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裹气极而笑,笑过,却叹了一声,摇摇头说:“你呀,太幼稚了。区区几名侍妾而已,他李茂人前秀恩爱,不过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你以为他真的会为几个女人而低头?纵然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那又如何,郑孝章会放过你吗,丢了辽东城他如何向李茂交代?两害相权取其轻,保住了辽东城,他就是大功臣。只要他能赢,他就能把几个女眷的死算在我们的头上,到时候他顶多背负一个护卫不周的罪名,那又算得了什么。李茂会因为几个女人而对心腹大将下手?哼,所以我说你幼稚。”
薛青玉冷笑道:“你说这些,是认准了李茂会赢,我却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马和东会赢?老二,你糊涂了吗?就凭他的那两万乌合之众,能扳的倒李茂?你呀,你呀,真是李茂只需动用石雄一个师就能捏死他,你信不信?”
薛青玉不服气地敲着桌子:“你未免也太谨慎了,李茂的主力在幽州,大雪封了山海关,道路不通且不说,山海关留守韩威是马和东的人,那道关你没看过,我却是看过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怎么回来?这几年他穷兵黩武,四处征讨,丝毫不顾惜民力,人心尽失,马和东登高一呼,两万多人啸聚麾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人心向背啊。”
“人心向背?狗屁的人心向背!当年他打我辽东城时,城里有谁起来反我了,六大家族统统站在我这一边,人心是向着我的,结果怎样,辽东城归了他!他东征渤海时人心向谁?马和东公然反对,石雄、秦墨都不肯打,倒是渤海国上下齐心,君臣一致,连桀骜不驯的森林部落都罢兵休战,走出森林共赴国难。人家那才是有人心,举国的人心!李茂有什么,他的军队靠严刑峻法约束着才没有溃散,为他运送粮料的民夫,是用麻绳串着的,没有麻绳,一眨眼人就跑光了。
“结果又是什么,大嵩璘凄凄惨惨地病死,大元瑜做了他的阶下囚,王宫三千嫔妃被他掳到了辽州,他还扶持了一个傀儡国王叫大石牧,把渤海国当成他的钱袋子,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谁敢说个不字?人心管什么用,人心齐不如拳头硬。再说这次出兵幽州,又有几个人赞成?所以你说的什么人心向背,完全是扯淡的胡话,人心向背决定兴亡,假的,腐儒造出来骗人的,人心只向着强者,从来都是拳头硬胜过人心齐。”
这一大段话说的薛青玉心也凉了。若人心向背能决定兴衰成败,世上哪还有坏人,坏人不得人心岂非早死绝了;若人心向背能决定兴衰成败,李茂早该一败涂地了,他丧尽了人心却非但没有灭亡,反而越来越兵强马壮;若人心向背能决定兴衰成败,他马和东也早攻破辽东城了,又何苦巴巴的来求告自己充当内应?
兄弟俩同声一叹,低眉不说话,恰在此时,一人从黑夜里闪进来,是薛丁丁,她裹着一件深色的貂皮披风,走的热气腾腾。
薛青裹就是一愣,望了眼薛青玉,忽然额头青筋暴跳,怒叫道:“老二,你这是要亡我薛家啊。”
薛青玉瞒着兄长把侄女接出来,目的就是要跟李茂彻底摊牌,本来他是信心满满的,不过听了刚才那一段话,眼下却拿不定主意了,被兄长这一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目光闪烁,却向薛丁丁求救。
薛丁丁不满地叫道:“父亲,您的腰杆能不能挺的直点,他人在幽州,大雪封关,回不来的,等不到明年雪化,辽东就变天了。”
薛青裹额头青筋暴跳:“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
薛丁丁也不甘示弱,把胸脯一挺,抗声说道:“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与其像狗一样活着,不如站起来拼一拼,胜了做人,死了做鬼,就是不做狗。”
“你说什么,你骂我是狗?你”
薛青裹怒火攻心,一个“你”字没说完,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倒把薛丁丁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扑上去抢救。
薛青玉脑海里忽然闪出了一个新主意,他一面指示薛家管家把薛青裹扶进去救治,一边扯了扯薛丁丁的胳膊,说:“来不及儿女情长了,快,你带路,我们趁黑杀过去,”
薛丁丁望了眼父亲,犹豫。
薛青玉冷笑道:“这个时候儿女情长,你不想给金梯邕元帅报仇了?据我所知金梯邕大元帅正是被右厢的人下毒害死的,你不信?好,你随我去拿了曾真,你亲口问问她,究竟是谁害死的金梯邕大元帅。”
“金梯邕”三个字让因父亲病倒而渐渐冷却的薛丁丁的脑袋再度发热,她把牙一咬,接过叔叔递来的短剑,转身出了门。
薛青玉嘴角闪出一丝诡异的冷笑,他把手一挥,侍立在院中的六十名好汉分成两列竖起斗篷瞬间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中。
第536章 平定叛乱和大清洗的()
李茂登上山海关时,忍不住要为眼前的壮丽山河发一声赞叹,恰当午时三刻,阴郁了半个月的天终于放晴,雪后晴雯,山河壮丽,李茂的心情却异常沉重,山海关内外尸横遍野,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尸体都穿着第四师的军服,打着同样的旗帜,若非要说有不同就是一方的左臂上绑着根白麻布条。
“白布,不祥之兆也。这是谁出的主意?怨不得要一败涂地。”
“搞不清,大雪天的,应该绑红布才对,红布好辨识。”
秦墨踢了脚身边的一具冻的**的尸体,眯着眼朝辽州方向望去,问李茂:“听说薛青裹反了,你的那位美人儿带头造你的反,你作何感想?”
李茂心境苍凉,不喜不悲,只问:“在辽东,我李茂就这么遭人恨吗?为何这么多人起来造我的反?”
秦墨道:“步子迈得太大,扯着了蛋,这就是原因。你看到太远,走的太急,太快,光顾着自己走,没考虑别人能不能跟的上,做大事固然要自己拿主意,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嘛。还有一点,我说了你不要怪罪,辽东军政两届山头太多,太杂,是到了该清理清理的时候了,不要怪我没提醒,眼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参谋点检战场伤亡:防守山海关的第四师留守三营、四营全军覆没,攻方第四师的一、二、五、七、九五个营减员九成以上,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只剩预备第六营和直属第八营得以保全。
李茂哼了哼,笑了笑,心情压抑地对秦墨说:“这道关隘未能阻挡一个外敌,反倒把自己的一个主力师给报销了,好啊,好啊,真是好的很呐。”
山海关留守的两个营被马和东策反后,与第四师主力发生了激战,因为没有水军策应,黄仁凡和杜善武只能正面强攻,大雪封路,重型攻城设备运不上来,三天三夜的攻防战,打的异常惨烈,战死加冻饿而死的士卒的尸体几乎垒的和山海关的城墙一样高,一个主力师就这么被报销了。
李茂一面下令黄仁凡、杜善武就地重建第四师,一面暂停脚步等待第三师主力的到来,这中间陆续传来了马雄安联合宋梦龙、李红水部大破马和东于归州城下,杀敌一万二和薛青裹在辽东城策动兵变被郑孝章、薛青玉镇压的消息。
辽东的天已经晴了,看起来马和东的末日也近了。
驻守勿州的高苏遣使来向李茂请示,是否由勿州出兵南下平叛,李茂回复不必勿州兴兵,叛军已经穷途末路。高苏很会做人,只用一封信就表白了忠心。祝九却是个实在人,听闻马和东叛乱,他亲率第二师主力沿河南下,兵锋直逼马和东的根据地东高两州。
一路上遇到无数叛乱的堡寨抵抗,磕磕碰碰,异常艰难。
石雄赶到山海关,忧心忡忡地对李茂说:“马雄安犯了一个致命大错,他不该放马和东回东高州,让大帅投鼠忌器,如何是好?”
李茂知道他是担心马和东穷途末路时一把火毁了东高二州,那样的话自己即使取胜,也是实力大损,将来在辽东不好立足。
李茂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不要埋怨马雄安,他能不废大义站到我这边已经难能可贵,你不知道,他自幼父母双亡,是马和东这个叔叔抚养大的。马和东出身贫苦人家,十三岁就跟着于化隆将军混海盗,中间起起落落,一直到二十六岁才发迹,中间吃了不少苦,马雄安也跟着吃苦受罪,窘迫时一日两餐难顾,春夏秋冬就一套衣裳,即使这样,他也没亏待他这个侄子,真是比亲儿子还亲。他这个侄子也十分孝顺他,那是真孝顺,绝不是虚情假意的。马和东满以为只要揭竿而起,马雄安就会站过去,结果他失算了,马雄安站到了我们一边。归州大败后,马雄安没有趁胜追杀他的叔父,这不能怪他。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的心此刻一定很苦。”
说完,又道:“我写封信给马和东,劝他交出东高二州,这样至少可以少死一点人。”
石雄道:“他未必肯听。”
李茂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马和东自退回东州城后,他苦心构建的反叛帝国就开始了崩塌,特别是山海关被李茂夺取后,他的麾下每日都有脱逃者,一开始是十几人几十人,渐渐发展到几十人,几百人,最后是整营整营的叛逃,马和东心里很清楚用不了多久,除了自己的税警总队,自己就成了光杆军头了。
而自己的税警总队却在攻打龟甲山时一口气损失了三分之二。
大事去矣,该想想后路了,后路是什么:负隅顽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然后一把火烧了东高城和李茂来个同归于尽?还是丢下东高州,带着自己的卫队潜逃,这样做的话,李茂一定会给自己一条生路,这点肚量他还是有的。要么就主动归降,任他处置,如此或可保全自己的部属,但自己的部属一定不会同意,他们都是铁血汉子,不容自己做软骨头。
马和东犹豫不决,看不清眼前的路。
恰此时,李茂的亲笔劝降信翩然而至,马和东只看了一遍,便搁置一旁,他终日枯坐密室,不愿意见任何人,不愿意听任何有利和不利的消息。
沉默了三天后,马和东给李茂回了封信,答应向李茂投降,东高两州、文书丞、赵光良完璧归赵,条件是李茂必须承诺赦免除他之外所有参与叛变的人。
李茂很快回信答应他的要求,派第五师两个独立营秘密开进东高州,接管城防,防止马和东的部下狗急跳墙,劫持马和东潜逃。
李茂的书信还在路上时,却接到营州方面送来的一份密报,一份让他哭笑不得的密报,营州郊外白狼寨留守的第九师副统领薛青碾,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在辽东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逆转后,局势日渐明朗的情况下,突然揭竿而起,发誓要跟李茂势不两立,他中午时分鼓动了五百人叛乱,到黄昏时身边就只剩下十几个铁杆,薛青碾见势不妙准备向契丹人投诚,人没出白狼寨就被反正的士卒捆成了粽子送去了营州城。
薛青碾的叛乱是辽东叛乱的最后一个火花,事发后第三天,李茂只带两个营回到东州,马和东已经遣散了誓死追随他的麾下,在先期进城的第五师独立三营护卫下出城向李茂谢罪。叛军溃败之际,东、高两城成为不设防的空城,被各色匪徒连续洗劫了三次,城中居民亡失大半。
马和东被押至李茂面前,俯首认罪,一语不发,李茂也沉默着。
感概的沉默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茂先开了口:“多年的老朋友,因何要走到这一步。”
马和东低头不语。
李茂又道:“纵然你对我不满,又怎敢举兵叛乱?仅凭你手上的那点人就能成事?你是个天性谨慎的人,为何要做这样的蠢事?”
马和东睁开眼,从容答道:“我知道我这点人不是你的对手,我是要让你知道这辽东不是你一个人能一手遮天的,辽东是辽东人的辽东。百姓困窘到极致,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士卒厌战到想逃亡,将领厌战到要揭竿而起造你的反,你把辽东逼急了,任何人登高一呼,都会应者云集。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石空喝道:“你的应者云集在哪,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马和东闭目不言,良久一叹:“我败在手段不如你,而非人心向着你,我败在心机不如你深,而非败在人心不向着我。我有今日之败,是你早算计好了一切在等着我,你张好了罗网就等着我跳起来,好把我和一切反对你的人一网打尽,于是你成功了,不,你没有成功,人心是杀不死的。”
秦墨道:“人心是杀不死的,可人是会死的,人没了,人心又何处依存?你也说了人心向背并非成败的关键,却又提什么人心是杀不死的,岂不自相矛盾,可笑之极。”
马和东不理睬秦墨,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一败涂地,心服口服,你用心既深又狠,为了一手遮天不惜拿我做诱饵,以数万辽东人的性命做赌注来肃清你的敌手,你这个人的心太黑太狠,败给你我服气但不甘心,辽东在你的手里早晚有他败亡的一天。”
秦墨双手拢在袖子里,幽幽说道:“只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真是遗憾。”
李茂问:“你果然成事了,将会如何处置我?”
马和东道:“我从未想过,我马和东造反不全是为了我自己。”
石空讥讽道:“那你是为了辽东军民,你是个大英雄。”
秦墨冷笑道:“大英雄,该上路了,要喝碗断头酒吗?我有好酒。”
马和东嘿然一声冷笑,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衫,从容向河边走去。
军中执法宣读罪状,行刑队验明正身,刽子手在刑刀上喷了口酒,正要枭首示众,秦墨忽叫了声:“慢。”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赦免令,当众宣布赦免马和东的死罪,改为无期监禁。赦免令的签发人正是李茂。
马和东随即被“黑虞侯”押走,如不出意外他的余生将在龟甲山新建成的监狱里度过。
马和东因为保全东高两州而得以赦免,他的铁杆部属却没有这样的幸运,因为滥杀平民和参与了抢劫,他们被装进站笼,列队在城门两侧和两州府衙门前,在寒风饥渴中慢慢等待生命的终结。
秦墨说的不错,辽东军政系统的山头太多太杂,很有必要好好清理一番,眼下就是个绝好的机会。李茂令郑孝章执掌内保处,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清肃叛逆,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所有人只要内保处认为证据确凿,可杀,可以先斩后报,不受正常程序约束。
第537章 辽东的另一面()
郑孝章运筹帷幄,大力启用一批归正的叛乱者去干脏活,如马和东的谋士张建忠的儿子张石落,原保安局从事金水溶。
宋梦龙和李红水早在李茂西征前就得到李茂的亲自召见,李茂和他们推心置腹地谈了次话,打消了二人的顾虑,取得了二人的诚心效忠。
李茂要二人在自己走后密切关注“有心人”的动向,虽然李茂没有点明这位“有心人”是谁,二人却是心知肚明,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上,对辽东的人事变动十分敏感,他们已经窥出端倪了。
果然,李茂走后不久,马和东就跳了出来,二人在深深佩服李茂的先见之明时,也权衡着利弊,他们密切地关注着马和东的一举一动,当马和东率领他的“五万雄师”兵锋指向归州时,宋梦龙和李红水判定其必败无疑。
归州是李茂的心脏,但这颗心脏被李茂一分为二,龟甲山镇和归州互不统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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