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夏国已经不需要去侵略那么远的国家了。
真正繁盛的大国,怎可能舍去珠宝,反而只要农牧的基本?
“不知道为什么。”无忧忽而浅笑起来,被耀阳照得她微有拧色的脸容,在此时温柔无比。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算那些传言说西逻女王是吃人的妖怪,可是我总觉得,连珠宝这些虚浮奢华的东西都不要,转而只要牛羊的人,真正的内心,应该很纯朴吧。”
要知道,来自夏国皇宫的珠宝,能够换多少牲畜?
在沙漠上,能够赖以生存的便是女子身侧的这条宽裕的黎河,还有那些牛马了。
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所以更能了解那座城中百姓的害怕和担忧。
除了野心勃勃的君主,天下间没有谁真正愿意去打仗。
“无忧。”宽厚的掌心,握住她单薄的肩头,北堂烈充满愧疚的对她说道,“放心,我会为造一个你想要的盛世。”
“我想要的……?”
盛世?
她以为他会说,他会放过西逻的百姓,诸如此类……
为何他会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不解从她的脸容上漾起,心底又某种无法形容的担忧再腾升。
“可是我并没有要求你为我……”
“皇上!”
远处,左翼将军阔步走来,脸上欣喜的表情难掩。
来到男子跟前,他跪下便回,“启禀皇上,暗河入口找到了,就在军营三十里外!”
没有多余的话,北堂烈只对无忧轻声道,“呆在营中,不要乱跑。”
说罢便提步,吩咐左翼将军带精兵千人,与他一道去。
匆匆远去的背影,未来得及消除女子多余的焦虑。
她只能看着他走远,一身黑金色的盔甲,在烈日下熠熠生光,泛出铁血无情的光泽,她开始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到底她想要的是什么?
而那盛世,在我心里可真的存在?
※
午后过半,营中一切照旧。
外面越发的燥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无忧只得回了帐中,听北堂琰呱噪——
“说了军营中不得有女子,这儿烧饭的火头军都是男人,你们一来就坏了规矩。”
狭长的眼,目露凶光,将红月还有程鲛儿逐一扫过,最后望住夏无忧,他扬起脸,冷哼,“见到他没事了便走罢,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想看我们打败仗么?”
红月沉默惯了,不想理会的人自是无视,反正她会在这里,全是奉教主之命保护那小人儿。
程鲛儿可就没那么好说话,望了自家夫君一眼,她也冷冷一哼,“原来朝炎的大军还迷信这些?西逻由女王治理了几百上千年,怎么不见你们一鼓作气的将其拿下?”
“这就不容青龙堂主操心了。”
北堂琰眼风斜过来,再嗤笑道,“得这些个闲心,还是多关心你们教主吧!”
沐君白乃是沐州最后一位皇子,他此言深意,也只有真正知道四神堂来由的人才听得懂。
此话一出,立刻让程鲛儿阴霾了脸!
“罢了罢了。”陆长空忙好脾气的安慰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无忧见他们话不投机,想来是因为担心北堂烈中了沈太后的奸计才赶来,如今他人已没事,她便向红月等人征询道,“等日头稍退,我们就走吧?”
“走?上哪儿去?”
一直倚在旁默不作声的紫幻总算憋不住,看了北堂琰一眼,再看看无忧,笑说道,“十二公子不过是针对鄙人而已,你们尽兴就好,走?你现在除了这儿,还能到哪里去?”
“此话不然。”了尘从帐外走进来,毫不生兀的打趣道,“可以南下嘛,我们教主虽然无心做皇帝,可是能伴伊人逍遥天下。”
“我瞧着不错!”程鲛儿立刻应声,嫌恶的看看周围,再用手做扇,为自己扇风。
“朝炎上下都杀气四溢,连我们这些江湖人士的吃不消,忧儿,你只消说一句,我们即刻启程。”
饶是北堂琰再毒舌也战不赢四神堂的堂主们,拍响了轮椅扶手,若他腿无事,定然要气急跃起!
“既然如此——”
四面楚歌,他便只逮着最好欺负的说话,“无忧公主,恕不远送了。”
再对紫幻问道,“你可是要与他们一道?”
幻先生吃了多年的哑巴亏,好心当作驴肝肺,只要一忍到底,生硬的扯出抹冷笑,“我随意。”
昨夜北堂烈未死,按照他与夏无忧约好的,今日起,为他们所用。
原本宽阔的主帅营帐,因为多了这些吵闹的人,这会儿显得越发拥挤闷热。
不担心才将带兵离开的北堂烈便算了,竟还有心思斗嘴。
无忧心想让他们别再争闹下去,便信口问道,“怎么不见花雕?”
北堂琰的冷言冷语立刻扫来,“你想见她得很?”
小人儿立刻摇头,生怕那方再说些刺激的话,她脾气再好也要被气走了。
唉……
如今除了北堂烈的身边,她还能到哪里去呢?
这处吵闹得太过凶狠,从旁的两个将军一直插不上话,更不知从何劝解,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就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刻,所有人都听到一声不知发自何处的闷响,亢长有力,仿自从很远的地方发出。
众人都愣了一瞬,不知发生了何事。
才退出去的两个将军急急折返而入,神色凝重的对北堂琰道,“公子,华都的城门打开了!!”
※
将领们早已有不成文的的规矩,烈皇不在,尽听琰公子之令。
围城数十日,诡异之事频出,军中早就谣传四起,却在此时,那华都的城门主动打开,莫不是有诈?
众人行出营中,往那沙漠上的白色明珠望去,刺眼的耀阳下,被宽阔的河域包围的城池,果然已经打开了高耸的城门。
希翼得见,从其中有人影缓缓行出。
这是多日来,城外的朝炎大军第一次见到城内有活人!
几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又在同时,开始担忧方是领兵往暗河通道去的北堂烈。
“公子,可是下令准备过河?”北堂琰身旁的将军对他请示道。
他远眺黎河对面的城,只见到那十几道人影慢慢靠近,而连接着城与对岸这面的三道铁锁桥,早就在大军来前被毁。
此刻贸然过河,只怕会重蹈覆辙。
加上北堂烈才离开不久,这当中必有关联。
“暂且不动,命弓兵营上前准备。”思绪过后,北堂琰下令道,“派人快马,去追皇上,务必要在他们进入暗河前将此事告知。”
说北堂烈会中了埋伏,也许有可能,可真的说到担心……
包括无忧在内,都无人会怀疑那个男人的能力。
再望那已经行至城门之下的西逻人……
“慢着!”
北堂琰叫住回身正欲去传令的人,接着哈的一声大笑起来,“恐怕这一仗不用打了!”
众人不解他意思,顶着烈日努力向那方向看去,便见到河岸那端,又些许人拖了一只小舟出来。
那站在城下当中为首的女子,手中捧着一四四方方的物件,即便离得很远,明眼人也能认出,那是印玺!
开城门,献上城印,这便是打算降了?
“不过——”
话语一转,北堂琰又露出警惕之色,“西逻人素来诡诈多变,还是小心些好。”
他侧眸望了身旁的夏无忧一眼,为何心中有个预感,总觉得来人这门,是为她打开的
他多爱你,试试便知
完全由黑木造的小舟,完全不同于中土诸个南国的船,那前后两端高高上翘,有着优美非常的弧度。
舟的两侧,有类似祥云的金色图案,高贵吉祥,像是天边飘来的瑞云。
狭长的舟,载着华都城主和她的两个侍从,穿过黎河,来到北堂琰等人的跟前。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子,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岁,褐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
那身西逻独有风情的贵族服饰,为她那张清丽的脸容增色不少遽。
沉静的脸上,那对眼尤为深邃,眼眸一只为金色,一只是碧绿色。
这是西逻女王的象征,独一无二。
看到她的眼,在场的人都暗自有几分震惊好。
难道她就是女王?
就如此轻易的在这里见到了?
怀着心底那丝不可思议,北堂琰再垂眸去往她手中托盘上的印玺。
原本他以为那不过是华都城主的证明,然而此一刻他总算看清——
那雕纹,分明刻就是西逻的火凤凰!
那是西逻的——国玺?!
跟在她身边的,除了两名长相相同的侍从,在她的身后,就只剩下敞开大门的华都。
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烈日下折射出炫丽的波光。
女子端然而立,神色凝然,不卑不亢,竟显得有些神圣。
相较之下,朝炎大军的万箭,蓄势待发,这鲜明的对比,显得那一方颇有恃强凌弱之感。
北堂琰等人都怔忡了,连抬手随时下令放箭的将军,都僵了全身,不知要如何应对。
沉默片刻,来人察觉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手中的印玺上,她垂眸看了一眼,再平了视线。
轻抬起下巴,启声说道,“我乃西逻女王纳西莎,这,是我们西逻国代代相传的世袭至宝,拥有它,便可号令西逻八百术士,赴汤蹈火,我已经在上面涂了巨毒。”
坐在轮椅上,听她说完之后,北堂琰眼波微一流转,“说你的条件来听。”
他们朝炎发兵又不是为了拿这颗印玺,涂了巨毒又如何?
若来人要给他,没准他还不稀罕,直接扔到那深不见底的黎河去。
纳西莎神色中充满女王独有的尊贵和高傲,对北堂琰不善的态度,并未在意。
“我知道你们的皇帝已经找到暗河入口,并且亲自率兵进入,那确实可以通入城中,自然,若他能破了里面的机关。”
她这番话中,不难听出对本国秘术的自信。
但对素来自傲成习惯的北堂琰来说,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你那机关是死的,我们朝炎精锐的先锋军可是活的,再说——”
他看了眼柔柔弱弱的西逻女王,狭长的丹凤眼再向身后黑压压的大军瞥去,笑得轻松至极,连话都不屑多说了。
纳西莎默默注视他,没有回话,左侧的侍婢先开了口,“闯得了我们奇巧机关又如何?你家皇帝还不是在为别人打天下?烦请对女王客气些,我西逻人稀物薄,但还是能助你们成事的。”
北堂琰一晒,未曾想连个女官侍从都知道他七哥受制于人,再听他们话说得虽不中听,却不失真。
“不知女王意思?”
反正人这会儿在他万马千军的眼皮底下,还怕这年纪小成这样的女王使诈么?
目光游移在对方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子身上,纳西莎找寻了会儿,她才道,“请问谁是夏国十三公主无忧?”
闻言,大家都往那小人儿看去,唯独北堂琰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拍响了扶椅,他干脆道,“既然女王诚心出来一见,就随我们回营中详谈如何?”
“不必。”纳西莎干脆的拒绝,笔直的走到无忧跟前去。
女子未料到自己会被西逻的女王点名,不禁也是有些微愣。
“无忧公主,你可敢随我回华都的王宫小叙?”
纳西莎的邀请,不知善意还是恶意,但激将却是带了少许。
她目标明确得很,话一出口,立刻让所有人提起戒备!
“不巧。”北堂琰说话也是笑着的,那笑意却极冷,又极讽刺。
“这儿的人,随便谁你都可以请回华都城礼待,就是住下也无所谓,不过这位的主意就不要消想了。”
干干脆脆的拒绝,就当报了刚才被下面子的仇,北堂琰的语气里,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就算他同意,只怕四神堂的堂主们也不会轻易罢休。
倘若他的七哥攻下眼前的城池,回来却发现他的心肝没了,要他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赔?
“确实不巧,可我问的不是你,而是她,她是夏国十三公主,与你们朝炎何干?”
纳西莎向身旁的女官递了个眼色,那女官便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拖着国玺的托盘,送到北堂琰的面前。
“自然,我不会伤害她,在你们朝炎大军之下,我以此作为我的诚意,若你不信的话——”
国玺在烈日下散发着淡却大气的光。
“可以将我们西逻的国玺暂且收下,当作抵押,有此玺,便是西逻的王了。”
把脸撇向一边,北堂琰不屑,“我怎知你这国玺是真的还是假的?”
罢了他又转回脑袋,扬起一抹邪气的笑,“本公子连你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要如何判断这国玺?”
“你——”那呈上国玺的女官似有顾忌的滞了一瞬,却得北堂琰更加猖狂的脸色。
她恼火上来,身后的女王也没有制止,便理直气壮的道,“别以为你是朝炎十二皇子就了不起,当年你侥幸得活不过是对你父皇还有利用价值!”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深深蹙起眉头,北堂琰脸色骤变!
“我知道的可多了。”那女官趾高气昂的回赠了他一记蔑色,“就是不知道十二皇子想听哪些?”
北堂琰一怔,竟然无言!
“好了,阿袭,回来吧。”纳西莎适可而止的唤住她,“虽然朝炎大军将战祸带给我们,可我们不能与他们一样。”
言毕,她几乎是不给北堂琰再开口的机会,迅速的,且是温婉有礼的再道,“国玺是真,我也是真,我只想请无忧公主前往我的宫殿,这也不可以吗?”
纳西莎将柔和的眸光投向那女子,“你可还记得十三岁生辰那年,我们西逻赠你的‘暖玉阁’?”
没等无忧回答,北堂琰断然道,“不管她记不记得,都不能随你一道去,你——”
“我和你去!”
焦灼的争执中,无忧忽然沉声,肯定的语气。
“公主!”红月立刻应道,“我要与你一起去。”
“不用了。”
无忧对她宽慰的笑笑,再回望纳西莎,“你说了那么多,都只想达到你的目的。”
她再看看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光芒的国玺。
“我想假扮的西逻女王没有你这样的气魄,而这块国玺,若是假的,本身已经涂抹了巨毒,烈日暴晒下必会被毒性腐蚀,所以,我信它也是真的。”
既然来人如此有诚意,夏无忧怎敢不那处她夏国十三公主的胆识?
※
步入华都,宽阔平整的街道两侧,排排巨石堆砌得天衣无缝的房舍,看上去大气而又稳重。
檐角各处借鉴了夏国民宅的特色,对于无忧来说,多了几分亲切感。
街上静默无声,看似无人,可那些茶楼酒馆,却又都是开门做生意的状态,看得女子心里觉得稀奇。
“我们西逻人喜欢依附万物生灵而活,沙漠干燥酷热,有这条河,有这几座山,我们便在此建造了华都。”
见她四处张望,很是兴趣,一边向宫殿走去,一边,纳西莎便对无忧耐心讲解起来。
“那么是不是到了炎夏,你们就会到地下去避暑?”
“不是你想的这样。”
既然暗河已经被北堂烈察觉发现,纳西莎索性大方对女子道,“一直到华都建成三百多年后,那代女王才发现在城下有错综复杂的暗河,并且地下极其广域,我们西逻人生在沙漠上,早已习惯如此严酷的炙烤,所以地下的消息,仅有少数人知道。”
倘若百姓间早就得此消息,华都地底的秘密,只怕早就传遍中土。
“实则每年,我们都会派送能工巧匠,在暗河出口各处布下机关巧术,修建避难的洞穴。”
这是西逻人的智慧,他们早就在为自己绸缪,防患于未然。
为的,就是被敌国入侵的这一天。
在前面带路,什么时候,连纳西莎身边的两个女侍从都默然退离,不见踪影。
她带无忧走到自己气势恢宏的宫殿门前,和街边那些房舍一样,大门都是敞开的。
“请。”抬手示意坚固的城墙旁侧的阶梯,无忧只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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