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啊寇仲,你怎能再让这样一个女子因你而受伤害。
他迎上宋玉致,柔声道:“小致致,这一回你可真是吓坏我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了山城,幸得子陵赶去接你,若是你出了事,叫我如何安心?”
因这一番话实在语出至诚,倒令得本来另有心思的宋玉致一阵恍惚,原本想说的话忽然都忘了,只是凝望着他一时不能有其他动作。
这一对男女,男的英伟,女的秀美,在阳光下,万军中,如此对视无语,实令人浮想联翩,想到无尽的温柔情怀。
宋法亮真心为自家的三小姐高兴,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欢呼声起。是所有的宋家军将士在齐声欢呼。为他们所追随的盖世英雄而欢呼,为他们的三小姐而欢呼。为他日君临天下的皇帝和皇后而欢呼。
受到宋家军情绪感染,少帅军也欢呼成一片,有不少将士甚至跃上大马,舞旗不止。这欢呼声代表着对一个足以掌握天下霸主的承认,代表着宋家军和少帅军绝对的融和,代表着所有将士对统帅婚约的认可与拥护。
宋玉致惊闻欢呼,一阵迷芒,举目四望,见所有的少帅军宋家军无不满脸笑意,兴奋莫名地望着他们高声欢呼大叫,心中暗震。她一人一身实在是代表少帅军与宋家军的最深联系。因为她而使两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任何决定也将对这两支亲密无间的部队造成至大的影响,而在这种时势下,任何的大变故都将影响到整个天下未来的运程。
寇仲耳闻欢呼,如遭雷击,几乎是本能地去看徐子陵。徐子陵静静站在万马军中,身前身后都是欢呼大叫的人,有人在他身旁举枪长啸,有人在他身后摇旗放声,而他只是静静地凝立。唇边似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那样陌生而遥远。自己一眼望去,他似乎在回望自己,又似乎全无感觉。他离自己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可感觉上,却如万水千山般遥远。他明明就在身旁,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似到了遥不可及之处一般。只不过是看了一眼,寇仲便有心头被生生刺了一刀般痛不可当,一口鲜血直欲从心口喷出。从来不曾这样心痛过,从来不曾这样惊惶过。可他却无法再向徐子陵走近一步,甚至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本能地握着宋玉致的手,抬起另一只手,展现满脸阳光般的笑容,对所有欢呼的将士们示意。没有人可以看出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移动的力量都已经没有了。
他仍是所有将士们心中的战神,是可以控制命运改变天下的强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不过是任苍天玩弄的一枚棋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他只知道,一切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再也回不了头了,再也不能变回当年扬州城那个快乐而简单的少年,所有的苦果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吞下去。身旁佳人那握在他掌中的纤手在提醒着他,眼前无数将身家性命交给他为他欢呼不绝的将士们在提醒着他。
他笑着对所有人挥手,没有再看徐子陵一眼。
此时少帅军的欢呼之声已遍营响起,声传十里而不绝。
洛阳城上,唐军闻欢呼之声而变色, 不知是少帅寇仲又有什么奇行,又或是少帅军又攻克了哪处城池。
李世民面沉似水,默默凝望城下,良久方才一叹:“这场洛阳之战对我太不公平了。”
长孙无忌在他身旁长叹:“若非圣上太子与齐王处处掣肘,寇仲岂能得逞。若是我们早些动手……”
李世民苦笑摇头:“早动手又如何,我大唐是府兵制,军队效忠于朝廷而不是我一人。我就是早动手,结局也是一样,只能令我唐军内部生乱,将帅离心,军令不行。一旦我的命令和父皇的圣旨相违背,你以为那些人又会听哪一个的?更何况我纵不顾自己也不能不顾你们,你们自随我征战以来,屡立大功,如今家人皆在关中,我若起事,你们的家人都将难脱干系,我岂忍拿你们家人的性命冒险。此次若非无奈,我也不会发动兵变。”
尉迟敬德劝道:“秦王不必多虑。我等即已将身家性命交托秦王,便是百死无悔。再说现今齐王尚在我等手中,圣上也不会对我们的家人轻下杀手的。”
李世民点头道:“只要我能破寇仲大军,所有的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众将齐声称是,但心情都不免沉重。在如此情况下,要破少帅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洛阳城中愁云惨雾,洛阳城下的少帅军营却是欢歌一片。
寇仲摆酒为众人接风,大家席间谈笑一番。因知三人长途跋涉而来必然辛苦,纵然徐子陵与候希白修为深厚但宋玉致一个女儿家终要顾惜身子。大家也不多扰,只喝几杯酒便都散去。寇仲早令人为宋玉致安排营帐休息,宋玉致虽有满心的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亦想休息一下,再慢慢整理思绪。
徐子陵将师妃暄所言,颉利于塞外集结军队之事告之寇仲,寇仲亦是心中大惊。他所有的情报网都放在李唐军队上了,倒确实不曾注意过突厥人的动静,想到可达志自塞外奔赴长安必是与此有关,而跋锋寒去寻可达志探听虚实仍未回来,心中亦是焦急。
不过此刻所有的行动还是要放在攻洛阳上,此事虽不知究竟,倒也不曾令他方寸大乱,只是心中一动,注目徐子陵:“现在你不会走,是吗?”
徐子陵淡淡道:“突厥人的行动极为可疑,在此事没有弄明白之前,我就是想走,怕也难以安心。”
此刻帐中除了他们只有候希白一人,寇仲不必隐藏心事,低叹一声:“你知道吗?我现在倒有些感谢颉利了,若不是他的异动,也许你现在已然走了。”
徐子陵语气淡漠:“迟早总是要走的,你又何必太在意?”
寇仲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徐子陵竟有用这样疏远的语气来对话。
“这一次你会去哪里?”
徐子陵眼望寇仲,眸光却没有焦点,只是一片迷茫:“天下这样大,总有许多去处的。”
寇仲凄然一笑:“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徐子陵眸光渐渐凝定在寇仲脸上,看他神情惨然,无论如何再也硬不起心肠来,终于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心中一动,便回来了。只怕那时,你做了皇帝,已不再记得我了。”最后那一句本有着说笑的意思,谁知说到后来,尽皆凄绝之音。
候希白听得黯然,想要劝解二人,却又觉他们之中自有一种无形的气氛,旁的人任何人都插不上半句话。
便在此时,帐外有人大声禀报:“少帅,跋爷来了。”
第二十六章
跋锋寒不等报事兵话音声落,豪笑着掀帘入帐。依然是高大英武的身形,依然是大理石雕象般俊伟的容颜,身上佩的依然是那把震动天下的偷天剑。就这样迈着大步掀帐而入,也似撑起了青天,掀起了一个新的世界一般,令人感到那股逼人而来的英雄气。
帐中三人乍见好友,俱是一阵欢喜。而跋锋寒,一眼看到候希白,立时笑道:“好小子,多久不见了。怎么你不在青楼抱娘们,却跑到这男人堆里来了。”
候希白啼笑皆非,只得瞪他一眼了事。
徐子陵却是微一皱眉,身形一晃,已来到跋锋寒身旁,一把握住他的右手。寇仲立时领悟,也立刻起身,握住跋锋寒的左手。两道同源异途的长生真气源源不断地流入跋锋寒体内。
候希白也明白了过来,惊问:“你受伤了?”
跋锋寒却浑不在意:“小伤而已,看他们两个紧张的。”
徐子陵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寇仲则哇得怪叫起来:“这么严重还叫小伤,那什么叫重伤?”因着对朋友的关切,二人此时倒暂忘了愁苦。
跋锋寒笑笑收回被二人的握住的手,坐下来调息吐纳,以自身真力与长生气相合以求疗伤之效更佳。待吐纳已毕,方才睁目道:“可达志那小子岂是易于之辈 ,又倔又狠,手底下的功夫又硬朗,要不付出代价,岂能从他口中逼出真相来。”
寇仲与徐子陵心头明了。可达志是突厥少有的高手,跋锋寒要胜他不是不行。但跋锋寒念着曾同生共死之情要对可达志手下留情,即击败他而不伤他性命就难之又难了。高手相争,生死往往决于瞬间,若有一丝仁厚之念,不能抢占先机,往往会白送性命。跋锋寒面对如此强敌,尚要把握分寸,不伤他性命,又要从最难对付的可达志身上追出真相,其间斗智斗勇,险恶艰苦之处自不必言,而跋锋寒身受重伤也不调息休养反星夜赶回,丝毫不顾如此作为会加重伤势,可见事情极为严重。但跋锋寒本人说来却只是淡淡一言,其间险恶之处半点也不提及,只如平常一般。
寇仲明白他的性子,也不多说,只是问道:“可达志赶赴长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不都是李渊那老头糊涂。他真的以为你和李世民已经相互勾结,非常害怕你们二人联系在一起对付他。虽说派了李元吉做监军,可他还是不放心,因为遍数中土,再无人在用兵上可以胜过你和李世民了。这老小子一慌居然向突厥求助。希望突厥的无敌铁骑可以帮助他对付你们。只要突厥军能击败你们,他愿开关放突厥人入中原。”
纵然是懒得理会政事,只爱名画美人的候希白也是闻言变色:“李渊这不是卖国吗?”
寇仲冷声道:“他是宁可把国家卖予异族,也不肯让我得天下。天下百姓的生死祸福他是不会理会的。”
徐子陵思索着道:“李渊本人未必会糊涂至此,只是如今建成元吉和李渊身边早已被魔门渗透,再加上突厥的赵德言也是魔门中人,只要他们彼此达成协议,那李渊身边的人就会不断向他进言,让他引突厥军入关。突厥军乘着少帅军和李世民缠战之时立稳脚跟,再坐收渔人之利,将你们两人铲除。到时只剩一个老糊涂李渊,那天下就是魔门和突厥的天下了。”
跋锋寒道:“李渊向颉利表示突厥军若能巩固他的帝位,他愿让大唐向突厥称臣,每年贡以大量的财帛美人牛羊战马。颉利本来就忌你和李世民,有此好事,岂会不依。在塞外招集各族军队。各部军队加在一起约有二十余万,其中你的好兄弟的突利的黑狼军六万,萨菩的回纥军一万,不古纳台和别勒古纳台的室韦军两万,另外黑水的铁弗由、契丹的阿保甲各领军一万,其他各部和颉利的金狼军十余万。”
寇仲想到与突利菩萨不古纳台等人之间的情义,不由心中黯然,长叹一声。
跋锋寒淡淡道:“对于塞外诸族 来说,他们最怕的就是中原出现不世的英雄,一旦中原稳定,就该轮到他们遭殃了。为了部族的利益,无论什么兄弟情义都要先放在一边,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是迟早问题,你应该早已料到了。”
寇仲沉重地点头:“我明白。”
“李渊知道这种事很可以引起朝臣的反感所以密而不宣。可达志入长安也是要代颉利表明态度,在必要时可以帮助李渊说服到时会反对的大臣。只是被我中途拦截不能到达长安。我弄清事情的原委后星夜赶回,按时间算,如今颉利的塞外联军集结已毕,李渊下令边城将领开城任他们长驱直入的圣旨估计也已到了。用不了几天,突厥人的铁蹄将踏遍中原大地。”
寇仲恨恨拍案而起:“李渊是想学梁师都和刘武周,做突厥人的儿皇帝,只要能保住他的地位,他愿将所有汉人的一切送给突厥人。”
徐子陵则开口问道:“你将可达志怎么样了?”
跋锋寒哈哈一笑:“那家伙,我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保证他一年半载内绝对不能从床上起来。”
寇仲一怔:“下手这么狠?”
徐子陵却是微笑:“真亏了你这番苦心。”
寇仲和候希白也同时明白过来了。
突厥人入关,以寇仲的性情,绝对是要与之为敌的。到时与可达志沙场交锋,只怕谁也不会好过。而以可达志的性格也是绝不会背叛突厥的。跋锋寒令其重伤难愈,也巧妙地避免了他们沙场决战的可能
可话虽如此,想到突利等人,寇仲与徐子陵仍是一阵神伤。
跋锋寒皱眉道:“时不予我,我的少帅大人你就不要发傻了,快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吧?”
寇仲垂首凝思,久久不语。
当今天下南北对恃,他一统南方,李唐雄居北地。本来中原之争只是他们双方的南北对决,偏偏南渊做为北方之主,竟将边关打开,任突厥铁骑入关,妄想借外族之力以压制自己。
如今自己全力进攻洛阳城,若能在短期内胜利,当可借洛阳之坚,以拒突厥,慢慢一步步扩张势力,期以时日,将突厥人赶出中原。若是不能取胜,等突厥狼军到时,腹背受敌,只能束手等死。倒不如乘现在优势之时,退回南方,借长江天险以抵抗突厥人的无敌铁骑。
此二策都是对他有利无害的全身保军之计。取此二策,他都可立于不败之地。可是他保住了自身的不败,但无数的中原百姓呢……
做为北方之主的李渊不肯保护他们,他们又去求助于何人。当突厥人的铁骑踏入中原时,整个北方,将再不会有一寸乐土。人们的财产被夺走,房屋被焚烧。老弱被杀戮,女子被奸淫凌辱,男子被掳掠为奴。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人生不如死。
寇仲闭上眼睛,耳边却似听到无尽的惨呼哀号,想起了那一日,统万城中满城惶然,所有人因为恐惧成为突厥人奴隶而竟向逃向山区的惨景。想到那些惨遭突厥军毒手男女老幼无一人能免的土谷浑人。一种至大的愤怒涌上心头,即然李渊不肯保卫他的子民就让他寇仲来吧。他即有夺天下之志,就不能忘了保卫天下百姓安宁的责任。只要他寇仲还有一口气在,断不容突厥狼军肆虐汉人的土地。
一阵温暖从掌心传到深心,不知何时徐子陵已握住了他的手,四目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那一刻你心知我心,双方都深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寇仲心中忽一阵感激,本以为他与徐子陵将从此天涯陌路,从此再不交集,纵近在咫尺也远如天涯。但这场民族危难却将一切的隔阂打破,让他们的心灵再次全无阻碍地靠到了一起。
跋锋寒哈哈一笑:“好一个寇仲,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寇仲笑道:“我还没说我打算怎么干呢?”
跋锋寒大笑道:“还用得着说吗?还记得当日为救统万城中的无辜,我们以三人之力抗击颉利数万无敌狼军的事吗?我从来没有做过比那更傻的事,也从来没有做过比那更痛快的事。当时我们只有三个人,你尚无惧色,为了保护那些胡族 百姓,你尚敢挑战颉利。更何况如今,你身旁有无数热血男儿,你要保卫的是你汉族的兄弟姐妹,你若有半点退缩你就不是寇仲了。”
候希白亦是听得热血沸腾眉飞色舞,振奋道:“如此义举,绝对不能少了我一份的。”
寇仲笑着一掌拍到他肩上:“候小子放心,就算你想要偷懒,我也不会放的。”言毕忽然提高声音,大喝道:“来人,给我击鼓升帐,召所有将领帅帐议事。”
第二十七章
众将闻寇仲将跋锋寒所言一一道来,无不义愤填膺,激奋无比。
寇仲扫视众将喝道:“我们身为男儿,投身军中,当以驱逐胡虏保我汉土为职责,岂能坐视突厥狼军践踏我们汉人的土地,夺走我们汉人的财产,杀害我们汉人的兄弟,抢掠我们汉人的女子。”
众将齐声高呼:“不能。”
寇仲目光闪亮,大喝:“李渊不敢护卫我汉人基业,就让我们来,李渊要放突厥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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