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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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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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龇着洁白的牙齿去告诉月月,我们够大胆的,门大开着,咱们当去把全村人
都叫来看看。看什么?月月问。买子褪下短裤一下扑到月月怀里说,看程买子交了
好运,亲了翁月月,这事儿咱山庄人没谁会相信。月月一噘嘴生起气来,推着买子
沉重的身体,说你个坏东西,你把俺当成什么了?买子用嘴噙住月月乳头,用力吸
一口,之后抬嘴说,当成一个女水妖,女水妖你懂吗?

    买子感到体内刚刚下滑的冲动再一次涌起,这一次涌起不是为肉体的接触,而
是因为灵魂的撞击,而是一种意念里的推动,月月是个女水妖,这个意念让买子再
次蓬展了性欲,买子在脑里瞬间映现了自己偻佝在火车上的情景、偎缩在窑洞里的
情景、熏烤在窑门烟雾里的情景。这些卑琐的,每忆起都不愿多想的情景让买子面
对月月洁白的肌肤萌动了强烈的、再一次进入月月体内的意念,月月感应着这爱欲
的重新升腾,迅速伸手搂住买子。买子挣脱搂抱,而是将脸埋进月月双乳间,手与
手缀成一个花结在月月两腿之间穿行,……这一次买子没给月月任何语言的暗示,
也没有等待月月的配合,任自纵情、任自疯狂,而这恰恰使他们的交融交合变得纯
粹,变得炉火纯青,就像小站不停的直达列车,持久的轰鸣真正让旅客体验穿山过
野的痛快。倒是月月在跃上巅峰的时刻连声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啊程买子。

    列车如期到达终点,目的地变成了异乡,怎么办?买子抹擦着身上雨水浇淋似
的汗珠,兴奋而无奈地寻望四周,月月,嫁给我吧。买子随口说出这句是为了表达
畅酣和激动。月月开始没有反应,直直地瞅着窗外明晃晃的空间,许久,她好像看
出什么,弹起身子,穿上衣服,异常伤感而又异常果决地说,不,不能,你不能是
我的全部,我不该爱上你,我还有国军,我还有国军——

    她于是用语言缝补着说破的事后,迅速整好衣裙跳下炕来。

    买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买子仿佛受了伤害似的没有说话。其实他从未想过要
月月嫁给自己,他不想攀月月的高枝,庆珠的教训已刻进了心腑,关键是,月月后
边有一个林国军,虽然月月从未表现她的优越。虽然月月在跟他的相处中从未讲过
国军,但他能感到,他们的婚姻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一点性格上的或者是细节上的
问题,绝对不是根本的、有可怕性质的问题。买子在结果全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上竟
然有些难过。不过他没有让月月看出,他依然迷醉地看着月月。此时此刻,月月其
实并不了解,她的生命已经离不开买子,国军只是她的一个活着的外壳,而她已经
从躯壳中爬出,飞蛾出茧一样在树叶间产卵。

    她却愣要返回她的外壳。

    月月离开买子院落的动作太迅疾太陡然,使买子一时拾掇不起沉迷着放纵着的
心绪。月月走出院子时买子没有远送,他看着月月头也不回地离去,返回屋扑到炕
上。买子肚子疼似的翻滚着蜷缩着,询问自己女人到底是什么尤物,他为何总是弄
不明白?他确实不敢想娶过月月,可是他希望他能知道月月在想什么,他也并不希
望月月跟他交心,可至少不能让他在热爱无比的亲近之后感受陌生。经历庆珠与自
己亲近之后的陌生,他再也无法忍受别一种亲近之后的陌生。买子在眼前展现庆珠
小树林里弃他而去的场景之后,翻滚的身体歇息下来,他感到他对山庄骄傲的女人
有些反感,他感到那个曾经强烈地挣扎在内心的坚硬的东西再一次冒头。买子忽一
下爬起,深吸一口气,两臂猛力一甩做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姿式,而后撞进东屋,
走进老母身边。妈,买子说,我会给你争气,我一定争气。

                               买子和小青

    小青局外人似的趟在歇马山庄田间小道的样子,就像一只投错树林的小鸟。她
有时穿灰色衣裙,色泽淡雅但式样别致,腰部和臀部被箍出两座向着相反方向隆起
的山脉,有时则穿大红衣裙,整个人被一团火红包围仿佛刚结婚的新娘子。她要么
以乡亲不堪入目的形体展示自己的独特,要么以鲜艳的色彩张扬自己的与众不同。
她无论走在路上还是呆在卫生所里,都是彻底违反乡俗的,都是与山庄生活隔着距
离的——因为她的衣衫总是一尘不染,她与任何人都不屑主动打招呼说话。有时见
女人路旁嘁嘁喳喳,知道与自己有关,她却能目不旁视耳不旁闻。为了时时证明曾
经有过的理想,回到山庄,小青极尽全力在她和乡村间制造距离。小青用自己独特
的行为方式,区别着她跟潘秀英、她跟乡间女人是如何不同的时候,她无法清醒的
知道,环境对人的改变,一直有着不可低估的耐力和韧性。

    和歇马山庄每家每户的日子一样,无论某一个时辰有了怎样的喧嚣,发生了怎
样的骚动,惯常的平常的生活是孤寂的、沉静而寂寞的。小青村部卫生所里的日子,
虽有接生。有上镇上进药等一些琐事涌现,大块的时光也是孤寂而寂寞的。张扬隆
起的胸臀,穿戴扎眼的衣服,只不过是打发孤寂日子的一种变相的支撑,它以显而
易见的,区别于俗常的姿态给了小青快乐。然而这种快乐只能是瞬间的,一间即逝
的,当那些审视自我的快乐被静思默想化掉,小青的意识里便诞生了另外一种意志
——进攻买子。这意志的生成绝对跟孤寂有关,却并非如愿地改变着小青的命运,
改变着月月的命运和林家所有人的命运。

    也许一切都是必然的,顺理成章的,就像进不了乡卫生院必得回到村卫生所。
村部这块地方,最显眼最年轻的男人也就是买子。最初的时候,小青对买子的所有
印象,就是他间或地过来坐坐,问句什么话,一个父亲一样憨厚的外表后边裹藏着
坚硬的性格的人。后来,村部的院落里,总有他的背影、侧影,他的煞有介事的脚
步声和锁门声,在小青的视觉里,就有了一个活动的无所不在的形象。这形象绝不
是小青理想的形象,但他年轻,可以焕发小青的挑逗兴趣——小青进攻买子,不过
是想给孤寂的生活增加一些乐趣,不过想让故伎重演。

    那是整个歇马山庄都在议论买子和村工业的日子,小青早早离开家门,扭着腰
肢来到卫生所。小青总是先买子一步来到村部,当他煞有介事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撞
到耳畔,小青煮针的蒸锅里已经烧开一锅开水。小青将水倒进暖壶,将针头放进锅
里蒸上,然后拔下电源就举着暖壳哼着小曲来到村部。小青在把手中的水倒进买子
的暖壶之前,绝不说话,小曲旁若无人似的连贯着哼下来,伴着哗哗的倒水声,水
声由哗哗到浙沥到停止,小曲也仿佛被灌到瓶里戛然而止。这时小青叫道,司令员
先生,热水烧好,还有什么吩咐?买子狡黠地笑笑说,谢谢小青同志,后方的伤病
员怎么样了?要以伤病员为重。小青说地方百姓对我们的工作大力支持,该转移的
转移,该手术的手术,一切进展顺利,司令员放心。如果是正说着话,村委其他人
来了或有什么人来找买子,小青就自觉走掉,就好像自己真是战地卫生员,每天必
来向长官汇报。如果暂时没有人来,小青就咯咯地银铃滚在地上似的笑个不停,而
后坐在买子办公桌对面的桌子前,杏仁眼看着窗外,说我就知道你现在司令官的感
觉越来越深,全村人马都是你的兵将。

    买子说那是你的想法,小人之心。

    小青说不承认才是小人之心,你为什么不敢大胆承认,我就敢承认。

    买子说你敢承认什么?

    敢承认我只要在山道一走,全村人的嘴巴都在为我活动。

    小青在进攻买子时运用的是与以往不同的全新的方法,不正眼儿看他不说挑逗
的话,她只是变着法子说一些不相干的话让买子对这话语本身发生兴趣,小青自信
她的话在买子面前永远是只跑在前面的离他不远的兔子,让他以为能追上就奋起直
追,却永远追不上去。一日小青倒完水不叫司令员先生,而是直呼大名程买子,说
程买子唤,你知道现代乡村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买子说什么样?

    小青说喜欢有城里户口,有工作,哪怕有点残疾也行。

    买子说乡村女孩就这么贱?

    小青说这不叫贱,这叫穷则思变。

    买子说要是乡村不穷呢?

    小青说,那也不行,城市乡村就是不一样嘛。

    买子不语,好像受到震动陷入一种思索。

    这时,小青故意自言自语,这世道,优秀的乡村男人,没有安心乡下,凡安心
乡下,都是些没脓水的尿腻。

    买子突然醒悟,你这是说我,说我没脓水、尿腻?

    小青拿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程买子是百里挑一,从奴隶到将军,我哪敢说你
呀?话语刚落就一转身跑了出去,扔下红裙子的飘影和思之无意不思又似有味的话
让买子细品。小青的进攻看上去离主题很远,有些欲擒故纵的味道,却仿佛在包米
地里种了一垄鸡冠花,给人一种不可理喻、不可思议的新鲜感,比挑逗更有一种深
远的力量。小青已经感觉到那鸡冠花在翠绿的庄稼地里的鲜艳,因为每天早上,买
子一看到小青,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眼睛里坦露着掩饰不住的欢愉,尤其重
要的是,如果买子一整上午都没离开村部,下班时就会过来喊,走哇,小青。

    那日,买子因为同村委研究滑子蘑和果树在全村六百多户人家的适当分配,没
有提前离开村部,下班时,买子喊小青一起走。因为买子腿长步子大,走得太快,
小青一直走在买子后边,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小青摆腰扭臀时良好的自我感觉,小青
说买子唉——因为太熟,小青去掉了程姓直呼买子,小青说买子唉,你这么大步流
星往前走你猜让我想起什么?买子好像正在想着什么没有吱声。小青说我想起一句
歌词,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小青自问自答地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语,并没理会
买子沉默不语是否有了什么心事。爬过一道山岗,买子慢下步子,买子从衣兜里掏
出一颗烟,说小青,你说的乡下女子任嫁城里残疾人也不愿留在乡下可是真的?小
青噗哧一声笑了,那当然。买子不再吱声,叹口气点上烟,之后步伐再次加快。买
子的所有动作在小青眼里都很生动,有种观众看演员在台上表演的感觉。而小青自
认为这台戏的导演就是自己——她自以为买子的惆怅正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那种贱女
人,而这怀疑恰恰证明他已上钩。呼哧呼哧走一会儿,买子又慢下来,买子说你嫂
子在家干什么?小青一愣,我嫂子又不是没嫁人,你怎么忽然想起她?开学了呗。
买子并没因小青的惊愣而停止追问,他说你说你嫂子是不是你谈的那种乡下女子?
小青没有思考买子问话的动因,轻而易举答道,那不明摆着,要不她能嫁给我哥!
你知道在我哥还没分配那年多少人追她?买子又将甩出的手臂擎到嘴边,拼力吸烟,
好像所有烟都吐到肚里,流向小青的空气里没有一丝烟味。就在这时,小青突然捕
捉到一种东西,这东西从买子的沉默中来,更重要的是从小青的记忆中来,是大脑
中那零星的记忆在这突然的时刻,使她对买子的沉默产生联想。然而小青经历丰富
聪明伶俐,她没有将她意会到的东西说出,她突然跨开大步撵上买子,一跳高从买
子手中夺过香烟,而后站在前边挡住买子去路,用与她以往完全不同的深沉而羞怯
的语气道,程买子,你是一个木头,木头!

    买子惊呆,买子不明白小青的话传达着什么意思,不知道小青为什么要突然之
间跳在他的面前。小青抬头盯着买子,杏仁眼里迸发着灼人的倍受委屈似的火光,
你是木头,傻瓜,大傻瓜程买子。小青说完撒腿就跑,水红衣裙仿佛一束野火在山
野间燎舔而过。买子望着这缕突奔的野火,心里蓦地发热。买子突地醒悟了小青语
言里传达的意念,他踌躇不动,而后一个激灵向前跑去,买子去撵小青并非想去接
纳什么东西,而是为了让小青知道他对此种表达的看重——买子因为在这个世界极
少得到过温情,他从不怠慢女人的温情。然而买子的追赶,却让小青误以为一切正
按设计好的轨道发展前行,小青在山道上慢下脚步,小青想背后那双男人的大手如
果搂过来,她会拼力推开,告诉他她其实永远不会爱上山里男人,让他受到打击,
之后再用花言巧语骗他哄他,让他不知道究竟哪一个她才是真实的她,让他在错乱
中往深处跌落。

    然而买子撵上小青并没去搂小青,买子只是一个闯了祸的小孩似的,一再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好像只要小青说声没关系就一切都了然无事,这种违背小青思维的
势态一下刺激了小青的自尊。她的自持的、操纵别人的情绪一瞬间大幅度变为率直
率真和任性,她转过身来一头扑进买子怀抱。买子因为没有准备,差点让小青从左
膀扑落下去,一个闪失使买子抱紧小青,买子没头没脑抱住小青,一股与山花相异
的含有化学成分的芳香强烈地扑进买子鼻息。小青在买子怀里两手鼓棒似的使劲捣
着,说死榆木疙瘩,你就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她是多么爱你,她和所有山里女子不
同,她多么爱你。小青说这话原本全是一派谎言,她是同山里女子不同,她已经没
有了半点山里女人的真诚与纯朴,可是当她趴在一个男人怀里来说这些,真实的自
己和虚伪的自己早已混淆得一塌糊涂,她竟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假设按小青的设计,买子撵上小青就大胆地搂她,而后听她说出其实她永远不
会喜欢山里男人的话,那么买子会毅然绝然离她而去,不管她的语言如何花哨美丽,
庆珠死前留下那句话的伤害已让他铭心刻骨。恰恰一切在关键口改变去向,突来的
暖流使买子一阵头晕脑胀,他来不及思考将有怎样的结果等待,一手铁钳似的将小
青紧紧钳住,呼吸在一瞬间开始短促。

    山野阒寂,蜻蜒在两个人头上不安地盘旋,流风在庄稼末梢穿行,将一些毫不
相干的包米秸棵撞到一起。买子缓缓松开小青,感激地看着她,你是一个很特别的
女孩,很特别。小青说我爱你买子,我爱你。小青的话里没有娇嗔没有动作,只有
一种调皮的真诚。这真诚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当打发了一大堆孤寂难耐的乡村时
光,当因为孤寂而去发动一场感情游戏,小青无法预知,一个感情游戏的操纵者刚
刚进入程序,就被游戏操纵了自己的感情。小青在贴着买子宽阔的胸脯说出我爱你
时,她的心底里已经潜入了一种深深的渴望。

    小青没有在第一天走近买子就表现出心底的渴望,那点残存的理智在警告她,
进攻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小青了解男人,没有男人拒绝爱情。第二天,
当小青提前半小时来到卫生所,发现村部的门已经洞开,她便知道她渴望的东西正
在向她走近,她便知道她眼下时光里该做什么。

    那是一个月华似镜如水的八月的夜晚,月月因为睡不着觉拿起婆婆织了多日的
毛衣就着月光编织,刚织下两圈,就听门口响起快捷的脚步声,月月没有抬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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