尽管这是违背他的全部本能的。
那种本能对于他的祖先曾经大有好处,过去的日子里天暖、雨足、土肥、草壮,食物无处不有,信手可得。但是时代变了,过去世代相传的智慧变成了蠢行。人猿必须适应时代的变化,否则就一定要消亡——正好象绝种在先的巨兽,骨骼已经形成化石。
就这样.望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晶体板块,而他的头脑则任凭它对自己进行还是捉摸不定的操纵。他多次感到恶心,还总觉得饿得慌;他的双手还不时地和不自觉地握成将要决定他的新的生活方式的姿势。
一长串疣猪(疣猪,非洲产的一种野猪,脸部有肉赘。)哼哼哧哧地横过小径时,望月突然站住了脚。过去,猪和人猿一向是互不相扰的,因为二者之间并无利害冲突。象一切并不争夺同类食物的动物,一般彼此只是不相干扰、敬而远之而已。
然而这时望月却停下来看着疣猪,和自己不能理解的冲动斗争着,拿不定主意。接着.象是在睡梦中似的,他开始在地上搜寻——至于搜寻什么,即使他能够说话,也是难以言传的。反正他看到时就会知道。
他看到的是一块沉重的带尖的石头,有六英寸长,虽然并不称手,也还将就可用。他抡起拳头,对于突然增加的重量迷惑不解,同时却觉察到一种喜人的力量和权威感。他开始奔向离他最近的一只疣猪。
即使以疣猪的智力标准来衡量,这也是一只年幼无知的畜生。
虽然它在眼睛的余光中看到了望月,在开始时却没把他认真对待。
怎么能去怀疑这种善良的动物会居心不良呢?它继续啃着草,不提防望月手中的石锤打得它失去了知觉。由于杀戮得轻巧麻利,其余的疣猪竟未受惊,仍然食草如故。
所有其他的人猿先都站立旁观,这时带着几分羡慕、几分惊异地围住望月和他的猎物。一只人猿接着捡起那沾了鲜血的武器,开始捶打那只死猪。其他的人猿也随手拿起能找到的树枝和石块参加进来,把那目标捶打成一摊肉酱,方才罢手。
打完,大家感到无聊,有的散开去,有的则迟疑地围着已经难以辨认的尸体——世界的未来在等待他们的决定。奇怪的是,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一只怀抱着婴儿的母猿才开始舔了一下手中握着的带血石块。
尽管望月看到了那么多的示范,他也只是经过了更长的时间以后,才真正了解到他今后再也不必忧虑温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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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与豹子的较量
然而,人猿们还需要其他的助力,因为他们的牙齿和指甲只能撕碎兔子,再大的就无能为力。有幸的是:大自然早已提供最适合的工具,只等待他们智力发展到懂得去利用。
首先,有一种粗糙但很有效的刀锯,其式样足可为人猿服务达三百万年之久。那就是现成的羚羊带齿下颚骨;这件工具在发明钢铁之前将不会经过实质上的改进。还有小羚羊角,那是现成的锥子或匕首;而几乎任何小动物的完整下颚,都可以制成刮擦的工具。
石棒、牙锯、角刃、骨刮——这些就是人猿赖以生存下去的神妙发明。
人猿已经有了这第一次幸遇。机会不会再来;未来实际上将完全操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人猿们再也不会由于饥饿而变得冥顽不灵,他们有了闲空,也有了进行最初步思考的时间。他们对新的生活方式已经习以为常,尽管那板块还竖立在河边小径旁边,谁也没把它同新的生活方式联系起来。如果他们竟而停下来考虑一下事情的经过,他们也只会吹嘘自己是通过本身的努力才取得其地位的改善的;实际上,他们早已忘记还有过其他的生存方式了。
那一族人猿偶然也还会遇到匮乏的日子,虽然这种日于已经不致再威胁到他们的生存。有一天直到黄昏他们还未捕杀到任何东西;望月带领着疲乏、不满的伙伴们回家,洞穴已经有望。就在他们洞门口,他们发现了大自然难得提供的好运气。
一只成熟的大羚羊就躺在小径旁边。它的一条前腿折断了,但它的斗志并未大减.围拢在四周的豺狼还远远避开它那一双利刃般的犄角。豺狼并不怕等候;它们理解只须要伺机而动就成。
但是豺狼们忘记了生存的竞争,人猿一到,只好悻悻而退。
人猿们也小心地围着转,保持在那双危险的犄角触及范围之外;然后他们开始使用棍棒和石块进行攻击。
攻击进行得并不十分有效,也并不协调;等到那只可怜的羊一命呜呼,天已接近全黑——豺狼们又恢复了勇气。望月左右为难,弃之则饿肚子,留下来又害怕,逐渐意识到也许自费了气力。再呆下去太危险了。
接着,绝非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他表现出是个天才。
经过巨大的努力,他想象到把这只死羚羊——置于他自己洞穴的安全地点。他开始拖着羚羊走向峭壁;其他人猿马上懂得他的意图,群起相助。
如果他事先知道这任务的艰难,他是不会试着去干的。只是靠了他的蛮力气,以及爬树祖先遗传给他的敏捷,才使他把那具兽尸拖上陡坡。有好几次面临挫败,伤心得要哭,几乎舍弃掉那猎获物,但是象饥饿一样源远流长的坚韧性格,驱使他坚持了下来。其他人猿有时候是助力,有时候反而成了阻力,多数情况下是碍手碍脚的。然而最后终于成功;血肉模糊的羚羊被拖进了洞口,这时太阳的余光已在天空中消散;于是大嚼开始。
几小时后,肠满肚胀的望月一觉醒来。不知为什么,他在黑暗中坐起来,吃得同样饱饱的伙伴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四周,他却竭力听着外边黑夜中的动静。
除了他周围的低沉鼾声,什么也听不见;整个外界似乎都已入睡。在明月高照下,洞口外的磐石色如白骨。任何灾难的预感都似乎是绝对不切实际的。
然后,从远距离以外,传来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又害怕,又好奇,望月爬到洞外的岩架上,朝着峭壁下方凝视。
不见则已,一见竟使他吓得四肢无力,长时间动弹不得。就在下面二十英尺远,两只金光闪闪的眼睛正在向上直瞅着他;目光吓得他失魂落魄,全未感觉到在他们身后一只步履轻捷、花色斑斓的躯体正在迅速而无声地蹿石跳涧而来。豹子从来也没爬到这么高。它肯定明知各洞里都住着人猿,但它没光临下边的洞穴。它是追逐着其他目标;循着血迹,攀登上月光如洗的峭壁几秒钟以后,黑夜由于上边洞里的人猿的报警尖叫而更加凄厉。豹子意识到自已失去突袭的因素,径自怒吼一声。但是它并未停止前进,因为它知道它没什么可害怕的。
豹子用到岩架,在那狭窄的露天处稍息片刻。血腥到处可闻,使得它那凶残而不发达的头脑集中到一种压倒一切的欲望。
再也不迟疑,它轻步跨进洞去。
就在这时,豹子犯了它第一个错误,因为它一旦走出月光之外,甚至它那双超级夜光眼睛也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豹子背对着洞口半个身影映衬着,人猿看它比它看人猿更加清晰。他们十分恐惧,但他们并不再是完全无能为力了。
豹于傲慢自信地吼叫着,挥舞着长尾,趋步向前搜寻它急切欲啖的嫩肉。如果它是在露天处遇上猎物,它是不会碰到问题的;但是,这时人猿们已无退路,绝处求生使它们分外勇敢。而且,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有了成功的手段。
豹子感到头上挨了发昏的一击,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它两只前爪扑将过去,脚爪抓进嫩肉,引起一声哀号。随后,一个尖东西刺进它的侧背,痛彻心腹——一刺、再刺、三刺。它打着旋企图攻击在它四周又叫又跳的身影。
豹子的鼻头又挨了一下重击。它向着一片模糊移动的白光张牙咬去——却啃在一根无用的白骨上。最后,屈辱得难以置信,它的尾巴竟被连根拔掉。
豹于又掉转身,把一个胆大妄为的刽子手摔到灾壁上。但是不论怎样挣扎,它总逃不脱雨点般的撞击,笨拙而有力的拳头挥舞着粗糙武器的捶击。它的吼声音阶渐变,由疼痛而震惊,变成不折不扣的恐惧。这难以餍足的猎食者这时变成了被猎获的对象,拚命地企图退出战场。
它接着犯了第二个错误,因为又惊又怕,它竟忘了它的所在。也许是让雨点般落在它头上的锤击打得头晕眼花,它陡然一蹿跳出洞外。一声恐怖的号叫,它凭空摔到岩外。似乎隔了很久,它才哄的一声摔在峭壁半腰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然后,就只听得到碎石滑落的声音,不久回声也在黑暗中消失。
在胜利的陶醉中,望月手舞足蹈,对着洞口结结巴巴地说个不停。他正确地意识到,他的整个境界已经出现了变化.他再也不是他周围各种力量的无能为力的受害者了。
随后,他回进洞里,并且有生以来第一次足足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人猿们在峭壁下找到了豹子的尸体。这具被制服了的魔鬼,即使在死后,还使大家久久不敢走近,但是人猿们随后就手执骨刀和骨锯凑拢过去。
这项工作相当艰巨,他们这一天没再外出狩猎。
第五章 凌晨的遭遇战
望月在黎明的微光中率领他一族人猿走下河谷时,没有把握地在一个熟悉的地点停了下来。他知道有一样什么东西不见了,但他记不起究竟是什么。他没为这个问题费脑筋,因为今天早晨他思想上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永远不会知道水晶板对他的影响;而他的伙伴们在晨雾中围在他身后时,谁也没纳闷他为什么在下到河谷的途中要在这里踌躇片刻。
“那些猿人”在河滩的自己的一方,在自己领土内从未被侵犯的安全地带中,在晨曦中看到望月和他族里的十几个公猿,开始还只是毛簇簇的一团。他们马上就象哨兵盘查口令般地开始呼叫,但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没有回答。
望月和他的一队人步履稳健地、目的明确地——尤其是,一声不响地——走下河边耸立的丘陵地带;随着他们渐渐走近,“那些猿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的例行呼唤静了下去,代之以不断增长的恐惧。他们虽不明确,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新的情况.意识到这次遭遇将与往日迥然不同。
望月一队人在水边停下来,“那些猿人”一时勇气复萌。在独耳的领导下,他们又半心半意地重唱起战歌。但是战歌只唱了几秒钟,他们就被一种恐怖的形象给吓呆了。
望月把手臂高高举起,暴露出迄今隐藏在他伙伴遍身长毛后边的手中物。望月手执一根粗树枝条,上面插着血淋淋的豹子头。豹子血盆大口用树枝撑开着,一排獠牙在晨曦中闪现着阴森森的白光。
“那些猿人”大半吓得不敢动弹,有一些慢慢地踉跄后撤。
望月等待的就是这种鼓舞的迹象。他高举着那血肉模糊的战利品,开始涉水渡河。他的伙伴们稍事迟疑,也一拥而过。
望月登上彼岸时,独耳还坚守着阵地。他没后逃,也许是因为勇敢,也许是因为愚蠢;也许竟还是因为他难以相信真的发生了这种侵犯。懦夫也罢,豪杰也罢,到头来并无差别,他那懵懂的头脑挨上了豹子头的狠狠一击。
望月仁立在新败将身边,不知所措,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