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真要回老家了。”袁克定着急喊道,他在收买刺客暗杀杨秋被曝光后,就一直深居简出,直到今天事关北洋生死才终于敢出来,没人比他清楚袁世凯的心思,所以竭力劝说不要放开通道。
段芝贵也顾不上怕袁世凯责骂临阵脱逃了,上前一步附和道:“干爹可要三思啊!一旦让这个旅过境济南,李纯和曹三傻子就只能缴械投降,咱们最后这口气就算没了!”
有了段芝贵的支持,袁克定的俊脸上一阵扭曲,恶狠狠道:“依我看,不仅不应该让他们过境,反而应该督促李纯和曹锟坚守,反正日本也进来了,干脆联系日本让他们派海军去炮轰东营,再让他们出兵截断济南大桥,打出一个和局来!”
听到两人一唱一和劝自己不要放国防军过境,袁世凯脸上也是神色不定,玩了一辈子权术的他怎么会不清楚开放过境的后果,但不开放就能免去被赶下台的可能吗?第一军没了,几万精锐大军被人包了饺子,还顺带打残了第六师。第二军也是全无斗志苟延残喘,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多活几天罢了。
可他又舍不得手中的权利,明白一旦自己开口就意味着主宰晚清几十年的北洋彻底垮塌,他袁宫保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在北洋二字,没了北洋恐怕连做个愚公都难。
犹豫、难安和不甘,如同毒蛇般在心中拼命地搅动,被烟毒摧残的身体开始一阵阵痉挛,他强忍着抬起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杨度:“皙子,都说你有七窍之心,依你之见呢?”
杨度暗暗苦笑,七窍之心,有什么用?在杨秋的一力降十会面前,七窍心也不得不收起来。眼见袁世凯双手死死抓住凳沿,手背上青筋暴突强忍痛苦,心中也有些不舍,但此时此刻不舍又有什么用?输了就是输了,争霸天下的游戏就是这样残酷,现在该做的是出路,北洋那么多人的出路!所以看一眼垂头的梁士诒,咬着牙说道:“宫保真想听度说吗?”
袁克定听到这句话,就猜到杨度又要发表投降论了,一瞪眼拔出手枪:“杨度,你给我闭嘴!北洋还没落魄到要投降的地步!”
杨度扫一眼他的手枪,又看看强忍痛苦没有阻止的袁世凯,叹气道:“克定兄就算杀了度又能怎么样?败了就是败了,联系日本就能赢了?东瀛偏安,不过得势几年罢了!若非清室自甘堕落,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尔!就真以为能和杨秋身后的德美相比了?度今日之言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宫保,是为了北洋,为了北洋上下几千口子着想!这么久了,难道诸位还不知道杨秋的脾气吗?此人行事果断,杀伐更是绝不留手,今日能用商量语气发来电报请求过境已实属难得,如果拒绝,眼睁睁看着他那个骑兵队伍被日本军打残,我敢断言整个北洋都要给他们陪葬!
度敢在这里和克定兄打个赌,只要今日传出北洋不放过境的消息,明日河南、济宁就铁定是一场大戮之战!曹锟和李纯等人也会背心向南举手投降。
徐世昌、冯华甫、段芝泉、陈宦、李纯事已至此,何不为大家想想呢?伍廷芳和王正廷此刻就在外面等回信,他们已经保证只要和平移交,除了少数人外绝不在追究北洋之前所作所为,还表示宫保可以继续享受国家元首致休后的待遇,换做克定兄,能做到如此雅量吗?!前几日我与燕孙兄去会朱尔典,他已经改口不再支持我们,德国、美国全都摇头,日本虽未答复但从亲自出兵霸占黄河口来看,一样是已经不可能支持了,法国偏安东南,俄国正在想办法分裂蒙古,已经没人在支持我们了!”
他虽然一口一个克定兄,但这番话说给谁听大家心里都明白,尤其是最后几句更打在了袁世凯心窝上,北洋崛起靠的是列强支持,他能出山同样靠朱尔典,现在这些人全都走了,北洋又没有自己的工业基础,连枪都造不出几杆来,还怎么对抗美德支持的杨秋?想到这里,袁世凯的目光向四周缓缓扫过,似乎还在寻求最后的支持。
众人见状纷纷避开目光,连之前劝说不要开放过境的段芝贵都避开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杨度说的没错,要是今日传出继续抵抗,那么整个北洋就都要被拉进去垫背!所以杨度挑明后他们反而松了口气,事已至此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了。
眼看众人要么垂头不语,要么避开目光,袁世凯也痛苦的闭上眼睛一下子猛咳起来,等好半响止住咳嗽后,方巾上阙红的鲜血赫然入目,杨士琦见状更是噗通跪倒在地,哭泣道:“大人!事已如此,不如罢手好好调养身体,士琦愿终身陪伴左右安度余年!”
杨士琦是谁?袁世凯最心腹之人,他这句话的等于宣告了北洋的落幕。
“不,不能放杨秋过境!爹爹,不能啊!要打出个和局,我们可以打出个和局来!”袁克定见到连杨士琦都劝说下野,气得状若疯狂挥舞手枪,可这时谁还会睬他?段祺瑞使个眼色后,门口的卫兵就上前抢过手枪,架着他走了出去。
望着儿子的背影,袁世凯脸色一阵潮红,当他勉强着微微颤颤站起来后,却猛地摇晃几下然后推金山拜玉柱般倒了下去,他这一倒下就再也没能起来,也正式宣告了纵横晚清几十年的北洋轰然倒塌。
(未完待续)
第二四三章 落幕(七)
东营依然激战正酣。
鲜血、勇气和责任交织在一起,年轻生命在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和子弹呼啸中散发光芒。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天会成为后来民国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战场外的交锋和诡诈甚至十数年后还在影响远东政治格局。
位于上海的德国公使馆已经全体行动起来,特劳恩第一时间就联系驻青岛总督瓦尔德克,让他非必要情况下不要采取任何军事行动,然后转身登上了前往南京的专车。美国驻华公使嘉乐恒的电报一封接着一封发往南京联络汉格尔和司戴德,而朱尔典的心腹助手约翰摩恩也已经坐火车越过了蚌埠。
最出人意料的是,争夺黄河入海口的国防军骑兵团和日本驻华北屯军打得难分难解时,两国之间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横行在扬子江上的日本炮舰也仅仅是提高了戒备等级。
激烈的表面争夺下是国际大势的诡异漩涡,小小的黄河口已经成为了列强角逐远东的一枚棋子。然而对国防军上下来说,无论多么险恶曲折,都挡不住一颗颗要支援战友的炙热心脏。济宁城外,国防军二旅拉出了全部12门75毫米野战炮,更粗大的120毫米迫击炮为了打得更远甚至架到了火车顶上,凡只要是能给予沉重打击的火力装备全被拉了出来,一箱又一箱的炮弹被撬开,炮弹在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有进攻命令了吗?”架设在车厢上的天线随风晃动,电报员瞅着无线电台眼皮都不敢眨,可即使这样余德海还是几乎每分钟就来询问一遍。
面对沉寂的电台,余德海快把嘴唇咬破了,这个以脾气火爆著称的旅长简直成了一个高压锅,当初国防军立足未稳他就敢直接剿灭刘英部,后来在南京更是指着鼻子当全世界媒体的面大骂民党腐败,此刻要他看着骑兵团在厚墙、机枪和重炮绞杀下倒下,简直比挖他的心更难受。
“去你妈的。”余德海狠狠一脚踢飞了空弹药箱,挽起袖子大喝道:“给老子打,有多少炮弹打多少炮弹!”
得到命令的炮兵们利用最后时间调整炮口,眼瞅着炮闩被拉开炮弹塞入一触即发,教导员连忙喊停跑过来:“旅长,还没命令,是不是。”
“是个屁!再等下去日本援兵就会比我们先到!你给我走开,出了事老子一个人顶着。”余德海一把推开自己的教导员,拔出手枪就要强打,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远处几匹战马突然举着白旗走了过来。
等带队的北洋上校告知来意后,余德海满肚子怒火化为了惊讶。
李纯不打了?还开放津浦线任由2旅北上济南?
出什么事了?!
一边是将信将疑深怕有埋伏,一边是着急支援骑兵团,余德海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一边下令副旅长带2团先搭乘火车试探前进,自己则带主力继续监视防止有变。
火车启动后,所有能射击的窗户全部探出了枪口,数挺马克沁重机枪被直接架在车顶上,以防安全连后面平板车上的大炮也干脆全部调转炮口实弹而行,炮班更是被要求随时准备开火。随着火车一点点经过济宁车站,2旅上下所有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从车顶看去火车站四周已经密密麻麻修建了不少工事,这要是打起来肯定死伤惨重。
汗珠子顺着脸颊滴在枪机上,每个士兵都不敢眨眼,火车头内工人更是一铲一铲拼命加煤,恨不能长上翅膀飞过济宁。直到列车以每小时30公里的速度拖着最后几节平板车越过车站跑远后,无论是2旅还是北洋第四师官兵,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透。
2旅虽然有惊无险越过济宁,却依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东营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生死时刻!
啾啾一串7。92毫米重机枪子弹扫在张贵面前,打得前方几米处的战马尸体血肉横飞,碎肉和污血兜头罩脸覆盖在他的钢盔和衣服上,就连脸上都仿佛被割破了般血迹斑斑。
悄悄扫视四周,到处都是尸体和血块,骑兵连遭遇了组建以来最大的损失,数以百计的伙伴倒在这片土地上永远闭上了眼睛!
张贵眼角有些红,虽然80毫米迫击炮不停轰击,但日军依靠厚厚的城墙依然固若金汤,此时此刻他多希望有一门步兵直射炮,那样就能直接轰开城门不用靠血肉去填这个窟窿。
但骑兵连没有直射炮,甚至连重机枪都没有一挺。
咬着牙,趁日军重机枪掉头的时候他又往前迅速爬了十几米,然后横滚进入了一个弹坑。才进入弹坑,他的目光就陡然凝滞了!因为弹坑里有一具被炮弹炸断了腰的战友尸体,虽然血肉模糊,连肠子都拖出了好几米远,但还是能分辨出大致面貌。
是他的同村兄弟!
望着死去的兄弟,他的眼球都要炸开了,他们一起从小玩到大,一起远赴塞外护镖鏖战刀客,一起参加革命攻打西安,又一起加入国防军骑兵连。三百多天风雨不息的训练,共同的梦想,让两人成为了最好的死党。但!现在,他却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全尸都没法送回去了!!
张贵蹲在死角里嚎啕大哭,眼泪不仅没有化解怒火,反而让他愈加愤怒!等机枪再次被火力吸引扭开后,他狠狠从弹坑边缘扯来一个炸药包,然后夹着它猛地冲出了弹坑。
日本士兵迅速发现了这个试图靠近的士兵,几十支三八式步枪几乎全对准了他,但张贵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冲、冲、冲!
一个鱼跃避开几枚子弹后,身体在黄土上猛烈横滚,然后单手一撑又连滚带爬跑了几十米,这时日本重机枪发现了这个疯了般的家伙,机枪手用力扭转枪口扫了过来。哒哒的声音中,子弹在从身旁飞梭而过,张贵知道继续死冲肯定不行,于是箭步向右一跃,躲入了第二个弹坑。
整个战场的目光都被他矫健的身手吸引了过去,剩下为数不多的骑兵团机枪手和掷弹筒全对准日军重机枪猛轰,试图掩护他靠近城墙。但跳入弹坑的他还是没躲开重机枪,翻滚的子弹沿着弹坑边缘猛烈扫过时,其中一枚穿透了厚厚的泥土打在他左肩上,霎时整个肩膀都失去了知觉,炸药包也跌落在地。
见到好几分钟张贵都没能从弹坑里爬出来,所有骑兵团将士都垂下了头,安国梁也是狠狠一跺脚,眼瞅着马上要天黑了,如果还不能打开缺口,那么夜晚就更别提突破敌人的机枪和大炮封锁了,一旦拖到明早,说不定敌人的援兵就到了。
“第四组!”
安国梁一声大喝,身后几个夹着炸药包的骑兵立刻要向前冲,但就在这时一道土黄色的身影陡然从弹坑里冲了出来。
“团长!是张贵,是张贵!我就知道,他妈的这小子命大,死不了!”
梅生和战士们脸红耳赤,好多人眼泪都留下来了,一双双攥紧的拳头里全是热汗。
战场再次被猛然跳出的张贵牵住了所有目光,无数子弹来回穿梭互相撕咬,一边是全速压制的保护,一边是疯狂开火消灭威胁,谁也不敢眨眼睛!
张贵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已经成了战场焦点,胳膊上的疼痛让他的动作慢了很多,但胸中的火焰却越来越炙烈!
不就是几个日本矬子吗?没大炮老子就用炸药包,要是炸药包丢了,老子用刺刀捅开!张贵双目尽赤,忽左忽右疯狂奔跑,带着骑兵团的怒火,带着身为守土卫国的信念,向城门一点点靠近。
“杀了他!快杀了他!”大岛康夫看到越跑越近的张贵,不顾危险冲出掩体暴怒的挥舞指挥刀下令集火!在他的指挥下,城门再次拉开了一道细线,那挺隐藏的日本重机枪又准备搞偷袭,但这次他们没那么好运了,数挺汉一型轻机枪全部对准了它,掷弹筒因为弹道问题不可能直射打中,但也在城门外炸出无数硝烟团,干扰日本重机枪的视线。
“小日本!老子来了!”
在战友的支援下张贵越跑越快,甚至在距离城门50米时就引燃了雷管,抱着冒烟的炸药包直冲而去!生命的火焰在这一刻尽情燃烧,大概是老天爷都被他的疯狂感染了,眼看硝烟散尽日本机枪手开始调整枪口时,一道金灿灿的斜阳陡然穿越云层,直刺机枪手的眼睛。
耀眼的阳光干扰了视线,虽然还是扣动了扳机,但张贵却已经借这道阳光最后一次变线,当日本机枪手适应了阳光想要扭转枪口时,一张布满了血肉已经看不清楚的狰狞脸庞出现在了不远处,吓得他浑身哆嗦甚至忘记了开枪。
然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一次鱼跃!
张贵用尽了全身力气,抱着引燃的炸药包如同黄河龙门外想要一跃化龙的鱼儿般划破虚空,用身体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在那一刻,好几枚从城门细缝里射出的三八式子弹打中了他,但他还是依靠着惯性还是将炸药包塞入了密布弹孔的城门下。
“张贵!”
梅生和战友们热泪嘶吼中,足足五公斤烈性TNT炸药化为了一团可怕的火球,剧烈的爆炸让数百米外都能感觉到大地的颤栗,刚才让骑兵团一次次沮丧,灰心、痛恨的城墙入纸糊般猛然崩溃,一块块城砖被掀上了百米高,然后狠狠砸下。
城门廊道内隐藏的重机枪第一时间就被摧毁,城楼上的机枪掩体也被爆炸高高掀起,连同数十位日本士兵一起被抛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
枪声骤然停息,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硝烟弥漫之处,当海风将浓烟吹散后,一个直径数米的缺口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下。
“冲啊!”
“刺刀准备,堵住它!”
两声暴喝几乎同时从安国梁和大岛康夫口中发出,早就被刺激的全身发烫的梅生不顾伤势,第一个带头策马冲向了缺口,那是张贵用命换来的机会,自己决不能辜负!
一百余骑兵发起了绝地冲锋,没有重机枪后光靠日军炮兵封锁威力大减,而三八式步枪只能在进入三百米后才能勉强打中速度奇快的冲刺骑兵。
日军良好的素质在这一刻显示了出来,两百多预备队立刻用身体堵住了这段缺口,比人还高的三八式步枪上全是一片耀眼的刀尖,夕阳反射让人不寒而栗。
噼噼啪啪的排枪响起的同时,也引来了轻机枪和掷弹筒的疯狂压制,一波又一波日军士兵倒下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