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缠着长鞭,一手抱着她,两人吊在光秃秃的船尾,目标明确的暴露在身后无敌舰队的眼中。
程鲛儿一人承受他们两个的重量,差点被一同拽了下去!
幸得陆长空出手及时!
“拉!快将他们拉上来!”
箭雨中,气氛紧张得要将人逼疯!
就在这时,远处的丹洲忽然发出一声所有人都无法形容的哀鸣。
那声音几乎穿透了这片海域,远远的扩散开,而它的下沉,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
没有人能够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它,那座漂浮在碧渊海上的夜明珠,此刻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
“还愣着做什么!撞开前面的船,快走!丹洲就要沉了!!”
北堂烈爆喝了一声,巨船上的人登时清醒过来。
不等他这话语声完全散开,整个丹洲边缘泛起无数白色的泡沫,从它中心深处,方才的哀鸣更甚!
一阵阵,一声声,不间断的回荡在碧渊海上。
接着!!
巨大的漩涡在那泡沫中沿着丹洲形成,周遭的船只无一例外的被卷入,有些才靠近到边缘就被绞碎!
以那里为中心,将海面上的船一层层的吸入,摧毁!
难以抗拒的力量,就算是海皇的无敌舰队,在此刻也毫无用武之地。
在这片广域的大海上,人是多么的渺小……
借助越来越大的风势,巨船吃力的向远处驶去,无暇顾及身后惨烈的喊叫声,逃命要紧!
眼看程鲛儿夫妇就要将北堂烈和无忧拉起,远处的危险眨眼而至——
掌控着自己的舰船,沅发了疯似的撞上来!
他的主舰比寻常的战船更大,更快,巨船并非能承受他那一击,更何况还有两人吊在船尾!
危机关头,沐君白飞身而起,凌空掠到两艘船舰之间!
伸展的双手幻化出肉眼可见的风,连同一齐射来的密箭,还未越过他,竟如同被无形的墙弹开!
随着他双手运气,再猛烈向来势汹汹的战舰推出——
狂潮激起十几丈高的巨浪,生成一道威力无比的屏障,格挡了巨船身后所有的危险,更震慑了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双眼。
这就是真正的无暇决……
海皇的船在受到沐君白那一击之后,碎裂成无数块。
巨船离开沉没的丹洲时,身后只剩下绝望的哀嚎,伴着下沉的岛屿,和无数难以挣脱的战舰。
一个海上的皇朝正在覆灭……
※
霞光从海与天的那条线泛出,新的一天如是到来。
离开了丹洲,巨船乘风北上,身后早已摆脱了舰队的追逐。
此刻的人心,与这平静的大海一样,每次跳动都温柔至极。
一场浩劫结束了,然而在前方等待他们的,还有什么呢?
船尾,沐君白坐在那尾柱的最末端,在他身后的人的视线里,他整个人都是悬空与海面上的。
看上去有些危险。
却,对于这样一个武功到了出神入化境界的男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必定是云淡风轻。
淡薄世间任何的双眼,注视着丹洲沉没的方向,他在想什么,或许这世上,唯独北堂烈能猜出一些。
“她可睡了?”
开口,也是关心那女子的话。
可是他问的人却是夏无忧的心上人,这让教主情何以堪?
不过事到如今,也罢了……
低头扫了胸口下方那一片并未止住的腥红一眼,耍帅亦是需要代价的。
大抵也只有北堂烈看到,在自己与那艘战船单独对抗时,有那么一支利箭,穿透了海浪,正正将射进他的身体。
这一击,真是致命。
“你的伤如何了?”
北堂烈语色平静,但也着实是放不下,才来看他。
他是练过无暇决的人,更知道若真的练了第十层,想要发挥出那般呼风唤雨的威力,并非难事,只不过……
沐君白回头用他那张丨万年不变的嬉笑脸孔面对他,讨喜道,“不如让无忧来关心我吧?”
只是这时的那张脸,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连薄削的唇,也尽是紫红的颜色。
那箭有毒,毒性早已蔓延五脏六腑。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死,死得这般容易。
偏那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折断箭头,别让那女子发现,然后,任由巨毒侵蚀,在此等死。
不得北堂烈回应,沐君白也不恼。
若真要把这事实告诉无忧,他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待会儿若他们找不到我,你就随便扯个谎,帮我遮掩一下,像我这样洒脱的人,自然是要在最为难的时候出现,救众生于水火,在危机之后全身而退,神龙见首不见尾。”
如此受人憧憬膜拜的事情,教主大人最喜欢做了。
听了他的话,北堂烈淡笑道,“你舍得吗?”
“舍不得。”他回答,难得语气中有些哀怨。
又回头看了眼当世被朝炎百姓尊为圣皇的北堂烈,男子的表情始终单调,唯有与夏无忧在一起的时候,才显得丰富些。
而那小人儿呢,也只有与他一起时,才笑得最美。
这一点,沐君白早就发现了。
由此,他不屑轻哼了声,过往积压的所有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最先遇到她的人是我,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凭什么她就是喜欢你呢?”
他可真不服气啊!
论武功,他比北堂烈厉害多了,论才智,也定是不输于他的。
加上他为人风趣,长相俊俏,为何就是得不到那朵他想要的芳心?
听他小气的碎碎念了半响,北堂烈实在没有太多精神与他周丨旋。
直接将某物向他抛过去,那乘着长生花花液的酒壶,就挂在了沐君白身侧不远的长杆上。
随着巨船在海浪上飘摇,酒壶摆荡出危险的弧度,随时会掉入大海。
“要舍生救我?“他更加不屑,“本座宁可死都不欠你的人情。”
说到这一点,北堂烈的语气也冷硬起来,“朕也不喜欠你。”
就算是当世的风云人物,广阔的心胸可以容纳整个天下也好。
倘若真的爱上相同的女子,谁也不会多让谁半步。
“活不活,你自己决定,不过……”
都转身要离开了,北堂烈忽然回首过来,意味非常的说道,“朕死了,你不就有机会了?”
沐君白哈哈大笑,淡眸看向那摇摇欲坠的救命药,俊容荡出一丝惆怅来。
这世上能真正看透沐君白的,似乎也只有北堂烈了。
他果然……没那么大气。
※
曜景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一夜之间,丹洲沉入大海,无敌舰队半数以上尽毁,海皇不知所踪。
六月六日,北堂烈携璟玉皇后归朝,宰相苏璟晨领群臣于城外跪迎,朝炎上下举国同欢。
此时的赤城,已有一座全新的皇宫。
※
新的赤宫,就建在曾经尽毁在大火中的废墟之上。
焕然一新的色彩,比起当初的铁血,多出的是柔情和生机。
如今的天下,最后的隐患,只剩盘踞南方的新夏。
崭新的议政大殿,北堂烈坐在高阶顶端的绮麓宝座上,接受群臣的膜拜。
没有了沈派的分歧,没有北堂振在背后操控大局。
而今的朝炎,只有一位受百姓爱戴,大臣敬仰,声威远播诸国的真命天子。
沐君白带着面具,站在他身侧的位置,望着脚下那片跪拜的群臣,淡薄的眼眸无澜,心思早就飘远。
就算北堂烈不发兵南下,早晚有一日,夏之谦也要打来。
想来有个尽得烈皇宠爱的妹妹,夏之谦该有多有恃无恐?
更何况,他还有改良之后的火战弩和杀人毒蜂。
国仇家恨,这场仗,没有理由不打。
可是无忧有孕在身,顾及着她的心情,北堂烈也不会贸然开战。
再加上长生花的续命玉液,被他揽去救了自己的性命,那女子还不知缘由,以为心上人的后顾之忧早已解了。
想起来,教主大人的心,怎么就那么愧疚?
明明他为他们做的事情也不少。
沉思中,大殿上响起烈皇威严低沉的声音……
“传朕口谕:敬封先皇淑妃纳兰氏为纳兰太后,先皇十二子北堂琰,为协政王,即日起,见协政王如见朕,有违此令,杀无赦。”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只有心思通透的苏璟晨,猜到了北堂烈真正的意图。
想要放下这里的一切,带着那女子远走高飞么?
呵声轻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独独沐君白越发焦虑起来,这世上只得他知,北堂烈并未饮下长生花液,他还剩下多少的活日?
※
璞麟殿内,紫幻今日是与苏璟晨一道入宫的,自赤宫大火后,他们这行人便暂住到了相府中去。
虽不如鬼谷自在逍遥,但比起这才建起的皇宫,是要舒服许多。
隔着柔软透明的纱帐,他一边为夏无忧把脉,一边厌烦的打量四周。
皇宫他见了不少,独独新的赤宫最不得他喜欢。
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
末了收回手,不先予女子将她身体要害,倒先问起来,“所以从今日开始,你就心甘情愿的做他的笼中鸟了?”
候在一旁的张适悠听了这话,立刻为他们皇上反驳道,“幻先生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皇上在哪里,夏姑娘自然就在那里,再说这宫里有什么不好?什么没有?”
说罢,就闻紫幻不屑大笑。
“好是好,怎么样也是金丝笼。”
站起来,他再隔着那劳什子的金纱帘对无忧道,“无恙,好得很!喝些温补的汤药,六个月后,等着北堂烈封你肚子里的宝做皇太子吧!”
言毕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湖人士,就是这般随性。
留下内殿中的人儿,和贴身伺候的两个忠仆。
大抵有了身孕,又加上舟车劳顿,刚回来,无忧有些反映不及,望着紫幻的背影,只有一个疑惑。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怀的一定是男孩儿?
这也太神了不是?
素莹和张适悠才反映过来,这女子是有了身子!
“什么时候的事?得了几个月了?”
此时殿中没有外人,素莹只管盯着无忧的肚子,一个劲的瞧。
脸上尽是喜色,想藏都藏不住!
张适悠更高兴了良久,人往外殿踱去几步,又连道了两个‘不行’,转而再踱回来。
勾身站在无忧面前,还是那张献媚的老脸,讨喜的问,“姑娘可是饿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近来可喜食酸?”
那位医术高明的幻先生不是说,此胎必是他们朝炎将来的皇太子么?
这个不得了了!
见他刚才有意想要出去高声宣布,但总算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又经历多番生死劫难的人,还没等人提醒,他自己就想通了。
别说无忧还没有名分,就是有,此事也声张不得!
张适悠那模样太过喜感,连素莹都忍不住要与他打趣,道,“张公公,您方才是想去哪里吖?”
“杂家这该死的沉不住气!”
假装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张适悠绷着那张橘皮脸,再同素莹道,“此事你我二人知道皆可,咱们可要将主子护好了。”
总算明白上朝之前,皇上吩咐内殿只留他们两个人的用意。
见这二人神神秘秘的提防起来,无忧只觉得奇怪,“这宫里难道不比从前清静了许多?你们在担心什么?”
问罢,就得两道相同的眸光盯住自己,看得她心上发虚!
“无忧,今日早上全城的百姓都知道皇上带着皇后一起回宫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说起那朝凤宫的六宫正主,素莹脸上的色彩飞扬起来。
仿佛一场夺宠大戏,就要在这后宫展开。
“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好了,皇后娘娘是不会害我的。”无忧肯定道。
如果苏璟玉真的要加害她的话,在丹洲机会太多。
况且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她知道那个女子一心为了北堂烈,朝炎的皇后,确实只有她能做!
这点,无忧比任何人都肯定。
“暂且就不说这些。”
张适悠是个极度晓得察言观色,洞悉局势的人,兰花指一翘,往那殿外某处一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心人,沈氏太后虽已不在,可她那留下来的侄女沈芸璃,却已经在璞麟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这后宫呐……”
他话还没说完,外殿就传来一阵窸窣步声。
人是立刻警惕,端出总管的架子,厉声问道,“什么事?”
若非紧要,不得他吩咐,手下人是不会贸然进来打扰的。
就在外殿,一个凉如水的声音往里回道,“公公,柳御医刚去朝凤宫为皇后娘娘请了平安脉,皇后有喜了。”
岁月静好,因为你在身边
苏璟玉有了身孕?!
无忧不自觉从榻上站了起来,直觉两道眸光忧虑的看向自己,心里的滋味……
至少那滋味并非旁人所担心的那样。
张适悠瞧着她的脸色,再回首问外面来报的人,“你可是听清楚了?若错了的话,杂家剥了你的皮!”
外面的奴才被吓得说话都带着颤声,“奴才听得一清二楚,足足有一个月了,皇后娘娘差人去议政殿报喜,皇上刚下了朝,这会儿怕是都到了朝凤宫。彐”
听了这让人绝望的回答,张适悠挥了挥拂尘,“下去领赏吧。”
末了,内殿一片死寂……
素莹更是用颇为同情的眼神看无忧蜱。
帝王风流,更何况那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小人儿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苏璟玉怀的肯定不是北堂烈的骨肉,只不过她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大张旗鼓。
难不成真要把海皇的孩子生下来?
直觉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再言就算苏璟玉真的有此念头,恐怕北堂烈也不会轻易答应。
但若非她为了北堂烈,也不会去碧渊海,更不会以自身去勾丨引海皇沅。
那日丹洲下沉,亏得苏璟玉早有准备,暗中将自己居所和沐君白所去的地方打通,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升天。
哪怕是在回来的路上,苏璟玉对夏无忧的态度也和从前再不相同。
所以对她的顾虑,无忧也早就解除了。
只是她此行代价太大,海皇沅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是多么的丧心病狂,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老天真是太弄人。
想了好一会儿,无忧才回过神,抬眸发现两双眼关切的看着自己。
她人是微有诧异,随即立刻反映过来。
“张公公。”她先对张适悠笑道,“皇后娘娘有喜了,你身为总管不准备去打点一二吗?”
张适悠不是不知道,只是顾及着小人儿心情。
怎么说皇后也是正宫,如今夏无忧连个名分都没有,旁人看了,都真真为她着急!
得了她的话,张适悠讪讪笑了笑,小心翼翼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无忧冲他点头,眼睛弯得眯成一条缝,丝毫看不出伤心。
但即便如此,张总管还是在素莹的低声咒骂中退出璞麟殿的。
末了,只剩下两个人,还不得素莹开始安慰,无忧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报了一堆的菜名,也将她使唤走了。
她的肚子要瞒好,只怕苏璟玉更是。
※
璞麟殿外,张适悠急匆匆的刚窜了出来,就被跪在外面的沈美人拦住。
如今的沈芸璃,再也没有嚣张跋扈的资本。
沈家一派被清除,沈太后更命丧火海,她现在就是个人人唾弃,连宫中奴才都不待见的美人。
听说,在皇上还没回宫时,已经受了不少苦。
“沈美人,您这是何苦呢?”
张适悠将哭花了脸的沈芸璃搀扶起来,好歹她也是主子,再落魄也不能让她给自己跪。
“张公公,我知道以前是我太专横,仗着姑母撑腰,得罪了不少人,可是我对皇上是真心的,张公公,求求你,能不能让我见皇上一面?”
沈芸璃说得声泪俱下,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自她知道皇上回宫,也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有余。
这人呢,可怜,但是决计不值得总管可怜。
你以为这沈芸璃是真的晓得错了?
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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