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会,李茂对蔡文才说:“宣驸马和公主来,我有话问他们。”又对苏卿说:“你起来吧,你这皇后做的真是让人不省心。”苏卿满面通红,低头不敢吭声。
一时李慧娘、秦葆宣到,李茂见李慧娘腹部隆起,已经有了身孕,便问道:“一路奔波,胎儿可安稳?”李慧娘道:“驸马一路悉心照顾,胎像很稳。”
李茂问秦葆:“你对此事怎么看?”
秦葆道:“人回来就好。”
李茂道:“人回来了,心回来了没有。”
秦葆忙道:“慧娘知错了,请陛下宽宥。”
李茂道:“让公主自己说。”
李慧娘嗫嚅道:“心也回来了,以前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驸马。”
李茂道:“知错就要改,以后要加倍补偿。你很幸运,有这么一个大度的丈夫。”
李慧娘道:“是,女儿以后一心一意待驸马,为秦家开枝散叶。”
李茂又问秦葆说:“让你去做成都少尹,你为何不去。”
秦葆道:“臣自幼在军旅,不熟悉地方政务,读书又少,还是不去祸害百姓的好。”
李慧娘道:“父皇就留他在京中做个吃饭将军吧,女儿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守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茂瞪了她一眼:“你心满意足可不行,秦葆是你的丈夫,男儿志在四方,要讲前程。”
见秦葆站着发呆,李慧娘狠掐了他一把,秦葆道:“臣有几斤几两,臣心里有数,臣的前途就是伺候好公主。”
李茂骂道:“好没出息。”
苏卿忙打圆场道:“尺寸有短长,秦葆性情耿直,嫉恶如仇,的确不适合做地方官,倒是在京中领禁卫更合适些。”
李茂嗯了一声,对秦葆说:“你是男子,家里可以让着妻子,外面的事却还要你自己来做主,你回去再想想,想清楚了再给我回话吧。”
打发二人去后,李茂恶狠狠地瞪了眼苏卿,苏卿自知理亏,低眉顺首不敢吭气。以日期推算,李慧娘腹中胎儿必不是秦葆的,秦葆为人憨厚,却又不傻,岂会不知就里?他只是深爱着李慧娘,不计较罢了。苏卿教女无方,自惭形秽,自然也就气短。
第739章 囚凤()
这件家事虽然尴尬,到底还能解决,李茂另有一件家事,夹杂在公事里面,却就不那么好解决了。
定都长安都快两年了,远在渤海的田萁还不肯归来,书信往来中,竟搬出了皇后苏卿昔日的一件隐秘丑事做要挟,要求李茂将李遵送往渤海,然后她才回长安之意。
以前南方未平,李茂奈何不了他,现在天下粗定,李茂愈发不能容忍了。
他叫来郑孝章、常木仓、秦凤棉、李国泰四人,直言道:“龙泉、安远两道远隔万里,朝廷统治鞭长莫及,朕准备让李遵就藩镇国,做名副其实的渤海王,永镇海东之国。李遵入龙泉府之日,你们要为朕带回一个人来,这件事你们四人计较,务必给我一个答复。”
四人领命,着手准备。
母大海、李璋、李铭统帅的南征大军由岳州南下,在潭州与湖南军会合,在郴州与江西军会合,攻破韶州,沿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刘鹗吹嘘的十万汉军不堪一击,烟消云散。广州城被围,伪汉王刘鹗弃城而走,泛舟海上,母大海出赏格万金,南海海盗应命,擒刘鹗及家眷献上。
母大海分兵向西,与卢桢会师于梧州,合兵席卷容、邕、桂三经略使管地,李茂合三地为一道,设桂州节度使,以母大海为节度使兼任安南都护。
迁李璋为岭南节度使。
李铭凯旋回京,献俘于太庙前。
大兴二年秋冬之交,龙泉道境内发生民乱,地方不能平复。
大兴三年夏,以左威远军大将军、虢国公、辽东节度使王俭为龙泉道安抚大使,左卫军大将军、莱阳郡公马雄安、渤海郡王李遵为副使,起兵两万东征龙泉。
大军压境,龙泉、安远两道战战兢兢,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龙泉府城南一处并不起眼的宅邸外,游弋着数十名劲装大汉,戒备森严。
十辆黑油布马车一字排开停在墙外的巷子里,这条巷子算不得繁华,却也绝非人迹罕至,人们日常从这里路过,只知墙高,墙内竹林,清幽鸟鸣,料必是个大有来头之人,到底是何身份却不得而知,即便是在龙泉府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也知之不多。那些浮游在龙泉府的上层,自诩内外通吃的精英人士则对这座宅院充满了敬畏,轻易是绝不敢靠近的,因为他们知道这里住着的是渤海最有权势的人。
田萁早起梳妆后,就慵懒地坐着,而非像平日那样开始一天的忙碌,她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却迟迟未至。
侍儿小茗因为聪明伶俐,连连升迁,已经是她最得力的助手,算得上是心腹,她知道田萁在等谁,也知道这个人的到来会给她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她有些紧张,还有些莫名的恐慌,她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龙泉府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了,她的权势来源于她倾心侍奉的人,但今天这个人也呈现出了颓势,因为有两个人将从遥远的长安过来。
龙泉府一直孤悬在外,她们就是这里的主人,她们轻飘飘的一句话能让刺史、将军们热汗淋漓,也能让桀骜不驯的部族首领们俯首帖耳,她们就是这块土地的主宰,这种关系是她们费尽心力用强力征服来的,而非任何人的施舍。
她们根深叶茂,风雨不动,雷劈不倒,为何却被两个长安来客逼的如此无奈?
小茗想不通,她相信很多人都想不通。
她再度出门察看,院子内外都是她调来以备不测的人,他们都是龙泉府的精英,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悍不畏死的忠诚。
有他们在她心里无比踏实,但这种踏实她敬爱的主人却丝毫没有,她今日正式颓废到了极点。
长安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还没见面,就让她沮丧至此?
她走出大门,朝大街上看去,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城外有民乱,朝廷已经出兵镇压,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当然龙泉府那么大,官军又是远道而来,取胜得花费好一阵子时间呢,这段时间,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那些凄婉哀荣本来就与他们关系不大。
还是那一溜排开的十辆马车和四处游弋的劲装卫士,一切仍如刚才。
“高文这个人真是靠不住,转脸就跟他们打的火热,枉费娘娘对他的栽培。”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么做是对的,这一关我是扛不过的,我尚且扛不住,他又如何能扛得住。”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些,渤海是他打下来的不假,却是娘娘您稳住的,您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说拿回去就拿回去。索性就招募各部兵马,跟他对抗到底。”
“你还小,也未曾去过长安,更不曾见过他,你的这些话不跟你计较,但你要记住今后不可再说了,尤其是到了长安以后,宫里规矩多,人心更恶,不可如这里随意任性。”
小茗又出去看了一趟,一切如常,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么晚了都没来,怕是怕了咱们,不敢来了吧。”一个卫士嬉皮笑脸地问小茗,他叫努壮,年纪虽比小茗大,心智却不及她深沉,问的话就有些孩子气。
“去去去,你懂什么,看好你的门,外面的长安狗可是越来越多了。”
小茗尖牙利齿,很强硬地打发了努壮,转身正要走,忽有一人飞奔而至,报道:“来了,长安客人来了。”小茗没来由的心里一紧,竟有些害怕,忽然又想自己怕什么,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啊,东征军虽然来势汹汹,却离这还有几百里地呢。这龙泉府还是自己的地盘,怕他作甚。
大门洞开,田萁派去迎候的两名副使陪着一对男女走了进来,男子高大英俊,面色凝重,女子身材匀称,面容姣好,一双眼睛犀利的能杀人。四个人皆不说话,气氛压抑深沉。小茗忍不住的浑身直打冷战,她见过的高官大将不可谓不多,威严肃穆的、桀骜不驯的也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如此严肃有威严的人,果然是****上国气度,看着就让人害怕。
她赶紧抄近路,从后门进了小院,报信道:“来了,他们来了。”
她已经尽量平息自己的心绪了,但说出的话仍旧带着颤音。“我知道了。”田萁冲她微微一笑,起身迎到了院中。田萁着贤仪妆容,一男一女见状主动向她见礼。燕国制度,外臣见王子、宫妃时,视彼此品阶而定,宫妃不跪外臣,五品以上外臣不跪宫妃、王子。贤仪是正二品,来人不及正二品,故以卑官礼仪叩拜。
这一男一女立直身体,通报了姓名,一个是陈慕阳,一个是衣巧。小茗闻言暗吃一惊,陈慕阳是龙骧军右厢右判,大权在握,衣巧则是左龙骧军大风营的统制官,两个人都是狠辣的角色,怪不得如此的威严。
陈慕阳向田萁说道:“贤仪为国镇守边陲多年,劳苦功高,陛下十分想念,特遣我二人迎接娘娘回宫。”
田萁道:“可有圣旨。”
衣巧道:“有陛下手谕一封。”
取出李茂的手谕,交给小茗,小茗当面查验了是否有毒后,方才奉给田萁,她不喜欢衣巧的眼睛,更不喜欢她的傲慢,故意作此动作给她难看。衣巧没有吭声,只是看了她一眼,小茗表面镇定,心里却慌作一团:她的目光何止是犀利,还有些邪魅呢。
第740章 我不能归隐()
手谕非正式公文,不必跪接,田萁看过,对二人道:“前日接到二位的信,我已经着手准备返京,只等虢国公入城移交政务,却不知大乱平定后,陛下属意谁做龙泉道节度使。”
陈慕阳道:“念龙泉、安远两道孤悬海外,距离京城万里之遥,朝廷设海东都护府,以渤海郡王李遵为大都护,马雄安大将军为长史辅理军政,待郡王成年再还政于他。”
衣巧道:“陛下已经兑现了昔日的承诺,陛下着臣问娘娘:您的承诺几时兑现?
田萁道:“我已经说过,我在此恭候虢国公大驾,待见到我儿做了渤海王,我自然会兑现诺言。若无其他事,二人请回吧,”
衣巧心里有恨,意气不平,陈慕阳望了她一眼,示意忍耐,行礼退出。
小茗目送二人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对田萁说:“就这么走了,也挺好打发嘛。”
田萁道:“他们现在是不敢把我怎么样,可我若执意不走,哼,那到时候大家就都没脸了。”
有些事田萁不便告知小茗,在陈慕阳和衣巧来龙泉府前,右厢联手龙首山已经在龙泉府跟她大战了一场,这场听不见号角和拼杀声的激斗中,她的海东三台损失惨重,现在她就像一条落入渔网的大鱼,她有能力拼死一搏,扯碎渔网,甚至把渔夫从船上拉下水,可即便是胜了,她也是遍体鳞伤。
王俭的两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高文已经做了识时务的俊杰,死斗到底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她反抗的越猛烈,李遵距离渤海王的王位就越远,这与她多年的追求背道而驰。
现在是到了跟他妥协的时候了。
王俭在扶余府与龙泉节度使高文会合后,分兵数路攻入龙泉道境内,势如破竹,只用一个月便扫平全境。
大局已定,王俭率马雄安、高文、李遵入龙泉府。
李茂加高文左羽林军大将军、封贵安郡公,召其进京。
以龙泉、安远两道地设海东大都护府,以渤海君王李遵为大都护,马雄安为大都护府长史,辅理军政事务,领兵镇守东部边境。
按燕国制度,道一级首长为观察使,节度使为军事长官,不兼任地方职务,是为军政分开,互相牵制。而在重要军事要冲和边缘地带设置的都督府和都护府,则仍实行军政统一,不仅统一掌管辖内军、政、财和人事大权,更有安抚部族,理藩国事的权力。
都督府常设置于内地,权力受限较多,无权任免重要幕僚和地方州县长官。都护府设在在边缘地带,都护有权任免辖内军政官员,处理和战事宜,权力比都督更大。
都督府和都护府都分上中下三级,渤海旧地因地域广大,故设大都护府,李遵以郡王身份担任大都护,虽无国王之名,却已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李茂兑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
田萁在王俭的监督下与马雄安做了交割后,要求见李遵一面,马雄安和王俭商量后,安排母子二人在田萁离开龙泉府的那一天,在路边驿站见一面。右厢渤海三分台已经被陈慕阳接管,田萁的随身卫士和助手也尽数被替换,身边服侍的人全部留在渤海,只留侍女小茗一人侍奉。有衣巧率大风营女将贴身“保护”,料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母子已有多年未见,彼此都有些陌生,相拥痛哭一场后,方才逐渐亲热起来。
李遵问母亲:“天下皆姓李,母亲为何要让儿子远离中原,来此边缘之地镇藩。”田萁道:“你在京中都听到了什么。”李遵道:“京中有传言说母亲这么做是为了舅舅,儿若不镇藩,舅舅便失去了依托,将来难免为父亲所图。”田萁道:“你愿意为舅舅受这份苦吗?”李遵道:“舅舅是母亲的兄弟,儿自然要全力维护,只是天下已定,多少降臣降将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连薛戎、刘鹗、牛僧孺都被聘为大学士,在京中安享尊荣,舅父是建国功勋,为何非要割据地方?”
田萁道:“割据地方是一家之主,在京为臣终究要仰人鼻息,人不自立是挺不直腰杆的,你舅父和母亲都不愿仰人鼻息,娘也不愿你将来仰人鼻息。”
李遵道:“父子兄弟,岂可如此生分,儿子孝顺父亲,弟弟尊从兄长,人伦大常,有何不可。”
田萁道:“今日你们兄弟亲密无间,不觉得有碍,将来呢,三代五代后,还有今日这份亲密吗?一旦有了利益之争,父子兄弟相残,怎么还能保得住这份亲情。人立天地间,贵在自尊、自立、自主,娘只想你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李遵道:“母亲的话儿一时吃不透,不过既然母亲执意让儿留在边镇,儿遵命就是。儿只担心,母亲今日的苦心终究是白费,儿如今年幼,马雄安又非至亲,儿怕自己终是傀儡,地位随时不保,儿若失势,却让母亲多年的筹划付诸流水,儿于心何忍?”
田萁抚摸着爱子的面庞,深情地说道:“为人臣为人子者只需秉持忠孝,好运自然来,娘已经为你安排好一切,只等你长大成人,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这时候,门外有人请田萁上路,母子分别在即,相拥而泣,田萁拉着儿子的手,连声嘱咐道:“母亲的这份苦心,将来你自会明白。记住娘的话,好好做个国王。”
田萁回长安后,被安排在大明宫内太液池上的蓬莱阁居住,一连数月不见李茂。
李茂这些日子不在长安,东巡去了洛阳。孟迎春欲为孟盛聘洛阳豪门之女韦氏为妻,李茂决心过去为儿子把把关。韦氏之女温良贤淑,知书达理,与孟盛性格相合,李茂很看好这门亲事。
新朝仍沿用隋唐以来施行的科举制度,并加以改革完善,孟盛已通过乡试,取得了举人的资格,来年将以贡生的身份入京参加会试。
孟迎春欲安排父子见上一面,李茂道:“不必了,明年自然就能见着。”孟迎春笑道:“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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