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只不过是互相残杀。悼念敌将之死,这不是伪善吗!”
对于这种发言,舒坦艾尔马克冷静的回答道:“说我是伪善的话,也就是说卿自认是真正的善者了。即是如此的话,就守住自己的善好了。不必为他人表示礼节之事插嘴。”
舒坦艾尔马克到六十岁退役为止,始终维持着巧致的用兵家,以及有风格的武人的名声,但阶级就一直停留在一级上将,职位也只升到军务省次官为止,换句话说就是没能坐到帝国军三长官的职位。当然追悼阿修比之死这件事,并不是他不遇的全部原因,但是,这件事象征着他的孤高,确实阻碍了世俗上的显达的样子。
Ⅱ
马丁·奥德·冯·吉克麦斯达生于帝国三七三年,宇宙历六八二年。虽说是贵族,但只不过是男爵家的分支而已,所以要说是特权阶级实在好像有点不伦不类。当然至少也获得了“帝国骑士”的称号,在平民中对这种的称号羡慕不已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所以如果能和富裕商人的女儿结婚的话,要过着丰足的生活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对自己的才能感到自负的话,可以考虑进入军队。吉克麦斯达就选择了这条路。在军官学校的成绩属于中上程度。帝国历四一九年,宇宙历七二八年亡命到自由行星同盟的时候,是四十六岁,升到上将的地位。亡命的理由,听说是由于军务省内部的权力斗争败北了的缘故,似乎原本就是位拥有改革派思想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从伊谢尔伦回廊的最前线,将命运寄托于穿梭机投向敌阵。就算是在众多的亡命事件中,也是非常著名的一件。
克里斯多弗·冯·米夏尔先,生于帝国历三七九年,宇宙历六八八年。也就是说比吉克麦斯达年少六岁,要是还活着的话,正好有一百岁了。他是伯爵家的次男,本人也拥有着男爵的封号,但似乎飞黄腾达的速度并不快。以做为一个前线指挥官而已,不用说似乎是在水准之下,所以好像是以文书官僚的身份,在军务省的本部服役的时间较长。然后,宇宙历七四四年,帝国历四三五年的时候,一位名叫克里斯多弗·冯·坎菲希拉的青年军官,来到他的麾下。对于这个和自己同名的部下,米夏尔先对他相当信赖,非常的器重。但是,于非常短的时间,坎菲希拉成了同盟军的俘虏,和米夏尔先之间的交流也随之中断。
在这个时点,已经是吉克麦斯达提督从帝国亡命到同盟之后的事了。吉克麦斯达提督是以自由意志之投奔亡命者的身份受到礼遇,另一方面坎菲希拉却是以俘虏的身份被送进收容所,所以两者之间没有见面的机会。宇宙历七四七年,吉克麦斯达提督结束他六十五年的一生时,坎菲希拉在收容所的高墙内,整整迟了一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 ※ ※
杨的头脑中忽然闪现一个想法。
说不定吉克麦斯达提督亡命之后,和留在帝国内的米夏尔先提督之间,为同盟建立了一个谍报网的话……当这个假说在心中闪现时,杨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许多。在心中反复思考之后,杨以试探的心情,向坎菲希拉上校提出这个想法。一点也不爽快的老人,用一点也不爽快的态度回答:“对这个说法有自信吗?”
“仅仅只能说是假说而已。”
没有任何佐证再加上又是太过于天外飞来的念头,杨对自己的假说也感到踌躇不决。不能就因为这么一来,可以将各种相异的事象加以整合的说明,就断定这个假说是正确的事实。倒不如说这才是导致思考停止的原因。尚未获得充分情报,就直接跳到自己喜欢的结论是非常危险的。由于从杨的双眼中看出这种想法,坎菲希拉老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笑法,派特里契夫称之为“坎菲希拉式笑法”,所以似乎不全是代表“好吧,你这个劣等生能够及格吗”的意思。这种充满取笑意味的坏习惯却不会令人有嫌恶感,大概就是人生的年轮够结实的缘故吧。
杨是轻身简囊的来到耶柯尼亚,现在又是轻身简囊的离开耶柯尼亚,所以准备行李只花了半天就全部就绪了。如果杨的动作有普通人的水准的话,应该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才对,不管怎样,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就笨手笨脚的帮忙坎菲希拉老人收拾,做旅行的准备。在这期间,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和老人进行交谈。
也就是说,布鲁斯·阿修比有利用吉克麦斯达提督在帝国内部建立的谍报网,获取有着帝国军内部情报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阿修比和吉克麦斯达,同盟军的英雄和帝国军的亡命者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似乎相当有确认的价值。
“不可以一下跳太远!当心,当心。”
杨自己告诫自己。就因为结论太过于戏剧化,如果在证明的过程中不够慎重一下做出结论的话,不光是自己,甚至有可能连他人也会被烧伤。不过,如果只是在自己一个人的内宇宙中鼓动思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害处吧。忽然,杨觉得有点好笑,“帝国军的亡命者和同盟军的英雄”这种对比,光以表面上来看的话,杨发觉似乎也能在坎菲希拉和杨自己之间成立。不过再怎么说,很明显的,杨到底是比不上阿修比的才华就是了。假定杨的假说是正确的话,也许就可以说明为什么阿修比的用兵,常被批评是反战理而行,但却连连获得胜利的理由。从帝国军内部传来的正确情报,根据这个情报来立案战术,运调兵力,自然而然,胜利的确认也会随之提高。这意味着阿修比并不是什么妖术师,只是富有理性及智慧的常人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杨认为布鲁斯·阿修比果然是个伟大的将帅。怠忽于情报的收集以及分析却能获得胜利的人,战史上连一个也没有。军官学校彻底的强迫学习帝国公用语,也是基于情报的重要性之缘故。如果有不学习敌国语言的军队存在的话,这大概是疯狂和痴愚的军队,并且太过于小看战争这件事的人。
“喂,杨少校,别光是发呆,把书装进这个箱子里吧!”
“啊,是是。”
照坎菲希拉指示,杨把书一一装进箱子里。如果只是情报来源的话,大可输入电脑,转制或微型胶卷就可以了,但对于喜爱书籍本身的人来说,就没有这么容易割舍了。
“刚才你好像说了些什么是吧……”
指挥着年轻人工作,老人一面说道:
“帝国军这一边,大概也不能承认这个事实吧。”
坎菲希拉老人的感想,也和杨的想法一致。原本来说,这其中包含的复杂程度,牵连之深远,远比杨所说的要多得多了。由于觉得正正经经的提出疑问,也不可能正正经经的告诉你答案,所以杨就只说一句“说的也是。”避重就轻的回答。
“倒茶来!”
根本就不理会杨真正意图的坎菲希拉只说了这一句话,杨笨手笨脚的倒好一杯红茶,顺便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正巧在这时候进来的派特里契夫,只能拥开双手仰天长叹。光辉耀眼的艾尔·法西尔英雄,自由行星同盟的年轻英才,竟然为老俘虏倒茶?不过当事人的杨原本就对自己是英雄的自觉,不如认为自己只是小毛头的自觉来得强,所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原本就是对老人硬不下心也是原因之一。
接下来。
“选择战友的话,就选七三零年党。”
这句话对自由行星同盟的军人来说,就像是招牌台词似的。先不论晚年怎样,从军官学校毕业以来,经过了将近十五年,他们仍然团结在一起,累积成军事上的巨大成就。他们是敬畏和憧憬的对象。明明知道他们并不是完美的人格高洁者,但还是仍旧无法不去喜欢他们。说句讽刺的话,同盟的军人们,可说都抱着这种想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也有七三零党那种能士的同期生就好了。真是的,我的同期生们净是些没用的角色!”然后彼此之间,用嫌弃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僚友。
一边喝茶,一边听杨叙述这件事的坎菲希拉,啜饮着泡的太浓的红茶,热气笼罩脸部。
“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不可能会持续永远的。”
“是的,政治权力也好,血统也好,也是如此。”
大概是了解杨所说的话是正确的,坎菲希拉用不含任何意义的笑法笑了。过去,一个相信政治权力是永远的男人建立的一个国家。坎菲希拉就是生长在这个国度。
就因为明白永远是不存在人世间,人们反而更渴望的去追求永远。或许就是这个宇宙法则背道而驰的欲求,继续不断的创造历史吧。
“布鲁斯·阿修比提督是否相信名声将会永存不朽呢?”
想到了这一点,对于以三十五岁的年纪就被强迫中断人生的布鲁斯·阿修比来说,大概还不会有想到这种事的心境。享年三十五岁,原本应该是还有更长远的,未来要比过去多的年代。一定是即使在死去的瞬间还充满着霸气和野心,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临终时,不是还开着玩笑,明朗的令人不敢相信,不是吗。
不论如何,令人庆幸的获得了许多额外的时间,杨和坎菲希拉将同行前往行星海尼森,所以在这段期间,有足够的时间来“讲解和质问”。
※ ※ ※
另外,还有一名和杨同行的人物。
“哎啊,也算蒙受少校您的余荫之惠,原本是早就觉悟了,非得在这个星球呆上一、两年的呢!”
似乎也不像是开玩笑,向杨表示谢意的人是派特里契夫上尉。这一次,似乎让军部了解了,不只是耶柯尼亚,所有的边境俘虏收容所的人事,似乎都有开个通风口的必要。
“结果,所有的善后处理都得麻烦姆莱中校了。”
好歹这也算是自我反省过的说词,反正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非常明显的,姆莱中校要比杨更具有条不紊的处理能力,所以杨坚决的相信,对收容所来说这样会比较好。
姆莱中校在新任所长到达耶柯尼亚之前,一直必须留在那里。这对杨来说,简直可说是感谢之至到了手舞足蹈的地步。有朝一日要是自己阴错阳差的飞黄腾达的话,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甚至跑出这种不切实际的空想。
这样,和姆莱中校就要暂时分别了。迟早在军法审判的法庭上还会再见面。和派特里契夫上尉嘛,似乎还得再相处上一段时间了。
“少校您也许会觉得很烦,但到海尼森为止,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我才是要请你多照顾。有贵官在一起总是叫人非常安心呢。”
可不是在说客套话。派特里契夫上尉似乎有令同席者保持乐观心情的天赋气质,被普雷斯布鲁斯中尉拘留的时候也是,好像怎样都悲观不起来。非常明朗,而且不是假装出来的明朗。杨对这个高大男子,有相当高的评价。
“那么,我还没有做好出发的准备,先告辞了。实在是行李太多了……”
“贵官有那么多行李要带吗?”
巨汉叹了一个和他身材相符的气。
“不,我是行李根本不算什么。是指要帮忙坎菲希拉老爷爷的事。”
Ⅲ
宇宙历七八九年的新年,杨威利少校是在行星马斯吉特的宇宙港渡过的。同席者有派特里契夫上尉和坎菲希拉老人。转机时间要等八小时,杨他们三个人将搭乘七八九年最初的班机飞往行星海尼森。
宽阔的候机室中,到处都装饰了新年的装饰品。还没到新的一年,就有载着圆锥形纸帽子大闹特闹的人。好不容易确保了三人的座位,上校和少校和上尉的三人组合,总算就这么坐定了。终于最年长者说话了,希望能有些酒精类的饮料和一些下酒的食物,年少的两个人赶快离座去寻找贩卖部。一面走,派特里契夫一面耸耸他厚实的肩膀。
“那个老人是不是拿我们当他的侍从兵了呢?真是会拼命支使人……”
“亦有同感。”
杨用力的点点头。
“不过非常不可思议,居然不觉得生气。算了,反正是救命恩人,在到达海尼森之前,就充当他的侍从兵好了。”
另外一个理由,是因为杨从军官学校毕业还不满一年半,还不习惯支使侍从兵。年轻轻很自然的习惯接受他人的服侍,而且态度沉着的人也还是有的。帝国的青年贵族什么的,这种人大概不少。杨就不是这类人。或许这可说是天生穷命,但是不管怎么说,杨还是觉得不过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就要别人来服侍实在是很奇怪。当然这是自己本身的问题,杨并无意过问他人的生活方式。
好不容易找到的贩卖部都已经是一片混乱。由于是好几条航路交会的恒星间交通要地,出入的旅客人数非常的多。在旅程的途中迎接新年的人们,当然不能期望有正式的酒会,但至少有酒可以干杯的话……这么想的人纷纷涌到贩卖部来。香槟卖完了,葡萄酒卖完了,只剩下啤酒和威士忌了……这么叫着的老妇人,当有客人抱怨说准备工作太马虎时,回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在这里做了十年的主任被军队征走了,这对生意上的影响实在很大。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回来就好了。”
说到这里,转眼看到穿制服的军人,马上投注以非好意的眼光。杨不由得缩起头和肩膀,这个老妇人大概不记得“艾尔·法西尔的英雄”的长像吧。也许是派特里契夫上尉的大块头,遮住了老妇人的视线也说不定。
“的确没错呢,大家都能平安归来就好了。”
悠然的,派特里契夫这么回答,并且毫不在乎的买了罐装的啤酒一打,一大堆起司、风干火腿和洋芋片。杨原来想说一打罐装啤酒会不会太多了,不过看来派特里契夫一个人就能解决掉半打。两个人各自抱着纸袋,分开人潮回到坎菲希拉身边。这时,宇宙历七八八年只剩下不到5分钟。
坎菲希拉上校将近四十年以上,都是穿俘虏用的作业服,再之前则是军服。穿西装打领带这种的服装,大概是自从担任内务省的官吏时代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当他到了行星耶柯尼亚可说是唯一的绅士装专卖店,才用手指摸摸西装的质地,坎菲希拉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真是的,才从可怜的俘虏升格为堂堂正正的市民,应该是变成可喜可贺的自由之身才对,没想到反倒变得更加困窘哪。简直就像被慢慢处以绞刑似的,叫人一点都定不下心来。”
一副嫌恶的口气,但看起来他似乎穿得相当舒服呢。当派特里契夫把罐装啤酒递过去,一看到牌子,老人用鼻子哼了哼:“这个哈特里安啤酒什么的,根本就没听过有这个牌子。大概是这附近当地的品牌吧。同盟的啤酒,我只喜欢阿路海姆牌的。”
“非常的抱歉。”
当杨不假思索的替啤酒公司道歉时,整个候机室扬起一片欢呼声。随着时钟的报时声,改换成新的一年了。
“新年快乐!”
“为新的一年干杯!”
“为旧年道别。”
“今年一定要获胜而能得到和平。”
最后一句台词,是银河帝国的“元帅大量生产帝”寇尔涅尼亚斯一世亲征之后的翌年——帝国历三六零年,宇宙历六六九年——以来,常被拿来使用的新年祝词。听到这句话时,老人充满讽刺意味的笑了起来,低声的复诵一遍。
“我们也干杯了吧?”
坎菲希拉老人说了之后,派特里契夫一个接一个的打开啤酒罐。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五彩缤纷的碎纸,撒在三人的头上。
“干杯!”
“干杯!”
使用各自国家的公用语,为新年以及随之而来的“某些事”祝福。为了不被周围的嘈杂声压倒,所以也必须以相当大的声音交谈才行。有一伙年轻的士兵,在彼此头上互浇啤酒,挥着彩带的孩子们到处乱跑。到底是和同盟建国纪念日并称的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