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抬头瞄了一眼,走廊柱子后头站了个女人,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有几缕头发散下来,落在胸前,比起昨日的温柔可人,今天又添了一丝楚楚可怜在里头,真是让人……
忍不住抖得慌!
她连忙反手拉住俞定琴:“低声道“三姐姐,别看她,要是待会儿她也像三叔那样过来……”
“你怎么知道她会……”俞定琴语速慢了下来,“过……来……”
杏娘看着一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跑得跟电视剧里头孱弱的女主角泪奔姿势一样的惜柔……外室,冲她们奔了过来。
说那时迟那时快,俞定容往前跨了两大步,把距离射击目标最近的两小的——杏娘和俞定琴挡到了后头,眼神淡淡地扫过俞定墨的脸,俞定墨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上来一手一个,把最小两只牵到了后面,把她们和宋蕙兰摆在一起:“你们三个不要说话,听二妹妹安排。”
三只谁也没理她,因为那个惜柔已经站到俞定容前头了。
三个人的身高全属于成年人半身长,只能齐刷刷地仰起头,站在身后观战。
俞定容气势十足,上下打量她:“这位……”她昨天晚回来一步,没有见到三老爷拖着外室进门的风采,她瞅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出来称呼眼前这个女人。
这位夫人?作为一个外室,担不起这个听起来很正室的名分。
这位姨娘?听娘说,祖母完全没想过抬她做姨娘。
总不能叫这位小姐吧?
俞定容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把,直接省略了称呼,问道:“你找我们姐妹有什么事吗?”
华惜柔怯懦地看了她们一眼,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看见几位小姐是从四小姐的院里头出来的,我想问问,你们……看见我家定萍了吗……她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事……”
这句话的意思是,俞定书和那个定萍被安排在一个院里了?那么刚才,四妹妹正对着的那个门,就是……
俞定容道:“我们只在四妹妹屋里头小坐了片刻,除了四妹妹,谁都未见到。”
这个回答引爆了华惜柔的泪点,眼泪顺着脸颊不要命地开始往下掉。
杏娘嘴角抽了抽,至于嘛,这离昨天她们进俞府还没到24小时吧?虽然三太太嘴巴坏又喜欢占人便宜,四小姐三观不正又娇气,但是她们都还没有坏到杀人分尸的地步吧?
走水原因()
走出三房的这一路,杏娘一直战战兢兢的。
不晓得是不是她前世三流狗血言情看多了,总觉得三老爷潜伏在某个角落,随时随地会跳出来指着她们的鼻子说她们“欺负可怜的惜柔”,幸好一直到老太太院子里,都没有遇上什么拦路虎。
几个少爷依旧在压马路,还没回来,一大早被膈应了一把的小姐们,都没什么胃口,大家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各回各的屋子去了。
青菱已经回来了,领着芳儿忙这忙那,杏娘找了一圈没找到玉珠,冷哼了一声,对十五道:“听说你昨儿个被胡妈妈罚了?”
十五没想到自家小姐带自己出去了一趟,还会记着这件事,愣了愣,才道:“是的,玉珠说奴婢……”
“这事情你跟我说没用,”杏娘打断她,“自个儿跟胡妈妈说去。”
十五缩了缩手,把两只还胀红着的手藏到大大的袖子里头。
青菱上前道:“正好我回来以后还没见过二太太,十五,你随我一道去一趟吧。”
十五还是不大愿意,被青菱一把拽着出了门。
槿霞看她们两个拉扯着出了门,轻声对秋鸿道:“十五也真是的,明明是玉珠往她身上泼脏水,六小姐给了她这个机会去跟胡妈妈讲清楚,她倒好,还不肯去。”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玉珠……”秋鸿拿着块抹布摸柜子,回头接了一句,“玉珠脾气不大好,十五嘴上嚼得也不好听。槿霞姐姐你当时不在场,说起来也就为了一顿饭的事儿。”
“不是玉珠不给十五饭吃吗?”
秋鸿笑道:“玉珠那张嘴,就是得理不饶人的劲儿。槿霞你也老跟她斗嘴,啥时候见她没事就跑胡妈妈面前告状去了?”
“那倒没有。”槿霞挠头,“那你倒是说啊,咋回事?”
秋鸿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我听芳儿说了,十五昨天下午回去以后啥事没干,就窝屋子里头剪窗花了。后来出来吃饭,饭点过了,荤腥都没了,芳儿给她留的几个馒头,还有一口冷汤。她嫌弃,骂了两声,被玉珠听见了,拿话刺她,说她不干事光会吃,十五就跟她顶起来了。”
槿霞道:“那也是玉珠会生事,不就是几口饭嘛,又没吃她家的。至于到胡妈妈那里去吗?”
“所以我只说,这事情不能全怪玉珠,她骂十五的话,也不是全错,就是跑胡妈妈跟前去,害十五打了那么多手心……十五的手到现在还肿着。”秋鸿低下头,“不过……昨晚玉珠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手上多了一只和青菱姐姐一样的镯子,应该是二太太赏的。”
槿霞咂巴了一下嘴:“难怪今天早上她敢跑二太太前头去埋汰六小姐。”
秋鸿想到上午的情景,不由点头道:“六小姐年纪小,四少爷可精着呢,他就说了一句话,二太太就不提玉珠了。”
杏娘靠在引枕上看书,听见两丫鬟悉悉索索你一句我一句没个消停,聊着聊着居然聊到俞承晟的未来上头去了。
到后头不耐烦,她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喊了槿霞的名字。
槿霞正说到兴奋处,“哎”了很长的一声,才磨磨蹭蹭走过来。
杏娘把书扔到边上:“说吧。”
槿霞傻眼了:“说……说啥?”
“你说呢?”杏娘板着脸,道,“你今儿个去四姐姐那里……”
槿霞急急忙忙道:“六小姐,我今天去四小姐那里可谁都没找,什么话也没打听到!”
杏娘搬过边上的茶盅,掀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拿眼睛斜乜她:“我还啥都没说,你着急个什么劲!我问你找谁打听啥了吗?”
槿霞摇头,这才发现自个儿又不打自招了。
边上秋鸿忍俊不禁,看着槿霞憋红的脸,闷笑不止,差点把架子上的正在擦着的花瓶给撞下来。
“我就是想问问你,”杏娘不去看槿霞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一脸不知情的表情,“你刚才跟三姐姐家的杜鹃,干啥去了?到了四姐姐屋子里,才一转眼,我就只看见十五了。”
槿霞捏着帕子,两只手手指不停地绞着,扭扭捏捏道:“六小姐……你要是不怪奴婢,奴婢就把今天听到的三老爷三太太院里头着火的事情说给大家伙听……”
“我道半天不肯说实话,”秋鸿插话进来调笑她,“原是想先讨一张保命符啊。”
杏娘把手里头的茶盅放回桌上,笑眯眯道:“那你先说出来听听。”
槿霞也不敢太在主子面前拿乔,知道杏娘脾气不错,她说这话,多半是不会怪罪她,偏过头想了想,也就把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来:“杜鹃说,三太太那里小厨房帮忙的丫头里有一个是她家远房表亲,叫二丫,就拉我去寻她,问问昨晚上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
杏娘问道:“走水的是三婶家的小厨房?”
“是的,”槿霞点了点头,“四小姐住的楼后头有一排罩房,屋子挺多的,平日里除了小灶头做做饭菜,烧烧水,还堆着米粮、采买的蔬菜瓜果啥的。昨儿个走水,那一整排房子全烧着了,四小姐和那个新来的……呃,定萍小姐,她俩住的挽月楼离得最近,被熏得够呛,连夜起身,才逃过去了。后来火势太旺,把那楼也带着了,幸好走得及时……”
杏娘惊讶道:“四姐姐和那个……住一起了?”
“六小姐说的是定萍小姐?”槿霞笑了起来,“这事儿还是三老爷安排的,四小姐自然是不肯的,跟三老爷闹了好半天,拗不过去,才住到一块去了。谁想到那个定萍小姐才上午才搬进去,到了后半夜就走水了……为着这事儿,已经有人开始嚼舌头了,说俞府这么些年,从没发生过这种糟心事,偏偏三老爷把那一家子带回来,就赶上了。”
杏娘想起了方才俞定书说给俞定琴听的那两句话,其中一句就是“瘟神下凡”,她可不相信这种鬼话:“那火是怎么起来的?别跟我说是三叔带回来那一家子,我不信那茬儿,四哥也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槿霞道:“我的好小姐,自然不是定萍小姐她们了。”
说完,她瞟了瞟门帘子的方向,刻意小声:“昨儿三老爷一带人回院里头,三太太就跟他吵了一架,三老爷骂她不可理喻,大夫还没请回来,三太太又晕过去一趟。到了半夜才醒过来,发了一身冷汗,让小厨房守夜的两个婆子把水抬到了屋里头。三老爷歇在那个新姨娘屋里,整好赶在一块要水,喊了半天,水也没送过来,以为是厨房的婆子受了三太太的指使,故意刁难。爬起来亲自去了一趟小厨房,把三太太的药炉子给踹了。我们府上小厨房守夜的人原就不多,看火的剩下一个婆子,还有一个给三太太煎药的粗使丫头,三老爷在气头上,非让她们抬热水,两人没法子,赶紧把热水给送了过去,三老爷又说什么惜柔姨娘身边使唤的人手不够,让送水那两个伺候着擦身子……”
秋鸿接过话茬:“所以,等她们伺候完回去,就发现走水了?”
“才不是,”槿霞使劲摇头,“是先头那两个给三太太抬水的婆子回到小厨房,还没喘口气,三老爷又派了人过去催,说新姨娘热水不够使,再给送过去。那俩婆子起头说什么不肯走,要留一个下来看着火种,被三老爷新带进府的丫鬟抡了一巴掌,才过去了。后头那丫鬟跟三老爷添油加醋说了俩婆子不少难听话,三老爷扯着两人让她们在新姨娘屋子外头跪了很长时间,说什么要立规矩。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好半晌,大家都沉浸在三老爷制造出来的强大气场里无法自拔。
“那昨晚走水……算谁的错儿?”秋鸿最先回过神,揪着槿霞继续发问,“三老爷总不能问小厨房守夜那三个婆子的罪吧?”
槿霞道:“这回你又猜错了。”
“那三个婆子真被问罪了?”秋鸿倒吸一口凉气。
槿霞冷哼:“三老爷是真想问她们的罪来着的,那也要看看三太太同不同意。昨儿晚上大太太一听说走水,连忙带着人去了三太太那里。三老爷要把厨房守夜的婆子打个半死撵出去,给三太太煎药的粗使丫头被拖出来问话,那丫头把事情经过一说,大太太和三太太想来想去,都是三老爷踢的那一脚,带出了火星子,又把守夜的人架到新姨娘那里,不肯放回来,才变成了这样……”
“后来呢?”
“后来大太太不同意这样把人撵了,说她主持中馈这么多年,府里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如果三老爷坚持,就把这事交给老太太处置。三老爷就没多说啥了。”
杏娘望天,长叹:“三叔真厉害。”
她决定重新开始审视三老爷这个人。
她收回所有曾经骂过三老爷狗血、渣什么的话,谁说三老爷是脑残了?这货根本就没有脑子,残啥?
槿霞附和:“是很厉害。”
“厉害啥啊?”秋鸿撇嘴,“要我说,三老爷新带回来那丫鬟最坏事儿,要不是他冤枉人,这火就不会起来,大太太和三太太就没处置了他?”
槿霞连连摇手:“那人可处置不得!”
秋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槿霞爆出最后一个猛料:“他是新姨娘奶娘家的大女儿,姨娘对她器重着呢。你我昨儿一道去接姑太太的,三老爷带来了两辆马车,除了车夫和一个媳妇儿,你哪里看见什么丫鬟了?我和杜鹃听二丫说,后头姑太太进了门,三老爷又偷偷弄回来满满两车子人,说是伺候新少爷、新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三太太()
俞府各房的人都擦亮了眼睛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三老爷带回来的人,谁知道十来天过去了,老太太连一个字都没提到她们。
三老爷倒是朝九晚五,不论刮风下雨,每天问安问得比要立规矩的媳妇还勤快,不过这里头到底有多少孝心,也就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反正俞府上到老太太,下到角门看家护院的狗,都认定了他是为他那貌美如花的外室才如此装孙子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最闹腾的估计要数四小姐俞定书了。
槿霞自从上回跟杜鹃搭上了线,两人居然就碰擦出了火花,时不时约上了,一道去找找三房的二丫,挖点情报娱乐娱乐大众。
什么“三老爷原本纳的那两个妾査氏和梅氏,见天在三太太面前哭诉,三老爷几天没到她们房里了”,“三太太又跟三老爷拌嘴了”,“三太太疑似患了痛风”。
因为三房两娃,俞承泽和俞定书,都是三太太生的,比起风云争霸的大房,杏娘这是第一次从官方渠道知道,三房还有年纪一大一小两姨娘。由此也不难看出,三太太晕倒并不是针对三老爷纳妾,她膈应的应该是三老爷找外室,找了外室不算数,还带回来两能跑能跳的孩子。
俞定书一身本事,这回有了用武之地。
她每天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院子里头看门,只要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一开门,她就开始冷嘲热讽,堵着不让人动。那新来的定萍再本事,一天下来总要吃喝拉撒,俞定书歇息的时候,她手下一群人精,以桃叶丛绣为代表,每天跟装了监视器一样,害的人定萍屋里的丫头倒个恭桶都要半夜行动。
定萍当然不是个傻的,她去找自家漂亮娘和老爹告状,三老爷听着母女两声泪俱下地控诉,怒气冲冲冲到两女儿的院里头,还真在门口把俞定书给截住了。
俞定书脸不红气不喘,一看见自家父亲,没给他说一个字的机会,伸出两只手,扒着他的衣服开始哭,说:“爹爹,是不是定萍姐姐讨厌我?我天天守在她门口,巴望着能见她一面,她为什么老是躲在屋子里头不理我?”
定萍的年纪比俞定琴大,也就是说,定萍其实才是三老爷的大女儿。
俞定书那张嘴除了会挑衅滋事,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一等一的,三老爷不大理会内宅妇人的事情,哪晓得自家女儿早就修炼到宅斗中级了。
三老爷往那院里头一站,定萍抽噎几下,抹几滴眼泪,俞定书一边表达自己对新姐姐的期待,一边让自个儿眼泪淌得跟尼加拉瓜大瀑布一样。
三老爷左手一只定书,右手一只定萍,他暗自比划了一下她们的身高,再想想她们的年纪,最后相信谁,也就不用多说了。
在意识到老太太没有要认新孙子、新孙女之后,三太太的痛风也渐渐有了起色,没多久,就能下床走动了。
还有什么事能比丈夫偷人,被婆婆力挺更让人高兴的呢?
三太太欣慰之余,又愁起了以后的日子。虽然现在俞府上下都帮着自己,无奈最重要那一个却一心向着那狐狸精。老太太还没老糊涂,谁晓得还有几年可以靠,把那一家子留在府里头,终究是个祸害。
在床上翻腾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主动出击。趁着老太太还没进棺材,先把人哄好了,把狐狸精一家子全撵到大街上要饭去。
儿子不跟自己一条心,好歹她还有一个不遗余力蹦跶在抗敌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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