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低头对上那张巴望自己的小脸,尽是希翼的色彩,风曜心里满意了些,“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样可以保你安稳。”他话语一顿,继而启音再道,“就算没有你父皇。”
无忧觉得他仿佛是话中有话,却又无解其中真正的意思,直觉听他的没错,就再度将头点了点。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深信不疑。
这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从那乱蹄和人声里都听得出火急火燎。
他忙再对她嘱咐,“今日的事,不许说给别人听,知道吗?”
“为何?”无忧总觉得风曜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让别人知晓又何妨?
他狡黠一笑,轻轻捏她的小鼻子,“这是你我的秘密。”
若是让人知道,夏国国君最宠爱的公主对一个奴隶惟命是从,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死。
‘秘密’这字眼,正中无忧下怀,面上一红,低了头去。
这傻子……
风曜黑瞳深处滑过不经意的笑意,轻而易举就将她哄住了。
“来,我背你。”转过身,他屈腿弯下腰,温柔的说。
“嗯!”她高兴的爬上那张独为她弯下的背脊,双手缠住他颈项,以为得到一个坚固的依靠。
从今,她有他相伴。
却不知,这便是她梦魇的起始,她惹来亡国之祸的开端……
※
元菖三十一年,初春。
九皇子墨,不思进取,心肠歹毒,马场内加害十七公主无忧,姑念其年纪尚小,免死罪,贬为庶民,逐出皇宫,永不得返!
暖玉阁奴才风曜,护主有功,赐夏国籍,即日,随无忧左右,侍读伴书,此生不渝。
※
五年后……
盛夏。
已是元菖第三十六个繁华的年岁。
时逢五年一度的皇家盛猎,年轻的贵族男儿们已经准备好在君王面前施展一番。
这儿是距离夏都五百里的南城——离桑。
素来就有丽山秀水之名,更有翡翠山脉,其中珍奇野兽,数之不尽,是行猎的最佳之所。
炎炎的天,烈日当头,晃得人眼晕。
宫中伴驾随行的侍婢,有条不紊的按照皇家的规格,布置着猎场外围,洒脱的马蹄声却已轻的在空中飘散了开……
策马
“驾!!驾!!”
纯白的骏马,四蹄飞起,在红衣少女的驾驭下奔腾得欢脱。
艳阳高照,笼罩在那小人儿的脸上,娇容扬着快意的笑,纯黑的眸子焕发出潋滟的流光,很是动人!
她一身素红的衣裳,没有多余的装饰,犹如那山间开得正艳的花儿,叫不出名字,却格外夺目。
衣襟飞扬,英姿飒爽。
让人瞧了去,都觉不该拘束在这马场上。
“那是谁,这般放肆?也不怕惊扰了圣驾。”远处正在布置看台的女官景玉,听到马蹄飞踏的声音,回头去望了半响,不解的问。
身旁的人回首也看了眼,轻声的说,“你在离桑的行宫,所以不知,那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十七皇女,上次夏猎时公主还小,未能随驾前来,而今已经十二岁了。”
听她说罢,景玉目光追逐着马场上骑术精湛的人儿,露出一丝钦羡,“无忧公主啊……”
老早就有所耳闻了,圣上最溺爱的孩子,尽得天下之宠,怕是她说要摘星,都得给她想法子折一两颗下来。
她只比公主长三岁,却有着天壤之别。
人,天生就有贵贱之分,她偏偏生得低贱,只能仰望高高在上的他们,任由摆布。
蓦地!!
视线里,又闯入匹黑马,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居上,紧紧追逐那红衣女子,亦是看得出他骑术精湛,为了能更快的追上去,他压低了身型,让他看上去如同高空中正欲掠下猎食的鹰,那双巍然深沉的眼眸,只锁着那抹红影。
至于别的,他毫不关心。
很快!
他已是与她并行。
远处看着的人都以为,或许此刻他正在对公主好言相劝,请求她停下,落马,等待不久之后就会前来的圣驾。
可是他没有。
众目睽睽中,男子猛地向无忧那处偏过身形,同时伸出手臂,精准的揽住她的纤纤腰肢,再用力一提,就此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背上,强制她老实的呆在怀中。
天……
“那又是谁?”景玉低呼着追问。
竟对公主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举动,可是……
可是看上去,无忧公主未曾对他动怒,反倒在马儿逐渐慢行下来时,回首望了那男子一眼,对他绽出笑容,灿若星芒。
男子比她高大出许多,勾首低眉回望,便也向她柔柔一笑。
“哦,他啊——”与景玉相熟的姐妹顺口答道,“那是风曜,原先只是个奴隶,后来护主有功,便做了公主的贴身侍卫,圣上爱屋及乌,对他也是极好的,不但让他做公主的侍读,还专门请了常胜大将军教他习武!”
那女官说着,又‘咦’了声,“景玉,你不也是朝炎来的吗?他与你是一国人呢!”
比赛
风曜……
默默的回荡着这个名字,景玉不眨眼的盯着那方向看,全不觉,心跳得比寻常快些了。
饶是这会儿他二人骑的马匹行得近了些,站在看台上的奴才们才能望清那脸容。
一身便装的黑衣男子,俊庞沐着刺眼的阳光,使得那深刻的五官更加分明,如精心雕琢的珍品,足够让人一眼望住,便要窒息了去。
他眉眼气势生得极强,难以忽略的存在感,隐隐透着说不出更无法形容的张狂。
薄唇浅抿,轻微上翘的嘴角,总是带着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弧度。
他弯起黑眸,对怀中的小公主笑得温顺,可是他的心,在想些什么呢?
“别顾着发呆,皇上快来了!”身旁的女官推了推景玉,让她快些准备,她只好将眸光不舍的收了回来,埋首专注于眼前。
风曜……
她记住他了。
※
看台边上,风曜先下了马,再伸手扶无忧落地。
“皇上说得果真不错,离了皇宫,少盯你片刻都不行。”他才在午膳后打了个小盹,再睁眼,这人就以后跑到猎场来撒欢。
无忧对他吐舌头,全无所谓,“你是父皇派来保护我的,不是说教我的,越来越像瑾嬷嬷!”
这一路出来,啰嗦得她!
“那也要你听话。”风曜轻声细语,脸容漾着温和的颜色,“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五年前,他们早有约定,从今往后她听他的话,他便护她事事周全。
而这五年,他应守诺言,不管她做尽顽皮之事,招猫惹狗,都替她极力掩饰,她的父皇宠她,风曜时时陪伴她,无忧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
“是……我们说好的。”背着小手,她绕着他逛了一圈,杏眸往周遭瞧了瞧,狡猾道,“可那也要在私下吖,这里那么多人!”
她说着就灵活的几个转身,又来到自己白色的马儿侧身,抓住马鞍轻松的跃了上去,勒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扬起下巴再对风曜说,“我们赛一回,若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无论什么事。”
俊朗的男子,站在干燥的沙地上,抱手不动。
似在斟酌,又似根本不想与她比试。
台子上忙着准备的奴才们听着,心上各自做想。
这风曜果如传言,他们朝炎国的男儿各个生得姿容倾世,于是便迷得无忧公主晕头转向,主子奴才都快分不清了。
贵为公主,要那奴才做什么不行?
两人无声对抗了会儿,风曜败阵,回首看看待会儿圣驾的来处,松口道,“从这里,到猎场入口,我若赢了,这次夏猎,公主可要守规矩些。”
这傻子越大,想法越是多了。
冲撞
“我肯定能赢你!”无忧说完便挥鞭先跑了去,留给身后的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漫天土尘。
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她是举世无双的无忧公主,她说了算!
风曜轻摇了摇头,笑得无奈,早料到会如此,纵身跃上马,再度追了上去。
两人御马驰远,方才同景玉说话的宫女又靠了过来,不屑道,“据说这个风曜,最会讨人欢心,连皇上和后宫的娘娘们都十分喜欢他。”
“是吗?”她埋头叠着丝帕,对别人的生存之道并不太感兴趣。
身在宫中,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皇亲国戚、后宫妃嫔,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不讨喜欢,难道还要讨人嫌?
那宫女却滔滔不绝起来,“我还听说他是夜都一战被俘的朝炎国贵族,做了公主的侍从之后,皇上派人暗查过,你猜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提起娥眉,景玉只回应了她一抹淡笑,“是什么?”
“他是朝炎国夜都郡守的小儿子,名字唤做苏璟晨!”
听到那个名字,景玉双手一滞,几乎要惊呼了出来,可是转瞬间,她极快的收敛了那抹情绪,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异样。
脑海里再浮出方才那黑衣男子的身影脸容,才不过五年……
不可能!
不管是神韵抑或者长相,都不似!
绝对不是他!
她眸光一定,往他们策马而去的方向看去,暗自沉吟,这个风曜的真实身份……
※
铁蹄飞踏,迎风疾驰。
从猎场看台到行猎入口,不过短短几里,身后的马蹄声越发靠近,无忧扬鞭时回首望了眼,不好!风曜离她咫尺,几乎伸手就能将她抓住!
她‘哎呀’了声,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岂料那男子竟邪邪的笑开了,眸里志在必得。
“你让我一次不可以吗?”她急了,边骑边冲他喊。
风曜笑意更甚,朗声回道,“公主不是说比赛的吗?”他可还等着待会儿赢了她,好换她守诺,规矩的度过这次夏猎。
无忧恼火的拧起眉毛,“这次一定赢你!”
豪言罢了,转头回去,全心全意的鞭策胯下的马儿。
她的骑术比起一些行了成人之礼的皇子还要好,可是一旦与风曜较了真,就如老鹰与雏鸟,她便是那只雏鸟,永远都不会有雄鹰飞得高。
就在风曜打算越过她,轻松赢得这场小小的胜利时,冷不防,从一旁的灌木林中窜出个人影来,正正挡在无忧去路上,她亦是同时惊觉,下意识的勒了缰绳,马儿在疾驰中被约束,高高扬起前踢,不安的嘶鸣——
“啊!!!!”
无忧大叫,身子离了马背,眼看就要跌到乱蹄之下,风曜定睛!飞身出去,掉落触地之前,将她牢牢接住,滚往一边。
总算化险为夷……
争执
虚惊一场。
无忧还未反映过来发生了何事,那同是守到惊吓的人倒先嚷嚷起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骑了匹疯马,想撞死本大爷不成?!”
这人可真是——
放肆!!
“公主,没事吧?”风曜坐起,先去打量无忧周身,心下也颇为不耐,三两日的闯祸不要紧,若有个擦坏扭伤,少不了是他的担待。
无忧哼哼着,脑袋有些晕,“我没……”
“公主?”她还没说完,那人又大吼大叫起来,“这是算哪门子的公主?马都骑不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罢!”
他说时,已经爬起身来,给自己拍着身上的灰尘,看上去只是被吓到,并未受伤。
风曜将无忧扶起来,再去打量突然冒出来的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身形高大,一头精练的短发,耳朵和颈项上带着各种耀眼的宝石装饰,身上穿着异国花样繁复的服饰,在阳光下,招摇又刺眼。
想起前几日来的路上,听随行的守卫军统所讲,这次夏猎,会有别国的使节前来。
可眼前这人,这性子,如何都不像。
他自顾沉吟时,无忧怒气冲冲的眼神便扫了过去,“哦……原来是高原来的游民,连路都不认,突然从草丛里贸贸然闯出来,怪不得如此不讲道理!”
蚩尤,夏国以北的高原,幅员辽阔,被游牧民族所统领,不似其他国家有森严的等级制度,数月前,才学人家建了国。
向来,高原上的游民就是不被其他国家的人看入眼。
那男子听出无忧话里的奚落,气冲冲的纠正道,“喂!疯丫头,我们蚩尤已经建国了!说话客气点,你既然是公主,那就该是夏国皇帝的女儿对吧?夏皇怎会有你这样刁蛮的女儿?”
说着,他捏起自己的下颚,眼神不屑的打量起这位小公主来。
无忧恼火,一把推开刚想阻拦的风曜,冲到那男子身前去,“我也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原来刚建国的蚩尤就派了如此不济的使节来示好,一点诚意都没有!”
“使节?”男子哈哈大笑,高抬起下巴,“我可是蚩尤第三王子,你们夏国要诚意,本王子亲自前来,够诚意吗?若是不够的话——”
坏心眼的光在他有神的黑眸中闪烁,他弯身靠近无忧,危险而恶意的说道,“不如待会儿我向你父皇将你讨了去,你性子那么野,我们蚩尤的高原最适合你撒欢了。”
“什……什什么!!?”无忧被他吓唬得噔噔倒退两步,退回风曜身边,找到了靠山,她底气又足几分,“你说讨就讨?”
他以为自己是谁?!
拍拍风曜的手臂,无忧对他挑衅道,“想娶本公主,先赢了本公主的侍卫再说吧!”
赌注
“好!这可是你说的!”蚩尤的三王子,未作思考便脱口应声。
赢个小公主的侍卫,对他来说又有何难?
无忧更是干脆,双手插腰,底气十足,“本公主的侍卫一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他大笑,目中无人,“你的侍卫若是输了,你可别哭着找你父皇告状!”
一锤定音!
两个人再齐齐看向风曜——
他难得愕然,瞪大了黑眸,浅抿的薄唇里尽是无言,根本来不及制止。
所以现在……他要和这位从蚩尤来的王子比试一场,赌注,是夏国的公主——无忧。
※
狩猎入口处,沙土被顶头的烈日烤得焦灼。
一方空地上,两个挺拔的年轻男子,各自盘踞,相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却,都能感受到彼此警觉的气息。
风曜定定站立,长剑并未出鞘,只用一双淡眸看着对面的对手,静待,脸容毫无波澜。
蚩尤王子则以不离身的弯刀作武器,弯刀被拔出时,他屈腿,放低了身形,整个人周身顿时沉凝,那样的姿势,使他看上去如同伺机待发,准备扑食的猎豹,危险而诡静。
箭在弦上。
远处的树荫下,无忧蹦跶着为他的侍卫加油,“风曜!!将他打趴!!”一脸的无邪,恍如还未反映过来,自己已经闯下多大的祸!
闻声,蚩尤王子扯起嘴角,对风曜笑道,“你可知,本王子乃是高原上最年轻的第一勇士。”
风曜默然,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只知道,只要赢你就可以了。”
话音落,只见蚩尤王子微眯狭长的眼,脚下猛地一蹬,蓄力向他冲过去,型姿矫捷,迅如闪电——
‘砰’的一声,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尖啸的鸣叫,风曜长剑只出了一半。
一半,便挡住蚩尤王子来势汹汹的第一击!
两个人,竟是势均力敌!
“不错嘛……”蚩尤王子对风曜露出欣赏的眼色,“看不出你只是那疯丫头的侍卫。”
风曜不语,执剑的手抬起一挑,将他逼退两步。
“我叫洛迦,能挡住我第一击的人,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站定,他并未立刻再度攻上去,而是说着闲话,与他的对手保持着数步的距离,寻找破绽。
仅凭刚才的一击,洛迦心中自有判断。
这侍卫中看,还难得的中用,他不攻,只防,眼快手更快,让一向以速度为傲的高原第一勇士吃了个闷亏,不但迎住那第一击,连脚下都未移步半分!
看出他迟疑,风曜颇为配合,只淡声的问,“还打吗?”
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似有礼有节,却仿若是想放了谁一条生路,暗自猖狂得紧!
激战
哈!
原来他是这样的性格!
洛迦还以为,这侍卫不过是对疯丫头言听计从的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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