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之心,须将心比心,以心换心,捧一颗心出去,换一颗心回,不可以武力胁迫。”
只带亲随十余人携印信上任,整顿五日后,大军开拔向东,三日后不得音讯。
在史宪忠和卢桢两部的支援下,石雄稳住阵脚,向前攻破铁州,再下中京城,渡河与渤海主力对峙于崇山。
渤海军统帅大运戎高垒深壕,避而不战,石雄屡次挑战不成,数万大军不得前进一步。
石雄与史宪忠、卢桢商量道:“长此相持下去,早晚被渤海人拖死,我欲率一支精兵走森林小道出其不意攻打上京,迫使渤海回兵援救,二位急切攻打,齐心协力破了此阵如何?”
卢桢道:“北部森林里满是蛮人,这些人受渤海王蛊惑,专门和咱们作对,你孤军深入,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石雄道:“我也知千难万难,但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
史宪忠道:“如此大事,还是知会常总长知晓。”石雄摆摆手道:“你们发现没有,自咱们东征以来,步步受制于人,这是为什么?秦凤棉以前吹牛说渤海王晚上睡那个嫔妃他都知道,现在却如何,焦头烂额,什么话都不敢说。这是为什么,右厢让人弄成了瞎子聋子,一点都不灵了!我怀疑是他们中间混进了奸细,这些人正帮大石牧监视我们,反过来把咱们的耳目堵的死死。我此去就要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无从知道。”
卢桢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支持石大胆。”见史宪忠还有些犹豫,便劝道:“眼看就要入秋,渤海的冬天滴水成冰,再有一个月不能取胜,咱们都得完蛋。”
史宪忠道:“不是我不敢,只是石大胆人不在军营,左右也瞒不过几天,到时候还是会被人察觉。”
卢桢道:“这倒是个麻烦,唉,我有一计。不知大胆兄是否答应。”
石雄道:“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你说,我都答应。”
卢桢嘻嘻一笑,喝了声:“看打。”一拳打的石雄鼻血长流。
第642章 化国为郡()
石雄拍案而起,当即掀了桌子和卢桢厮打起来,史宪忠一看,忙把酒壶、酒碗,杯子、碟子往外面扔,叮叮当当摔了一地都是,又大声劝道:“二位听我说,战事不利,不是石大胆无能,委实是敌人太过狡猾。”
帐外亲兵闻听帐内不知何故打了起来,纷纷向前凑,但无命令也没人敢进去。正犹疑间,忽见卢桢像块石头似的被人扔了出来,摔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来身,又见石雄捂着鼻子大步抢出来,骑在卢桢的身上抡拳只顾打。
史宪忠随之也跑了出来,喝令左右亲兵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拉开。”
众人一拥而上,去拉石雄,石雄双臂似有千钧之力,一划拉倒了一片,再一划拉又倒了一片,卢桢趁石雄分心,奋力一挣,反将石雄推倒,骑在他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不放。史宪忠大喝一声,迈大步过去,架住卢桢把他脱开,众亲军一拥而上手拉手组成人墙,好歹把石雄和卢桢两个分开了。
二人皆满脸是血,隔空对骂,石雄又破口大骂史宪忠无能,史宪忠气鼓鼓道:“醉酒殴打同袍,你好能耐。”忽见卢桢转身往外走,忙问去哪,卢桢道:“天下就石大胆一个名将,咱们都是窝囊废,这仗老子不打了,让他一个人去打好了。”
史宪忠让亲兵拦阻,卢桢将刀一拉,瞪着血红的眼睛,厉声喝问:“看谁敢。”
众人果然不敢上前,卢桢回营后,便召集众将,商议退兵,众人皆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卢桢恨道:“石雄欺人太甚,我咽不下这口气。”
正说着史宪忠匹马到了大营,顿时被卢桢部将围住,众人纷纷替主将叫屈,史宪忠被逼无奈,只得当众应承道:“诸位放心,某一定禀明太保和总长,给诸位一个交代。”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众人。安抚了卢桢,又去见石雄,石雄却以鼻子有伤,不肯接见。史宪忠无奈回营,孰料这日深夜,石雄大营里又有数名将领领着两三百人到卢桢营前叫阵,双方剑拔弩张,几乎火拼起来。
幸得燕山总管府兵马使钱多多出面调停,才没有酿成大祸。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史宪忠不敢隐瞒殴斗之事,令书记起草文书如实禀明常木仓,三日后,大营来了一队护军虞侯,将石雄及一干牙将带去铁州问话。
又隔了几日,传来消息说石雄已奉命回辽东城述职,所部由史宪忠接管指挥。
按照原定计划,石雄在铁州走个过场后,便会回到崇安,率领三千精锐绕道进攻上京城,但他人一到铁州就被常木仓扣住,不容分说地送回了辽东城。
石雄怒气汹汹,见到李茂后赌气说常木仓收了大石牧的黑钱,投敌叛国了。李茂笑道:“酒后打架,是谁先动的手?你倒有理了。”石雄辩道:“打架是假,用计是真。”撕破贴身衣裳取出史宪忠和卢桢的联名信,李茂看过这封信,随手往案上一搁,笑道:“你们出的这计谋只能骗骗三岁小儿,大运戎虽然年轻,却是少有的将才,你瞒不过他。此外,为了围攻高苏,大石牧放开渤海北部边境,任由靺鞨人南下抢掠,如今崇山之北的林中都是蛮人,你那三千人进去容易,只怕出来难。这些你可曾都想过。”
石雄道:“纵然计谋不能施行,他也不该把我送到辽东来,前线战局胶着,我怎能擅离职守?”
李茂道:“是我让常总长把你送来的。目的是要演一场戏给潜伏在咱们身边的人看。”
石雄道:“这么说咱们身边真的潜伏着他们的耳目?奶奶/的,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神通广大的右厢怎么突然就哑了、聋了呢。是什么人,查出来没有?”
李茂道:“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赶紧回崇山前线,指挥你的兵马,准备攻打上京。不过你醉酒肇事,殴打同袍,罪不可恕,我要先治你的罪。”
石雄嘿嘿一笑,道:“治不治罪的我无所谓。只是要打上京,谈何容易?大运戎、李卓都是用兵谨慎之人,两个王八蛋藏在高垒深壕内就是不露头,我有什么办法?”因见李茂目光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忽而一喜,道:“我明白了。”
石雄脑子转的快,方闯死后,传说李愬主动请缨东征,此后忽然就没有了消息,不仅他没了消息,连方闯的那支两万人的大军也没了消息,渤海战局如此艰难,李茂绝不会让千里迢迢赶来的两万生力军躺着睡觉,把李愬和这两万人这么一凑,石雄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李茂不说,他也不问,立即收拾回崇安前线,至于降职记过什么的,他毫不在乎,只要能打胜仗,转眼就什么都回来了。
大和元年,九月中,大唐右仆射、检校工部尚书、营平观察使、东征渤海诸军副都统李愬率两万大军攻破渤海国都上京城,擒获国王大石牧以下王亲贵族、三省高官一千三百人。
月底,石雄、史宪忠、卢桢、钱多多四部联兵大破大运戎、李卓、高森淼于崇安城下,斩首三万级,俘获国公、都领、刺史以上高官三百六十二人。
至此渤海举国精英损失殆尽,百年营聚拱手易主。
十月初,石雄三部大军与李愬胜利会师于上京城下。
李茂吸取了在新罗的教训,没有从大氏子孙中挑一个恭顺的立为国王,而是直接化渤海旧地为大唐州县,设安远、龙泉、扶余三节度使管辖其地。
龙泉节度使辖原渤海国龙泉府、显德府、铜州、郢州和龙原府,这里原是渤海国的核心地带,经济发达,人口稠密,李茂奏请以李愬为节度使。
李愬无疑是此次东征的最大功臣,是大唐的功臣、忠臣,但却非是李茂的私臣,李茂推举他为节度使,一则他的功劳最大,奖功罚过,理当有此奖励;二则李愬是唯一不主张把渤海国国库搬到辽东或幽州的将领,这点充分证明了他的目光和胸怀。渤海新定,国民需要安抚,若把国库搬回辽东,百姓难免又要蒙灾。渤海现在是大唐的州县,百姓是大唐的臣民,新附之民不可待之太过苛刻,这是李茂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最后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内保处告诉李茂,李愬身患恶疾,大限就在这一两年。
东征的第二功臣非史宪忠莫属,李茂升其为扶余节度使,领军镇守原渤海国扶余府及辽东勿州,是为沟通辽东和龙泉的桥梁。
李茂破格擢拔钱多多为安远节度使,安远节度使统辖原渤海国安远、安边、东平、抚远等地,都是既边远又穷苦的地方,终年要跟不开化的蛮人打交道,故而钱多多虽然蹿升数级却无人跟他计较,因为谁都知道他的这个节度使是个地道的苦差事,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的。
时当十月,渤海地方已经寒意袭人,各军除留守镇抚地方的,其余皆陆续开拔回辽东。
第643章 清理门户()
军人载誉归来,另一些人却忧心忡忡向东而去,渤海国灭亡后,国王以下亲贵重臣尽落入右厢之手,严刑拷问后,那条隐藏在渤海和新罗之间的暗线就浮上了水面,这条线上串了一连串的珍珠,个个熠熠生辉,真是晃瞎了李茂的一双好眼。
李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追随他崛起于辽东、称霸北国的功勋元老们为何忽然之间都奇迹般地站在了他的对面呢。
李茂不想再见他们,又忍不住想去当面问问,问问他们为何这样对待自己,背叛自己与渤海、新罗搞地下交通到底图的是什么。
好几次他都已经吩咐了石空去准备,临到走前又反悔了,他不知道自己见了他们之后该说些什么,他们对自己所作所为皆已供认不讳,又有渤海方面的口供、往来信函做印证,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问的。
但李茂还是忍不住地想去亲口问问他们,以了却心中的疑惑,最后一次,他已经骑上马走出一里地远,随行的韦相成却忽然从马上栽了下去,躺在冰冷的青石街面上抽搐了两下便不治身亡,他的兄弟韦观海早在三个月前也是一头栽在幽州的街面上,一命呜呼的。
他们都才不过是三十出头的人,风华正茂。他们追随李茂许多年,算不得很亲密,但一直忠心耿耿,他们不算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却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两兄弟的英年早逝,让李茂感到了世道的无常,人生的苦短。
田萁即将启程去渤海,她是奉命去整顿糜烂透顶的右厢驻渤海分台。李茂已经授予她全权,以她的个性不杀个血流成河绝不会罢手。
李茂望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悲凉,不知不觉间她也成了自己的路人,旧日的那点情缘如今早已随风荡尽,剩下的只有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
李茂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向坐在他面前的部属面授机宜:“要给活路,允许回头是岸,慎杀,最好不杀。”
田萁冷硬地回道:“不杀,渤海难平,负心之人,留之何益。”
李茂皱了皱眉头,忽然感到胸堵、烦躁,于是起身来,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草亭,他裹紧了披氅,没有上马,而是选择步行回城,走了几步,又嫌这样太耗费时间,于是仍旧爬上马背,打马回城。
回城后喝了几杯暖酒,心依旧觉得堵的慌,他忽然又念起田萁的种种好处,把他们从初见到成为夫妻中间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慢慢的心也就软了,忽然就觉得自己不该把她视作路人,她所做的自己虽然很不喜欢,但说到底她还是站在维护自己的立场上,粗暴地把她只当成是合作伙伴对她来讲有失公允。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去见一见那些他一直回避不愿见面的熟悉的敌人,去搞明白他们为何要甘冒风险站出来背叛他。他李茂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惹得他们不惜以背叛来背叛他。
如果他们能说出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他会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那些人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莫过于赵光良。
田萁和内保处联手查明赵光良正是撮合新罗和渤海联手的罪魁祸首,这一点也被急于和大唐恢复正常关系的金秀宗所证实,更重要的是赵光良本人也供认不讳。
李茂提着食盒走进阴冷的大牢,掌固接到通知后,已经在赵光良的单人囚室内加了两个火盆。在这阴冷潮湿的监狱里,此处倒是一处温暖的世外桃源。
牢子将李茂食盒打开,将饭菜和酒摆上,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随行的卫士随即接管了这一监区,防止李茂和赵光良的最后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赵光良使劲地搓搓手,等手暖和了,这才操起筷子来,不言不语,夹起几块鹿肉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又端起李茂给他斟的酒喝了两口。
酒肉入肚,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赵光良忽然放下筷子,低着头,等着李茂开口。
李茂又给他满上酒,却仍没有说话,赵光良抬起头,强作笑颜:“堂堂的八总管之一,眨眼间成了阶下囚,给你添麻烦了。”李茂点点头:“简直是颜面扫地,连创始八元勋都不能容忍,我李茂就是个地道的小人。”赵光良道:“你不是小人,我是小人,不识抬举的小人。我一个破家子弟能有今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李茂道:“你有什么牢骚尽可以发出来,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赵光良满斟一杯酒,一口饮下,嘿然笑道:“败军之将,唯死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言罢撒手丢了杯子,转身去了墙角的光板床,面朝里而卧,再不搭理李茂。
李茂起身出了监牢,眯着眼睛望着坠向西天的太阳,待得眼睛花了,这才移开,闭目养了一会,向石空道:“恩断义绝,到了到了,连句话都不肯跟我多说。”
石空见李茂眼眶里蓄着泪水,忙招呼左右拿热毛巾来,惹得左右一阵忙乱。又安慰李茂道:“他有什么好说的?当年初到辽东,他是八总管之一,位高权重,风光一时无两。但走着走着他就掉队了,离心离德了,这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咱们是白手起家,只能一门心思往前奔,要的是同心同德,大队向前走,你自己不跟随,还要人停下来求着你吗?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不清楚吗,初到辽东,一穷二白,你可以做总管,家大业大了,有才者居上游,大业未定有什么资格去搞论资排辈那一套?因此而生出二心,已属糊涂,吃里扒外,更是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热毛巾拿来,李茂却没有接,而是用手背擦了下眼:“这么多人全部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究竟有没有失误的地方?”
石空笑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说没有,那是瞎话。可若说只是慢待了你,你就勾结外人卖主,这说到哪都说不过去的。说句你不爱听也有些僭越的话,你现在有些妇人之仁,右厢东三台一直乱的很,不趁机彻底整肃,将来必出大事,我赞同夫人的主张,脓疮不剜掉它不会自己好。剜疮疗伤痛在一时,从长远看于身体大有好处。”
李茂道:“我问你起疮的原因,你跟我说剜疮有益身体健康,风马牛不相及嘛。”
石空笑道:“我是个粗人嘛,你问这么深的东西,我哪里能说的明白。”
李茂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你收了田萁什么好处,最近总帮着她说话。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权力这个东西对人心腐蚀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