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啊!”唐雪玢点头,面无表情地回道:“他来店里,说是要买瓷器,可呆了半天,没一句话跟瓷器有关,浪费我好半天功夫,到头来一样也没买,这不瞎耽误功夫嘛!”
“啊?”唐远一愣,好半天才问道:“他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爹,您想他说什么啊?”
“当然是……没!没什么!”
“哦!”说着,唐雪玢又低头忙了起来。
“他真的没有……”唐远不死心道。
唐雪玢抬起头来,一脸疑惑:“他应该说些什么吗?”
“……”
唐远气冲冲走了,一边咬着牙小声嘟嚷着:“好你个臭小子!竟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身后的唐雪玢眼神阴沉,愤愤将手中刚剪好的一张红纸剪了个稀烂,心中寻思道:“这小子居然鼓动我爹娘!真是岂有此理……”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女神怨愤的许辰,此刻正为另一个女神所头痛着。
“你!过来扶一下!”许辰指着一位少年,厉声道。
“这……不太好吧?”少年一脸为难,带着暧昧的笑。
“什么叫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啊!”许辰咬牙切齿道。
少年见大哥怒了,赶忙跑上前来,却被身旁王琳的婢女画屏一把推开。
“姓许的,你这个混蛋!”画屏双眼含泪,神色凄凉:“我家小姐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欺负她!”
“我……我欺负她?”许辰一脸茫然,本在思索到底是何人布局的脑子此刻陡然变得呆滞起来。
“我有欺负过她?……我跟你很熟吗?”
画屏听了这“极不负责任”的言语,心头一酸,想起这些日子来自家小姐受过的苦楚,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你别哭啊!你说,说清楚,我啥时候欺负过她了?不说清楚,我跟你没玩啊!”
“呜呜……你……你个混蛋!你不是人!小姐……小姐她看错你了!呜呜……”
“嘶……”淡淡的吸气声汇到了一处。
原本就是众人焦点的许辰,这一下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因惹上官司而变得心烦的酒客们此刻竟被大门前的这一幕勾出了浓浓的八卦之心。
尤其那昏厥在少年怀中的少女更是堂堂的七姓女,而那少年人看上去也非寻常人家子弟,如此有身份、有地位的八卦绯闻,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
感受到那些汹涌而至的探寻目光,许辰有种黄泥掉进裤裆里的憋屈,虽然对于男女之事许辰的神经迟钝了一些,但身陷眼前的困境,他深知不能多说一句,否则只会愈发坐实这些人翩翩的遐想。
突来的一场“桃色闹剧”也让那姓武的捕头从乍见许辰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在确定许辰并不会像那日一样发疯后,身为皇城根下捕头的气势一下子就恢复了过来。
这家酒楼此刻或许有那么一些自己之前连得罪的念头都不敢有的人在,然而如今,底气异常充足的他又有着无可挑剔的理由。
狐假虎威,也就在所难免了。
“都给我听着!这可是人命大案!在衙门一个个录完口供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里半步,否则以逃犯论处!”说着,武捕头便开始招呼人手,对大厅内的酒客进行询问。
“到底是谁?”
身旁的画屏还在哭,只是哭声小了些,许辰本想将身子从王琳下面抽出,然而刚有所动作,画屏的哭声便骤然攀高,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当肉垫。
此刻,耳旁的哭声弱了,思绪又回到了方才的问题上。
“这姓武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懂事的,刚才他的惊慌和害怕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明知道我不好惹,可偏偏又不肯松口,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
“我明明是随意选择的酒楼,那么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误中副车?”
“算下来,除了太子,最近我没得罪什么人啊!会是他吗?”许辰摇头:“不应该啊!太子这人不像是个没城府的!没道理现在就对我动手啊!他能得到什么?就算除掉了我,对此时的皇帝又能有多大的伤害?我没那么重要啊!”
武捕头见许辰只顾着低头沉思,心中也松了口气,他确实事先不知道许辰在此,否则就凭许辰那日在明德门的“壮举”,这个深知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的长安捕头,是绝对不会接下这档子差事的。
然而,差事已经接下,那人的权势又完全不是自己能够拒绝的,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与许辰对峙。
如今见许辰一言不发,武捕头自不会上前撩拨这头饿虎,而是招来几个捕快将那死去的李姓男子围了起来:“你们几个给我看好喽!在仵作到来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这具尸体!”
“是!”
“仵作?”许辰猛地抬头,盯着那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李姓男子尸体,喃喃道:“不对!既是早有预谋,为什么连仵作也不带?他们不是早知道这里死了人吗?既然要演戏,为什么连如此重要的演员也不凑齐?”
如是想着,举目四望,发现那些正在询问酒客的捕快一个个的表现似乎都有些懒散,仔细倾听,竟发现这些人提出的问题中三句竟有两句是与命案无关的琐事。
“拖延时间?”许辰眉头紧锁,依旧不得其解:“可……为什么啊?”
此时,酒楼外面,朱雀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路过的行人偶尔向大门内张望一眼,见门前带刀的捕快凶神恶煞,便走远几步,只是谈论两句便也不在介怀。
徐番的府上,下人们正在忙碌着,陆浩早已到了,午时摆下的酒宴尚未散去……
第五十八章 年夜风云(五)()
今日徐番府上,办的是家宴,除徐番夫妇、两位公子外,席上坐着的便只有陆浩兄弟三人。
“可惜四公子不在,不然一家子就都齐了!”垂手站在徐番身后的徐伯笑着说道。
徐番的夫人只是小户人家出身,然而无论是当年追随李三郎图谋大业还是之后远赴各地为官,徐番与夫人始终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至今偌大的相府内也只有一位女主人。
徐夫人有着小家碧玉式的贤惠,虽只年近半百,耳鬓却已染上了霜痕,对今日才见到的陆浩和石磊二人,显得格外热情,不时招呼下人将一些可口的吃食给二人送去,并频频询问一些诸如“吃的好吗?”、“住的习惯吗?”之类的琐碎问题。
陆浩尚且还好,从未体会过母亲般关怀的石磊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对身前一些平时爱吃的食物也变得毫无兴趣,不时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陆浩,像只风雨中的幼犬。
徐夫人不是蠢人,早就清楚自家丈夫这几个弟子来历的她看到了石磊眼中的陌生乃至恐惧,借着徐伯这句话,便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了。
“还说呢!一直听你跟老爷念叨小辰,这倒好,人都来长安好几天了,也没让我这当师娘见见!”
陆浩听了,放下手中酒杯,朝这里微笑应道:“大哥昨日有急事出城去了,想着此时应该已经向这里赶了吧!”
“那就好!”徐夫人笑道:“师娘也想早点见到我这大徒弟!”
“哼!”坐在陆浩对面的徐君毅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喜。
坐在他身旁的徐君仲却猛地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脸警告的意思,随即又举起酒杯朝对面歉意笑笑。
徐君毅满腹不解。
今日一早,徐君毅甚至尚未起床,大哥徐君仲便来到他的房间,异常严厉地叮嘱了他一番,一点解释也没有,只是不许他对今日将要上门许辰等人有丝毫的不敬。
原本徐君毅只以为是个玩笑,乃至兴奋地期待大哥是不是已经准备了什么手段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却没想苦等多时却只看到大哥对这三个小乞丐关怀备至,脸上那副热情甚至让他想要作呕。
忍不住的徐君毅数度想要发作,却每每都被大哥打断、制止,态度一次比一次严厉!
心中那份怨气,越积越盛!
“也好!正主还没来呢!等那带头的小乞丐来了,小爷再跟你们算算总账!”
徐君毅目光阴沉,低下头,只顾饮酒。
徐君仲自然也是有苦难言,那一日在会宾楼上,徐君毅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而他虽也一身酒气,但却留有一丝清明。
等到楼下那宛如炼狱般的一幕传入他眼中,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那些酒气瞬间便随着席卷而来的恐惧挥发干净了。
他不知该庆幸自己的好运还是该诅咒那段见鬼的噩梦,直到现在,徐君仲依旧不敢闭眼,每一次倦意袭来,眼前便弥漫着一片血红。
身心俱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对陆浩三人报以最温暖的笑容,只望那恶鬼般的魔王能忘掉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
徐君仲只算有个官宦出身,便是世家子弟的那份沉稳气度也欠缺了许多,许辰那一天展现出来的疯狂已经彻底击破了他心中最顽固的那点骄傲。
他怕,很怕!
自己曾经做过的那点事,徐君仲不相信许辰会不知道,他如今只想做些什么,好平息对方心中的那些愤怒。
原本依照许辰这般疯狂的性格,自己曾经对他这帮兄弟所做过的事足以死上好几回了,可对方却一直没有真正对自己出手过,如今看来,也只能是碍于父亲的存在罢了。
然而这点依仗已不足以再给自己抗衡那个疯子的信心了!
不算笨到家的徐君仲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那不是自己努力或者用心就能填平的距离。
“哈哈,今日年夜,我等兄弟几人难得相聚,该好好痛饮几杯才是!”
徐君仲举着酒杯,强受着脑中的困顿,踱着蹒跚的步子,一步步向对面走去。
门外,一人快步走来!
徐君仲摇晃的身子挡住了来人,疾快的步子眼看就要撞上,却见这人速度不减,脚步向左微偏,飞燕一般避过。
一阵风拂来,徐君仲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始终不曾倒下。
王策放下了酒杯,抬头望了一眼,陆浩却依旧低头淡淡饮酒,对此没有半分表示。
来人快步走到徐番身旁,俯身耳语着。
徐番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
徐番抬起头,望着陆浩三人,沉默片刻,说道:“臭小子出了点事!”
“什么?”石磊猛地抬头,再不见局促。
王策同样抬头,一脸惊疑。
陆浩眉头微皱,看着徐番。
“朱雀大街上的一间酒楼里出了桩命案,长安衙门的捕快围住了那里,如今正在录口供。”
徐番语调平缓,无喜无悲。
“大哥杀人了?”石磊脸上有些焦急,只是这焦急有着自己的意思:“不行!他身边才两个人!”
“闭嘴!瞎咋乎什么!”陆浩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转头看向徐番,平静说道:“大哥不会杀人!至少……不会当众杀人!”
徐番缓缓点头。
“既然捕快只是围了那酒楼,又没有更激烈的消息传来,说明大哥还没事!”陆浩接着说道。
徐番继续点头。
眼见徐番依旧只是点头,没有言语,陆浩双眼微微眯起,问道:“然后呢?里面的具体情况……老师不知道吗?”
徐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几个衙门的捕快拦得住当朝宰相的人?”陆浩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爹这么说话!”徐君毅不再忍耐,猛地摔碎手中酒杯,酒液飞溅中站起身,跨过矮桌,气势汹汹,朝着陆浩逼来。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徐君仲听到父亲的话,“嗡”的一声,脑子就蒙了!
困顿和酒意再一次消散,双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不停地嘟嚷:“不……不是……不是我!”
惊恐的双眼中,徐君仲眼见弟弟气势汹汹向陆浩逼去,身子一机灵,猛地冲了上去。
一巴掌狠狠地挥下,耳光声惊呆了厅内所有人。
正在凝神思索何人布局的徐番抬起头来,正在心忧许辰处境的徐伯抬起头来,原本安安静静为丈夫斟酒的徐夫人也抬起了头,手中酒壶依旧倾斜着,酒液自杯中溢了出来。
虽少有寻常官宦人家后宅里的那些勾心斗角,但徐夫人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如今更是宰相夫人,四品诰命,一些东西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从王策入京以来,自家两个儿子便毫不掩饰对丈夫这几个学生的厌恶,良好的教养让徐夫人还做不到因儿子的恶感便对陆浩等人冷眼相向,但毕竟身为母亲,对于自己两个儿子也做不到大义无私。
只是冷眼旁观、两不相帮而已!
陆浩三人望着徐家两兄弟,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便是那站在徐番身边低眉垂手的男子也朝这里微微看了一眼。
至于徐君毅本人,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大……大哥……你……”
“闭嘴!”恐惧和烦躁笼罩着徐君仲,此刻的他没耐心和弟弟多说什么,冷着脸喊道:“父亲大人在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一边呆着去!”
到了这一刻,徐君毅总算发现了异常,大哥根本就不是别有用心,而是真的站到小乞丐那边去了!
“大哥……你在做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啊!”徐君毅嘶吼着,眼角溢出委屈的泪水。
“还不退下!”
徐君仲满脸冰冷,此刻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望着弟弟那交织着委屈、愤愤与不干的脸,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徐番扶正了夫人手中的酒壶,望着自家大儿子的眼神有了些……欣慰!
尽管他知道徐君仲此刻过度的表现只是因为恐惧,但这……已经比之前进步许多了!
他不指望自己这两个儿子能有多大的出息,然而身在长安,自己又还要在宰相的位子上做些事,这两个儿子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政敌对付自己的突破口,知道恐惧已经要比之前无所畏惧好得多了!
陆浩也渐渐明白了过来,然而望向徐君仲的目光却带了更多的思索。
“师兄,你之前可曾会过什么人吗?”
陆浩没有把话说清楚,但他想徐君仲应该能明白。
果然,徐君仲立马转头,冲着陆浩不停摆手,义正言辞道:“不是!不是我!我承认之前和几位师弟之间是有些误会!但这一次真的不是我!”
徐番刚刚因欣慰而舒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死死盯着徐君仲,冷冷道:“说!”
徐君仲打了个机灵,连忙回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他只说有办法解决……解决我的苦恼……”
话越说,徐君仲便越发惊疑。
“我……我真没想到他还会动手的,齐家……齐家都那样了,他……他没那么蠢吧?”
第五十九章 年夜风云(六)()
时间一点点过去,捕快们的问话还在慢悠悠的进行,许辰也懒得再去思考,该来的总会来,静观其变就是!
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王琳依旧昏迷着,脑袋靠在许辰肩上。
许辰略显僵硬转头,冲着画屏说道:“你扶下不行吗?我要吃饭啊!”
“谁让你把小姐的脑袋放在肩上的?像刚才那样放你腿上不就好了?”
“……”
“大庭广众的,有损你家小姐清誉啊!”
“那敢情好啊!太原王家呢!你敢不负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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