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好啊,可是一辈子只做一个八九品的小官,那同样很悲催,奇技淫巧,好可怕大帽子!又道:“我们看龙舟去吧。”
然后看着玉苹,你寂寞难耐,来到河中,聊也聊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也要回家了。玉苹幽怨地说:“九郎,难道嫌弃奴家。”
宋九不是傻子,还能不明白,但不对啊,这不是戏文里所唱的,按理说这样美丽的行首花魁喜欢的是李甲,怎么反过来了,喜欢自己这个穷小子。比起卢生,宋九是一个穷小子,除了家中一大片不值钱的宅子外,就那几百匹赵匡义赐赏的绢帛,论才艺除了抄袭,让他作诗作词也是平庸之极,有才气,算术物格会计等等,可那是小道,这时代不承认,论门楣,父母早死,孤儿一个,论地位,若不是刚才那道敕令,也只是一介草民。因此玉苹说宋九只能凑合着娶她。
宋九不能理解,并且他也担心,这样美丽的行首,什么样的人物没有看到,生活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宋九不想玩弄她,娶回来是过日子的,能安稳与自己过上一辈子?梁世玉是好人,但韩世忠是国家重臣,所以她才是好人,岳飞就悲催了,发迹得晚,第一个老婆偷汉子,离婚,二嫁,还被韩世忠用来耻笑岳飞,事后又弹奏一本。
那个名将的女儿,宋九只能午夜梦回,热情过后,也不得不承认赵匡义与玉苹说的是好话,无论是潘美或是石守信或者是其他大将家的女儿,他们能将女儿下嫁给自己这个穷小子?
但对玉苹同样持着怀疑,不过看她的样子可怜,又道:“你若不怕自掉身价,就跟我们一道观舟去。”
“不怕。”玉苹大声道。
几人先去大姐家会合,朱三低声在宋九耳边道:“贤弟,你就从了吧。”
“从?”
“从了人家玉娘子,难道你还有钱正大光明将她赎回来迎娶,不是从是什么?”
“去!”
到了大姐家,大姐与大姐夫,婆婆公公,两个孩子正在家中准备,看到玉苹,大姐愣住,一把将宋九拽到一边问:“小九,那个玉苹怎么又来了?”
“大姐,今天过节,她看到外面节日气氛浓厚,感到寂寞,于是来河中凑一个热闹。”
“你以前真的没有与她来往过?”
“大姐,我北瓦也未去过,怎么来往?”
“那她为什么再三来河中?”
“她看我长得英俊吧。”
“少臭美,我担心……”
“担心什么,我一无钱,二无名,只有几家破房子,她不怕我为什么还怕?”
“你没钱,可现在也有名声了。”
“她更有名声。”
宋九说得有道理,大姐同样不大明白,可她是女人,并且见多识广,能看出来玉苹看弟弟的眼神,那眼神不对,分明就是看情郎的眼神。宋九怕她胡思乱想,又道:“大姐,再告诉你一件事,刚才朝廷派人公公传旨,封我为国家监博士。”
“真的。”
“是真的,但我拒诏了。”
“你找死啊。”
“大姐听我说,”宋九解释一遍:“想做官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大姐还是不开心:“大鱼在河中就不是你的,只有钓上来的鱼才是你的。”悔得,差一点捶胸顿足,早知如此,不如生生将弟弟拖到家中过节,那么在自己家中宣诏,弟弟敢不敢拒诏?
三家人凑到一起来到河堤上观舟。
汴堤上人山人海,赛龙舟还未开始,不但东水门,通向金明池的西汴水也在赛龙舟,还是最主要的赛龙舟场所,有时候皇上会率领大臣过去观看,金水河与五丈河上也有,只有蔡水不便,但在城外蔡水河段上也有。这时代最让宋九欣赏的就是节日气氛浓厚,邻居们会相互来往,富有人情味,至少老太太过马路摔倒了会有几人上去扶而不会担心被其家人敲诈,所以儒家耻笑管仲也不能说不对,物质要抓,精神也要抓,不然再有钱,也是一个世风日下的社会。
唯独不美的就是许多兵士衙役站在河堤上,如临大敌。
以前闹的,赛龙舟喜庆第一,友谊第二,比赛第三,但因两河百姓仇恨,演变成PK第一,喜庆第二,比赛第三,友谊……见鬼去吧。龙舟划到河中心,划着划着,船桨不是往河里划,而是往对方龙舟人身上划,前年因此出了一条人命。于是一到端午节开始,官府都派人警告各自船上的领首人,不得打架斗殴,谁打就将谁抓起来,发配沙门岛。然而一到端午节,开封县官员还是十分紧张。河段也不同,汴水自下土桥开始一分为二,这一分水流就会产生变向,到了城外未来虹桥处会合,这一合水流又会产生变向,而且越往城中汴水越窄,一些河段水流怪异而湍急,双方不敢再PK,将力气放在赛舟上,龙舟快,可过于狭长,速度最快时船舷几乎平着水面,往往经过湍急处就容易出事故。
看者不管,看到几条龙舟不要命地往前划,一个个呐喊助威,兴致勃勃。
侥幸一直未出事,黄昏时分,龙舟停下,游客渐渐散去,几人回家。坐在石凳上,玉苹看着天空,天空中晚霞明艳动人,没有污染的天空是可爱的美丽的,天瓦蓝瓦蓝的就象一块宝石,云彩晶莹似玻璃丝,玉苹慵懒地伸着腰:“九郎,还是你家好,富有人情味,奴家都不想走了。”
这话……真让人联想翩翩啊。
宋九不解风情,左顾言他:“那不如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
将剩菜热一热,还有大姐包的粽子,又取来雌黄酒,吃过晚饭将玉苹送到便桥。回来后朱三取笑:“贤弟,人家想留下,为什么不留下?”
“她是真正的清倌人,留下她做什么?反而坏了她的名声。”
朱三悚然起敬,北宋对贞操观念不是太看重,但说一点都不看中那是不可能的,所谓的真正清倌人也就是处子之身,在那个场合,到二十岁还保留着处子之身,能不让人敬重?
第二天继续放假,宋九出了东水门,又到那个沙洲看,就不对那家小娘子痴想妄想,这时代想要出人头地,第一是权,奇技淫巧帽子一戴,不要想了。第二就是富,继续想着黄金梦。
想了好一会,重回到家中,正准备开门,听到身后有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哥哥,就是他。”
声音熟悉,宋九扭过头,正是他魂思梦想的那个小娘子,穿着一身鹅绿色及脚长裙,身材窈窕,双眼似漆,柳眉似画,小脸蛋儿白里透红,仿佛不似从人间走来。只是眼神很不友善,杏眼怒睁,用手指着宋九道:“大哥,二哥,三弟,就是他。”
宋九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两个青年,一个少年,两个健壮的家丁,要命的五人全部佩着制式朴刀,少女指着宋九,两个家丁三十多岁了,未动,两青年与那少年却将朴刀抽出来,朝宋九扑了过来。
宋九块头不小,这两青年块头也大,而且宋九眼尖,几人身上穿着皆是华美的绸缎,功将的儿子,穿着能差吗?这敢情是要力量有力量,要家世有家世,要武器有武器,自己如何能敌?不妙,果然是大麻烦找上门,宋九拨腿就逃。
第二十三章 父辈(上)
看到宋九逃跑,三人将朴刀又放回刀鞘,随后就追,两个家丁也跟着追。宋九跑得快,五人追得快。追了一个多时辰,从东水门跑到太庙,从太庙跑到相国寺,从相国寺跑到宣德楼,从宣德楼跑到御史台,宋九跑得气喘吁吁,心里面在喊冤,我没做什么啊,只是唱了一首小令,问一下姓什么,何至要这么拼命?京城人多,巡逻兵士也多,宋九追得没办法,冲一队兵士大声喊:“兵哥子,有人要行凶。”
十几兵士驻足,结果看到那三青年,马上缩头装作看不到。宋九气得想要骂人,只好继续逃,他累得不行,身后那五人同样累得不行,最小的那个已丢下,一个家仆因为受过伤同样也丢下,还有两个大的带着一个家仆在追,同时胁迫道:“小子,跑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宋九打了一个冷摆子,说得对,难道以后不回家?
正好前面是开封府,天大地大,肯定没有这个大王大,要大的只有皇宫那位。开封府也不是那么好闯的,两个衙役将他抱住,两青年追过来要轮起拳头打,其他几个衙役一边制止一边问:“潘大郎,潘二郎,这小子怎么得罪你们?”
虽在制止,那是有限的,宋九闪也不行,挨了几拳头,宋九心中明白,这个制止是做样子,自己还得挨揍,只好用拳头当鼓锤,往门口大鼓上擂。而他心中又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潘!“潘美啊!”姓潘又是功将,不是潘美是谁?是潘美就能理解,他是功将同时还是一个美男子,年轻时风流倜傥,武艺出众,只有潘美才能有如此漂亮的女儿,自己怎么未想到呢?宋九想抽自己嘴巴,好不好怎么“调戏”到潘美的女儿,这个麻烦可大了。
赵匡义听到鼓响,让衙役将三人带上,看到他们,赵匡义也不问案子,只是笑,他什么都知道!
宋九心里却叫不妙,难道这个大王也要来官官相护,急忙躬身道:“臣拜见大王,臣有冤要诉。”
“你有冤吗?记得小苹初,两重心字罗衣,不冤哪不冤。”
坏就坏在这一句。
宋九当时说一句粗话,事后也就了之。偏偏作了一首不错的小令,使人传扬,宋九不认识潘怜儿,有人认识,但不好公开说。京城起初在疑问是那个苹儿,在一些贵族闺密圈里,却有各家娘子拿这暧昧的一句打趣潘怜儿。赵匡义虽做了几年开封府尹,年龄也不大,仅二十五岁,公务之余与二世祖们也互有来往,便听到这件事。不过在潘妻阻止下,潘家没有找宋九的麻烦。然而宋九再度与那个小苹来往,京城好事人也就再度议论,不免又引到潘怜儿身上。大约忍无可忍,潘怜儿鼓动两个哥哥杀到宋家。
他心中感到很好笑,这小子好的坏的都有,但每每与他在一起,总会让人感到很开心。
背后还有许多故事。
小里说是宋九那篇科举古散文,大里说是从平湖南开始的,五代时马殷在潭邵二州建立政权,遭到不甘寂寞的李璟进攻。李璟很快拿下湖南,但拖到泥沼战中,又在北方饱受着柴荣的折磨,马殷部将刘言趁机收复湖南。不久刘言又被部下干掉,杀过来杀过去,最终受益人是周行逢。
周行逢死后,十一岁的孩子周保权继位,他父亲部下另一员勇将张文表马上起兵反叛。周保权身边大臣派使向宋朝求救。使者来到京城,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得到湖南,可以西上巴蜀,可以东下南唐,但赵匡胤神情平静,让使者先下去休息。直到江陵高保勖死,高继冲继位,臣属死了,赵匡胤派使去吊唁,使者带回一则信息,荆南甲兵虽整,而控弦不过三万,年谷虽登,民困于暴政。
赵匡胤大笑,随即下诏,让慕容延钊领军出征,枢密副使李处耘监军,出征湖南。大军南下,必须经过江陵,慕容与李处耘用计轻易拿下荆南,逼使高继冲投降。这时慕容生病,李处耕表现不错,便命他率军平湖南,湖南却传来一个消息,说张文表已平定,感谢宋朝,但宋军不用再南下了。赵匡胤下诏书,大军既求尔难,何为反拒王师,自取涂炭!
周保权不听,做得更绝,陆地关门闭户,拆毁桥梁,水陆上又将船装满石头木料,沉在码头滩头。李处耘为震慑,击败他们后,杀了许多俘虏,又从中挑了几十个长得肥胖的,当着俘虏的面,将他们下大锅煮熟,让自己士兵吃下去……不但杀俘,还杀自己人,特别是慕容延钊的属下。慕容本来就生了病,一气之下病势加重,不久身亡。而湖南荆南在李处耘暴政下,军民皆叛。
赵匡胤不想要这样的胜利,那与石虎朱温之流有何区别?最让他感到痛惜的是慕容的死,那是他的铁哥们,他当了皇帝,背下场合仍然称呼其兄!闻其去世,号淘大哭,礼官进谏说人君为近臣近臣发哀,哭声宜有常,赵匡胤说道:“吾不知道哀之所从出也。”
悲伤到都不知道悲伤从哪儿来的!
李处耘下放,湖南那边也成了一个烂摊子,赵匡胤只好下诏宣布荆南湖南所有乱者无罪,免除当年所有税务,用此安抚百姓。
乱也乱了,死也死了,活着的人还有活着的事。
赵匡胤从这第一次出征扩张中看出许多问题,伟人必须要学会思考,也就是自平湖南诸多事后,赵匡胤才准备认真构画他的江山。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就在这时候,看到一篇要命的文章。
科举结束,陶谷从礼部院出来,奏李景阳八人合格。陶谷又道:“陛下,臣还有一奏。”宋九写不出四六体骈文赋,就写了那篇古散文,陶谷要求严惩宋九。这时没有糊名制度,赵匡胤看到宋九名字,道:“宋九,宋久啊,好名字。”
“陛下,名字仅是一个人的代号,因为名字好坏而录人,以后老臣恐怕整个天下人都会改为宋久,宋胜,宋安……若不是这个名字,老臣就要下令抓人了。这篇文章胆大妄为之极,还请陛下严惩不怠。”
陶谷自幼习学儒家经典,后以文章闻名天下。历仕后晋、后汉、后周至宋。其人品德有些低下,不过很有些才学,宋朝立国,他为宋朝制立典章制度做出了一些贡献。
特别是他的骈文写得很好,因此对宋九这篇文章憎恨到了极点。不过九不仅是音久,九本身就是一个尊贵的数字,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对宋朝来说,太吉祥。
“陶卿,不就是一篇文章吗,这个也要严惩,吾将以何让天下人进言?”赵匡胤大乐,拍拍他肩膀,安慰了几句,将陶谷打发走,却派人将自己喊来,道:“二弟,你派人暗暗查一查。”
陶谷觉得这篇文章出现在科举赋文考上,是斯文扫地,赵匡胤却看到一些东西,特别是那句“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恐不知子孙卒困于敌国。见湖南之乱,臣民欲思圣上变生革故,以欲权利相掣肘也,恐不知杂冗接踵而至,国家困于财政也”。
宋朝已经在动手释兵权,准备掣肘权利,一个套上缰绳的权利,才不会发生吃人肉的故事。比如杯酒释兵权,比如用薛居正与吕馀庆为参知政事。但还没有大规模动手。
赵匡胤看到这一段,能不惊诧?
而且宋九说的颇有道理,这样一来,就将他心中的所有构画一起推翻。不知道是否宋九误打误撞,不能仅是一个十九岁举子,比自己想法还要超前。所以让赵匡义派人暗查,结果一查,无意中查到宋九的父亲宋德……
这才是朝廷关注宋九的真正原因,而非那个起重吊机,为此赵匡胤还便装亲自去了河中,第一次是装吊机时,就是他说的话,器械出来了,人不好处理,河中利益如何分配,河北的力役又会产生什么想法。第二次宋九聚会时又带着赵普与属下到场,宋九那番话差一点惊呆了赵匡胤。然而宋九虎头蛇尾,最后还是为了钱。赵匡胤气得哭笑不得回宫。后来学舍种种,数学,器械,以及算盘、粉笔、物格都进入赵匡胤法眼,小子缺点不少,可不得不承认他有才气。但有一条赵匡胤也未注意,那就是会计,宋九正在教一种了不得的算账方法,可惜养在深闺人不识。
赵匡义知道大哥想法,提出任用宋九,赵普却反对之,这背后所发生的一切,宋九肯定是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这个名字无形中占了许多便宜。看到不妙,又躬身说道:“大王,那只是一个巧合,就算不对的地方,大王也要看我为大宋做了贡献的份上,化解化解则个。两位哥哥,在下赔礼。”
潘美的两个儿子也不理他,对赵匡义说道:“二大王,臣也要诉讼这小子,恳请大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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