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的颈上等于已经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桎梏。事实上,同盟权力集团的那些权力分子和雷内肯普内心真正的动机,杨并不是不能预测或是警觉不到的。只不过到最后,只要杨还在世上呼吸着空气的一天,就没有办法不叫他们心生忌讳。而如果真的要完全避免的话,就得要对这些权力分子哈腰磕头,来博取他们的欢心,并且在战场上输给雷内肯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是以杨的个性而言,要他去给那些利欲薰心的权力分子哈腰磕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至于说在战场上败给雷内肯普,除非说能够任时光倒流,追溯到当初两军交手的那一刻,否则也是无法变更的事实了。
帝国高等事务官的首席副官,名叫伍德.迪塔.芬梅尔。芬梅尔这个人缺乏独创性,但是对于法律非常地熟悉,而且处理行政事务的效率极高。这固然是因为他本身具有优越的秩序整顿以及行政处理能力,但是他的勤勉也是原因之一,所以的一个人对于雷内肯普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辅佐人才。因为,如果是一个稍微具有一点独创性以及丰富艺术感性的人,对于军事占领行政这种工作来说,不但没有必要反而只是有害的。
话又说回来,这世上有所谓“形式”这种东西的存在。在这种形式上,自由行星同盟仍然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雷内肯普也并不是殖民地上的总督。他的权限仅限于“巴拉特和约”当中有明白记载的范围内,不得再超出记载的范围之外。为了在规定的范围内发挥最大的权力限度,芬梅尔辅佐是不可缺少的。
而事实上,芬梅尔也不时为雷内肯普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背地里完成一些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直接对军务尚书奥贝斯坦提出有关雷内肯普一切言行以及执行勤务中种种状况的报告。
在二十日那一天晚上,雷内肯普又把芬梅尔叫到办公室里共同会商。
“杨元帅并不是帝国的臣民,所以对他的处罚必须要根据同盟的国内法。”
“我明白。根据反和平活动防止法。”
“不,这太过于牵强了。他唆使梅尔卡兹提督逃亡是在巴拉特和约以及反和平活动防止法订定之前,我们不能够用法律条文追溯的方式,用这些法律来追究他的刑责。依卑职之浅见,应该可以适用同盟的国防基本法。”
芬梅尔卡兹尔在刚上任的时候,就对同盟国内为数众多的法律以及政令做过一番全面性的调查,以便能够研究出合法中伤或是铲除帝国公敌的手段。他对上司揭露的这一项是针对智慧型犯罪者的作法。
“杨元帅唆使梅尔卡兹提督逃亡的时候,一定有提供军用舰艇给他使用,而军用舰艇是属于国家的资产,便可以滥用职权擅自动用国家资产的罪名来予以起诉。就算依照一般刑法,也可以适用渎职侵占罪,这项罪名比触犯反和平活动防止法更加不名誉。”
“确实是这样 ̄ ̄”
雷内肯普稍微牵动着他那在过度湛密的胡子下的嘴角,咧着嘴笑了。他之所以四处找寻藉口想要处断杨威利,是因为他自始至终一直将杨视为新王朝以及新皇帝的最大公敌,而不是意图了却过去惨遭败北的私人恩怨。若会遭到“误解”,则非他的本意了。
杨威利的名声之所以会如此响亮,除了因为他在战场上的不败记录、年轻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他身边就政治层面而言非常地清廉。一旦蒙上了渎职侵占这种这名誉的罪名,那么促使他名声如日中天的第三条件将会受到轻蔑,而杨的名声、地位也会因此而被视为是愚弄世人把戏。
正当雷内肯普正咧嘴得意的笑着的时候,秘书长走了进来,对他行礼之后报告说:
“事务官阁下,有您一个超光速通信的讯息,是直接从军务尚书那儿发过来的。”
“军务尚书?哦,奥贝斯坦吗?”
雷内肯普故作态势地说道,然后走着没有任何喜悦的步伐,将脚步移向通信室。
透过中继传送的方式,从一万多光年以外的距离所传送过来的画面,整个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不过对雷内肯普来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不管是奥贝斯坦那个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或是他那不时放出异样光芒的义眼,本来就没有什么美感可言,激不起人想要看清楚的兴趣。
军务尚书似乎不想浪费时间在礼仪客套上,立刻单刀直入切入话题中心。
“根据我所听到的消息,你好像对同盟政府提出了要处断杨威利的要求,这难道是你想要报复过去他曾经让你吃败仗吗?”
雷内肯普的脸色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变得铁青。因为对方最初的一击便击中了他的内心深处,他甚至都无法从容地反问对方,到底是从谁那里得到这种谣言的。
“这与个人私事完全无关。本官之所以对同盟政府提出处断杨威利的报告,完全是基于一片为帝国以及皇帝陛下除去后患之忧的忠诚。认为本官是为了想要了结过去败给杨的私人恩怨才这么做,是一种下流卑劣的想法。”
“那么就和我是相同的想法了。刚才我据说吻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奥贝斯坦的声音里并没有冷笑的意味。听起来完全是事务的性质,不过雷内肯普所接收到的负面感受却没有因此而稍稍减轻一些。画面上军务尚书的嘴部缓慢地一开一合地动着。
“我教你一个可以将杨威利与梅尔卡兹这两个人同时解决的方法吧。如果你能够凭你的手腕将帝国未来的祸根予以斩除的话,那么你的功绩大概就要凌驾在罗严塔尔、米达麦亚这两位元帅之上了。”
听到这一番话,雷内肯普感到非常地不愉快奥贝斯坦从正面直接想挑起他的竞争意识,这种作法让他感到不愉快,更过分的是对方甚至连先行肯定之后再进而挑逗的意图都没有,这更让他感到不愉快。
“请务必指教。”
在深刻的心理交战的最后,雷内肯普向对方屈膝了。但军务尚书并没有流露出一点获胜的骄傲。
“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段。要让同盟政府明白你知道自己并没有那样的权力,但还是要各他们要求将杨提督交出来,然后你就公开宣布要把杨带到帝国的本土去。如此一来,梅尔卡兹那一伙人为了要拯救他们的恩人杨威利,一定会从他们的藏身之处出来吧。而你到时只要去攻击他们的藏身之处就可以了。”
“ ̄ ̄事情真的会像你所想的这样进展吗?”
“试试看知道了。如果梅尔卡兹没有出现的话,顶多也只有杨提督这个人的身体被遣送到帝国本土之内罢了。至于他的生杀予夺要如何,就看我们这边是怎么的一个想法了。”
“——”
“为了激起同盟内的反帝国强硬派有所行动,必须要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将杨予以逮捕。只有这样才能够激怒反帝国派的人,让他们产生暴动。这种方法看起来是有些蛮干,不过偶尔试试也未尝不可。”
雷内肯普的脸色显得非常的阴郁,而陷入一片沉思当中。当军务尚书说“也未尝不可”的时候,他并无法因此而狂喜乱舞。
“请教军务尚书,关于这件事,皇帝莱因哈特陛下是否知情呢?”
这时奥贝斯坦那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所显露出来的表情,经过影像化的处理之后可说是微乎其微。
“这个嘛,怎么样呢?如果你有些介意的话,就直接去问皇帝好了,就说你想把杨威利除掉,请问陛下的看法如何?”
雷内肯普再一次感到不悦了。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去向皇帝莱因哈特说这种话。再者,令雷内肯普很难理解的是,年轻的皇帝似乎还对杨威利相当具有好感的样子。甚至雷内肯普真的这么做的话,或许更会招来皇帝的不悦也说不定。
不过事情已经演变到这步田地,雷内肯普已经没有理由放弃这一场竞赛。就好象一个人身在水里,如果放弃继续游下去,那么就要沉在水底下了。他完全就像是一个市井小镇里的道德家,看一件事情只看它光明的那一面。反正不管怎么样,同盟都是要加以完全征服的,而且最好还是尽可能提早完成统一全宇宙、建立新秩序的千秋大业,以免夜长梦多。因为杨是一个危险人物,除了将他除去之外,虽无其他选择。说不定可以坐上帝国元帅,甚至是帝国军三长官这个席位也未可知。这个地位并不是规定让罗严塔尔或是米达麦亚所终身占有的。
切断通信之后,奥贝斯坦毫无任何感动地望着那一片灰白并带着些微混浊的画面,然后喃喃自语地低声说道:
“对狗要喂狗食,对猫就需要猫食了。”
随侍在一旁的菲尔纳准将轻轻咳了几怕,然后说道:
“不过,雷内肯普并不一定会成功。一旦他失败的话,那么同盟政府全体或许都会成为和杨提督站在同一阵线上也说不定。如果真的演变到了那种地步也没有关系吗?”
菲尔纳准将这句话是将强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担心所说出来的,不过奥贝斯坦并没有因此而动怒。
“如果雷内肯普失败的话,那就算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唯一有影响的事情就是还要另外派一个人去接替他的职务而已。辟道斩棘的人与铺设道路的人不见得要是同一个人吧,是不是?”
没错,如果加害于皇帝代理人的话,那么很明显就是一种违反和约的行为。这么一来,帝国就可以得到一个可以对同盟再度出兵,然后予以完全征服的藉口。菲尔纳将军务尚书所说的话,作了这样的诠释。军务尚书不仅要利用杨提督,甚至把已方的雷内肯普也当作是代罪羔羊一般地牺牲,他所想要的难道就是完全征服同盟吗?
“但是,军务尚书阁下您不觉得要完全征服同盟,现在还嫌时机太早了吗?”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想法也没有改变。不过如果就此袖手旁观,从目的地那一头看来就算是退步了。就算没有办法立即采取首善的对策,至少也得要采取一个次善的积极对策,是不是呢?”
“诚如阁下您所言 ̄ ̄”
“雷内肯普这个人活着,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晋升到元帅,但他若殉职的话就可能升为元帅。要报效国家倒也并非只有活着一途。”
菲尔纳听了军务尚书这一番话,此时此刻仍不免要感到毛骨悚然。奥贝斯坦对于雷内肯普的证人或许应该是正确的吧。不只这一次,奥贝斯坦据说吻话在道理上的正确性为讲,一直都占有压倒性的多数,菲尔纳心里这么地想道。只不过人这种动物存在的唯一要素并不是为了要将方程式或是公式加以具体化,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得要有所谓的感情,这不是可以用方程式或是公式计算的。一想到这里,菲尔纳不得不从心中升起一股反驳与嫌恶的感觉。而且最主要的,什么时候或许自己也会被放在与雷内肯普相同的处境也未可知。军务尚书应该也曾经想过这一点,菲尔纳心里面这么地想着,不过,于义于理他都没有道理要去对他的上司提出任何的劝告。
III
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姜.列贝罗在接到雷内肯普所提出的“劝告”时,可说是陷入了一种极工矿企业为难的立场。因为对他来说,就算可以不管帝国方面的故意挑衅,对于成为总是人物的杨,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
“杨是不是自恃自己是一个受到全体国民敬仰的国民英雄,所以就怠忽应有的注意,藐视了国家整体的存在呢。”
列贝罗的心时有这样的一个疑虑。杨当时若听到有关于他自己的这个谣传时,一定是烦不胜烦,连自我辩白的兴趣都没有吧。不过,如果观察一件事情的时候,只是一味地在外面兜兜圈子而不去深入事情核心的话,那么列贝罗的心中会产生这样的疑惑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了。就一般社会的常识而论,年纪轻轻地就愿意舍弃这样一个具有殊荣的地位,只要他使点力就垂手可得的最高权力,竟然会毫不眷恋地一脚踢开,而甘于过着那种平淡无味的靠支领退休金渡日的生活,这样的男人在世人的眼里看来,如果不是精神不正常,那又会是什么?如果他是悄悄地藏在社会里的一个角落,暗自地策划着什么计划的话,还比较有一些说服力。
或许杨是把他自己的形象看得太过于微不足道了。就算他其实是懒懒散散地在睡午觉,只怕那些得了英雄崇拜症的人也会对他产生一些过度好意的误解。比如说他们会认为杨其实是“一代智慧将领正在为国家以及全人类设想着千年大计”。所以依照杨的个性,他有时候就会稍微吹牛一番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些眼光透彻的有识之士存在,他们非常了解我,我其实并不是以懒散的心在睡午觉,而是为了整体人类的未来在苦心地钻研着”,但是有些人不明白这其实是杨在开玩笑。亲近且了解杨的人,比如像尤里安.敏兹听到杨的这一番话时就会说:“提督,您的未来我也都给您预测到了。今天晚上七点的时候,您大概会配着猎肉清炖的料理一面喝着酒吧?”然后就这样一语带过了。
列贝罗现在所被迫面临的抉择有二,其一是保护杨一个人,招惹帝国的愤怒,然后使同盟陷入存续或灭亡的危机当中,其二是牺牲掉杨以挽救同盟全体的未来。至少列贝罗认为他所面临的抉择就只有这两条路。如果他脸皮厚一点的话,无论是帝国政府或是雷内肯普所提出的无理要求,他都应该据理驳斥,以争取更多的缓冲时间才对。可惜的是,列贝罗把事务官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当成了皇帝的意思。他在左思右想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为了找个人来分摊他的苦恼,他决定要将已经下野的友人荷旺.路易找来。
“要逮捕杨提督?你是说真的吗?”
也许荷旺.路易真正想问的是“你的神智还正常吗?”也说不定。
“你要明白我的立场,不,其实你应该早就明白了。我们不能够给帝国军任何再度举兵攻击同盟的藉口啊。就算是国民英雄,一旦有可能会危害到国家的安全,也不得不将他处决。”
“不过,这不太合乎情理吧。就算杨元帅帮助梅尔卡兹逃亡真的是事实,不过就时间而言,那时候‘巴拉特和约’以及‘反和平活动防止法’都还没有成立。追溯法律的适用效力,这在同盟宪章里是被严格禁止的喔!”
“不,如果是杨唆使梅尔卡兹强夺战舰的话,那么这当然就是在和约成立以后的事情了。绝不是追溯法律适用效力的作法。”
“不过,你要考虑到首先,根本没有什么证据。杨元帅本身,以及杨元帅的部下也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说法,或许会用他们的拥有的实力将杨元帅劫回去也说不定,不,应该是一定会这么做的。如果整个情况又再度演变成两年前同盟军彼此攻击的局面,那时又该当如何?”
“如果真的是演变成那种局面的话,那么自然不能不给他们一些惩罚。因为他们并不是杨元帅个人的部下。他们所必须要守卫的不是杨一个人,他们的立场是必须要保卫整个国家的命运。”
“他们难道会接受吗?”
荷旺.路易又重复说了这句话,藉此对列贝罗表明连他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而且,列贝罗,我个人认为真正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不晓得帝国军所真正觊觑的是什么?恐怕他们所真正期待的是希望藉由激怒杨提督的部下,然后再进一步挑起同盟内部陷入内乱的状态。如此一来便给了他们一个介入同盟内乱的绝好藉口。不管怎么样,没有道理因为他们怎么讲,我们就必须要跟着怎么做吧?”
列贝罗点了点头,不过他并不认为还有其他什么可以挽救国家危机的好方法。
如果将命运这种微妙的因素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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