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身在议事厅中,徐子陵自然不会与他在一起,早已独自在房中静坐。寇仲心情好得不得了,现在他一方面在实拖打击李世民的方案,一方面又可以让徐子陵继续留下来,也实在是他情急之间被逼出了的计划,倒是想不到,真的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
不只他高兴,虚行之,宣永等心腹诸将无不欢喜。寇仲笑着向他们眨眨眼:“各位,在这里大家爱笑就笑,出去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虚行之微笑应答:“少帅放心,出去之后,我们一定愁眉苦脸,心事重重,唉声叹气,对于手下人询问攻击洛阳之事,只是欲言又止,摇头苦笑。”
宣永也笑道:“我们定会做出如丧考妣的标准样子来的,就算是李渊在这里亲眼看到,也会相信。”
寇仲哈哈一笑,起身步出议事厅。一出来,立即把公事抛到脑后,脚下生风,欲去寻徐子陵。
才走到后园,跋锋寒伟岸的身形忽出现在眼前:“你小子,这些日子一直按兵不动,到底打什么主意?”
寇仲苦笑摇头:“拜托,老跋,你不要每次都这么来去无踪,一出来就吓人一跳,这可是少帅军的机密军情。”
跋锋寒失笑:“什么机密军情,若不是子陵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想知道你到底拿什么法子对付李世民,我才懒得问你呢。”
寇仲象个小孩子一般得意得眨眨眼:”其实真说起来,我用的法子老套之极,没有半点新意,不过自古以来,往往用老用滥了的计谋是真正屡试不爽的。你想想看,我军做好了一切做战准备,却迟迟没有发动,一直没有真正开始打击李世民的力量,固然令李世民担心不止,但真正疑虑重重,最放不下心的,反而是李渊父子了。”
跋锋寒目光一亮:“你用的其实是最简单的离间计,你散布消息,说李世民暗中与你达成协议,所以你才一直没有进攻,令得李氏父子相疑对不对?”
寇仲哈哈笑道:“不错,离间计确实是最老最简单但向来成效最大的计谋。秦国有白起,绝世兵法家,为六国之患,可最后杀白起的却是秦王,秦王扫六合,却被一个李牧死死挡住,最后还是用得最简单的方法让赵王自己毁了李牧。如今李唐出了一个李世民,就让他自己的父兄自己的君王来整治他吧。”
“这离间计虽平常,但李世民肯定从来没有想过如此防你,天下人都知你英雄了得,都以为你想要在战场上与李世民争个胜负,谁知你竟会使阴招。”跋锋寒微笑摇头。
寇仲冷哼一声:“本来我确是想真刀真枪与他在战场上交锋,他不该使用阴谋暗害子陵,即然如此,我也要让他尝尝被阴谋所害百口莫辩的滋味。你也别以为我这招用来简单,其间也颇费心思呢。真要散布消息,反而令人生疑。我只是按兵不动,一旦那些下级将领来问时,行之他们都信心十足,全口称以后洛阳可以不战而克,自然交到我们手中,不用大打出手。但却又说话藏头露尾,不全讲出来。越发令人起疑。我少帅军中自有许多李唐的探子,把情报报过去,哪怕李家的人不胡思乱想,再让宣永一两次喝醉酒,说几句,只要我们一直重兵压境,迫得李家不得不以李世民守洛阳,我们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而得洛阳。李家父子三人一直苛待李世民,自然很怕李世民忍无可忍反出李家,再加上李渊身边还有我岳父大人安排的封德彝在煽风点火,怎么怕他不中计。如今李渊已将李世绩召回长安,不放他回来了。”
跋锋寒点头道:“当今天下,以兵法而论,除了你和李世民还有天刀宋阀主外,以李世绩天份最高,他被困长安,就等于断了李世民的一条臂膀。”
寇仲得意地道:“还有呢,李渊已下旨将李靖,秦琼,程知节三将召回长安,自然是怕李世民真要与我合作,他三人来穿针引线了。这三将都是兵法精湛,勇于战阵的难得将领,少了他们李世民等于又少了另外一臂。再加上如此一来,明显是皇帝不信任李世民,唐军军心,必然浮动。再加上,李渊极恐李世民怒极一反,所以让李元吉在前线处处牵制李世民,让李世民无法发挥,等于把李世民的双脚也捆了起来。现在,我让行之他们几个再摆出忧心仲仲的样子,好象夺洛阳的大计已面临困难。让李唐的探子传回消息后,李渊父子越发以为他们的猜想是正确的,他们的一连串行动,已然阻碍了李世民出卖洛阳与我合作的计划。他们担心李世民更进一步,必然会再将李世民召回长安。李世民知道洛阳局势危险,自然不肯应召,他越是不应召,李渊就越担心,召令也会越来越严厉,最后极可能干脆下旨,由李元吉掌军权,夺了李世民的帅印,他们双方迟早要闹僵。最厉害的一招就是就算李世民已看穿了我的计划也没有半点法子。因为李渊对他的疑念是无法消解的,更何况李建成和李元吉也会想尽办法把罪名栽实给他,让他沉冤难雪。”
跋锋寒微一皱眉:“如果李世民肯应召回去自然是好,不过事关李家存亡,他未必会奉召。要是真的下定决心,抗旨不从,干脆反了,把李元吉关起来,然后指挥大军和你对战,你的麻烦也小不了。”
寇仲只是冷笑,虎目之中精光闪动:“反?也不是说反就能反成的。首先大唐是府兵制,秦王本身并无亲信大军,这府兵的家人大多在关中,在这里起反师,军心更乱。再说,李渊一直在防李世民造反,李世民手上诸将,所有的家人都在长安,李世民只要一举反帜,这些人的家人全难逃一死,这些将领是否可以全力支持李世民还是问题。还有,李渊召走李世绩等四将,又另派了李建成心腹的四将到军中来,由李渊亲自下旨把他们派到权限最大的位置上,手拥极大兵权。再加上李元吉本身在军中也有一股势力,早已安排了不少亲信,有这批人在碍手碍脚,李世民要反也不是容易的事。他要不反,处处为父兄所制,根本无法放手与我交战,他要反了,李唐军心散乱,再加上前有我的少帅军,后有关中父兄的势力,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出生天。”
跋锋寒细想之下,李世民果然难有脱困之策,心中也在为他叹息,如果不是他招惹了徐子陵,也不会激起寇仲满腔怒意,使出阴招来对付他,害得他空有绝世的兵法才能却难以施展。
寇仲说起得意之事眉飞色舞,正自高兴,忽见虚行之急急行来,也不及施礼,已然近前疾道:“少帅,长安封大人传来急讯,报告三件事,第一,李渊在他的劝说下,已准备把李世民召回长安了。但朝中仍有不少人在劝说他不要临阵易帅。封先生建议你亲赴前线,做出攻打的样子,但另一方面,却又藏头露尾得传出消息,说这是为了配合李世民,加重李唐的压力,让李唐不敢临阵召回李世民。越是如此,李渊越是不安,一定会急忙下诏的。封先生说,必要时,也该与唐兵打几仗,越发让李渊惊心,让李元吉急着揽权才好。”
寇仲微微皱眉,如果现在他亲临前线,主持战事,确可以增加李渊的压力,为防出事,必急召李世民回京,可如此一来,等于和李唐正式开战,徐子陵绝不会再陪伴他的。但事关重大,时机稍纵即逝,如果他不加大压力,让李渊慌乱的话,万一李家众臣劝说有效,仍由李世民镇守洛阳,那他的苦心安排就前功尽弃了。向来无所畏惧的他,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
寇仲迟迟难以决断而虚行之脸上已露焦急之色,跋锋寒淡淡一笑,开口问:“虚先生,第二件是什么?”
“封大人得知李渊似乎正和突厥人有什么密谋,可达志据说已从塞外入关了。但此事极为机密,封大人也查不出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寇仲长叹摇头:“李渊父子,总是对突厥人心存幻想,却不知与虎谋取皮的后果。”
虚行之沉声问:“少帅,突厥人向来有觊觎我中土大地之心,我们是否应该想办法查一查?”
寇仲叹息:“怎么查,如果封大人都查不出来,此事必是李唐王室的极高机密,旁人难以测知,从李唐那边不能下手,难道还去截杀可达志不成?”
一来可达志武功高绝,二来寇仲总念着龙泉城中共患难之情,亦难以对他狠下心肠,一时犹豫起来。
跋锋寒却是双眸神光大盛,大力一拍腰间偷天剑道:“太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人人都说可达志是突厥人中继我之后最杰出的高手,我早想与他一战,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我去寻他,先用我的偷天剑问候一下他的狂沙刀,然后再想法子问出他们想干什么。也算是为我他日挑战毕玄做热身吧。”
寇仲一笑:“有你肯出面我就放心了。”虽然他知可达志之能,但对跋锋寒的剑技却有绝对的信心“不过,如果可能,尽量不要伤他性命,我们和他虽是敌人,但也曾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当过一段时间的朋友。”
跋锋寒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婆婆妈妈的豆腐心肠,象你这种人,居然可以争霸天下,还达到武学的宗师境界,实在是老天无眼。”
寇仲只是陪笑,他深知跋锋寒,知他如此答话,已算是多多少少应承了自己的意见。
虚行之却皱眉道:“少帅,最麻烦的是第三件事。宋三小姐离开了宋家山城,似乎要来见少帅了。”
寇仲一怔:“玉致要来?为何山城没有飞书给我,一路上也不报消息过来,居然让李唐那边先得了消息?”
虚行之苦笑:“少帅,这件事倒可以暂时不计,问题是,李唐想要掳走三小姐,至不济也要杀死三小姐,破坏少帅军和宋家军的紧密联盟。封先生传来急讯,李家已出动了无数高手,少帅……”
寇仲脸色大变,沉吟不语,论大局,宋玉致绝不能出事,论私谊,他亏负这爱好和平的美女太多,更不能让她出事。可是李家已出动了高手,以李阀独孤阀众高手之能,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杨彦虚,他们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一定要派出最强大,最可信任的高手去保护她才行。可是如今他绝不能轻离少帅军,不但要驻在帅府,还随时要准备赶赴前线,与唐兵开战,哪能远行到异地去英雄救美。其他众将单论武功,都不足以对付超卓高手,而跋锋寒又要赶去寻可达志。一时间,只恨分身乏术,万分为难。
“我去保护三小姐吧。”平和的语声,令得寇仲全身一震,猛然转身,虎目中神光大动,望进徐子陵温柔而宁静的眸光中。寇仲怔怔与徐子陵对视,一时只觉百味俱呈,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觉无端伤痛凄凉,偏又不知这一切从何而来。
虚行之却是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了,有徐爷出面,宋三小姐必然无恙。”
徐子陵神色安详,微微一笑:“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去。”他居然说走就走,只是深深望了寇仲一眼,随即转身而去,动作依旧洒脱自然,飘逸如仙。
寇仲张口欲呼,身形一动,似想要追他,又似要拉他,却又止住,怔怔望着他的身影,良久无言。而跋锋寒却清楚地看到他的双拳已紧紧握在一起。
跋锋寒神色不动,淡然说:“我也该去找可达志了,你等我的好消息。”话音一落,顿足掠起。
寇仲立在原处,神色冰冷,神情僵木,对一切似已没有了反应。
虚行之忐忑地唤了一声:“少帅,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寇仲渐渐收回心神,在内心深处,对着自己嘲讽地冷笑一声,脸上亦是一片冰冷,但神色却愈显决然:“我们立即赴前线,对李唐动手开战,一定要逼得李渊坐立不安,急急召回李世民。”
即然他迟早要和李家动手,倒不如乘徐子陵不在时,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战事,以求达成目的。如果在平日,他要开战,徐子陵必然会走。但如今徐子陵即已承诺去保护宋玉致,在将宋玉致安全护送到他身边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走。如果他能够把握机会,在这段时间内达成目的,结束战斗,取下洛阳,或许还可以留住徐子陵。如果他的对手不在是李世民,而是与突厥人勾结的李渊李建成李元吉,或许徐子陵不但不会反对,还会助他一起对付这干小人。
虚行之试探着问:“少帅,如果徐爷和三小姐一起回来了,那你……”
寇仲心中一阵抽痛,痛得几乎脸上失色。非得尽全部力量才可以控制神色如常,淡淡说:“这些事以后再谈,现在我们所有的注意力,应该都放在如何取洛阳上。”
他拼尽全力才压心中的苦痛,强把所有的思想都放在前线军情,军事布置上,但他在心之深处,却深深深深地叹息一声。
徐子陵展开轻功,离开彭梁,心中实觉命运太过无常。
两年来他遍历诸国,从不停息流浪的步伐,令自己无瑕再想过去,刻意阻止自己对寇仲的思念。偏偏因着那一日师妃暄远来塞外寻他,所有的心防都一朝崩溃。再见故人,终引发了对往事所有的回忆。再也无法控制对寇仲的思念,终于决定再加中原。本来,只想偷偷再见寇仲一面,最后却阴差阳错,弄得今日自己居然要赶去保护寇仲的未婚妻子。
他向来洒脱,从不把什么事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心中会有些微的怅然和酸涩。想及方才告别时寇仲奇异的眼神,本来如明镜一般的心灵莫名地沉重了起来。
他本不欲卷入任何争斗中,可有的事,终不是他想躲就可以躲开的。
还记得当年,宋玉致被寇仲追求,对他心动,却又明知他没有真心时的痛苦,还记得这美女无法压抑心头的伤苦来寻自己倾诉的样子。那样盈盈的美眸,那样凄然的语调,那一声声说着恨,还有那恨中的爱。
寇仲实在负这美丽多情女子良多,他也无法坐视,这女子再因寇仲的野心而受连累。更何况,他更不能任由一个美丽善良如他一般爱好和平的女子无端遭祸。
更何况,宋玉致若出事,宋缺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宋家与少帅军的联盟出现问题,则寇仲危矣。
他更不能任由寇仲陷入困境而不助。
最重要的是,那女子是寇仲的未婚妻,他明知其有难,又怎难不去保护寇仲未来的妻子。
他深知寇仲对宋玉致虽一开始纯是功利之心,但寇仲终是有良心的人,时日一长,因歉生爱,倒也确有三分情义,如若宋玉致为他身死,他必深深自责,而自己,却无论如何,不忍寇仲伤痛。
所以他才会在这样的星月之夜,施展轻功赶去救助那无数高手欲狙杀的目标,而在心中,对着自己苦涩一笑。
“子陵。”跋锋寒的呼声从后方传来,令得徐子陵微微惊奇,转过身去。
瞬息间跋锋寒已至面前,冲他一笑:“不必奇怪,我没有走错路,我来是为了特地提醒你一件事,说完几句话,我就要去找可达志了。”
徐子陵默然等他说下去。
跋锋寒向来锋利的眸光忽变得深沉:“你要小心天刀宋缺。”
徐子陵一怔。
“宋缺何等人物,岂会任女儿处于险地,他必有其他的用意。他知道你回来了,他也知道李渊必会想法子对付宋玉致,他故意让女儿出来,就是要看寇仲的反应。如果寇仲真正担心宋玉致,必会派武功最高强的人来保护他。寇仲不能离开少帅军,我向来行踪不定,不一定在军中,那寇仲极可能求你了。宋缺这次的行动,最大的目的就是引你离开少帅军离开寇仲,孤身前去,他想要看看你,然后他要做什么,就不是旁人能够料想到的了。你和寇仲平日何等聪明,这一番反乱了心思。他对宋玉致是三分情意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