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犹豫豫,这点我承认,我这个人心态是悲观了一些,遇事总要先往坏处想,越想越悲观,三军有今日之困境,我有罪,罪不可恕。若谁能挑起三军主帅的责任,我甘心让贤,我坐囚车回庆州谢罪。”
金梯邕的一席话说的这些身经百战,刀口舔血都不皱眉头的将领们眼圈发红,眼下的窘境人人都心知肚明,根子主要在国内,统帅能如此开诚布公,主动承担责任,他们没有恨意,只有感动。
副帅宋先公领众将拜道:“值此军国危难之际,还请元帅勉为其难,率我等求一线生机,我全军将士虽死不悔。”
两百人齐声挽留,震耳欲聋,金梯邕眸含热泪,回拜道:“眼下国内粮草已断绝,存粮只能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内不能打破东州,从城内挖出救命粮,我三军将士,我们的新罗国就灭亡了。”
众将闻听存粮只剩一个月,都急了,慌了,哭了,又知此战关系军国命运,一个个蓦然生出冲天的斗志,刺血发誓,请求出战。
金梯邕见哀兵之势已成,当场公布了自己的进军计划,两百将领无不应命。
新罗人的战车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猛然开动,目标东州,目的擒杀李茂,夺粮保命。
金梯邕挂帅出城那日,薛丁丁冒着被父亲责罚和世俗眼光唾骂的危险,裹着一身鲜红的披氅,骑着她最心爱的枣红小马,独自一人来到城外为金梯邕送行。
金梯邕完全没想到她会来,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他不管不顾地跳下马,双手握住薛丁丁的手,眼圈发红,大庭广众下被一个陌生男人握着手,薛丁丁还是有些紧张,她的脸红透了,心里像揣了只淘气的小鹿。
她狠狠心把手抽了回来,从马鞍上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酒壶和鎏金小酒杯,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给金梯邕,明眸中汪着热泪说:“祝愿金兄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金梯邕感动非常,他接过酒一饮而尽,凉酒入肚,心却是从未有过的暖和,亮了杯底,金梯邕向薛丁丁道了声保重,登马而去。
数万大军锦旗招展,铁甲锵锵,一眼望不到头,眼看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飘雪中,薛丁丁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像被人摘了心,整个人空落落的只剩一具空壳。
第498章 打他个天翻地覆()
李茂说:“来之不善呐,这是要跟我拼命嘛,你们怎么看。彩虹,一路有你! ”
秦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
郑孝章道:“穷途末路,玩哀兵必胜,希望有奇迹发生,我看他是昏了头了。”
文书丞道:“早打晚打都是打,雪地作战不利于我,也不利他。”
金道安笑道:“打吧,打完好过年。”
李茂说:“那就打吧,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辽东的天上不能出两个太阳。”
新罗人锐气正盛,正面迎敌显然并不明智,李茂以空间换时间,节节抵抗,节节败退,慢慢消耗新罗人的锐气和存粮。
仅仅只是半个月时间,李茂掌控的散布在辽河以东、辽东城以西的数百座城镇、农庄、矿区,除了龟甲山一处,其余的相继陷落,地势险要处打一场阻击,无险可守的唱一出空城计,什么都可以留给新罗人,唯有粮食不行,宁可烧毁也不给。
新罗人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杀到东州城下,头脑发热的新罗将领们扬言三天攻下城池,擒杀李茂,但松木关一战,却似迎头一盆冷水泼了过去。
祝九亲率第二师第一旅重兵防守于此,新罗人强攻一日**,伤亡千余人,松木关却岿然不动。金梯邕没有前往一线察看,而是淡淡地下了道命令:“明日黄昏前再拿不下,上至将军下至马夫,统统军法从事。”
这道命令恰似一道催命符,三千新罗人前赴后继,分班强攻不止。
祝九射完最后一支箭后,招呼左右说:“顶不住了,撤。”
除了粮食,所有东西一样不带,第二师第一旅成功转移。
趁胜追击,未到黄昏,新罗军又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西甲营,再往前就是东州城。
新罗人远道而来,来势汹汹,面对坚城底气却不大足。
辽东冰雪封原,新罗人的大型攻城设备窝在辽东城下挪不开窝,这场攻守战一开始就有利于守方。
东州是新建之城,有内外三重,最外面的一重墙体较低、较薄,主要为了阻挡骑兵突袭和大型设备靠近,这道城墙内设有兵营、马厩和临时交易市场,以及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民用设施。
金梯邕以雷霆万钧之势,四面攻打,各部轮番上阵,这道墙只守了半天即告陷落。
清除完攻击道路上的障碍,前面就是东州的主城,主城是在原东高镇基础上扩建而成,墙高五丈五,里面是堆土斜坡,每五十步建有穹形涵洞一座,用以储兵和物资。
双方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惨烈之战。
金梯邕把他的指挥所移到外城门内的一座客栈里,他对这座客栈的精美装修很感兴趣,看得出店主人是花了大心思的,这是否可以证明他们对李茂是有信心的?应该是可以的,否则怎么愿意在此下这么大本钱?
金梯邕把所部分成三个打击兵团,从东、南、北三面分头发起攻击,东州西面临辽河,河边建有码头,辽河水量大,冬季只部分河段结冰,东高之间的这段河面本来是有冰的,大队转移结束后,冰面被破坏,主航道的水重新流动起来。
河的对面就是高州城,高州也是墙高池深,甚至比东州还要险要,但金梯邕知道,李茂的根基在东州,一旦东州动摇,高州势不可守,
围城三面,留一条生路,是为了动摇守城者的决心。
这对熟读汉家经典的金梯邕来说很容易理解。
李茂的精锐尽在城中,这将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
看得出金梯邕是个行家,城能不能守的住,除了看战略战术的运用,还得看主帅的决心。李茂在经略使府做了部署,第一师及城防警备局负责弹压城内,第二师负责北城、东城、第三师一部负责驻守南城。
李茂本人率亲军坐镇西城,支应四方。
城中老弱大部分已经转移到了对岸的高州,监军使突吐承璀听从李茂的劝告,也渡河去坐镇。四部八总管分作两处:郑孝章、文书丞、苏辟冒、秦墨渡河坐镇高州。金道安、赵光良、谢彪、常木仓留在东州辅佐李茂。
李茂任命金道安为东州都统,统一指挥防御作战。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兰儿死活不肯走,李茂强令将她送过河,一转眼的功夫她又偷偷跑回来了。三送三回,李茂发了火,厉声问兰儿想干什么,兰儿反问他干做什么,既然说好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为何大难临头要打发她走,她不走,死也死在一起。
兰儿瞪着眼睛、气鼓鼓的像只骄傲的斗鸡。
李茂只能笑骂:“乌鸦嘴,早晚被你咒死,你不走也可以,留在家中不要随便出来,免得成为我的累赘。”兰儿冷笑着说:“好,我听你的,我不做你的累赘。”
休整了一天**,新罗的攻势正式开始,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压的安东军抬不起头来,密如蚁群的士卒抬着连夜赶造出来的攻城云梯浊浪一般撞将过来。
天寒地冻,弓弦易折,新罗人为了制造铺天盖地的箭雨,一口气损失了三成的备用弦,现在青黄不接,箭雨一歇,城头的弩箭飞蝗一般射下去,大批大批的士卒倒在冲锋途中,惨叫,挣扎,死亡,但浊浪依旧滚滚向前,凶猛地撞击在城墙上。
蚁附之法是最原始,最惨烈,也最有效的攻城术,人像蚂蚁一样攀着云梯往上爬,箭矢、滚石、檑木或其他什么东西,随便扔一个就能伤到人,但攻方人太多,杀人一百,人还有一千,杀人一千,人还有一万,总有让你筋疲力竭、措手不及的时候。
第一波攻击,新罗人就攀上了城头,激烈的白刃战旋即展开。
一支新罗军突破防线冲入城中,准备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却遭到城防警备局的迎头痛击,惨烈的巷战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城防警备局动用了三分之一的机动力量才将这股顽敌全歼,但火还是燃烧起来,东州消防局紧急出动救火。
天寒水上了冻,于是只能拆屋,所幸这座城在规划时就充分意到了这一点,城中居民区被纵横交错的街巷分割成一个个网格,大网格套着小网格,一处着火不会累及左右。
战时最激烈时,坐在李茂身边的赵光良沉不住气了,拔刀而起,要求率预备队驰援。
李茂道:“赵总管稍安勿躁,若前军抵挡不住,纵然预备队压上也只能阻挡一时。”
李茂的话赵光良不大明白,谢彪安抚道:“他们分有梯次,留有预备队,如今前队虽然受挫,却没动预备队,说明形势还有挽回的机会,贸然使用预备队,只会动摇军心士气。
常木仓则道:“东州攻防战的最高指挥是金都头,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赵光良也知自己失态,脸红了一下,重新坐下。李茂按刀坐在东州西门城头,稳如泰山给了守城各军极大鼓舞,指挥作战的金道安也松了口气,战前他还担心一旦遇到挫折李茂会插手进来影响他的决断。
白刃战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各部都动用了预备队,新罗人在城头丢下密密麻麻的尸体上,败退出城,第一波攻击宣告失败。
第二轮攻击旋即展开,这一次不是全面开花,而是南敲北打东面牵制,新罗人声东击西,忽左忽右,哄祝九上了当,他将二师主力集中于城东,准备予敌以迎头痛击,却不想新罗人突然发力在北城,一举突破城防,嚎叫着杀入城中。
祝九急忙下令屯驻东城的士卒进城接战,李茂闻听吃了一惊,急令韦相成率部夺回北门,将新罗人拦腰斩断。
韦相成、韦观海两部常被人戏作是“娘子军”,意思是其作风不够硬朗,但李茂知道二人只是谨慎有余,并非无勇无谋,关键时刻还是能挺得住的。
韦相成领会李茂的意思,率部直奔北城,路上不论遇到新罗军在做什么,都不管不顾,新罗人占据北门后,忙着破坏城门,好使更多的援军进入,奈何东州城的几座城门都是李茂亲自督修,工程质量优加,坚固异常,新罗工兵费尽心力也只是在门上砸了几个洞,大门岿然屹立,并未有大的损伤。
韦相成一支响箭射向工兵,万箭追随,新罗人仅有的几十名工兵惨死在箭下。
这时候祝九也回过神来,亲自率部来援,两家合兵一处,激战一个时辰才将新罗军一刀劈作两段。
至此突入城中的数百新罗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清肃行动主要由城防警备局和保安局担当,激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方宣告结束,这有赖于城内警备部队的英雄奋战,有赖于城防设计的合理科学和辽东一直奉行的全民皆兵政策。
突然城内的新罗人发现,这座大城内套着无数的小城,每一座坊都是一座小城,有墙有门有守军,贸然闯入,其结果就是过街老鼠,只能落个人人喊打的窘境。
第一天的硝烟慢慢消散,入夜之后,气温降的很低,虽有雪光映照,但要想再发动大的战役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李茂在经略府召开会议,检讨,一日苦战,众人虽然极度疲累,信心却更足了。
第499章 打他个天翻地覆2()
李茂担心的却是金梯邕遇到挫折后,会改变策略,转而攻打龟甲山镇或高州城。(
攻其必救,以分其兵势,诱敌出城,在野外以优势兵力围而歼灭,这是聪明的统帅的惯用手段。是阳谋,你虽知道却也无可奈何。
若金梯邕这么做,李茂也没有太多的破解之法,只能分兵驻守,宁可丢掉龟甲山也要把新罗人拖在这,他只看准了一点,新罗人缺衣少粮,耗下去只能死路一条。
李茂的想法与金梯邕不谋而合,攻打东州失利,让金梯邕心里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这次攻城他已经使尽全力,城池眼看就要攻破,颤了两颤却又挺住了,这样的攻势,自己还有能力再发动几次,但效果只会一次比一次差,枉送士卒性命而已。
金梯邕当即立断,转而渡河攻打高州,你李茂会守城,东州我打不破,我打高州行不行,你敢出城我们就野战,你不敢出来,我就各个击破,打破了高州,看你的军心乱不乱。
李茂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金梯邕以偏师围住东州,围而不打,以主力渡河攻打高州,他在东州城下布设重兵专等着李茂上钩。
辽河这段河面本来全部封冻,主航道被凿开后,入夜即被冻上,但冰不厚,用铁锤一敲便碎了,金梯邕把陆军当水军用,向主航道上的水军舰艇发动了攻击,李茂把舰艇当成移动堡垒用,将无遮无拦的冰面当成射击场,一片一片地收割冒险者的生命。
兵力上的优势很快显现出来,新罗人以多欺少,还是逼近了主河道边上,火箭铺天盖地射向舰船,李茂的几艘主力铁甲战舰可以防备火箭侵袭,附属舰艇却不行,在新罗人的火箭攻击下只能带着一身的火焰凄冷离场。
三艘铁甲战舰失去的掩护也只能徐徐退走,免得成为新罗人的俘虏。
新罗人以血肉之躯驱赶了拦路虎,又坚守了两天两夜,待主航道彻底封冻,一万大军轰隆隆地渡过了辽河,将高州城围的水泄不通。
这中间发生了一系列的战斗,左右两岸的安东军齐心协力,打了很多漂亮的阻击战,奈何兵力上的绝对劣势此刻凸显无遗,虽浴血奋战,却依旧难以撼动新罗人的决心。
李茂坐在东州城头望着高州方向升起的浓烟滚滚,耳听着喊杀声惊天动地,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事,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他没有施以援手,他相信高州城这次能挺得住。
时穷节乃现,从来危难时刻便是英雄辈出之时,一直被认为是抓着李茂的龙尾巴才爬到今天位置的秦墨忽然间如战神附体,又似一尊金佛打坐在高州,镇的魑魅魍魉们望城兴叹,恨得欲用脑袋撞碎那道森冷的城墙。
秦墨以他的智慧拢住了人马,石雄以他的勇气证明了他才是当之无愧的辽东第一虎将,二人配合默契,以劣势兵力一次又一次地挫败强敌猛攻。
持续三天的攻城战中,新罗人用尽了迄今为止所能掌握的所有攻城方略,他们甚至在冰冷铁硬的地下开凿出的十几丈长的地道。
秦墨这尊金佛能镇住高州城,却无法驱逐包围他、骚扰的小鬼们,真正让这些小鬼死无葬身之地的是马和东和毛太公。
攻城第七日,在新罗人明显疲惫的情况下,马和东的新编第四师和归芝生的捆奴军突然从雪松林里冒了出来,南北合击,一个双峰掼耳打的金梯邕双耳轰鸣,眼冒金花。
金梯邕很长时间都搞不明白,马和东和归芝生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高州攻防战打的甚至比东州还要惨烈,金梯邕看出城内兵马不多,统领大将经验不足,只要自己持之以恒不懈怠,对手早晚要犯大错,抓住他的一次错误,高州便可一举攻破,那时转被动为主动,在断粮之前结束辽东之战。
李茂的核心据点有三处:东州、高州和龟甲山。
龟甲山被李茂誉为辽东的腹心,必有重兵防守,那地方地势险要,不利于大兵团作战,故而他舍弃不攻,而专司攻打东高两州。
东州城内屯驻有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