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抬头看他,笑道:“诗词这些事我可不擅长,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哦?不知是何趣事,能否说出来分享下?”阮文浩随口问道。
“额……都是些幼时的事了,不提也罢!”陆浩微微摇头。
阮文浩不知陆浩的过往却也看出了他脸上的落寞,也就没有再问。
也在此时,一名相府的下人走了过来,俯身对陆浩耳语几句。
陆浩随即笑着对阮文浩说:“抱歉,老师唤我过去,先失陪了!”
“无妨!”阮文浩微笑点头。
“学生见过老师!”陆浩走过来,迎着徐番一干老友审视的目光,面带微笑,神色平静。
“看吧,这算是这帮小子里最体面的一个了!”徐番伸手指了指,故意板着脸,但眉宇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陆浩出身世家,虽然父亲很早就和家族断了来往,但骨子里的那份雍容还是遗传给了陆浩,从小也是按照世家子弟的方法来培养的。
虽说局限于条件,小的时候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比起世家子弟来少了些贵气,但这两年来接触到的人和事,苦难、机遇等等,一番磨砺之后,身上那股子沉稳又比同龄的世家子弟高出了不知多少。
徐番这群好友都是老辣之辈,这么多审视的目光下,陆浩的那份从容,看得他们暗自点头。
便是换了许辰过来,虽然也可以做到旁若无人,但难免带了一丝刻意。毕竟对许辰来说,除了他在乎的人外,他不在乎任何人,这些审视的目光也自然而然会被他屏蔽掉,归为路边的阿猫阿狗之流。
说起来,就有点目中无人的意思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说三代也出不了一个真正的贵族,陆家毕竟传承多年,岁月的沉淀下就算许辰多了千年的见识也弥补不了这种血脉深处的气质。
“不错!”
“致远,这……可不像寒门子弟啊!”
“管他寒门还是世家,见了晚辈你还想赖了一份见面礼不成?”
说着便站起身来,阔脸男子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塞到陆浩手里,蒲扇般的巴掌拍在陆浩肩上:“好娃子啊!咦……身体也这般结实!”
不由又多拍了两下。
“快住手!”花白眉毛的老者气得长须直颤,也不管方才寒门子弟的言论,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阔脸男子,没好气道:“没轻没重的!也不想想自家手劲多大!”
“哈哈!瞎担心什么!”阔脸男子笑道:“人家可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好汉,这几巴掌算个啥!”
“哦?”老者打量着陆浩,转头看向徐番。
徐番佯装怒道:“几个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跟着王大帅平叛,好在全须全尾回来了。”
“难得!着实难得!”
文武双全从来都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即便是在重文抑武的年代里,文人懂武、知兵事也值得大肆炫耀。
“伯伯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套笔用了有些年头了,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额……”陆浩看着慈祥的老者,欲言又止:“其实我们……”
话没有说完,徐番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偏要跟你大哥学是吧?”
“嘿嘿……”
陆浩只好傻笑,心里想着既然是一套笔回去拆分了大家一起用就是了,只是这玉佩……总不能敲成五份吧?
好麻烦啊!
正在纠结的时候,门外的长廊内,一名下人正领着一男一女渐渐走来。
“咦?那不是鉴忠吗?他什么时候来长安了?”
二人进屋,当先那中年男子老远便抱拳,快步上前,笑着招呼道:“诸位别来无恙啊!”
“鉴忠,我记得你不是在南方为官吗?来长安述职吗?”老者疑惑的望着此人。
“仲渊兄,好久不见了!”中年人笑着说道:“小弟去年就离开袁州,如今忝为左谏议大夫。”
“哦?那真是高升了!”老者微惊,笑道。
自然是高升,袁州算是中州,刺史为正四品下,而左谏议大夫也是正四品下,但这次调任却不仅仅只是从地方到中央那么简单。
谏议大夫这个职位秦代就有了,到了天宝年间,谏议大夫分左右,分属门下、中书,是除了两省主、贰官之外的第三号人物。
而门下、中书两省的主官分别由尚书省左右仆射兼领,也就是左相陈。希烈领门下省,右相李林甫领中书省,二省各有副官一名负责具体事务。
在此之下便是左右谏议大夫,除了官职比较高外,手上的权力更大!
谏议大夫“掌谏谕得失,侍从赞相”,说白了就是皇帝放在左右仆射下面的两颗钉子,专门找茬挑刺的,而且专挑宰相的刺!
其实说起来,徐番这个排名第三的宰相在三省内部的具体职位只是尚书丞,为左右仆射的下属,正四品上,但实际的权力显然不是这么算的。
先说品级,徐番得玄宗的赏赐和左右两相同是从二品,又兼领御史台,身在政事堂。
政事堂这种东西和后世明清的内阁有点类似,都是为了统一行使中央权力才衍生出来的机构。
三省的主官、贰官以及各自的属官太多,而具体负责中央事务的六部又挂在尚书省下面,由于李世民曾经干过尚书令,之后的唐代便少有实授尚书令一职,全部由左右仆射分管,号称左相、右相。
而为了制约尚书省,历朝历代又先后出现了中书、门下两省,开始的职权倒也分的请,一个管草拟诏书,一个管审核诏书并在上面盖章,然后交给尚书省具体执行。
但权力这种东西总是越多越好,中书令、门下侍郎这些人为了揽权纷纷蚕食其余两省的权力。
不仅要自己写,还要自己看,自己来盖章,甚至于事情也想自己亲自去干!
这么一来差不多就彻底乱套了。
所以政事堂就出现了,除了左右两相,凡是进入了政事堂的人都算是宰相,加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号也就和宰相一样了。
虽然在三省的具体职位很低,甚至没有在三省任职,但只要入了政事堂,得了皇帝的宠信,手上的权力甚至能超过左右两相。
也就是让宰相们由之前的相互制衡并对各自负责改为一门心思巴结皇帝、对皇帝本人负责,一举将中央权力统一在皇帝本人手上,毫无疑问巩固了皇权。
徐番本就是李隆基为了制衡李林甫所以才启用的,虽然在三省的职位低,但不过一个名号而已,真正的权力则源于他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
但眼前这个姓梁名鉴忠的中年男子却也不仅仅只是左谏议大夫那么简单。
天下的刺史多了去了,可谏议大夫只有两个,又是专门给宰相挑刺的、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这样的职位皇帝又怎么可能任用一个没什么印象的新人。
而徐番才拜相多久?几乎就差了半年,梁鉴忠就从袁州刺史调任左谏议大夫,显然在这其中发挥作用、增强了此人在皇帝心中印象的人不是徐番,虽然徐番和梁鉴忠也算得上故交好友。
但,梁鉴忠这人的后台并不是徐番!
而左谏议大夫对应的是左相陈。希烈,也就是专挑陈。希烈的刺、和陈。希烈不对付的人。
梁鉴忠的后台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要不要这样啊?”想明白这些后,站在一旁的陆浩一脸的苦涩:“该死的老三!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搞清楚……”
望着梁鉴忠身后那道缓步而来的倩影,陆浩心中突发奇想:“要不然拿大哥一首诗试试?干脆当场求亲算了,就不信这梁鉴忠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拒绝!”
“可是……人家也没见过我啊!万一不答应怎么办?这要是拒绝了,以后哪还有脸上门啊!”
情圣陆浩望着那道日思夜想的倩影,此刻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而同一时间,许辰正将一杯牛乳递给对面的少女。
“其实吃面包才最解辣!”
“面包?是什么啊?”
二人身后,从对面酒楼里跑出来的人正端起店家赶制出的一锅豆花鱼,匆匆而返。
第八十章 一锅豆花鱼引发的惨案(四)()
“面包?哦,一种吃食……”说着,心底便涌出一股子怪蜀黍拐骗小女孩看金鱼的怪异感。
利用这种信息上的优势让她对自己产生好奇继而出现好感……连诗都不愿抄的许辰其实很厌烦这种模式。
毕竟,换了曾经的那个她,总不可能靠老苏的几首词或者几个蛋糕、面包之类的东西换来对方的好感吧。
“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真实了好吧!”
这般想着,迎着对面那双疑惑、期待的大眼,只好带着些许无奈回道:“改天我做给你吃吧!”
心里想着,大不了做好吃些,要比之前都好。
“哦……”虽然不明白许辰的脸上为何会闪过一丝无奈,但聪明如她并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
一锅豆花鱼吃了近半,大半都进了少女腹中,少女微微打了个嗝,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许辰:“你吃饱了吗?”
“额……我刚才……在家的时候吃过了!”
“哦……”
“那要不我再吃点吧?”
“嗯?”
“浪费食物不太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好在这尴尬很快就被一只硕大的陶盆打破。
“砰”的一声,那原本用来装豆花鱼的陶盆猛地砸在店家那吃饭用的小推车上,在砧板上弹起,落在一旁装料汤的大铁锅中,褐色的料汤飞溅而出,夹杂着浑圆、饱满的黄豆朝年轻的店家扑去。
“啊!”
滚烫的料汤溅在脸上,花椒入眼,一片火辣。
“当家的!”正忙着收拾碗筷的老板娘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碗筷,快步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街对面正有一伙家丁护卫打扮的人凶神恶煞般冲了过来。
刚拿起筷子的许辰不由停了下来,桌对面的唐雪玢却已回过头去。
“他娘的,还想不想做买卖了?”
当先一人正是方才跑下来端了一锅豆花鱼上楼的那人,指着倒地的店家,脑袋微扬,狰狞道。
“这……这位客官,出什么事了?”年轻的店家睁着一只眼,努力看过去,脸上汗水混着料汤一点点滴下。
“什么事?呵呵,你好大胆子啊!”这人冷笑一声,喝问道。
“这……这……从何说起啊!”年轻的店家满脸的疑惑。
“哟!还跟我掉书袋呢!”豪奴弯下腰,盯着坐在地上的店家,讥笑道:“怎么?可千万别跟我说你还是个读书人!”
“我……这……”店家强忍着眼睛内火辣辣的疼痛,问道:“客官是对小店的菜肴不满意吗?”
“小店?菜肴?呵,算了!”豪奴摇头笑笑,盯着店家冷冷道:“说吧,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这从何说起!”店家一脸茫然。
“哦,那我来问你,这锅鱼是你们这里的吧?”豪奴指了指那异常结实,依旧没被砸破的陶盆说道。
店家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是小店的!”
“这不就结了!”豪奴双手一摊,笑道:“来你这吃东西是看得起你,对吧?让你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可这……都是啥?”
“这……鱼……鱼是最新鲜的啊!当……当着您的面现杀的活鱼,料汤……料汤也是早晨刚配好的,没有……没有问题啊!”
“还给我嘴硬是吧?”豪奴横眉怒道:“既然你不想做买卖,那也就别做了!”
于是回头喊了一声:“给我砸!”
身后拎着长棍的家丁们于是走上前来……
时间若是倒退片刻,便能瞧见那豪奴弓着身子,双手拎着陶盆,小心翼翼地上楼、敲门。
豆花鱼被端进了屋,屋内略显沉闷的气氛也有了片刻舒缓,方才闹起来之后,齐云翰没有再说话,其他人也同样沉默不语,至于那几个借口要吃豆花鱼的也只是默默等着。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谓豆花鱼不过一个借口,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他们这些人不知吃过多少,一道街头小吃,哪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只不过,大家伙儿都需要利用这个由头让齐云翰收敛收敛。
你要张牙舞爪保持威慑力,我们没意见,也没人现在就对你齐家有什么想法,你今天来这里,又啰嗦一大堆有的没的,无非就是想合作、想求援。
可说到底,你齐家如今势弱,又面临着危机,想合作、想求援那就该放低姿态,这般大呼小叫算什么?
一个求人办事的态度都不摆出来,还指望我们上赶着求着你同意我们帮你?
开什么玩笑?有病吧!
豆花鱼被端了上来,很快就有下人收拾了几副干净的碗筷,训练有素的下人没有打破屋子里的寂静,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
直到一切收拾妥当,方才那首先起身的男子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各位不如都来尝一尝?”
众人只是笑笑,沉默是一种态度,回应便又是另一种态度了,既然态度已经表达清楚也就没有必要过度了。
男子笑笑,坐了下来。
锅盖被掀开,雾气升腾,香味溢出。
“嗯……”
香味和刚才闻到的有些不同,这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子弟,几乎个个都被养成了美食家,对味道的分辨十分敏感。
方才那香味虽然已经淡了,但却异常浓烈,是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而眼下……这不就是花椒嘛!
心中微疑,但还是下了筷子。
鱼肉入口,味道虽然还算可以,但也只是街头小吃的水平,毫无惊艳之感。
吃了一口,便放了下筷子。
对面,曾经吃过的那人也停了下来,面带疑惑:“奇怪了!和以前吃的没什么不一样啊!可刚才那香味……”
而此时,齐云翰也站起身,缓缓走来,瞧了一眼那锅豆花鱼,冷冷笑道:“怎么?不合口吗?”
最先提议的那人眉头皱了起来,重重拍了拍矮桌,微怒道:“人呢?还不滚进来!”
方才下去端鱼的豪奴就在门口待命,一听声音,连忙吓得小跑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滚吧!”
豪奴不停地磕头,端着那锅鱼,飞快离开了。
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主人丢了面子,不高兴了,办事的下人可不止感同身受这么简单,要是不能让主人消气,这股气就会发在自己头上,闹不好,会没命的!
等到这豪奴招呼一帮家丁呼啸过街的时候,楼上窗边的齐云翰嘴角微微扬起。
斜对面那条巷子虽然幽深,但齐云翰练过武,箭法不错,目力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借着巷口那牛油大灯摇曳的灯光,还是清楚看到了最里头那一桌上的人。
那个给了他莫大羞辱却毫无疑问也让他有了畏惧的少年人……
豪奴领着一帮家丁,虎狼般朝着年轻的店家扑去。
粗大的梢棍落在小推车上,锅碗瓢盆飞起,随即又落下,雨点般的木棍不停落下,乒乒乓乓。小推车裂开,瓷碗、陶盆砸在地上,裂成一块一块,装黄豆的袋子被人挑了起来,黄橙橙的豆子哗哗落下,像下了一场黄色的雨。装活鱼的木盆被人掀翻,还未断气的鱼在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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