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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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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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茂笑道:“我只是过去协助查案,凭什么打我?”芩娘道:“那人是不是你踢废的?”见李茂摇头,芩娘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幸好不是,真是你踢的,那就太损阴德了。”李茂道:“人虽不是我踢的,我却也有罪过,我不该把那个老实人牵扯进来的。”

    苏晓渡发生的事芩娘多少知道一点,李茂和青墨同去苏晓渡查访苏成的罪状,回城时却只有李茂一个人,青墨据说是因为肚子疼留在一户乡民家休养。事后芩娘问过青墨,这小厮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被芩娘威逼利诱了一番,这才透漏了一点口风:他是留在了雁湖畔小孤山一户姓韩的渔夫家里了,李茂说服那渔夫拎鲤鱼去苏家发卖,坐实苏成的罪证,逼着苏家把侵占的寄身户田产退还回去,又拆了河渠上的土坝。

    至于李茂用了什么手段说服韩姓渔夫,青墨却是打死也不肯说。

    见李茂自责,芩娘安慰道:“官场上尔虞我诈,没几个人是干净的,想在官场里做点事总难免要使点诡计,人太实诚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你这么做说到底也不是为了谋私利,别太自责了。”李茂道:“韩四是为了筹齐他兄弟韩义的医药费才答应帮忙的,原想只要能拿住苏家,逼他上下打点,吃六十杖也算不得什么,谁曾想被苏成踹了个绝命脚。更可笑的是,韩义那愣头青又被苏成哄了来杀我,才酿成了今天这场惨祸。”

    芩娘道:“当街杀人,会判死刑吗?”李茂道:“判不得,若判了,韩四必定会把事情全抖露出去,大家都收不了场。下午在二衙里商议了,要断他一个过失杀人,多半是个充军。今晚你陪我去见见吴大嫂,我们折腾出的这桩破事害苦了她夫妻。”芩娘道:“要说害人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吴大嫂肚子里怀着孩子呢,衣先生还有个七岁大的幼妹,叫衣巧,从小跟着哥哥过活,而今哥哥死了,嫂子又怀着身孕,你说这没着没落的可怎么办?”

    李茂烦躁地嚷道:“能怎么办,大不了我收她做妹妹,我来养着她。”芩娘笑道:“劝你别揽这事,养来养去能养出个仇人来,整件事虽跟你无干,外人看来衣先生可是为你死的,她长大后还不恨死你?”李茂道:“这话以后再说,拿点钱我们过去看看她姑嫂。”

    衣峥不是成武县人,受聘为书吏后举家迁到成武县,落脚在城东的善义坊,房子是赁的,三间正房,一间厨房,一圈土墙围成一个小院。

    闻知丈夫被人当街刺杀,吴氏当场晕厥,衣巧才七岁,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哭,亏得韦氏打发了展婆、杨婆过来维持,否则连个入脚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是凶杀案,衣峥的尸体还留在县衙敛房,家里只是设了灵堂供人吊唁。衣峥初来乍到,在成武县并无亲友,同僚也不熟悉,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来了也只是走个过场,少有停留的。杨婆见李茂带着芩娘来,吓了一跳,忙向二人丢个眼色,示意他们退出去,见李茂站着不动身,便冲过去,推着他往外走,口中低吼道:“这个时候你来作甚,人恨不得吃你的肉呢。”

    芩娘道:“衣先生的死与他何干,要吃肉该去吃韩义的肉,我们好心好意带了钱物过来拜祭,她怎么倒好赖不分了呢?”芩娘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吴氏在屋里听到,抹了把泪,木然地说道:“我丈夫时运不济,被恶人所害,怨不得旁人,他初来成武,与捉金使并不熟悉,你们过来拜祭我感激不尽,至于钱物,烦请收回去,我们衣家虽然穷困却也不愿受人施舍。”芩娘听了这话气的脸色发青,正欲争辩,却被李茂使眼色拦住了。

    李茂向灵前上了炷香,拜了三拜,回身跟吴氏说:“衣兄是为我而死,我有责任照顾嫂子和小妹。”

    吴氏冷笑了一声,骤然站了起来,拦在灵堂前,目光如刀子般盯着李茂,森然喝道:“衣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一时激动过甚,竟是浑身发抖。

    “你给我出去!”七岁的女童衣巧猛地扑过来推李茂,她力气太小,哪能撼动分毫?这小姑娘急了眼,突然抱住李茂的右手,张嘴就是一口。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李茂呲牙咧嘴地扬起了左掌,这完全是遇袭之后的下意识动作,但在七岁的衣巧看来,却是充满了敌意。

    小姑娘倔强地抬起头,目光怨毒地盯着李茂。

    李茂讪讪地放下手,嘴角努力上挑勉力作出一个笑容。七岁女童的心里此刻充满了仇恨,这个善意的笑在她眼里竟是无比的狰狞可恶。衣巧埋下头,又一口咬下去,血从她的嘴角漫出,小姑娘摇晃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快拉开她,快。”

    经展婆这一催促,吴氏才回过神来,她赶紧把衣巧搂进自己的怀里,用身体紧紧地护住她,像一只老母鸡在护卫鸡雏。

    拉扯时因用力过猛,衣巧的一颗牙齿嵌在李茂的肉里被挣掉了,七岁的女童正在换牙,牙齿松动,这本也不奇怪。但配着她那血淋淋的嘴巴和怨毒的目光,就显得狰狞可怖起来。芩娘和杨婆赶紧过来查看李茂的伤势,伤的着实不轻,衣巧的小嘴尖牙在掌缘留下了两道伤口,血汩汩地流个不停。

    芩娘取出绢帕为李茂包扎上,劝他赶紧去找郎中清理伤口。

    李茂顺从地点点头,抬头望了眼正堂上衣峥的灵位,又看了眼满眼愧疚的吴氏和一脸怨毒、呼哧呼哧喘气的衣巧,一时真是百味杂陈。

第030章 不许碰我() 
韩义终因过失杀人被判充军,唐代充军的热门地点有四个:丰州(天德军)、伊州、房州(房县)和崖州。伊州时已陷于吐蕃之手,余下三地根据距离远近和流放者的身份和身体状况决定,韩义被判流放丰州。

    韩四从小孤山赶来为兄弟送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在韩氏兄弟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把人杀了,被判充军已经是得了便宜了,韩四根本没想过去追究唆使他兄弟走上不归路的元凶真恶。

    李茂也不敢点明,韩义是个愣头青,一门心思地维护苏成,宁死也不肯咬苏成,加之成武县上上下下一体维护苏家,李茂自感势单力薄,只能隐忍不发。

    韩义充军的那一天,韩四烹了两条肥鱼,烫了壶酒来给兄弟送行,因为无钱打点进不得牢门,无奈来哀求李茂帮忙,李茂送韩四进了臭烘烘的大牢,没敢多停留就退了出来。

    韩四看着兄弟吃了酒饭,抹着眼泪出来了,眼圈红彤彤,见了李茂就要下跪拜谢,李茂哪里肯,忙将他扶起。韩四含泪道:“俺这兄弟糊涂,受人挑唆走了绝路,多赖捉金使维护,才使俺们兄弟见了最后一面,大恩大德,一辈子也不敢忘。”说完不顾李茂劝阻,执意给李茂磕了几个头,才抹着眼泪走了。

    一个月前李茂初见他时那还是一条龙精虎猛的精壮汉子,此刻却含胸驼背,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行走,两条腿在地上拖着,浑似有千斤之重。

    李茂一记重拳击在身旁的枣树上,树干猛地一颤,枝头上挑着的最后几片枯叶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这一拳崩裂了包扎好的伤口,血浸出纱布流了出来,李茂心中郁闷竟然不觉。细心的芩娘发现李茂手上缠裹的纱布浸出了血,大吃一惊,不顾李茂再三呼喊,执意冒雨出了门,把郎中请到家里为他重新裹了纱布。

    送走郎中,芩娘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难过,可是再难受也不该糟蹋身体。大郎近来也常唉声叹气,说成武县的官难做,大户们手伸的太长,衙门里满都是他们的人,处处掣肘,做什么都不顺。”

    李茂道:“大郎有没有萌生退意?”

    芩娘跪在李茂面前,握着他的手,仰头笑问:“你萌生退意了吗?”李茂道:“说实话我的确有些不耐烦,不过就这么走了,又实在心有不甘。我要留下来跟他们斗一斗。”

    芩娘笑道:“大郎也是这个心思,想一走了之,又不甘心。茂哥哥,你打算怎么跟他们斗呢?用你这对铁拳打他个稀巴烂。”

    一声“茂哥哥”叫的李茂骨头缝都酥了,他伸手扶芩娘:“起来,地上凉,留神落个伤寒腿。”芩娘站了起来,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忽然侧身坐在了李茂的膝盖上。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李茂一时紧张的连气都出不来,他和芩娘虽名分早定,但实质却一直没有进展,她这是催促自己加快节奏的意思吗,可她翻过年也才十六岁,是不是太小了点呢

    李茂胡思乱想之际,芩娘已经捂着脸逃走了。坐自家男人大腿,是韦氏近来的新发明,薛戎一有烦心事,她就坐在丈夫大腿上开解,效果很好。薛戎再愁眉苦脸,经她这么一坐,不消片刻便云淡风轻,晴空万里。

    她想把韦氏的成功经验复制过来,去去茂哥哥脸上的阴云,她鼓足了勇气去做了,效果却一般。“没想到会这么别扭,太难为情了。”芩娘揉着红的发烫的脸颊,飞一般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栓死门,伏在床上,半晌犹听心在狂跳。

    芩娘走了,李茂摸了摸刚刚被她坐过的大腿,心里像被一道闪电划过,麻酥酥,痒的发燥。

    到成武县后,房舍一下子宽敞了起来,李茂在西厢房里设了书房,买了桌案和纸墨笔砚,还搜罗了两卷书摆着充门面,同时在书房的一角安置了一张床榻,置办了整套的被褥,平素用活动的屏风遮住,到了使用时收起屏风即可休息。正式卧房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却是摆设,李茂不在那睡,芩娘也不在。

    这一晚,李茂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对面房间,坐在绵软的鹅毛被褥上发呆。他没有点灯,芩娘却把灯烛端了过来,有了光,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温暖和暧昧。像往常一样,芩娘在灶下烧了热水,端着沉重的木盆走了进来,她脸颊依旧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刚才那场尴尬,还是烧火时被烤的。她一如往常那样跪在地上,为李茂除去靴子、袜子,把他的脚按在盆里,拿细麻布巾细细地揉搓着,这对李茂的脚自然是一种享受,但对李茂的心却是一种煎熬,他几度催促芩娘起身,芩娘却充耳不闻。

    这个丫头犟劲上来十头牛都难拉回,李茂只好学乖点,多配合着点,让她早点尽完为妾者的义务。芩娘端走木盆,回来又拎走了李茂的靴子,说是有汗臭要拿到院子里去透透气。家里的杂事,芩娘向来不让李茂插手,像睡前检查门户这些在李茂看来本该由男人做的事,芩娘也拦着不让,她认定这些杂务若劳动家主动手,便是做妾的失职。

    没有了靴子李茂哪也去不了,只好先坐在床上暖被窝。

    床上被褥里原先填充的是金丝草,那是当地盛产的一种柔软且略带香气的野草,晒干捶软填充起来可以做被褥,冬天为了保暖被褥缝的极厚,十分不方便。现在被褥里填充的是李茂从苏晓渡收购回来的鹅绒,轻薄且暖和。这个伟大发明,让芩娘激动了半天,把李茂夸的跟圣人相似。李茂心里好笑,区区一床鹅绒被何足道哉,他还有许多震撼人心的“发明创造”正等待时机面世呢,自然这些发明的“灵感”从何而来是不能告诉芩娘的,免得吓着她。

    芩娘忙完了,闩了门,吹了灯坐上床,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后,钻进了被窝。

    被子捂热乎了,芩娘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薛戎每晚睡前都要喝一碗安神汤,据说这样才能睡的安稳,芩娘照葫芦画瓢也给李茂准备了一碗,却浑然不知韦氏为薛戎准备的这碗汤是用于男女激烈互博后补充水分用的。低眉顺眼放下茶,正要退出,却被李茂拉住了手,芩娘没有挣扎,顺服地坐在了床沿,仍旧低着头。

    李茂让出了自己焐热的被窝,转身到了床对头,他顺便吹熄了灯。黑暗中,芩娘摸摸索索地脱了衣裳,默默地钻进了热烘烘的被窝,她用双臂裹紧身体,蜷缩着腿脚,紧张的浑身发抖。李茂坐起身喝了安神汤,顺手为芩娘掩好了被褥,这才安心睡下。

    上半夜,谁也没有睡意,谁也没有说话,一番试探后,芩娘和李茂就有了默契,他们共享一张床,各睡各的地盘,边界在哪彼此都很清楚,虽无界碑,却谁也不会越界。

    又一个寒夜,芩娘决心打破这种默契,她在自家地头上抖了一会,突然越过边界把李茂的脚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冬天里脚怕是最不容易焐热的部位,被窝里虽然已经暖烘烘的,李茂的双脚却还像两砣冰,被她这么热乎乎地抱着,自然是极舒服,但李茂又于心何忍?他赶忙往后抽撤,芩娘抱紧了不让。

    李茂笑了,也伸手去摸芩娘的脚,她却把身体蜷的像只虾,李茂勉强能摸到她的小脚,却休想把它拉在怀里。

    “不许碰我。”

    芩娘柔声警告道,李茂愣怔了一下,规规矩矩地缩回了手,不过下一刻芩娘却自己主动把腿脚伸了过来,冰津津的塞入了李茂的腋下。

    李茂铭记她的警告,不碰她,只是将手臂平放,掌心朝下,默默地为她营造了一个可以遮风避寒的港湾。

第032章 你不能把醋当酒喝() 
李茂悄悄问王十味是怎么回事,王掌柜哭丧着脸道:“据说是去跟济阴县谈军镇地皮的事,被人顶了回来,闷了一肚子气,就跑我这撒来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唉,真是晦气。”

    刚说的这,忽听“砰”地一声响,却见一个戎装军将立身而起,指着张掖的脸破口大骂道:“用得着俺们时就当老子供,用不着了就一脚踢开,这些年俺们帮你们曹州剿了多少匪盗,流了多少血,多少弟兄死了在这鸟地方?现今找你们要块地皮筑城安营,你们就推三阻四,都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军将骂完,掀翻了一张案几,杯儿碟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张掖强作镇定,拱手赔笑道:“尚将军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他那个,有事好商量嘛。自家弟兄喊打喊杀的总不大好吧。”一个穿常服的军官出言讥讽道:“谁敢跟你称兄道弟,俺们高攀不起啊。”众人纷起附和。

    张掖窘迫的满脸通红,讪讪道:“尹将军这话严重了,严重了。”一个矮壮的军将忽地窜上来,哈着腰歪着头盯着张掖的脸,嘻嘻笑道:“张参军既不嫌弃做俺们的兄弟,就请张兄弟赏个脸,陪俺们同去济阴县找陈明府把地皮的事给办了吧。”张掖双手乱摆,支吾道:“黄都头不要拿张某取笑,张某职卑位微,岂能做得了陈明府的主。”

    众人哄堂大笑,唬的张掖心惊肉跳,满头的热汗擦怎么也擦不尽。

    一个黑面络腮胡子军官将手中红漆酒碗恶狠狠地摔在张掖脚边,怒喝道:“他娘的,既然做不得主,你跑来干个屁!搅扰老子喝酒的雅兴,你吃罪的起吗?!”

    漆碗在地上跳了一下,撞在了张掖小腿上,张掖吓得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斜地里却伸过一只粗壮的大手,将他稳稳托住,是李茂出手了。眼见这伙军将蛮狠凶霸,李茂暗中向前迈了一步,与张掖并肩而立,戒备着随时可能飞来的碗碟。

    扶稳张掖,他朝座上的麻脸将军躬身施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将军在此饮宴,某等不便打搅,请恕擅闯之罪。”言罢暗暗给张掖丢了个眼色,张掖回过神来,忙举手辞道:“不敢打搅将军雅兴,卑下告退,告退。”

    一个高高瘦瘦的白面军将伸手拦住二人去路,那人手托着一只漆碗,笑嘻嘻道:“既然来了,怎好就走,不该向于将军敬碗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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