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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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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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戎道:“官制只是一个由头,你的心里早已没了为臣子的忠诚!”

    李茂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人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我收复辽东,收服山奚,击破契丹、室韦,又代朝廷敲打了渤海、新罗。辽东重回大唐版籍,朝廷派官吏管治,我都是支持的。我做这一切难道都做错了吗?为何不问情由的,听信几个阉官拨弄口舌要害我?这就是朝廷给我的公平?”

    薛戎道:“你怨朝廷待你不公?”

    李茂道:“事实如此。”

    薛戎面皮发紫,怒极而笑:“你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那还谈什么,你要效仿安禄山、史思明,恕我不能奉陪。”

    李茂道:“安史之乱,祸乱天下,我李茂不屑以为,我但求保境安民,远离朝堂小人,在这乱世之中多活几年而已。”

    薛戎敲着桌子道:“淮西、淄青已平,元和中兴在即,哪来的乱世?今天是天下太平,明天是重造盛世!我大唐自安史之乱至今已五十余年,五十年方才消弭战祸,重开太平,这份功业来之不易,理当倍加珍惜才是。”

    李茂道:“兄长说眼下是盛世,这个我不敢苟同。放眼天下,百业凋敝,民生困苦,巨富如虎狼,贫贱无立锥,官贪吏暴,狄戎环伺,内有阉宦专权,外有朋党互争,国家养兵百万,皇室奢侈无度,天下民穷财竭,放任这些弊病不去扫除,却偏把眼睛盯着河北,扫除了河北,杀了我天下就能太平了吗?

    “遥想当年,他说藩镇跋扈,以致国势不振,我凭着一腔热忱平刘辟,剿杨慧琳,又力主跨江擒杀李琦。而后战成德,平淮西,乃至收复辽东,平定淄青,哪一回我不是站在他那一边,哪一回不是倾尽全力去支持他。可时至今日,为何百业还是凋敝,百姓仍旧困窘,边患始终未平,阉宦仍未扫除?这所谓盛世不过是一家一姓的盛世,何来天下的盛世?”

    薛戎脸色发白,手指发颤:“你,你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你,正是你们这些人拥兵自重,处处掣肘,才让中兴大计举步维艰。”

    李茂道:“不是我们掣肘,是他的路根本就走错了,中兴大唐靠的是诚意,自己屁股不擦却去指责别人屁股上有屎,穷兵黩武,妄图以武力扫平天下,这行的不是王道而是霸道,以霸道治天下休怪别人也以霸道回应之。”

    薛戎想开口驳斥,话卡在嗓子眼里却吐不出来,手却气的乱抖。不待薛戎开口,李茂又道:“兄长可知为何会被我占了先手。”

    薛戎恨声道:“你有手段,你会弄权,你赢了。”

    李茂道:“兄长此言差矣,辽东百姓都当自己是大唐的子民,对大唐忠心不二,从未有过叛离之心。他们只是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不愿再看到兵戈又兴,辽东重燃战火。因为我事事跟他们讲规矩,一是一,二是二,不弄权耍赖,不仗势欺人,故而他们信赖我,有他们暗中相助,我才能重返辽东,控制大局,打兄长一个措手不及。”

    薛戎摇摇头,笑笑:“你的手段我自愧不如,至于说人心辽东的人心真是向着你吗,我看未必。”

    李茂道:“兄长不信我得人心?不错,我是不大懂得玩你们那些手段去收揽民心,我只知道为人要有信义,讲规矩,我立下的规矩我自己认账,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含糊。人都是这样不怕严厉的师长,就怕不讲规矩的流氓,流氓不讲规矩,你的随时会变成他的,师长虽然严厉,却讲规矩,你的是你的,他的是他的,有迹可循,有规矩可讲,人心安定。兄长在辽东广施仁政,官声甚佳,却为何他们不愿信赖你这位大唐的工部尚书?因为你代天牧狩,不能给他们立规矩,你虽是个讲规矩的好人,讲的却是靠不住的土规矩,且你也不能保证你的继任也跟你一样讲规矩。朝三暮四,规矩随便变,可讲可不讲,可以这样讲也可以那样讲,跟流氓有何区别?而今朝廷税赋之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弱肉强食,形同丛林,官贪吏暴,无法无天,官民互相猜忌,信任荡然无存,这就是他们不敢信任你的原因?”

    薛戎哼道:“他们不信任我,就肯信任你?我是流水官,你就能长生不死?就算你能长生不死,你又怎么保证你现在讲规矩以后也讲规矩呢,狼说今天不吃人,明天呢?谁敢保证?”

    李茂道:“起码我有诚意,我定的规矩我自己遵守。”

    薛戎嘿嘿冷笑:“狼总是要吃人的,说自己不吃人,怎么靠得住,除非自己拔掉自己的爪牙,束缚自己的手脚,自己钻进铁笼子里去。你肯吗,你不肯就不必在这装模作样。”又叹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说你割据有理,你有什么理,我就不信河北的百姓比其他地方过的舒心,百姓在哪都是受苦受难,得利的不过是那一家两姓罢了。”

    李茂道:“兄长可曾去过魏博、成德?这两镇强壮之民皆在军中,老弱妇孺耕地为民,然观其生活,比隔河的宣武、义成似乎还要好过一些,究竟是自家的产业,取之有度,不会涸泽而渔。朝廷太大了,总有一些地方是管不过来的,冗官冗员冗兵,皇室开支浩大,不搜刮天下之财怎么活下去?至于州县,反正不是自己的,能多捞一分算一分,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兄长在淄青做过官,又在江西、福建做过官,对此当有切身体会。民心已失,朝廷不思自上而下、自内而外改弦更张,反而一味苛责地方,今日尚有河北未平,朝中诸公尚不敢为所欲为,若河北平定,四海一统,这天下还有百姓的活路吗?”

    薛戎焦躁地摆摆手:“你这话我不听,都是歪理!天下为何养这么多兵,不正是四海未能一统,果然河北平定,屯驻中原的数十万大军尽可裁撤,百姓负担就能减轻,朝廷就能腾挪开来,裁减冗官冗员,解决种种弊端。拖累天下的正是魏博、成德和你。”

    李茂道:“固然河北平定,吐蕃、回鹘、南诏呢,他们不灭,朝廷岂非仍然腾挪不开?内忧外患,孰轻孰重,果然有心向好,朝廷就该从自身做起,为天下表率,振奋人心。遥想永贞年,王叔文、王伾革新,正是从削减皇室供奉起手,第一刀就切在了自家身上,这才是有担当、有诚意的改革,而非今日,说要改自己,千难万难,却把国家贫弱一律推给地方。现今魏博主幼,成德双雄对峙,我自问虽对朝廷略有不敬,但仍功大于过,我截留两税以养军,为的是保境安民,为国戍边,河北没有闹腾,朝廷要刷新政治,眼下就是机会,可朝廷又做了什么,忙着铲除异己,非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薛戎叹道:“你不要说了,你有手段,你赢了,你想效法田承嗣,李宝臣,乃至学安禄山、史思明,我是管不了了,你自便即是。我身为大唐的臣子,无力阻止你什么,却也绝不与你同流合污,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茂沉默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忽听得院门外一阵大乱,两名矫健的玄衣人翻进门来,打开了门闩,放外面的人进来,却见一个蒙面女子率一队精悍的玄衣武士,护着郑孝章、马和东昂首走了进来。

    咕咚一声,都押衙黄中的人头便滚落在了薛戎的脚下。

    “已经控制军府,判官陈望风、参谋吴玉良被擒,黄立逾墙逃走,躲进城西大营。”

    “陈望道何在?”

    “正在接管四门防务。”

    “控制城内各处要害,避免扰民。令桑容带兵进城接管防务,令马雄安接管城西大营,胆敢反抗就地解决。”

    李茂简短地下达了命令,回过身却瞪了那蒙面女子一眼:斩杀黄中他没有意见,只是把人头乱扔总不大好吧。

    薛戎双膝跪地,捧起黄中的人头,痛哭流涕。

    黄立、黄中兄弟从长安一路追随他到辽东,这些年殚精竭虑,训练士卒,为的就是遏制李茂拥兵割据,而今出师未捷身先死,没有死在轰轰烈烈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一群见不得光的刺客手上,薛戎深以为不值。

    又闻判官陈望风、参谋吴玉良已经被控制,黄立躲入城西大营,便知大势已去,一时有些心灰意懒。

    这当儿又有人来报,城西大营守军不肯出营受降,马雄安请示是否用开花弹解决,李茂对薛戎说道:“黄立、黄中都是突吐承璀、王守澄的走狗,其若不除,辽东难安。”

    薛戎咬着牙道:“你想我怎样。”

    李茂道:“诱捕此人,保全保安军四千将士。”

    薛戎睁开眼睛,痛苦地问:“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李茂道:“只要他肯出来,我不会为难他。”

    薛戎擦了擦眼泪,从随身衣袋取出一块黄铜铸造的调兵符,交给了李茂。

    黄立见识过开花弹的厉害,见大营被围,马雄安扬言要用开花弹解决,但是双腿麻软,惶惶难安,因此一见到有人手持薛戎的令牌请他赴节度使府商议军事,心里便长松了一口气,当即随来人出营,半路遇到马雄安,黄立不待喝令,自己下了马,乖乖受缚。

    李茂见到黄立,连忙扶起,亲手为他解了绑缚,却将黄中的人头拿给他看,黄立顿时泪流满面,李茂道:“黄中昧于大势,甘心受朝中奸佞操纵,竟然要杀我的头,薛尚书明辨是非,下令将他处死,你和他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却是个忠臣,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已答应薛尚书不为难你。”

    黄立痛哭认罪,主动交出兵权。

    薛戎仍做他的节度使,聘郑孝章为副使,总理军政事务,薛戎所聘幕府幕职一律解聘,让个人自愿填写辞呈,即日礼送出境。所做的官员任免一律不作数,甄别后重新来过。

    有人建议解散两万保安军,李茂道:“保安军保境安民,并无大错,军号予以保留,缩减人员,打散建制,重新编练,移镇各州,由当地刺史和军部共同指挥,负责管内治安。各州保安局侦缉队缩小编制,分流人员编入保安军。保安局、保安军各司其职,维护地方治安,自此以后驻扎各州的军兵非军府将令不得再介入地方治安。”

第582章 可以做个好梦() 
与辽东的兵不血刃不同,平息营平却大动了一场干戈,营平观察使诲洛可自做了观察使后,明白自己的处境,对政务一概不管,每日射猎、打球、摔跤,游宴无度,日子过的悠哉悠哉,哄的谢彪、王俭等人对他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诲洛可瞧准机会,不动声色地开始在府中蓄养僮仆死士,达数百人之众,暗藏弓箭、兵器、马匹,此番闻听李茂在淄青被朝廷捕拿,便与长安来使密商,要诱杀谢彪和王俭,消息被右厢侦之,报之李茂。

    李茂令顾问田萁出面处置,又叮嘱田萁以和为贵,只要他幡然悔悟,可以既往不咎,带其来幽州闲住即可。

    田萁约见谢彪、王俭,问明诲洛可平素的所作所为,对二人道:“营平沟通关内关外,地位何等要紧,万万马虎不得,此人心怀异志已久,再难容留。”

    谢彪道:“他是创始元老,曾有大功于辽东,公然杀之恐引起各方猜疑。”

    王俭道:“不如遵太尉所嘱,将其送往幽州居住。”

    田萁道:“我听出来了,二位都是忠厚之人,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对不起故人,那么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好了,一切与二位无干。”

    李茂南征之后,田萁便到了营平,做了本镇的“监军使”,二人听了这话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各回本衙(营),装聋作哑。

    田萁说做便做,夜幕降临,诲洛可位于营州的家宅便被一群身份不明的武士团团围困,诲洛可心知不妙,披挂上阵,率众抵抗,强弓硬弩,箭发如雨,混战一顿饭的功夫,忽有开花弹凌空而至,诲洛可宅邸顿成一片火海,又过一盏茶的功夫,大门便被打破。

    众武士蜂拥而入,见人便杀,诲洛可为烈焰所伤,退却时摔倒在地,被众人踩踏,腰鼓断折,被杀。

    半个时辰后,诲洛可宅中再无一个活人,田萁紧裹一身玄色披风,踏着残肢断臂、污血来到后堂,亲自验明了诲洛可的尸身,命人堆上干柴,放了一把火。

    烈火熊熊,营平观察使连同他的家人、部曲、奴仆、宅邸瞬间化为灰烬。

    李茂接到地方传报,得知诲洛可被契丹余孽加害,痛哭流涕,下令驻军封锁关津渡口,严查契丹奸细,又令缘边大将主动出击,进讨契丹残余,各部奉命出击,杀入草原,契丹早已远迁,只有部分内附之民散居草原和森林边缘,此番也不问好歹,尽皆屠戮,一直折腾到大雪封原不能用兵为止。

    诲洛可被杀的消息传到幽州,都知兵马使程维功大惊失色,连夜召集心腹、子侄商议道:“打虎不成,反遭虎噬,幽州是待不下去了,怎么办,是放把火走,还是悄悄地走?”

    其侄程王水道:“太尉横海回到辽东,薛尚书一箭未放便败了,他顾念旧情尚能容忍,诲洛可暗蓄死士意图不轨,并未发作,却让他斩草除根,亲疏之别已现。叔父与他的交情比诲洛可如何?”

    程维功道:“他是奚王,辽东的元勋老臣,我这个都头只是个摆设。”

    程王水道:“叔父虽未动手,但心志已明,百口难辨,若等他回来,哪还有好果子吃,倒不如早离这是非之地。去长安,仍不失为大唐的忠臣。”

    程维功环视左右,众人皆不说话,于是一叹:“我生在幽州,长在幽州,这里就是我的家,可惜一步踏空,这把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难道,就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难道,连试一试都不行了吗?”

    其子程关道:“薛尚书、诲洛可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父亲就不要逞强了吧。”

    程维功道:“逆子,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气老夫。”

    程关道:“话虽不中听,却是实在话,咱们手上那点兵力早让他改编没了,除了卫队和蓄养的死士,没几个可用之人,明刀明枪跟他干,根本不是对手,想来阴的,哼,只怕输的连裤子都得当掉。”

    程维功猝然变色,程王水忙劝道:“叔父息怒,他此番横海回辽东,兵不血刃便拿了薛尚书,又不费吹灰之力灭了诲洛可,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这幽州看似平静,其实是潜流暗涌,咱们纵然起事成功,将来也不可能守的住。更要命的是一旦守不住,朝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还是大唐的忠臣,咱们跟他对着干,就成了大唐的奸臣,忠奸颠倒,死无葬身之地。”

    程关道:“到那时候,朝廷不会为咱们洗刷冤屈,反倒会为了安抚他,拿咱们开刀。”

    程维功哈哈大笑,笑骂道:“瞧不出你两个兔崽子倒不糊涂,罢了,幽州咱们是没法待下去了,可恨朝中那帮宵小,一盘好棋让他们下成了糨糊,唉,走吧,走吧。就说我身体有痒,做不得这都头,我去长安养病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程维功收拾细软,带上家人、部曲,留了一封辞呈,启程往长安去了。

    李茂人尚在平州,亲军右厢会合内保处就在幽州展开了联合行动,驻军和保安局全力配合,将幽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以搜捕契丹奸细为名,大肆搜捕龙骧营潜伏干探,又搂草打兔子,顺带着将山南社、宣武、渤海、新罗、回鹘的探子也扫荡了一遍。

    诸事俱备,这年十月末,大唐太尉、幽州节度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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