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大公子!”
一呼一应,声音皆不大,然而韩稚却瞬间张大了双眼!
距离太远了!
许辰跟着王忠嗣进屋的时候,柴老等人全部留在屋外,隔着至少一里地!
刚才许辰的声音不大,除了这间屋内,只怕出了门就听不到了,可那看上去不过中年被称为“老柴”的随从竟然听见了!而且还将回话又这么稳稳的传了回来!
声音虽不大,却好似一声轰鸣在心头炸响。
王忠嗣正在沉思中,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韩稚便稍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等到柴老进屋,躬身放酒的时候,王忠嗣这才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王忠嗣的神情便越发的凝重了。
身为当世名将,说是儒将,但王忠嗣手上的功夫也是极好的!离着宗师境倒还差了一点,但筑基却早已是少年时的事了。
好似一口深井,波澜不惊。
双眼一直盯着柴老,直到他静静的退下。
许辰恍若未觉,只是抓起酒壶为王忠嗣斟酒:“来,大帅!尝尝我家自酿的酒,比你的带劲!”
清冽的酒液流出,浓香弥漫。
武人哪有不好酒的?
大半的心思还在柴老身上,眼珠儿却早被身前的酒勾了过来。
“这……”
“大帅请!”许辰将酒杯举了起来。
王忠嗣肚子里的酒虫一下子便全被勾了出来,迫不及待的一口灌下!
许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看着。
果不其然,即便酒精考验的名将头一次灌下这种高度酒,脸颊也在瞬间通红。
喝酒这种事没有太多的天赋可言,即便有,那也是代代遗传下来的。在许辰出现之前,这个世界没有高度酒,即便是许辰到来后的这两年多里,高度酒依旧没有传开。
当初在豫章城昙花一现的美酒,随着之后的地皮风波以及水匪大战像是在世间彻底消失了一般。
许辰的酒还在酿,但多为自用,便是送人也只有长安城里的个别人有幸尝到。
徐番那里是每月都有的,也会送送人,但相府本就不小,流出去的也不多,大多是和徐番关系很好,实在不好拒绝的才会送上一两坛。
长安城里另外一处每月都有供应的地方就是唐远那里了,只是唐远酒量不算大,家中妻女管的又严,消耗不了多少,即便送人也只会往肖逸那里和几个到了长安后结识的熟人那里送些。
还有,就是王策在长安走动的时候,会投其所好,给高官重臣们送去一些,但说辞都是一样的,此酒得来不易,数量稀少啊!
倒不是为了饥饿营销,如今的许辰也不在乎卖酒的这点小钱。基隆内城的百姓,平时有个红白喜事,许辰这里都会让人将酒送去,数量管够,算是又一份小小的福利吧!
美酒这种快速消耗品,流传本就不快,许辰又限制了出产,能够流到外面的就更少了!
王忠嗣之前一直在西北边疆,这一年多又在南方平叛,若不是许辰此次特意前来拜访,只怕倒真要与这世间美酒无缘了!
“好酒!”憋了好一阵子,甚至动用了内劲,这才将那股子灌脑的酒劲散开。
“哈哈哈哈!好酒啊!这他娘的才算男人喝的酒嘛!”
大笑几声后,王忠嗣劈手便将酒壶夺去,又满满的倒了一杯,一口灌下,这回才来得及慢慢品味。
“醇香浓厚,酒劲绵长,当真是旷世佳酿啊!”
一杯接着一杯,王忠嗣脸上的红色反倒渐渐褪去,过了那最初的不适后,常年积累下的战斗力彻底爆发了!
“咋没了?”王忠嗣晃着空空的酒壶,一脸不高兴地瞅着许辰:“别告诉我只有这一壶!”
许辰笑了笑,又冲屋外喊了一声。
柴老再次进来的时候,双手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巨大酒坛,这么大的酒坛子,也不知道之前藏在了哪里。
韩稚一口酒也没喝,死死地盯着这个巨大酒坛,再度震惊失色。
“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刚才骑马来的,他怎么可能藏的住???”
已经有了一丝醉意,心中又只剩了美酒的王忠嗣才不管这些,看着那半人多高的酒坛,两眼顿时冒出骇人的光芒。
“哈哈哈哈!”王忠嗣站起身来,挥手摔碎手中小小的酒杯,大笑道:“给我拿个大碗来!”
韩稚死死的盯着正转身离去的柴老,又眯着双眼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许辰,沉着脸去给王忠嗣取大碗。
这一顿酒喝得十分畅快!
除了许辰之外,便是心事重重的韩稚也架不住美酒的香味和王忠嗣的拉扯,加入了抢酒的队列。
太好喝了!太过瘾了!之前几十年喝的酒哪里叫酒?尿都不如!
有此一醉,方不枉此生啊!
两个醉鬼在屋子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会儿痛骂奸臣当道壮志未酬。
许辰只是微笑听着,一口小酒,一口小菜,分外的惬意。
就像王忠嗣刚才说的那样,饭一吃完,许辰便走了,留下两个睡着的醉鬼。
“走吧!我们先去城里找个地方住下!”许辰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农家小屋,策马离去了。
夜幕降临,汉江码头上的巨舰已然离去,喧闹了好一阵的人群也随着几十辆黑色马车的离开渐渐散去。
许辰决定走陆路入京,几艘帆船则依旧东出大海,载着备好的大批礼物从海路向长安进发。
汉阳算是长江上的大埠,商旅不绝,许辰两三百人的队伍也只在最大的客栈里占了小半的房间。
安置妥当后,陆浩找了过来。
“海峰一上岸就带着陆文圭走了!”
正在翻看各处情报的许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
“走了不好吗?也方便你动手!”
陆浩走过来,没好气道:“怎么搞的就好像我一个人要他死一样!”
“我也要他死啊!”许辰头也没抬,淡淡道:“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陆浩怒道:“那晚上在一笑楼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可不知道老道士的底细!”许辰抬头,皱着眉头叫道:“谁知道他跟海峰到底是啥关系!你现在动手就必然要把海峰一道杀死,到时候鬼知道那老杂毛会做什么!”
“那滢滢就白让人欺负了?”陆浩吼道。
许辰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要不你现在去问问滢滢,看看她到底是想报仇雪恨还是想要她的海奶奶平平安安!”
“你说你这边一刀剁了人儿子,人家会不会对滢滢做些什么?或者,你要不要当着滢滢的面再把她的海奶奶也一刀剁了呢?”
“那不是便宜那混蛋了!”陆浩胸中气闷,怒嚎道:“早知道你就不该给他吃药,让我一脚踩死他得了!”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带走?被治罪?被流放?”
“流放就流放!反正也死不了!等风头一过,我立马跑回琉球,我看谁敢来抓我!”
“妈蛋!然后你小子就呆在琉球逍遥快活,让老子一个人在长安跟他们勾心斗角是吧?”
“这有什么?你那么牛逼!”
“……你知道,我忍着很难受吗?”
第二十章 两难()
心中郁郁,醉得快,然时局凶险,王忠嗣给不了自己太多放纵的时间。
后半夜的时候屋里的炭火熄了,许是因为寒冷又或是心中从未真正放开,王忠嗣睁开了双眼。
静静起身,加了些新炭,橘黄色的火光晃动不停,照亮了冬日里的土屋。
过了一阵,韩稚也醒了过来,爬起身,望着火光下愣愣出神的王忠嗣心中微叹,却也只是笑骂一句:“这小子的酒可真烈啊!”
披了件布衫走了过来,双手凑上前烤着火。见王忠嗣依旧沉默,只好开口问道:“刚才那小子和大帅说了什么?”
“危言耸听,吓唬人!”王忠嗣面无表情,淡淡回道。
韩稚微微皱眉,有些惊讶道:“他竟然想这种事,胃口太大了吧!”
对于许辰的来意,韩稚之前也有过猜测,也想着等摸清对方底细后利用这个人从徐番那里找找突破口,改变或者至少缓解如今王忠嗣的处境。
京里的局势已经很凶险了!
这是韩稚的看法,能有这种看法的人不多,因为在如今很多人眼里,此时的京城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六部衙门各司其职,上下官员实心任事,一改之前疲懒懈怠的作风。
在那些不知深浅的年轻士子眼里,如今的朝局甚至已有了三十年前开元前期的盛世景象,朝廷上下齐心戮力,共创大唐美好明天巴拉巴拉……
屁股决定脑子,层次不够的人再怎么瞎猜也没办法透过重重迷雾看清如今的局势。
太子自从上回在金殿上当众挑战皇帝的权威后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便他想,那些已经跳出来支持他的高官权贵们也绝不会容许他就此放弃。
这条路只能向前,停下或后退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对于如今的朝堂而言,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甚至哪天早朝的时候,百官们上殿一看,发现御座上的老皇帝已经换成了中年人,或是老皇帝还在,那个一直站在百官前头的太子却突然不见了……
这些,大家不敢想,却又止不住会去想!
权力是最诱人的毒药,一旦沾染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局势真的不好啊!”见王忠嗣依旧没有回应,韩稚只好自顾自的轻声说着:“太子党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没有回头的可能,太子最终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敢去想!”
“但圣上会想啊!太子不甘心只做太子了,即便他本人没有杀心,可谁能保证?谁又敢保证?李家的人就是有这么个传统,心里那道坎儿谁也过不去……”
“安禄山以备战为由向河西军借兵两万,奏章已经到中枢了!”王忠嗣出声打断了他。
声音虽小,却让韩稚的话语戛然而止,愣了好半天,韩稚才惊叫出声:“这是哪来的消息?”
话一出口,又想到许辰的根脚,也就恍然,同时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继而却又意识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这本奏章为何没有明发?”
王忠嗣这里自然也有京城的路子,这种事关河西军的情报没理由会漏掉,何况又是在如今这样微妙的局势下。
“安禄山是圣上的人,而我……呵呵,已经和太子分不开了!”王忠嗣苦笑摇头。
“那……那这都是圣上的意思?”韩稚涩声道。
“谁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就像你说的,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圣上就不得不多留几道后手……”
安禄山的目的说来很简单,只为壮大自身实力,长安城里的局势很难说他不清楚,向河西军借兵这一招算是投石问路,看看京里的反应。
而如今李隆基却将这封奏章压下不明发,其中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京城附近的禁军多为将门世家所把持,李隆基真正能够掌控的军队只有高力士亲自训练的一支羽林军,人数不过一万两千人,尽管无一缺额,装备也是顶尖的,然而自创立之后便从未真正见过血,战力如何,谁都不敢保证。
之前倒也还好,只有外患没有内忧,只要军队肯听自己的,能打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身为皇帝,也不可能亲自领兵。
对李隆基而言,大唐的军队被人渗透这也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先天不足呢!
原本委托给李林甫的军事改革进行的也不错,要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再过个十几年,大唐的军队就将大变样,无论是战力还是对皇帝本人的忠诚。
如此,即便死后,也能去祖宗面前夸耀几句。
只是太子爆发的太突然了!
不仅是皇帝,就是朝野上下谁都没做好准备。
如今局势如此微妙,李隆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总不能心甘情愿的把皇帝宝座拱手让出吧?
将门世家里的那些老东西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且不说如今没打起来,就算长安城里真的打起来了,这帮老东西也能守着城门坐山观虎斗,只等金殿里的那把椅子有人坐上去之后再跑出来宣誓效忠。
三十多年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武瞾死了之后先是太平公主后是韦后,再有李隆基,乱了好几年,这帮将门世家除了个别实在脱不开关系的人家,余下的一个个只顾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不动弹,谁也不帮,哪边都不下注,就等着开牌后再来抱大腿。
尽管恨得咬牙切齿,但无论是谁都只能和颜悦色的拉拢。
这帮人家势力太深了!
大唐还没建立,这些世家有的就存在了几百乃至上千年。
在这些人眼里,一时的风光无两,远没有家族延续来的重要。
为此,尽管这半年多里李隆基加大了拉拢的力度,但却实在不敢把赌注压在这帮人身上。
李亨也是一样的!
安禄山是李隆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又是番将,朝廷上下除了自己之外,他无法依靠任何人。
至少,李隆基是这么想的。
而河东军原来是王忠嗣的,河西军原来是皇甫惟明的,两人之间原本就不清不楚,又都和太子关系不错。现在的河西军主帅哥舒翰又是王忠嗣一手提拔上来的,尽管李隆基也在有意拉拢,但心里却没有完全放心。
如今安禄山的一道折子上来了,李隆基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皇帝只是一个动作,所要传达的信息很快就能扩散开来。
“圣上这么一来,京里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凶险啊!”韩稚叹息道。
“圣上雄才伟略,自然不可能甘心!翻遍史书又有几个皇帝心甘情愿的让出权柄?”王忠嗣摇了摇头。
“大帅,那我们该如何自处?”韩稚有了些焦急:“哥舒翰那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信件传来!封常清和高仙芝去了安西,李光弼虽然照旧有信传来,但也闭口不提军事!”
“最重要的……太子那边,也没有消息了!”
从南边的战乱平定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王忠嗣早在漳州战后便被限制了行动,此后的扫尾都是手下的将领在做。
等到所有沦陷的郡县都收复后,王忠嗣调任汉阳太守的结果也就出来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李亨几乎一日三道快马加急,让王忠嗣放心,等到结果一出来又是频频的安慰,让他不要着急,自己绝不可能忘了他云云……
可是近日来,信件少了不说,自己手下原本的那些将领对自己的态度也开始变得躲闪。
尽管隔了千里远,但发生的事情,王忠嗣也能猜出一点。
李亨可能已经放弃了王忠嗣,开始全力拉拢他手下的将领!
或许是因为李隆基带来的压力,李亨变得急切了。
王忠嗣名头太大,和李亨又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以前倒不算什么,如今这种情况下,李隆基哪敢放开对他的监视?
没有杀他,而是远远的将其发配到南边来,远离西北,也远离曾经的大军,这么个结果说起来也是李亨奋力争取来的。
只是事到如今,李亨也看清了形势,想要将王忠嗣弄回西北,难度几乎和夺位没有两样。
既然王忠嗣已经暂时失去了价值,李亨自然只能将目光放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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