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恨屈死,而今局势方定,贸然给他平反自然不妥,可将他的家人流配青州营田所,服苦役以赎其过,子子孙孙永不得放免。”
李茂提出的处罚措施看似严厉,对朱三其实并不适用,朱三膝下只有一子,早年夭折,两个女儿都已远嫁外地,所谓子子孙孙不得放免,实际伤害不了任何人。
李师古点点头,又问:
“朱婉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朱三和高沐的协议是要隐瞒朱婉儿涉案一事,以高沐的谨慎严密,李师古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和朱婉儿唯一有牵连的倪忍的口供显然被精心删改过,通篇不见朱婉儿的任何记录。李师古将朱婉儿的事单独拿出来说,自然是有他的用意。李茂略作思考,便回道:“她在夫人面前奉承多年,勤勤恳恳也有些苦劳。她与朱三只有叔侄之份,并非直系亲属,我意在军中择一佳婿配之。”
李师古道:“婉儿自幼在我面前长大,与宜娘情同姐妹,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配于粗鲁军士岂不是要了她的命?茂华,你与苏家娘子成亲数年,至今一无所出,她就没为你打算打算。我看倒不如把她配给你,既享美色又享口福,你意下如何?”
李茂吃惊而起,口中却道:“多谢相公赏赐。”
李师古哈哈一笑,朱婉儿自小在他面前长大,他从心里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姑娘,也动过将她纳为己用的心思,怎奈他的女儿宜娘私下跟朱婉儿结拜成姐妹,虽是小儿女间的游戏,却让他颇为踌躇,也就打消了纳她为妾的念头。
而今她成了犯官家眷,身处贱籍,价值尚不及一匹名马,用以笼络人心岂非正合适?
李茂见色不拒,很对他胃口。
事情虽然这样定了,但朱婉儿毕竟是犯官家眷,要到李茂手里还要费些周折,毕竟李茂是主管此案的官员,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李茂没有推拒一是怕惹李师古不悦,但更主要的是他是见过朱婉儿的,他不会对一个冰冷的名字泛滥爱心,却不能不对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无动于衷,一想到要把朱婉儿胡乱配给一个吃喝嫖赌的粗鲁军士,他的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
盛夏季节,李茂亲自监押着朱三的家眷去了青州营田所,朱婉儿则被单独剔出来送到郓州营田所设在郓州郊外的教化院接受教化,教化院的职责就是把籍没的犯人家眷由人变为奴,把她们做人的棱角磨平了后再配给有功人员。
教化院是营田副使李方的创意,凡犯人妻女被籍没后,按年龄、相貌、技艺、性格分成类别,或安置工坊做工,或变卖,或充营妓,或配将吏,或转卖海外,或用于撒花。
家破人亡,带给人的冲击是巨大的,许多人不能适应命运的变迁,而易产生极端思想,自杀和杀人的恶**件时有发生,这样的人到哪都是祸害。
淄青的贱奴户籍都落在营田幕府下设的各州营田所,理论上说营田幕府(所)就是这些贱奴的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暴戾成性,惹下祸端,娘家人不免也受牵连,李方创设教化院以磨去他她们的戾气,“磨掉三层皮,换掉一颗心,涤清罪孽,重新做人。”
如此内外欢悦,岂非功德无量?
教化院创办后广受欢迎,深得好评,犯人家眷必经教化院教化后方能配用成为定制,任何人更该不得。
得知李师古将朱婉儿赏给了李茂,李方特地将教化院院长裴让叫来,当面交代他要好好关照朱婉儿,一定要让这个小女子脱胎换骨,让李茂感恩戴德。
裴让心领神会,回去后就交代属下好好关照朱婉儿,因此当李茂派人去接朱婉儿时就被软钉子顶了回去,规矩在那摆着,人家教化院是按规矩办事,李茂也无可奈何,只得私下托人给教化院长裴让送些好处,让他私下关照一二。
青州营田所现由文书丞主持,名下有二十处田庄,拥有的田亩数在青州仅次于王家。李茂没直接去位于临淄县境内的一处田庄,文书丞得到消息早一步在界桥等候,临淄县县令侯勇得到消息,也带着僚属赶来迎候。青州历来被视为王家的后院,地方官员若不依附王家便做不长久,因此在淄青官场上流传着“方家儿子,李家臣,汪家兄弟,王家奴”的说法。
意思是想在方家地头上做官只能给他家当儿子,老子待儿子伸手能打,张嘴能骂,但也护犊子,儿子待老子要恭敬孝顺。在李家地盘上做官便是君主和臣子的关系,君主施仁义,臣子献忠勇。汪家待人最厚道,凡进家门者皆兄弟也,手足情深,祸福与共。惟有王家待人最刻薄,想在青州做官,除了与他家为奴并无生路。
第174章 偷偷摸摸去干事()
李茂在地方呆过,深知为地方官的不易,对侯勇等人便多了几份同情和理解。他知道侯勇是奉王家之命来监视他的,因此和文书丞说话时,并不避讳侯勇在场。他直言不讳地跟文书丞和侯勇说要好好安顿朱三的家人,至于原因却只字不提,这是他居上位者的权力。许多事不必讲的太明白,留给余地让下面猜去吧。
公事办完,文书丞请李茂去青州,李茂婉拒了,侯勇要尽地主之谊,李茂没有拒绝,高高兴兴地去了临淄县,走马观花地看了城中的名胜古迹,参加了临淄县举办的盛大接风洗尘宴。饮宴到一更天才散,宾主十分尽兴,侯勇大醉,李茂佯装大醉,耍酒疯大呼要妓女,待营妓赶到却又呼呼大睡,青墨打赏了盛装赶来的妓女,打发了前来奉承的地方官员,和摩岢神通一起扶李茂回驿站迎宾馆休息,李茂一进宾馆的房间,酒便全醒了,他摆上茶水等侯文书丞的到来。
到三更二刻,文书丞披着斗篷从后门进入。
一见面文书丞便打趣道:“茂华兄,这算什么,老友见个面还要偷偷摸摸。”
李茂道:“做贼的招摇过市,做事的却要偷偷摸摸,这就是青州。”
文书丞收敛笑容,沉重地问道:“上面要对谁下手,营田系还是王家?”
李茂道:“王家刚刚敲打过,这回是营田系。”
文书丞吐了口气,幽幽道:“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这块黑幕后头太脏太烂。”
纠察官地位虽低,却手握重权,若只盯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是渎职,故此李茂在了结了小松林刺杀案后便把目光移向了积弊甚深的营田系统。淄青的营田本有军营和民营两种,李纳执政后合并为一。操作模式是选定一块无主荒地先实现军垦,挖掘沟渠,修筑道路,建筑村寨,三年五载后生地变成熟地,便招募流民接手,待时机成熟或租或卖,化公为私。
淄青营田鼎盛时可供给十万大军六成军粮,并有大量粮料运销河北,换取重要的战备物资。正因为利益太重,营田系统一直被李家子弟把持,到李纳执政晚期,营田系统已变成营州李氏南宗齐州房的禁脔,便是节度使李纳也无权过多干涉。
李师古接掌帅位时年方十五,当日忠于长安的藩镇陈重兵在外,青州王家兴风作浪,牙军方家首鼠两端,境内水旱蝗灾不绝,流民啸聚山林作乱,海盗攻城掠镇,占据州城,情势危急万分,李师古急需得到宗族势力的支持,以站稳脚跟,因此就正式承认了以李正光为代表的齐州李氏对营田系统的控制,此后十年间,淄青营田系统一直掌控在齐州李氏的手里。影响所及,营州李氏南宗齐州房(齐州李氏)也被人称之为“营田李”,与青州王,牙军方,贩马汪并称淄青四大家族,是除营州李氏南宗之外的淄青最有实力的世家大族。
三年前,执掌淄青营田系统近二十年的营州李氏南宗齐州房家主李光正病逝,推侄儿李方接掌营田系,李方的才干远不及其叔父,这三年来营田系积攒的弊病陆续爆发,李方将此归结为是自己集权不够,为此他抛弃了李正光临终时给他留下的“自成一系,不离本家,权不假他人之手,利不入一家之口,内修清明家政,外结广大善缘。”三十四字遗训。
李正光时代营田系每年向军府供应的军粮占所需四五成,丰年更是能达到六成。营田系内部,齐州李家虽独占鳌头,却并不完全排斥其他家族派系的利益,因为利益均沾,营田系与各方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对内李正光驭下严谨,部属子侄有作奸犯科者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因此营田系的吏治一直为人称道,深得几任节度使的赞赏,甚至还被李纳誉为淄青官员的楷模。
与李正光的清廉自守、驭下严谨不同,李方虽出身世家大族,对财富却极度苛求,他上任后化公为私,卖官鬻爵,侵吞公帑,广受贿赂,驭下不问德才,不管是非,只看忠心,上行下效,营田系内风气迅速败坏,李方却在**同盟的支持下,迅速站稳了脚跟,集中了权力,只用了三年时间,便将营田系打造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他的子侄儿孙们遍布淄青十二州七十二县,把持着营田系的所有核心要害部门。
一言可定兴衰,一语可决成败。
此举在巩固自身地位的同时,却也恶化了与外部的关系,营田系自成一体,利益自肥,外人沾不到好处,怨声载道,营田李家越来越感到孤立。更重要的是公利自肥后,军府的利益也严重受损,交给军府的粮草由鼎盛时的占军用六成直线下滑至不足一成。
诡异的是李方总能找到借口敷衍,更令人称奇的是驭下苛严、精明擅断的李师古竟也对此听之任之。细细思来,李茂不禁冷汗淋漓,这样的一个猛人,自己当初仅凭一腔血气之勇就敢当面顶撞他,真是无知者无畏。
新仇旧怨交加,李茂对李方全无半点好感,李方对李茂更是恨之入骨,两家一对眼便是剑拔弩张之势,李方拿朱婉儿敲打李方,李茂立即还以颜色,一头扎进他的心脏。
青州营田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它地处青州,李方的势力被青州王家过滤截留后不能完全到达,控制相对较弱,且主持青州营田所的是文书丞,文书丞是幕府支使,青州营田所主事,虽然早被架空成了傀儡,政令出书房便成一张废纸,但文书丞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这些日子他没有闲着,不动声色地收集了不少材料,对黑幕下的弊恶有了较深刻的认识。
闻听李茂要来,文士丞便知其意,他连夜写了一份东西,在临淄田庄秘密交给了青墨,希望对李茂有所助益。临淄地方官中有王家耳目,也有李方的耳目,在此情形下他知道不能跟李茂过多接触,邀请他去青州,不过是个幌子,但他没想到肯接受侯勇之请去临淄县,又传话让他深夜来见。即使在临淄县,这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文书丞判定将有大事发生。果然李茂没有再兜圈子,他直言不讳地说:“你写的东西我蹲茅厕时看了,既然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你再留下就不安全了,不如随我回淄青去。你我兄弟联手搅他个天翻地覆。”文书丞吃了一惊,道:“这次决心下的这么大,有把握吗?”李茂笑道:“刀枪在手,天下我有,此刻不办,何日再办?”文书丞却沉默了。
青墨道:“我们已经托人把嫂夫人接了出来,此刻正在去郓州的路上。”
能在青州王家和营田李家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走吴氏的只有铜虎头,李茂有铜虎头在背后支持,文书丞信心大增,便道:“好,我跟你回去。”
计议已定,李茂撇下大队不管,与文书丞、青墨、摩岢神通连夜出发,走小道抄近路一路狂奔回来郓州,到第二日天明,临淄县令侯勇带着餐盒来见李茂,欲与纠察官共进早餐,却得到李茂有事已经连夜回郓州,侯勇吓得目瞪口呆,立即派人向王家报信,与此同时,青州营田所的判官张彻也得到文书丞妻女消失不见的报告,他亲自前往查看,核实消息准确无误后一时吓得面无人色。
第175章 打闷棍的()
李方探知李茂去临淄的消息后,即派心腹亲信李永连夜赶赴青州,调动营田所人手监视文书丞及其家人,李永混在文书丞的随行人员中去了临淄县,临行前交代营田所判官张彻负责监视文书丞的家眷,一大家子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张彻顿感大祸临头,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李永在临淄县跟丢了文书丞,也惊惶难安,恐李方怪罪,便诬称张彻吃里扒外放走了文书丞,又怪临淄县令和李茂串通一气对付他。
张彻已死,死无对证,侯勇是王家的家奴,李方也不大可能去核实,李永瞬间将自己的过错推的干干净净。
此刻李茂一行已经到了郓州城东的马坦渡,这是通往郓州的最后一处渡口,渡河向西走三十里就是郓州城。天气闷热,四人皆大汗淋漓,马匹更是累的筋骨麻软,因见路边有一个芦席茶棚,四人便围了过去,这是一家夫妻档,丈夫牵马去饮水,妻子奉上清水毛巾,又端上凉茶、香瓜。
文书丞端茶欲饮,被李茂拦下,李茂将水泼掉,笑着说道:“茶里有盐,越喝越渴,先来碗清水洗洗肠胃。”文书丞暗吃了一惊,这荒郊野岭的竟会有人向他下毒?这中间青墨已麻溜地将一枚银针探进了自家茶水里,他手腕微屈,手臂恰好将银针挡住,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弄茶的婆娘茫然无知,仍旧在熬她的茶汤。
茶水里没有毒,青墨将银针收在皮质护腕里,文书丞这才注意到,即便是这样的大热天,青墨依旧穿的整整齐齐,且他的袖子永远笼着,不知道李茂藏了什么东西。
士别三日更当刮目相看,文书丞在心里苦笑着,李茂再也不是原来的李茂了。
饮了会茶,众人起身继续向西,走不出一里地,四匹马突然筋酥腿软,拉稀不止。
青墨和摩岢神通抓刀急往回赶,到了芦席棚,却已是人去棚空,仔细翻检,在附近草丛里发现了成袋的巴豆。青墨推断道:“必是李方那老儿做的手脚,此地不宜久留。”
李茂道:“渡口不能去了,我们另外找路。”
四人撇开大道向北行出五六里地,折道去了河边,此处河面不宽,水流平缓,又是夏天,泅水渡河并不难,四人脱了衣裳,把随身物品挽做一团,文书丞发现李茂三人穿着的四角亵裤十分特别,舒展大方别具一格,忍不住多看了会,青墨打趣道:“郎君若是喜欢,回头俺让内子给你做两条。”文书丞咄了一声,众人皆笑。
恰在这时,河面上漂来了一艘小船,船夫远远地叫:“河里有鬼,莫要下水。”说话间,船行如箭到了近前,笑嘻嘻拱手作礼,言道:“看几位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光屁股划水过去,那多难看,莫若赏小的几枚钱,小的摆渡送诸位过去。如何?”
这汉子生的黝黑健壮,一口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很讨喜,李茂笑道:“那自然好。”又道:“你把船拖上来,免得湿了我的脚。”船夫犹疑一下,跳上岸来,躬腰,单手稍用力便把船拖上了岸。
青墨摸出沉甸甸的钱袋子,斜了汉子一眼,问:“几多钱?”汉子憨笑着,道:“随便客人赏几个,赚个酒钱,又不指着吃饭。”青墨不再说话,慢吞吞地打开钱袋子把钱扒拉的哗哗响,那汉子憨憨笑着,目不斜视。
李茂假作不耐烦,劈手从青墨手里夺过钱袋子,抓了一把钱递了过去,笑道:“劳烦兄弟把船使稳点,我晕船。”那汉子嘿然笑道:“那是自然。”伸手接钱,不想李茂手腕一翻来刁他的手背,那汉凛然一惊,让手斜斩,逼的李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