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系统一枝花,属于那种健康丰满光彩照人的女性。不一会,走廊中便传来了低沉
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老周和大姜走进房间,看到老彭,都十分惊喜。大姜放下采访
包,笑哈哈地说:“你这个鬼东西,什么时候跑来的?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老彭
也笑道:“大姜在这儿,我们还能不来吗!”老周一边喘气一边说:“大姜要提高
警惕,这小子没安好心!”大姜和老彭都笑着不说话。老周往沙发上一躺,端起桌
上的茶,也不问是谁的,骨嘟骨嘟连喝几口,叹息着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水!
我看不亚于54年。大姜你可承认,要不是那个乡长,你今天弄不好就回不来了!多
悬呀!”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告诫老彭:“到乡下千万别乱喝水呀!中央台几个老兄
拉肚子拉得鼻青脸肿,一定要注意!”大姜也说:“老周说的是真的。”停了片刻,
想想,又笑了起来,说:“我上去洗一下,浑身脏得象泥猴似的。”老彭看看她,
果然一条米色长裤上尽是泥,裤脚管还有卷过的痕迹,一件大红套头衫上汗湿湿的,
一块块粘在胸脯上,凸凹分明,十分引人注目,老彭赶紧把目光挪开,说“你们辛
苦了,我来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你家先生说不定急死了呢!这么大的雨!这么大
的水!”
大姜笑嗔道:“这个时候还油嘴滑舌的!别忘了,吃饭时喊我一下!”说着,
拎起包走了。
这时天更暗了,小陈忽然从大门口走进来,发现老彭站在门口,便直接穿过花
园,走进房间,看到老周正在休息,便低声说:“还没吃饭罢?”
老彭点点头说:“没有动静嘛!”
小陈抓抓头说:“宋书记的车已经到咱县了,大概要等他来才开饭,怎么办呢?”
老周说:“那有得等了!宋书记我最了解的,喜欢半路上下来,看看、问问,
不到个8点钟,不会到的,等等就等等吧,反正没事。”小陈说:“干脆,到我家去
吃个便饭。”
老彭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大热天的,也不方便,我们去散散步,让老周休
息一下。”
说完带着小陈走进花园。暮色清新而朦胧,小径两边的冬青因雨水过多,泛着
黄光。两人正说着话,抬眼看见一个黑瘦的中年人从大门走进来,小陈低声道:
“这是咱县的常委副县长,看,累成什么样子,原先他可福态呢!”副县长站在招
待所大门口,皱着两道短而黑的浓眉,向外张望着,又看看手表,抬头看到小陈,
问:“宋书记啥时到?”小陈说:“快了吧!”又介绍道:“李县长,这位是电台
的彭记者。”李县长伸出双手,热情地说;“欢迎你!”又看看小陈:“你们要多
报道咱县的真实情况呀,咱英山县可让这大水害苦了!现在是水漫金山,只有城关
这块岗地头子了。如果英山大闸一开,又是30多万亩庄稼,20多万人要重新安置,
为了确保两古煤矿和津浦线,莫非真要牺牲咱这穷县?”
老彭干巴巴地说:“水位居高不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李县长叹口气说:“下面的工作难做呵!你说奉献,牺牲,可是受灾的老百姓
不管这个。住没住的,一日三餐,伺候牲口的草料,啥都没有,我是做具体工作的,
够呛!”
老彭说:“我们来就是报道灾情的,现在各地都在报灾,也有不少夸张处。英
山是真的灾区,应当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又没有什么怕丑的!这样,晚上我争取
和台里联系好,我现场采访。你代表英山县说几句话。”
李县长迟疑了一下,小陈鼓动说。“李县长你最了解情况,又一直在下面跑,
你最适合!”李县长着看大门口,又皱皱眉头,说:“宋书记来了之后,要先向他
汇报,回来后和县里同志商量一下,我来找你们。”
老彭说:“行!要让全省人民知道英山县的巨大牺牲和价值。”县长感叹道:
“我们的宣传工作不会做,有灾报不上去,成天报个闷葫芦,是要吃亏的。”小陈
脸红了。
老彭赶紧说:“听说来副书记这次下来,还带来几位财神爷,就是为救灾款分
盘子的,机会难得,你们要争取一下!”
县长没有答话,转身看着渐渐被夜色取代的夕阳余晖,苦笑道:“咱们英山是
太老实了,省里又没有人,灾后重建,还要靠自己呀!”
他们一时无语。县长突然想起来似地说:“老县长刚从英山大闸回来,他是老
水利了!你们趁还没吃饭,去采访他,保证一定有收获。小陈你带彭记者去,他就
住在209房间,刚上去,我叫他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小陈带着老彭回到大楼,到了209房间,门开着;一个满头白短发的小老头正勾
着腰,坐在沙发边上抽香烟。看到小陈进来,说:“大记者来了!最近又有啥文章
发表啦!”小陈笑着介绍了老彭,说:“刚才李县长说你刚从英山大闸回来,彭记
者想见见你,听说你这半个多月都没回家,日夜奋战在大堤上,是吧?”
老县长眯着眼,带点顽皮地笑起来,学着小陈的口气说:“日夜奋战在大堤上!
小陈我说你写文章几年也没个进步啥的!哪年有水哪年我都日夜奋战在大堤上,我
奋战个屁!咱们呀是四面出击节节败退,够呛!”
小陈抓抓头,支唔道:“本来就是嘛!”
老县长又对老彭说:“你可别见怪。我就这脾气,小陈是咱看着长大的,说重
没关系!我就看不惯那些大文章,啥凯歌,啥抗天,洪峰下来你能抗得了吗?抗了
半天,上边一个命令,你乖乖得炸堤泄洪蓄洪,这是自然规律。这几年水利建设谁
抓过?现在吃到苦头了!”
老彭道:“你是老水利了!情况熟,你随便聊聊!”
老县长说:“我老了,只能配合着干点事,参谋参谋,我先去洗个澡,身上都
臭了。其实小陈就是咱英山人,他也清楚。”
小陈笑道:“老县长又谦虚了”。
老县长续上香烟,又递给老彭一支,说,“今年水大,倒是不假,可是,让大
伙都上大堤小圩筑堤抗洪,把宝押在第一线,结果水越来越大,稀里哗拉,全冲个
精光,连家也保不住。其实,有的圩堤该破的就应当让它破,把人力集中起来帮老
百姓收庄稼,搬家,安置牲口,水退了还可以重建,问题不会太大。”
说着,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带上了门。
小陈说:“老县长敢讲!也只有他有资格讲!现在书记县长都是年轻干部,刚
刚提起来的,谁敢做这个主。前些日子,涂家围子来人说,那才叫悬呢!乡长叫全
乡民工全都上堤保圩,村子里就剩下妇女老人孩子,老县长去了,看看水,赶紧叫
农民下堤回家去搬家转移,都集中到岗地上去,果然,不到半天,上头命令掘堤泄
洪,几个村子都淹了!幸亏当时老百姓有时间,带出来的东西多,不然就惨了!老
百姓感激得不行,说老县长是救命恩人哩2”
老彭点点头,感叹道:“大水这玩意,有讲究啊。”
正说着,忽然大姜穿着一件浅色连衣裙,从门口经过、听见老彭的声音,清丝
丝地走进来,说:“咦,你们怎么钻到楼上来了?”
老彭说:“我们找老县长聊聊。”又对小陈说:“当然。十几个人关在大宾馆
里写大通讯,口号叫得响。现在人们对新闻报道根有看法,说是‘只见官情不见水
情’,全是大首长到各地视察的消息。其实我们何尝不想下去,实实在在地写几篇
好稿子呢?没办法呀!大姜,你别笑,水一退,你们专题部是要忙的。什么英雄凯
歌,气壮山河,载歌载舞,好戏会一个接一个地出笼!”
大姜说;“新闻为政治服务嘛!你还想搞什么……搞动乱呀?当心!”
老彭哈哈大笑。大姜又说:“怎么还不开饭?”
老彭说:“等省委宋副书记呢!”
大姜扬扬眉,眨眨那双好看的眼睛,笑道:“老一套又来了!他就喜欢这样乾
隆下江南似的,微服私访。哎,老彭,你出来时,机关分房计划出来了吗?”
老彭说:“还没有呢!三个台长都在值班,忙得焦头烂额!你怕什么,这次分
房肯定有你!”大姜说:“你打包票呀!现在的事,钥匙不拿到手不算数,就是钥
匙拿到手可能还会有变化呢!”
老彭说:“没那么严重!反正我是没指望的,安贫乐道,与世无争,省却了多
少烦恼!”
大姜笑道:“太无耻了,太无耻了。”然后正色道:“我和老周明天回去,你
今天要发快讯吗?那可要把电话联系好!整个英山县只有一部直拨电话,要排队呢,
到时候别误了事!”
小陈笑道:“没事。”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张主任把钥匙交给了我,
绝对没问题。”
大姜点点头,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下来,凉意渗了进来。老彭忽然说:“老县长
怎么还在洗澡,小陈快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吧?”小陈跑到卫生间,打开门,回
头笑道:“老县长睡觉了。”老彭对大姜说:“你别动。”又喊小陈:“快把老县
长喊醒,这样要受凉生病的!”
小陈笑道:“大概是这阵子太累了!”一边关上门。
大姜说:“这倒是个好新闻。下面的同志真不容易,真不错!”说完看看老彭,
老彭也点点头,说:“基层干部实实在在,是不容易。”两人说着,走到阳台上,
看着夜色中的花园。都不说话。大姜刚到电台时,两人住在同栋楼里,都是刚出校
门的大学生,惺惺相惜,经常说些悄悄话,后来大姜找了个上尉军官。老彭和厅里
医务室的小护士结婚,来往就少了,平时也难得碰到一面。现在两人都想说点什么,
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都沉默着,又觉着这沉默不是味儿,正茫然间,老县长穿
着拖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连说;“老了老了,怎么不知道就睡着了!年轻时连开
几个夜车没个困难。不服老是不成的!”老彭回过身,认真地说:“象你这样的老
同志再多一些,咱们英山县才有希望!”说完看看大姜,一脸认真的表情。
大姜转过身浅浅一笑,她忽然觉得,老彭身上还有一股学生味儿。
约摸到了8点钟,只见警灯闪动,一溜车队终于驶进招待所大门,大楼上许多灯
都蓦地亮起来,人声也喧哗着,连花园中的冬青树,也在灯光的映照下,在晚风中
沙沙摇动。从二楼阳台看下去,只见有个人从小车中下来,立刻被人簇拥着走进大
楼。走廊上有人喊道:“快下去,开饭了!”随即响起开门声,哒哒的走路声,说
话声。整个招待所一下子活过来了。
一行人说着话,下了楼、看到一群人聚集在大厅里,老彭指着人丛中一个身穿
白衬衣,满头华发,手握白折扇的潇洒老者低声说:“那就是宋副书记。”那群人
簇拥着面含微笑的宋书记,向楼梯口走来,当他们走过老彭身边,宋书记忽然啪地
合上白折扇,举臂用扇子指指大姜和老彭,朗声笑道:“你们也在这儿,到了几天
了?”边上的人都停下来,一齐注视着大姜和老彭。老彭一愣,说:“宋书记,您
好。”
大姜笑嘻嘻地说:“我们来了几天,宋书记。”
宋书记一边扬眉看看大姜,一边笑道:“小姜出马,一个顶俩。好!好!”脚
下不停留,上楼去了。小陈呆呆地让在一边。
老彭抓抓脑袋,迷惑不解地说:“书记记性真好!”大姜说:“你就不行吧,
所以天生不具备当领导的素质。”老彭连连点头:“佩服佩服!”一边去喊仍在休
息的老周。
食堂是个大厅,摆着七八张餐桌,一个角落用屏风隔起来,桌上摆着餐具,一
些兄弟单位的记者都坐在那儿聊天,桌上摆着两包“阿诗玛”香烟,看到他们,一
齐热情招呼。老彭对大姜说:“其实都是冲着你阁下来的。”大姜没有听见似地笑
着和大家点头,一只手挽起裙子。坐下来,脚却踢了老彭一下。
老周说:“四菜一汤,小彭你别客气,到灾区,我总结了四条经验:见饭就吃,
见船就上,有车就走,千万别乱喝水。小彭你要牢牢记住。”
老彭其实也只有三十五岁,但在老周面前只有点头的份。这时张主任悄没声息
地走过来,低声道:“诸位新闻界老师,这次实在是报歉!等以后大家光临英山县,
我们一定好好弥补。”
记者们都一齐摇头摆手:“非常时期,千万别铺张,你搞山珍海味,谁好意思
吃呀!”张主任笑道:“那是那是。”手一挥,服务员端上四个凉拌菜,西红柿、
黄瓜、粉皮、肚丝,一箱啤酒放在角落里,人们自斟自饮,随后上四个热菜,炒鸡
蛋、炒仔鸡、炒鱼片、炒豆芽,最后是青菜鸡蛋汤,盘子都大得惊人。几个人早饿
的不行,便放开肚子吃起来。张主任站在边上,笑道:“这鱼才三毛钱一斤,仔鸡
也五毛一斤,水库一开闸,到处是活鱼。你们自己斟酒呀!我就不陪了,有什么事
要办,告诉小陈一声就行了。”笑着转身走了。老周说:“宋副书记那边还有一桌。”
小陈说。“菜都是一样的,还不喝啤酒,怕书记生气哩!”一桌人都笑起来。小陈又
说:“张主任的意思,明天有几位老师回省城,县里派车送,正好食堂有一批活鱼
活鸡,便宜得很,一人带一点回去,很方便的,叫司机直接送回家。”没人应答,
小陈想大概不好意思,便主动说;“我明天叫司机带上,都分好的。”人们都客气
地推脱。由于没有人劝酒压饭,饭很快就吃完了,餐桌上只剩下老彭、小陈和大姜。
老彭说:“现在搞什么鱼呀鸡的,影响不好。”小陈红着脸说:“是主任的意思。”
老彭摇摇头,大姜也说不太好,小陈不讲话。
等他们起身离开食堂时,宋副书记已经上楼了,小单间里只剩下秘书和警卫,
还有几个县里干部正在聊天,老彭认得书记秘书,便过去打招呼,秘书看到老彭说:
“我正要找你商量个事儿呢!来,抽烟——”随手把桌上的未拆封的“阿诗玛”递
给老彭,老彭接过香烟,又把它放回原处,掏出自己带的香烟,点上,秘书也不介
意。
等人们都走尽了,秘书才说:“老彭,我写了个宋副书记视察灾区,到英山县
的稿子,马上就叫人传过去,争取今天晚上播出,最迟明天早上,你们就不要再写
了。”
老彭说:“那好那好。”又看看手表,疑惑地问:“来得及吗?”
秘书笑着挥挥手,拉着老彭走出餐厅,低声说:“张书记、王省长的秘书都下
来了,安排的都不错!你们广播电视厅怎么样,福利好不好?”
老彭说:“一般化,不过你老兄下来当厅长的话,也许会好一点。”
秘书哈哈大笑:“还未定呢,我只是摸摸情况,回去可别对别人说呀!你们那
里复杂得很。”
老彭呆呆地点点头,看着和自己年纪不差上下的书记秘书,心中一时不是滋味,
连秘书向他告别打招呼,他都浑然不知,大姜笑道:“发呆了吧,见到世面了吧!
你熬个科长还有人说你参加过动乱,人家给个厅长还要掂量掂量呢!”老彭辩解道:
“我也不想当官!”大姜笑道:“触到痛处了吧!其实论能力,我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