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她顿了顿,瞟了一眼紫兰和如翠,似是想到了什么,点头允了:“嗯,老了,精神头跟不上了。这会子才说了几句话,就感觉疲得慌。”
&nb老太太一说这话,通常表示今儿个就要散场了。
&nb在场的少爷并丫鬟婆子们全部愣住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三房唯一代表俞承泽俞二少爷。
&nb俞二少扭曲着五官出了列,他有预感,肯定是出事了:“祖母,这”说话说一半是一种艺术,说太直白了会丢脸,只要你懂我懂大家懂就好了。
&nb老太太很淡然,和颜悦色地说道:“泽哥儿不用担心祖母。昨儿个夜里头雨下得有点大,祖母一直没入觉,没什么大事儿,难为你有这个心了。”
&nb“呃!”俞承泽被自个儿的唾沫星子噎得够呛,他现在说他刚才根本没想关心老人家的身子还来得及吗?
&nb眼看着又到了老好人大太太出来打圆场的时候,魏氏却“腾”地站了起来,方才的关公脸已经开始慢慢散血回冷了。
&nb她硬着身子朝老太太行了个礼,语速略快,道:“那我们就不打扰老太太休息了。”
&nb老太太应了声:“这些日子天忽冷忽热的,三丫头和五丫头也不大舒服,我已免了定容她们四个的晨昏定省。杏娘这孩子身子骨弱,病才好,虽不在吃药了,也该小心着些。今儿个要不是紫兰去的及时,你还当真要杏娘拖着才好的身子过来给我请安?”说罢,不去看魏氏的脸色,由吴嬷嬷搀着,慢悠悠地拐进了后头的屋子。
&nb大太太先带着人出去,接着是二太太。
&nb紫兰亲自打的帘子,把人送到了朝晖苑门口。
&nb一到门口,紫兰就跟两位太太旁若无人地侃起了大山。从老太太她老人家最近三次的平安脉,一路砍到了屋角新出来的一株菊花,就是不见完。
&nb俞承泽扭捏地站在那里,等啊等啊等,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才磨磨蹭蹭挤到了紫兰跟前:“紫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定书她今儿个要回来吗?祖母这也太”
&nb“二少爷,”紫兰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脸上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方才三太太派人过来了,说是四小姐在山上沾了寒气,病了有些日子了,咳嗽一直不好,怕过给老太太,这些日子就不来朝晖苑请安了,听上去仿佛不大好。”
&nb听上去不大好不大好不大好
&nb俞承泽觉得,脑袋里有一样东西“碰”地一声炸开了,额头开始蹭蹭蹭地冒汗。
&nb娘哎,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先跟我通个气么?就算不通气,你就不能找一个不那么挫的理由吗?
&nb你这理由唬不住老太太不说,肯定还得把负责俞家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总管大太太给得罪了。
&nb大少爷果然“咦”了一声,那惊讶的表情做得要多刻意有多刻意:“前儿个去净月寺送采买的婆子回来不是说,定书一天三顿斋饭,两顿点心,五顿吃下来,顿顿不落吗?怎么才回到家里,就说病了很久了?”
&nb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在说俞定书装病。
&nb往小了说,三房这种行为是偷奸耍滑,跟老太太赌气;往大了说,三太太和俞定书简直是不孝不悌。
&nb老太太为了喝一杯孙女的茶,等了半天,连带着大太太和二太太一块跟着立规矩,几位少爷提前下了学,顶着雨千里迢迢跑到老太太的朝晖苑,就为了欢迎她回家。谁人想,她还这么大的架子。
&nb这货不是俞家四小姐,是四祖宗啊!
&nb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是被编辑六夕大人拖回来的。。。
&nb顺便通知,即日起恢复更新。
&nb谢谢还在的大家。
70阳谋(一)()
&nb细细的雨丝轻轻地从阴郁的天空中洒下来;砸在俞府原本就已经湿漉漉的红墙黛瓦上。
&nb几匹马儿有气无力地踩着地上的青石板;车夫往后一扯缰绳;车轱辘“吱嘎吱嘎”嘶叫了几声,停了下来。
&nb穿着蓑衣的车夫跳下车;还不等他将准备好的矮凳放到了地上;帘子就被粗鲁地拉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粗壮的婆子,盆大的脸上,一双聚光眼正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nb她踩着凳子,歪着脖子晃晃悠悠走了下来;嘴里喋喋不休地朝车夫骂道:“动作利索点;摆个凳子还要磨磨蹭蹭的,让四小姐等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nb骂得正欢,忽地瞅见了二门下风口中瑟缩着的几个三房小丫鬟,打着伞,其中一个穿着半旧素青色比甲的被挤在最边上,单薄的身子,一张白得跟纸一样的脸,撑着一对大而无神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nb那婆子原本还是气哼哼的,冷不丁回头见着了这么一个半人不鬼的,吓了一跳,把一肚子的话全咽了回去,心里突地想道:这俞府还真是邪了门了,前头才有一个落水的六小姐成了精,后头就有鬼跑到二门外吓人!
&nb暗地里这么觉着,等缓过神来,方觉察到了不对劲。
&nb这会子怎么说也是大白天,二门外也有七八个人,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没听说过有鬼大白天出来吓人的。
&nb婆子胸口的气慢慢顺了过来,她掀了眼皮再朝那头细看时,却觉得那像鬼的东西越看越眼熟。
&nb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身衣裳,赫然是以前四小姐跟前伺候过得二等丫鬟夏草。只不过脸上没了血色,脸变得瘦长了,眼睛看起来显得更大,不晓得是不是病得时间长了,整个人都没啥生气,做啥都慢吞吞的,瞪了她半晌,才看见她眨了一回眼睛。
&nb夏草被她娘老子抬出三房的时候,就已经出来的气多进去的气少了。听说才在家躺了没几天,就花光了家里先前攒下来的全部积蓄,她娘倒是想来求三太太舍银子,三太太和四小姐哪个也没应。最后也不知道走了哪条门路,请了一副神医开的方子,吃了好多药,才把人从鬼门关拖了回来。这么一来,家里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子也败了个精光。
&nb夏草家是俞府后巷里头出了名的落魄户,她爹身子不好,一年到头捧着个药罐子,她娘在俞府没寻到活计,只能靠着给人家浆洗衣服赚几个钱,帮衬着家里。夏草年前走了狗屎运,得了三太太的青眼,被提拔做了二等丫鬟,她娘想借着这阵风在三房走走路子,把十岁的儿子送到三少爷那里做个跟班儿,好歹也能吃上公中的饭,省一口粮。没成想,才寻了几个人,夏草就在三房出了事儿。
&nb婆子撇了撇嘴,暗自嘀咕道:“这丧门星怎么跑这里来了,真是晦气!”忽然感觉脸上一阵潮意,伸出手揩了一把,往眼前一凑,是水珠。
&nb她这才记起,外头正下着雨。刚才被夏草那个半人半鬼的样子吓傻了,这会儿想起来,身子外头穿着的罩衫早就湿了一大半。
&nb婆子这下是真的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戳着几个丫鬟的方向就叫嚷了起来:“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没看见四小姐要下车了啊?还不快点滚过来撑伞,俞家每个月花那么多银子供你们吃供你们住,就是让你们抱着伞杵在那里端架子的?淋着了四小姐,待会儿我告诉了三太太,仔细你们那一身皮!”
&nb小丫鬟们对望了几眼,想着婆子如今在三太太跟前正是得意,被骂了也不敢吱声,赶忙走了过去。
&nb等到她们到了马车前头,婆子赶紧让最走在最前头的那个把伞撑了出来。
&nb撑伞的丫鬟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长了一脸伶俐相儿,眼睛一斜,瞅见婆子没打伞,忙不迭把伞打开了,举在手里头给她递过去。
&nb孰料婆子恍如未见,脸不红心不跳地吩咐道:“往这边来点,我半个膀子都在外头淋雨。”
&nb马屁没拍成,反倒是给自己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被这个丫鬟挤到了后头的几个人朝她挤了挤眼,咧着嘴一脸讥诮,她顿时涨红了脸。
&nb正你来我往间,后头又进来一辆旧色的马车。
&nb车子停稳,一个穿着藕荷色裙子的女孩儿走了出来。立在车外的身子顿了顿,许是被这边拉拉杂杂一堆人的状况惊住了,往这里瞧了好几眼,却并未多问什么,自顾自打了伞下了车。
&nb接着下来的另一个人打扮同她相似,只看到了半边白脸儿,行为举止镇定许多,看也没往这边看。
&nb三房有眼尖的丫鬟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晓得她们是在老太太房里头得脸的,这次四小姐去家庙里头抄经,老太太担心四小姐,方把自个儿身边两个得力的二等丫鬟给了她,以便贴身伺候。于是有胆大的便朝着身边的婆子问了起来:“吴妈妈,翠袖姐姐和翠屏姐姐怎的坐到那辆车里了?”
&nb老太太把青菱和槿霞给了六小姐,二太太立刻给她们两个往上升了一级,槿霞因是坐着三等丫鬟的位置调过去的,二太太只给提成了二等,可也是近身侍奉六小姐的。众人想当然认为凡是总部调过来的人都是要做小姐或者少爷的贴身助理的。
&nb“那辆车咋啦?”婆子自打见到后头的车起,面孔就没好看过,听到有人这么问,故意大声斥责道,“那辆车是少了顶还是缺了轮子了?都是俞家的奴才,就是做到了顶天,成了一等丫鬟,那也得规规矩矩听咱三太太和四小姐的吩咐。”
&nb几个小丫鬟只当是在敲打她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应了。
&nb翠袖和翠屏站在边上听得真切,却知道这婆子是存了心指桑骂槐,翠袖脸带气愤,正欲上前寻她理论,却被面无表情地翠屏扯住了,这才作罢。
&nb婆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嘴巴一张,正欲再骂,孰料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不是说来接四小姐吗?你们一个个挤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nb“哎呦喂,”婆子扭过头去,看清来人的同时,菊花脸一抽,对着来人冷嘲热讽道,“我道是哪个呢,原来是我们露姨娘的姐姐菊霜姑娘啊。瞅瞅这通身的气派,家里有人成了俞府的半个主子就是不一样,连跟我们这些奴才说话都摆上主子的款了,啧啧”
&nb自打妹妹菊露成了三老爷的姨娘,菊霜就没少被以前周家的陪房奴才们挤兑,难听的话听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反正颠来倒去也就那么几句,说她端姨娘姐姐的架子、自以为一步登天之类的。
&nb“吴妈妈,你真是爱说笑,”菊霜手臂上挽着一件沉香色遍地缠枝样式的披风1,语气平和地说着话,她要是天天跟这种人计较,早就被气死了,“菊露不管做丫鬟还是做姨娘,那都是三太太提拔的,我们做人从来不会忘本”话说到一半,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皱了皱眉,视线在两辆车子上徘徊了几回,脸立刻崩了起来,冲着几个小丫鬟问道:“四小姐坐的哪辆车?”
&nb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看她面色不善,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怕触了眉头,不敢回话,只一个夏草,因为在俞定书身边服侍过,立刻明白了菊霜话里的意思,在后面小声答道:“四小姐和吴妈妈都坐得是这辆车。”
&nb菊霜的脸黑得能掉墨汁了,她上前掀开了帘子,对着里头说道:“四小姐,已经到家了。天冷,三太太吩咐我给你拿了一件披风。”
&nb隔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了一声“嗯”,接着是有些绵软的声音:“丛丛绣扶我下去”这是在吩咐身边的人。
&nb随即马车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丛绣扶着脸色惨白的俞定书走了出来。
&nb只见俞定书一手用帕子捂着嘴,一手撑着丛绣,几乎是挂在对方身上,颤颤巍巍地从车上往下挪。
&nb“四小姐!”菊霜上前搭了一把手,看着四小姐的样子委实不大好,心疼不已,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说四小姐在山上好好的抄经吗,怎么成这样了?”
&nb边上的翠屏和翠袖到底也跟了俞定书近半年,看见她这个样子,忙过来帮忙,某吴姓婆子却还嫌不够乱,往马车前一横,霸住了路,大声嚷嚷起来:“什么好好的?我们家四小姐那是什么身份,在净月寺那种地方,天天吃斋念佛,还要没日没夜的抄经,日子能好过吗?可怜我家四小姐,这都被折腾得瘦成皮包骨了,要不是我去得及时,这些人还不晓得要怎么对她呢”
&nb这话说得很是诛心,听着就是对老太太和大太太颇多怨怼,若是在三房的地盘叨咕几句还好说,关键现在她们待得地儿是人来人往的二门外,公共场合,也不知道这番话会被传成什么样儿。
&nb一想到边上站着的翠屏跟翠袖,菊霜恨不得拿针缝了这杀千刀婆子的嘴,一直搀着俞定书的丛绣说了一句公道话:“吴妈妈,四小姐就是坐车被颠着了,这跟抄不抄经、吃啥子斋没关系。上次和二太太她们一道上山的时候,四小姐还吐了,这回已经算好的了”
&nb俞定书双脚着了地,稍微好受了一些,也蔫蔫地训道:“吴贵家的你、你少说两句也不看看这、这是什么地方”
&nb俞定书平日里十分乖觉,人前人后两个样,见着了长辈就装样儿,在三房嚣张跋扈,颐指气使。
&nb吴贵家的想起这茬,不由得看了看四周,果然门房那头有人探头探脑在往这边瞧,她讪笑了几声,轻打了几下嘴巴:“我一担心四小姐,说话就没了轻重,瞧我这张臭嘴。”
&nb俞定书懒得去吱应她,闭着眼睛枕着丛绣,任凭菊霜把披风套在了自己身上,待到一肚子的浊气去了五六分,听菊霜吩咐了几个小丫鬟:“去一个人,到里头叫一顶软轿,剩下的留下来收拾东西。”
&nb小丫鬟们应了声,俞定书睁眼顺势看了她们一回,在里头看见了一个熟面孔,不由惊呼道:“夏草你怎么会在这?”
&nb夏草被俞定书点到名,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下,步子微顿,低着头不敢说话。
&nb吴贵家的见势,忆起方才被吓到的仇,又掺和上来,板着脸伸手在夏草的手臂上拧了几把,拧得她眼眶发红,骂道:“四小姐问你话,还不快回答。”转脸对着俞定书,又是180度大变样,脸皮一抽,谄笑不止:“四小姐,夏草这个死丫头是菊霜求了三太太调回来的。三太太说咱三房仁义,万不能为了她坏了名声。四小姐若觉着看见她堵得慌,奴才这就回了三太太,把她再赶出去便是了。”
&nb俞定书虽然一贯蔫坏蔫坏的,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没到小小年纪就喜欢杀人纵火的程度。打伤了夏草之后,乍然见到夏草娘,听说被自己打伤了头的丫头快没命了,她怕得不行,立刻想要撇清关系。
&nb要说真是恨夏草恨到了她死,那也是不可能的。她一天到晚一堆事儿,哪来的空闲时间跟一个奴才秧子过不去。
&nb吴贵家的一直拿话挤兑菊霜,俞定书起初听着觉得实在不像话,转念一想,念及菊霜如今的身份,也就乐得装聋子了。如今菊霜的身份很特殊,既是三太太的亲信,又是自家老爹新小妾的姐姐,作为一个三观很正的正室的娃,俞定书自然更介意菊霜的第二重身份。为了防止菊霜以后翘尾巴,适当的打压还是十分必要的。
&nb俞定书拿眼角去瞟菊霜,见她低眉顺眼站着,表情淡定,自觉火候差不多了,才甩了吴贵家的一记眼刀子,道:“吴贵家的你既晓得我瞅见了这丫头不舒坦,早作甚去了,如今倒好,跑到我这儿来叨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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