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受到广大媒体的关注,肯定是这个话题促成了我的焦虑。里根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他的官邸离我家只有几个街区远。我的父母两次投票选他当总统,所以我和他的政策以及他领导的失败都是息息相关的。我是这样认为的。萨克拉门托市成为无家可归者的一个重要目的地。每个周末做弥撒的时候,大家捐完钱后,总会专门再捐一次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修建避难所。显然,这一切并不是我担心自己无家可归的唯一原因:我的家庭已经破裂,就因为父亲的冷漠和不忠。多年来,我一直不断地将他的无情投射到我的生活中,最后我也将变成一个孤独、抑郁的男人。
我加入海军陆战队,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想成为一个家庭的一分子,我要找到一个家。但海军陆战队这个家总会散伙。尽管你爱你的锅盖头战友,热爱驰骋沙场的生涯,喜欢训练和使用武器,但总有一天你得离开陆战队,至少是精神上的离去。你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也许会生几个孩子,建立一个真实的家庭王国。海军陆战队这个家园是具有诱惑力的,也是危险的。有人宣称他们热爱陆战队,比爱自己的母亲或老婆或孩子还要爱得更深――因为对陆战队的爱是简单直接的。它总是在召唤着你,原谅你的醉酒和愚蠢,激发你的勇气。
到12月底,我就再没给克莉斯汀娜写过信。有时候我会和我的朋友珍互通信件,我和她曾经睡过两次觉。一次是读高中的时候,一次是我回萨克拉门托市探亲的时候(在克莉斯汀娜的车后座里)。现在珍在圣巴巴拉(Santa Barbara)的大学读书。我期待着从她那里了解到大学里丰富多彩的生活,包括舞会、恋爱故事和文学课,大学的世界离沙漠太遥远了。后来她告诉我当我在执行军事部署的时候,她老妈老催着她给我写信。当时她已经有了固定的男友,可她母亲建议她不要告诉我,因为当时的我需要的是希望。她老妈在越战时也是这样给一个男孩写的信。刚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最后我发现这就是她妈教她照顾一个人的方法,对任何人用的都是这一套。如果你能够做到,一定要让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骄傲的姿态。所以珍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给了我希望。
同时我还写信给克莉斯汀娜的朋友凯瑟琳,她比我大几岁,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她长得很漂亮,不光是漂亮,还富有魅力。也许她写信给我的原因与珍一样。对于克莉斯汀娜的不忠,她肯定是最知情的一个人。克莉斯汀娜写来的信里全是尖酸的嫉妒和虚伪的欺骗,凯瑟琳的信里则充满了对朋友的关爱。我知道自己绝不会和她睡到一起,但这并不表示我在收到她那些甜蜜的信时和给她回信时没有那么一点非分之想。她和一名德国空军军官订了婚,现在生活在
慕尼黑。她是在和克莉斯汀娜工作的同一家酒店工作时遇见的他,然后他们就成了一对。我想象着战后到德国去,从那个雅利安人(Aryan)在纳粹统治下的德国,“雅利安族”是指非犹太日耳曼民族的后裔。――译者注手中将她偷走。
她的字写很漂亮,每封细心完成的信都像是一幅美妙的素描。在我打开信封前,排里的每个人都要求看一下她的信封。她的教名叫玛丽,是个地道的天主教徒。写信时,总是将自己的三个名字全都署上,这让她的信显得更加高贵。信封上还有浓浓的欧洲名牌
香水的味道,特洛伊认为这味道是性的召唤,但我认为香水味是她将信送到邮局时在她的钱包里染上的。也许特洛伊说对了。我应该用浪漫的方式去追求她,但我知道一个人很容易被香水和距离美蒙住双眼。
12月底,我收到由美子寄来的信,向我宣布她已经和一个我没听说过的男人结婚了。结婚请柬装在一个黑色的漆盒里。盒子里还有个日本梨,包在泡沫塑料里。我让特洛伊陪我去散步,我们走过营地时,我和他分享那个日本梨和由美子结婚的喜讯。我感到更多的是震惊而不是伤心,特洛伊明白这一点。他总是很明白我的心思。我们咬了几口后,我把梨核扔了出去。梨核掉在地上,沙子立即粘到上面,就像记忆萦绕在脑袋最温柔的部位那样。
从12月收到的信件里,我还得知了另外两个人结婚的消息。一个是我多年的好友克里夫(Cliff),是我的小学同学,当初和我一起送报纸。他认识那女孩儿只有几周时间,可能是因为她怀孕了才结的婚。所以一天下午,他们俩独自开车到内华达州,在那里的松树林教堂(Chapel of the Pines)举行了婚礼,但婚礼上一个来宾也没有。他还给我寄来第二周周末在他父母家后院举行的
婚宴的照片。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时间,所以婚礼有可能是在8月底或是两周前举行的。
一个下午我拆开我妹妹寄来的信,里面的照片记载着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的事。看信前我先看了她寄来的照片,我认为照片上拍的应该是个生日聚会。但就是想不起最近家里有谁该过生日。我的侄女穿着一条红色天鹅绒连衣裙,姐姐和妹妹都穿着白色连衣裙,母亲也一样。我还没有见过母亲的新男友乔治先生(Mr。 George)。妹妹把他说成是“一个圆咕隆咚的男人,剃光胡子后就是个秃头的女人”。那个没有胡子、圆咕隆咚的男人穿着白色燕尾服,其实看上去就像个女人。有一张照片里他在亲吻母亲,还有一张他在给母亲戴六克拉钻戒。
我肯定用很大的声音叫骂着。因为特洛伊凑到我床边,用他那令人宽慰低沉的密歇根鼻腔音问我:“你他妈怎么了?”
我把照片递给他,问他:“你怎么看这些照片?”
他一张张地认真看着这些照片,就像个凶杀案侦探在察看案发现场的照片。有些最具特征的照片他还再翻看一两次。最后他说:“混账,斯沃夫,在我看来好像你老妈刚嫁给了一个肥仔,那婊子都没问问你答不答应。”
特洛伊就是那种少有的把你老妈称做婊子以示亲近的人。他用这个字眼儿来表达女性的美好、健康与慈爱。
他还很擅长不停地转移话题,一会儿聊这个,一会儿说那个。有的与主题有关,有的则是毫无牵连。最后他可以将困扰你的话题给模糊没了,甚至给抹掉了,就像一位爵士乐的演奏者可以用音乐淡化生活的痛苦。虽然他这样做会弄出其他令人烦恼的话题。
我对他说:“我老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嫁人了,她就不能等到我他妈死在这儿或是活着回去以后再嫁吗?你觉得呢?”
特洛伊说:“你也没办法。我们只是锅盖头,伙计,不会有人在乎我们的。他们只想让我们去战斗,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对你老妈有好感,我见过她,她是个正派的女人。但她不能等到你回去以后再结婚,你会这样等她吗?”
“我等不等倒没什么关系。她是我老妈,可她嫁了个陌生人!让我成了人家的继子。我没资格说些什么!如果我不喜欢那狗杂种该怎么办?”
“斯沃夫,你没什么好说的,爷们儿。其实不关你什么事儿,你老妈坠入爱河,然后就结婚了,你已经是成年男子了。你老妈是个成熟的女人,她可等不了。”
“我觉得有人就会等。你不认为利萨或埃里卡(Erica)是在等你吗?老天爷,埃里卡来到这吸血的鬼地方就是为了你,为了你她要当个锅盖头。可你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还有珍和凯瑟琳也在等着我。”
“埃里卡和她们不同。她会了解陆战队,然后就会了解我。可珍和凯瑟琳只知道你写给她们的那些废话。如果你是在国内,她们根本就不会写信给你。那些女人是有条件的,远距离就是条件之一。如果现在我们还在棕榈泉,你打电话给珍,对她说:‘嗨,这周末我到圣巴巴拉来看你怎么样?’她肯定会说:‘嗨,还是别来吧。’再说如果你刚巧在那狗娘养的
慕尼黑,然后你打电话给凯瑟琳,对她说:‘我们在霍布劳(Hofbrau)酒馆见个面吧。’她肯定会说:‘算了吧。’为什么呢?因为你只是个锅盖头,除了在她们那些小小的信件里,其他地方都不适合你待着。”
“那么写那些‘献给每位海军陆战队队员’信的女孩儿呢?她们又为什么要写信来呢?”
“她们永远不会见到我们,所以对她们来说写信是安全的。你那个艾奥瓦州小女孩儿已经有男朋友了。所有写信来的女孩儿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她们只是在利用你,在利用我们所有的人!我们以为自己是在利用她们。保存她们在高中时的照片,并且脑子里一边想着她们一边在手淫。可我们错了,我们才是被利用的一方!那些写信的女孩儿肯定坐成一圈在嘲笑我们呢。因为我们就要死了,而她们会因为曾经写信给我们而自我感觉良好!”
我说:“操你妈的,你睡过的所有女人都是菲律宾群岛的妓女。你他妈又怎么知道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写信呢?”
“每一个我操过的妓女,都是我先爱她,然后她再爱我。我知道你是个锅盖头,这是我唯一需要明白的。”
特洛伊开始唱《海军陆战队队歌》,宿舍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只有我没唱。他们都想看我有什么样的反应,当然我无法作出什么反应,因为特洛伊说的都是对的。现在他们要对我进行户外性交了。
可他们只轮了一圈半,约翰尼就走进来假装生气地说:“给我停下来,你们这些锅盖头!你们这些杂种根本就不热爱陆战队;你们这些饭桶贬低了切斯特?普勒(Chesty Puller)第二次
世界大战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著名将领。――译者注的名声;你们每天就知道在床上躺尸,跟个沙漠王子一样玩弄着自己腐烂的下身。”
性格最温和的约翰尼说出这样的话,模仿一个强硬教官的性格特征,已经足以让整个宿舍淹没在笑声之中。我甚至都忘了特洛伊刚才割断了我与祖国、平民世界以及自由之间最基本的联系。虽然母亲结束了我们家庭所经受的痛苦折磨,但我还是可以忘掉她现在已经嫁给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我不需要与他见面,侦察与目标捕获排的兄弟们才是我的家人――母亲、父亲、兄弟、姐妹,我们为对方扮演着这些角色,因为我们必须这样做。此时我开始懂得,你是战争的一分子,而生命只在那些没有参加战争的人当中延续。他们并没有停下自己的生活来给你写信,却让你知道他们为了给你写信而不得不打断自己的生活:他们与相配的或不相配的人结婚;他们投资做生意,最后亏了本;他们学会开车,却在撞车后死去;他们生育了小孩儿;他们喝醉酒、吸毒、做爱,最后染上性病;他们大口咀嚼着文明的产物。
我们跟着约翰尼齐声叫喊着教官们所使用过的语言――这是我们在不满时会做的事儿。特洛伊假装在惩罚我,他对我吼道:“下蹲,再下蹲,斯沃夫,我奶奶都比你更厉害。”
迪克森骂着阿迪克斯,还质疑他的血统问题,问他体内是不是流着动物的血。克罗克特和柯汉前后移动,互相用手指戳着对方的脸,模仿着他们最钟情的教官,也是他们最讨厌的人,教会了他们最多本事的人。我们将宿舍变成一个马戏团,在这个马戏团里我们不会受到伤害,谁也不敢碰我们。
而我们竟然相信这个,简直就是疯了。
50口径狙击步枪:战争是速度之争
次年1月初,我发现大家数周以来一直都在抱怨着沙漠。我还知道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地方的概念,沙漠已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它不仅从我们的嘴巴、鼻子、耳朵、屁股和眼睛进入我们的身体,还侵入到我们的灵魂来占据着我们。我们已经把沙漠变成了自己舒适的家园。
但形势马上就要转变。现在我们知道美国国会支持布什总统准备进攻萨达姆?侯赛因军队的想法。
邓恩中士向我们宣读了侯赛因在第71个伊拉克军队建军节上的讲话。侯赛因将科威特称做必将回归大树的树枝,说科威特是伊拉克的第19个省。他告诫伊拉克人民,说他们必须作出的牺牲将换来国家的辉煌胜利。他说吉哈德(Jihad)“圣战”的意思。――译者注是所有阿拉伯人民应走的道路,伊拉克则处于阿拉伯鼎盛时期的中心地位。
柯汉问“吉哈德”是什么,邓恩说:“意思就是说他可以在真主阿拉的帮助下杀掉我们。我们是神的罪人,是异教徒,所以能轻易地被打败。就因为我们有罪行和其他恶劣的行为。”
柯汉说:“我14岁时就已经是个罪人了,他们不知道在美国罪恶可以让你更强大!”
第二天,侦察与目标捕获排受命到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总部(First Marine Division Headquarters)去执行警卫任务。我们有两个侦察狙击小组爬到这个四层楼建筑物的楼顶上,执行全天二十四小时的警卫任务。我们常常拿下面地堡里的一等兵寻开心。那些愚蠢的浑蛋晚上常从地堡里走出来抽烟,我们就会冲着他们模仿射击的声音:乒,乒,你们是群行尸走肉的大兵。这让他们很不高兴。反正他们都看不起侦察与目标捕获排的人,所以我们干脆给他们提供更多讨厌我们的理由。
我们隔几天才能看到一次《星条旗报》。有时候我们的上尉还可以得到一份《阿拉伯时报》的复印件。问题是任何一方媒体的报道我们都没法去相信。我们夹在中间,当我们需要准确信息的时候,所传来的信息总是变得相当含糊笼统。比如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空战。已经过了两三次最后期限了,
伊拉克军队还赖在科威特不走,有可能还在烧杀奸淫。而我们还在准备着随时出发,可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我们想赶快到达那个地方,我们已经厌倦了一切流言和错误的出发命令,而且已经被持续的军事训练搞得精疲力竭。
上尉向我们保证,我们现在执行的警卫任务绝不仅仅是训练――伊拉克很可能已经派了特务潜伏到科威特,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趁联军正在计划对伊拉克采取地面进攻时,暗杀一名海军陆战队将军和几名他的副官。
但我们不相信这样的威胁。因为有一点,在战地指挥所周围2000码以内,没有其他的建筑物(敌人的狙击手可能会潜伏的地方)。周边的防御工事也被重兵把守,那里还配备有一个全副武装的步兵连。那些可怜的浑蛋如果想混进来,我们的狙击手发现后就会开枪射击,把他们撕成碎片――我们将朝着一堆人肉汉堡包开火。
我设想如果那些浑蛋真想袭击我们的长官,他们肯定会使用黎巴嫩人的方式:开着五吨的载重卡车,车里装满了炸药,然后将整个战地指挥所炸为灰烬。上级命令我们射杀任何闯进来的人。如果他们开着一辆满载炸药的汽车朝着我们高速行驶,我们必须拼尽老命将车里的司机击毙。
开始执行警卫任务一周后,我们有幸领到了50口径的狙击步枪,并且用它进行射击训练。弗吉尼亚州匡恩提科的射击训练营一直在研究怎样将民用50口径半自动步枪改装为军用武器。这个研究他们已经进行好几年了。有传言说还有几年他们才能获得成功,但沙漠风暴行动加快了他们的研究进程。海军陆战队已经购买了20支50口径巴雷特式(Barrett)步枪。在沙漠里一个足有2000码长的射击场上,100多名全球最优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