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藤接过新叶手中的用具,绿芽便把点心食物给收了起来,腾出手的新叶便帮李纨打散头发,退去钗环首饰。待服侍完李纨梳洗,新叶突然想起来说:“张嬷嬷这会子也在厨房,就等着世子爷钓上鱼来,说给姑娘熬鱼羹呢。等姑娘醒了,恐怕正好喝上。”李母没能亲自来看自己小儿子,便把自己贴身的嬷嬷给派来了,同李纨的奶嬷嬷邹氏一起。一是多一个积年的老人照顾李纨,二是给李纨出门壮胆。
“那岂不是劳烦世子爷了?”
“瞧姑娘说的,且不说王府家大业大。船行在水里,最不差的就是这些鱼儿呢。”月藤宽慰着李纨。
新叶也说:“世子爷说了,他钓鱼本就为了图个乐子,若是姑娘不吃,他钓上的鱼也是会放掉的。姑娘要是吃了鱼羹,也算是避免了浪费。那些鱼饵可是上好的食材做的,馋嘴鱼儿们吃了,还要放回去,不是浪费是什么?”
李纨又气又好笑:“你这小蹄子的嘴,真心是让人又爱又怕。难不成你家姑娘就这点眼里劲儿,就是鱼饵这点食材都不肯浪费?”
“可不是?不然姑娘怎么一个劲的问,似乎怕这怕那的。”几个丫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这样一闹,李纨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晕船恶心的感觉也减弱了好几份。她也知道自己着了相,王府不同贾家,看着就觉得规矩好,怎么会同贾家一般行事。一想通,又加上身体不适的减缓,昨日没睡好的疲倦也就上来了,李纨来不急多说,在床上躺好后便睡着了。
船在行走,钓鱼比岸上更是难上几分。刘励本来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可他依旧是等钓上鱼,才丢开鱼竿。看着张嬷嬷拿着活鱼去了厨房,刘励才对着自己的丫头含光说:“王妃那儿不是有咱们家特质的腌梅子,说我嘴馋了,想拿些吃吃。李家姑娘是客,也要记得送一份过去。”刘励是见过晕船人难受的样子,心里虽是担心,但面上依旧不显。想着腌制的梅子酸甜可口,也许李纨吃上点,晕船的现象会好些,于是便想了这么一个借口。
梅子再好,但它也不是药。想了想,刘励仍然是不放心,于是对自己的小厮说:“等船到了下一个港口,切记上岸配些个治晕船的药丸。”
第45章奇怪的意语
刘励本打发着含光去王妃那里要梅子,却没想到梅子没有要来,王妃却派人来叫他来了。原想着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让母亲生气了,却不想王妃一脸玩味的笑容看着他。
“我儿今儿兴致挺好的呀。我做的腌梅子你不是十岁那会儿就不吃了,说又酸又甜,是女儿家吃的东西。因为你不爱,我也不大做了,这会子出门,哪里会眼巴巴的带着腌梅子。偏生你这会子要吃,那是吃不到了。”王妃笑着说。
“没做?吃不到了!”世子重复了下王妃所说的,下面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怎么办好,李姑娘正晕着船呢。本想着吃点梅子将就下,偏生没有吃的。在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地方配药,难不成就只能干忍着。”
“瞧着孩子,心心念念的想着,成什么样子。”王妃再喜欢李纨,可看着自己儿子这般的挂念,多少是有点吃醋的,不由得同身边的周嬷嬷抱怨起来了。
周嬷嬷也能理解王妃的心思,便也不多劝,只是对王妃说:“那是王妃会调理人,我们世子爷多细心、多体贴。”
王妃不露痕迹的拭了拭眼边的泪痕:“你且别夸他。哪里细致了?还不是个做事顾头不顾尾的。含光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贸贸然的派人去给李家姑娘送吃食,也不怕唐突了人家姑娘。”
刘励这会子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母亲给套话了,便讪笑道:“儿子哪里能同母亲相比,自然是母亲更细致。有母亲照看着,儿子才不那么容易犯错。”
“就知道嘴甜。”王妃白了刘励一眼:“那你又闹着要用江心水煮茶是做什么?煮茶哪里是像你这样。弄出来的东西既不成样子又劳神费力还白瞎了大好的茶叶。
刘励又是心一虚。他哪里懂什么煮茶的规矩,只不过是听说个“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想着李纨到了他家的船上,恐怕不大放得开,做事不便宜,才特地寻了个由头,烧些热水以防不时之需。可心里想的同口中说的又不大一样,王妃已经有几分吃醋的摸样,他要照实说了,恐怕还不好。于是刘励说:“儿子不过是图个乐子,母亲还嫌弃儿子浪费东西。”
“你这猴儿!”廉亲王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谁让你平日不好好读书的,这会子闹笑话了吧。要是被李家姑娘知道了,恐怕还误以为廉亲王世子是个大字不识的。”
“哪里有母亲说的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人家姑娘出自书香世家,家世比起你外公家也是不差的。想想你外公家的规矩,你可别吓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王妃有意吓了吓自己儿子。
这边王妃同世子聊得正好,李纨那边却是刚刚睡醒。衣裳刚整理好,新叶便拿起梳子要替李纨梳头:“姑娘今儿恐怕没精力见人,要不略微用簪子绾住,图个清爽便宜?”
“也行。”李纨说道,又对着自己奶娘邹氏说:“等会就劳烦嬷嬷跑上一趟,给王妃告个罪。”
“姑娘就别操心了,好好歇着,老奴知道的。”
这时们外传来一个声音:“婢子是王妃身边的意语,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绿芽闻声开了门,客气的说:“劳烦姐姐跑了一趟,真真是我们的罪过。”
“这位妹妹多礼了。”意语扯了扯嘴唇算是笑了笑,并不让绿芽接过自己手中的盒子:“我们王妃听闻李姑娘晕船,特地吩咐奴婢给姑娘送些腌梅子。王妃说了吃了梅子会好些。”意语说话并不客气,处处标榜着王妃的意思。常人就算是客气,也会要晕船的客人多休息下,而意语话里话外却是暗示着李纨不过是借着晕船拿乔。说是吃了梅子会好些,也不过是要李纨自己认清身份,早点去给王妃请安。
李纨的丫头里,花枝的脾气最不好,跟个爆碳似得,原怕出门惹麻烦才没有带上。可现在,众人却怀念起花枝起来。不为别的,若是花枝遇见这情况,肯定会毫无顾忌的同这意语吵起来。
李纨是个硬气的,这时候自然不会服软:“哪里有王妃说的那么娇贵,我歇了歇,收拾好了便会去叨扰王妃。”
意语原见着王妃同世子都对着这毓敏郡主另眼相看,有意给李纨一贯下马威,可她毕竟是背着王妃行事,见李纨这样,就有了几分慌神,她看见新叶手里正拿着的梳子,就借此岔开话题:“姑娘这会子要梳头吗?婢子帮你吧,婢子梳头的手艺,是王妃都夸的。”说着几乎是从新叶手里夺过了梳子。
意语这举动完全可以说是无礼了,梳头这等近身伺候的活计,就算是李纨身边的大丫头,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但意语的举动迅速,李纨又碍着她是廉亲王妃的人,不好加以训斥,结果真的就让意语动起手来。
说手艺好,意语到真心不是自夸,她动作既麻利又轻柔,在梳头过程中不会让李纨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王妃的发髻自然和姑娘家不同,意语思虑了片刻,竟是给李纨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不是说垂鬟分肖髻不适合姑娘家的身份,而是说太过适合了。垂鬟分肖髻,多是未出室少女的发式在唐代甚至常作为处女发式标志。想着意语刚刚近乎挑衅的态度,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意语是故意的了,觉得她是要借着这个发髻,嘲笑李纨的婚事不靠谱,最后还被圣人给收回了。
李纨强撑着笑容应付了意语几句,便让脾气最好的月藤去送客了。待月藤回来,李纨就端不住了:“她到底什么意思?”说着就把装着梅子的匣子拂到一边。只可惜世子爷的一片心意,就这样被人给误会了。
主子可以闹脾气,可作为合格的丫头,新叶还是忍着脾气,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她疑问道:“那个叫意语的,她到底代表的是自己的意思,还是王妃的意思?”
绿芽到是冷笑:“她一口一个王妃,自然是王妃的意思了。王府规矩大,她一个丫头哪里敢做主的。只是不欢迎我们家姑娘,为何又答应带上我们一程?他们王府势大,难不成还有人呢压迫不成。”
“纨姐儿,且尝尝这鱼羹。”张嬷嬷推门而进,见着屋里气氛异常,忙问道:“怎么了”
气急了的绿芽到是噼里啪啦的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张嬷嬷听闻却笑了:“你们还是年轻,不知道事儿。那意语怕也是被人当枪使了。”
年纪大的人看问题比小姑娘要透彻,张嬷嬷虽是想到了什么,但也不好同她们这些小姑娘说明,准备日后写信同老太太、太太商量。至于这会子,只好对李纨说:“姑娘肚子怕是空了好久,鱼羹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尝尝吧。”
第46章意娟
鱼,有人说腥,也有人说鲜。鱼羹也不难做,不过是把鱼汤炖的白白滑滑的,然后把剔去刺的鱼肉同上好的碧粳米和鱼汤一起做羹,待到鱼肉同米都炖的绵软柔滑,再微微撒上点盐提味,就香的不得了。
休息好了,不见晕船的症状,李纨也就有了食欲,而且她也确实饿了,见鱼羹不见腥,只有鲜,也难得的胃口大开。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一直好奇嬷嬷说的话,但还是守着规矩,安安静静的吃起了碗里的东西,不知不觉竟是吃掉了大半碗。
月藤撤下了碗碟,新叶伺候着李纨净手。这时,李纨才开口问道:“嬷嬷为何说那意语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她既然敢如此荒唐行事,难道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
“姑娘是不了解这廉亲王府。廉亲王主管宗祠祭祀,又在吏部当差,最是个风光霁月的,王妃莫氏出自杭州莫家,她父亲是前任隐鹤书院的山长,书香满门,哪里是会如此紧紧算计的。”张嬷嬷替李纨理了理鬓角:“至于这意语,从开始的言语能看得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举动却幼稚的可笑,前后不搭,她说的话恐怕是有人教的。”
绿芽急忙问道:“她若不是有意取笑,为何给姑娘梳上这么一个发式。不是挑衅是什么?”
这会子李玩啊也反应过来了:“她替我梳头本事突然的无心之举,自然不会早早算计好,要梳什么发髻。垂鬟分肖髻恐怕只是个巧合,毕竟她是给王妃梳头的,哪里明白姑娘家的流行,只好选个最经典的。”
张嬷嬷赞许的看了李纨一眼,见她明白了,也不多说废话,只是给李纨再添上个洒金碎花钿:“我们姑娘摸样好,自是什么发式都梳得的。姑娘这发式,配上这妆容,便是牡丹花仙下凡,也比得了的。”
李纨笑了笑,也没故作的扭捏摸样:“嬷嬷既然赞了,纨儿便受着,也不负嬷嬷开了金口。”
绿芽仍然有几分担忧:“就算意语不是自己故意的,也是有人指使。我们同王府没有半点多的瓜葛,又有谁对咱们姑娘这么大的敌意?我们还是提防着点好吧。”
“不招人妒是庸才,那人既然这么做了,也只是个妒忌咱们姑娘的可怜人,没有多大境界,不妨事。更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提防也是提防不完的,还不如大大方方、坦坦然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嬷嬷说的很淡然。
如此一来,李纨主仆也都想开了,把王妃送来的梅子私下一分,也准备去拜访王妃。这不是对暗中的那个人服软,而是一个做客人的应该有的礼节。
意语在李纨这儿闹腾,她心里其实是虚的,毕竟她只是一个王府的婢女。而李纨,怎么也是官家小姐,更何况李纨还有皇后义女,毓敏郡主这一身份。当意语被月藤礼貌的送出去,她对李纨的态度也彻底改观了,嘴里还嘟囔道:“毓敏郡主还挺和气的,为何被人说成是个傲慢无礼呢?”至于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我们也就不得而知了。
王府里规矩虽说严,可小婢女这些小姑娘的好奇心又不是规矩能阻挡的,意语一回来,就被人给围住了。
“意语,郡主娘娘是不是同戏文里的公主一般,既漂亮又富贵?”一个小丫头问道。
另外的小姑娘也不甘示弱:“富贵漂亮那一定是肯定的,郡主的脾气可好,有没有对你发火?”
“是呀,听说郡主的赐婚被收回了,她心里很不爽快,不会拿意语你做筏子吧?”
大丫头都在主子身边伺候着,这会子闲着的都是些小丫头,意语身份也不高,若不是有着梳头的手艺,也不可能离主子太近,这会子被这么多人围着,让她的脸都兴奋红了。
“好了好了,都围着意语成什么样子。”说话的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声音,粉面桃腮,娴静的摸样竟是不输于一般的大小姐,她穿着银粉色的衣衫,虽不是大丫头的打扮,但也不同于一般的小丫头,看来是个身份特殊的。“要问意语,还是一个一个的来为好,都挤在一起,一齐问道,让意语怎么回答呀。”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拿手点了点打头围着意语的一个小丫头。
“意娟姐姐,你来了呀。”几个小丫头一齐说道。
意语看着意娟,脸更红了:“意娟姐姐,你小瞧人,我都能回答清楚。你们知不知道郡主人可好了,真的是既和气又漂亮。!”
“是、是、是,郡主人可好了,但是你只去送趟东西,你又怎么知道的呢?”意娟肖得更好了,甚至摸了摸意语的头,像个宠溺妹妹的大姐姐。
“不止呢!”意语说得很骄傲:“我还给毓敏郡主梳头发了呢。”
“你一直都给王妃梳头,难道姑娘的头你也会梳?”其中一个小丫头问道。
“当然会,我给郡主梳了个垂鬟分肖髻。”
“漂亮吗?”意娟也如同其他小丫头一样,问了一句。
“当然漂亮,郡主的头发又柔又韧,还乌黑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头发。当然,意娟姐姐的头发也很漂亮。”
意娟神色一黯:“我哪能同郡主比,据说她们用的香脂、桂花油,都能买上一两个我们这样的小丫头。”
外面有丫头的声音传来:“给毓敏郡主请安。”这边聚在一起的小丫头也就一哄而散,似乎都在个忙个的,从来没有聚在一起说长道短。
李纨到了王妃这边,看到的都是些井井有条,训练有素的婢女,也不禁感叹了下王府的规矩果然是寻常人家不能比的。
王妃的服色淡雅,但衣服上的花色却不简单,大幅的牡丹花纹,配着头上的牡丹头,显得华贵但又不俗气。
李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王妃也不拦着,毕竟这礼不仅是小辈同长辈见礼,也是李家对王府道谢。
第47章话家常
要说廉亲王妃欣赏李纨,那也只是从了解到的点点滴滴来评价,如今真这么近距离的同真人相处,也不得不赞一声李家的好家教。姑娘家出门在外,在受人照料的情况下能如此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真心难得。
“来,坐到我边上来。”王妃携着李纨的手,让李纨坐在她旁边:“第一次坐船,晕船是难免的,现在可好些了?”王妃口里说着,也不忘观察李纨的手。
姑娘家的手能反应出很多问题,厉害的人几乎可以一眼看穿。李纨的手手指纤长,但并不骨感,掌心甚至微微有肉,捏起来有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皮肤保养的也很好,不说老茧了,就是一点粗糙都不得而见,很是细滑。只是时下姑娘家爱养指甲,染丹蔻,李纨却没有,她的指甲长度适合,修出好看的弧度,干净的甲面上透出健康的容容粉光。
李纨回答道:“让王妃见笑了,纨儿哪里有那么娇贵。只不过是头一次出远门,失了分寸,没有歇息好,上船都就有所不适而已。”李纨一边说,一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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