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杨紫菀走进大厅后,便向着中年人躬身行礼。
中年人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你大哥杨询呢?”
杨紫菀回道:“大哥与孔叔叔慢了一步,稍后便到。”
中年人依旧只是点头。
“伯父,菀儿有些乏了,想先下去休息。”杨紫菀接着说道。
中年人微微蹙眉,长久间一直有个疑惑,让他忍不住开口道:“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听听吧!”
杨紫菀的应对很从容,似乎也是排演了多时一般:伯父与诸位叔叔伯伯等下商谈都是军国大事,菀儿一介女流,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退下为好。”
少女这么一应答,厅内便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频频点头,更有那心直口快的人,大为赞赏:“紫菀这小女娃识大体呀!”
上座的中年人见此,也不好强留,便点头让少女退下了。
没过多久,也许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刻,一身道袍的孔轲便随着那位身材壮硕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各位叔伯好,杨询这厢有礼了!”青年人便是中年人口中,杨紫菀的哥哥,杨询。
杨询一进来便热情的与厅内的众人打着招呼,直到将其认为的所有重要的人都过了一遍后,这才慢条斯理的向着首座上的中年人见礼道:“杨询见过教主!”
中年人便是当日孔轲口中所说的那个杨廷和,也是他们“拜火教”的教主。
这里的拜火教除了名字外,和那遥远的西方,同时代兴起的拜火教没有半点关系!
国人叛乱时总会借助一些神圣的事物,刘邦砍了白蛇,陈涉扮了狐狸,大致都是一样的把戏。
大约在唐初的那段时间,波斯的拜火教传到了东土,然而中国这片神奇的国度上,容不得一群偏执到疯狂的信徒。为此,拜火教没有得到官方的许可。但大唐开放的胸怀却也没有像西方的教廷一般对异教徒们进行残酷的镇压。
虽然,拜火教没能在大唐兴盛,但好歹这个名字还是渐渐为唐人所认识。
而这,对于杨廷和他们而言,便足够了!
借着一个遥远国度的宗教名称,掩饰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然后再篡改一番教义,跑到深山老林中欺骗下善良的村民。也是个不过错的选择!
就像当日杨廷和对杨慎矜说的一样,他们这帮前朝遗民这百年里做过很多次的尝试,但无一次成功过。
可杨廷和却也说过,失败的是那些人,而不是他!
如今,杨廷和便自认已经找到了机会!
杨廷和没有理会杨询那显而易见的冷淡,点头示意后,便冲着左手边坐着的李易说道:“先生,开始吧!”
杨询好整以暇的在李易正对面坐下,然后微笑望着他。
李易对杨询微微点头,便开始朗声说道:“诸位!扬州城的现状,想必大伙儿都看到了!”
“富商大户基本上已经撤离,城中又缺粮多日,除了几家实在走不了的世家豪门外,其余的力量已经微不足道了!”
“童钰这个太守成天行尸走肉一般,城外军营里的府兵,本来就没多少战力,如今饿了这么多天,只怕连兵器都拿不动了!又能拿什么来抵挡我们的大军呢?”
场上的众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是真的很难得!这么多年来,几代人,躲藏躲藏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又怎么会不难得呢?
有那性子急的已然叫嚣开了:“教主,别等了!发兵吧!”
“没错!发兵吧!占了扬州城,拿下整个南方,到时再挥兵北伐,这天下,我们丢的太久了!”
“对!一百年了!这几代人做梦都想光明正大的回到长安去,回到我们祖辈的大兴城去!”
“教主,发兵吧!”
……
群情激动,李易与杨廷和相视一笑:“人心可用!”
“兵,自然是要发的!扬州,自然也是要拿下的!但是拿下扬州之后,该去何处呢?扬州虽已近乎残破,但扬州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却还没全部饿死,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理呢?”
“这些事情,要是不先拿出个章程来,仓促起兵又能成什么大事?陈胜、吴广败了,张角、张鲁也败了,虽然我们比这帮泥腿子强大的多,可是如今的大唐却也还没到亡国之时,要是我们毫无章法的乱打一通,除了失败,我看不到其他的结局。”
李易的这些话有些冷漠,但也正因这些冷漠才能熄灭一下厅内众人那直冒心火。
接着长久以来树立起的威名,李易的话没有召来反驳,虽有人心中不屑,却也没有当面直说。
沉默!是的,厅内沉默了下来。
可这份沉默也只维持了片刻,便有那急不可耐的人站出来说道:“军师,这些事您和教主商量的办就好了!咱们都是些粗人,上阵杀敌便可!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还是让您来吧!”
站出来的的确是个粗人,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臂膀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身子转动间,都能带出一股微弱的风。
“是啊!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起事,上有教主领着,下有将士们上阵拼杀,这中间嘛,也总要有几个张良、韩信般的人物才行!”
“我看军师便比那张良厉害百倍!”
“可军师只有一人,这么多事,只怕忙不过来啊!”
“那还不好办!从在场的人里面抽调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去协助军师不就好了!”
“嗯嗯!不错!”
“依我看,‘逍遥子’孔轲,孔兄弟素有智名,不如让他去吧!”
“还有那……”
杨询依旧还在笑着,只是瞳孔深处的那抹寒冷却隐藏的越来越深了……
“不知杨兄弟以为如何?”李易问了一句。
杨询和煦的笑容犹在:“好啊!”1058
第三十七章 取扬州()
大厅内的夜议已经散去,孔轲与杨询走在回去的路上:“少主……”
“出去再说!”杨询制止了他。
二人出了李易的豪宅,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身后跟着黑脸少年小四与另外几位随从。
“说吧!”杨询开口道。
“他们已经明目张胆了!”孔轲有些焦急,更带着一丝气愤。
“如今,杨廷和给了他们希望,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人,现在也安静下来了……”杨询神情凝重,方才在厅内的那份淡然,已经荡然无存。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孔轲问道。
杨询略显无力的摇头:“做什么?如今的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这帮人等了上百年,南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危机四伏。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因一己私欲,坏了我们上百年的谋划。就算我们想,那帮老家伙们也不可能跟着我干的……”
“唉……”孔轲深深的叹了口气,旋即笑了笑,说道:“要说南方会有如今这局面,我们倒是托了许辰那少年的福。”
许辰和孔轲他们之间的瓜葛颇深,无论是秋水阁的那场盛大拍卖,还是长江上的那场水战,以孔轲他们的本事,想要查清许辰这帮少年在豫章城的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听到这个名字,杨询沉重的脸上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双眼中竟还有着别样的光彩。
“这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历,手段可真是高明!当年我们为劫一队运银的官兵,出动了上百号人手,最后死伤大半,这才抢到十万两白银!可人家呢?也没见他做些什么,一场地皮风波下来,只怕抢的钱是我们的千倍不止!”
“唉!真是后生可畏啊!”
孔轲看了杨询一眼,无线感慨道。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很简单的道理嘛!”杨询笑着说道。
杨询笑了,孔轲也就没再多说关于许辰的事,他之所以会提起这个少年,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让他的少主心情好起来,可他对少主因这个缘由而生出的喜悦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或者只是担心,一个过来人的担心……
“少主,我走之后,这帮人就得由您来带了!”今日晚间的夜议,李易突然发难,挟众意把孔轲生生调离了杨询。给李易当助手?是啊!恐怕今后也只能当个传来送往的助手了!
杨询的父亲乃是上一代的教主,十年前却突然离世,关于他的死因,教中众说纷纭,甚至连其是否死去也是个未解之谜。
但无论如何,杨询的父亲是离开了。教不可一日无主,身为教中第二人的杨廷和便在不久后被推选为教主。
很常见也很老套的戏路,对于杨询父亲的消失,杨廷和嫌疑最大,但这些年来私下说的人多,能够拿出确凿证据的却没有一人,空穴来风可扳不倒已为一教之尊的杨廷和。
这些年来杨廷和和杨询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知凡几,仗着父亲留下的资源,杨询勉力支撑。但到了今日,杨廷和为他们所有人找到了一条光明的路,一条可以圆梦的路。
威望一时无两!
所以,今夜大厅之内才会有人联合起来一起向杨询发难;所以,那些往日里站在杨询这一边的叔伯们才会默然不语;所以,哪怕明知是一个坑,杨询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
造反这条路从来就不是一条坦途,更容不得有人三心二意。这就是李易今晚向厅内所有人传递的信息!
借着一时无两的威望,借着李易的嘴,杨廷和要彻底瓦解杨询反抗的可能!
他看得很清楚,李易自然更清楚!孔轲才是杨询身边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甚至比杨询他自己还要重要!
所以,他们借着大义将孔轲调开,离了孔轲的杨询,在他们眼中,只能沦为为他们冲锋陷阵的打手。
而就像杨询自己说的,面对这一切,他没有半点办法!造李家的反,夺回他们杨家的江山便是如今第一位的大义。而这个希望是杨廷和带来的,厅内那一帮桀骜不驯的人也只有杨廷和一人才能驾驭的了。
对于这一切,孔轲也能明白,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水师那边有何云看着,问题不大,至于陆军……我们手上的人本就不多,开战之后即使杨廷和会调拨一些来,但估计也是些老弱病残,不中用的。领着这帮老兄弟,少主应该没有问题……”
“好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再说你也不是一去不回,战场上瞬息万变,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杨询笑骂道。
孔轲同样笑了笑。
隔天,也就是夜议后的第二天,清晨,冷清的扬州城内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许多支队伍,这些队伍的装扮很杂乱,穿什么的都有,唯独右边的袖子上都绑了一根红色的布带。
这些队伍走在扬州城内大街小巷中,发出急促的脚步声,仿佛要将这沉睡的城市唤醒,但显然只是徒劳。
如今的扬州,便如其内的百姓一般,有气却无力……
街上没有奔波的行人,就连往日巡逻的衙役官兵,也只蜷缩在衙门边的角落里,不愿再多走一步,神情麻木,动作僵硬,恍如死人一般,也就那双间或转动下的眼珠,才表示出他们活人的属性。
因为动,也是要力气的!而他们如今没有力气……
只要早晚进衙门签到,每日便能领到那微不足道的一袋发霉的陈米,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似人非人的生活里煎熬多久,他们渴望忘却他们救主降临,无论这救主来自何处。
上苍许是听到了他们心中的呐喊,一群穿着圣洁的白衣,缠着鲜红的布带,就那样突兀地出现了!
“军师,各部已到达指定位置!”一人跑了过来,向马背上的李易汇报着。
李易点了点头:“发信号吧!”
“是!”那人便离去了。
没过多久,角落里那群麻木的衙役、官兵们艰难的抬起了头,因为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朵红色的云,在清晨的薄雾里也能传出去老远,随后从城里其他地方也传来同样的红云。
这群连思想也快麻木的衙役、捕快们到了此刻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但无力的身体却让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帮“救主”们便手持着刀兵,来解救他们了。
“别动!”那圣洁的衣袍内藏着的确是冰冷的灵魂:“不想死,就都给我老实点!”
当刀兵架在他们脖子上时,麻木的人们一双眼珠才才开始露出些惊讶、恐惧的神情。
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颤抖,因为颤抖也是一种动作,也需要力气……
“哈哈!军师,没想到扬州太守衙门竟然这么容易就拿下来了!”昨夜,那个首先接话,臂膀比常人大腿还要粗的汉子,此刻站在扬州太守衙门的门前,脚下踩着的匾额是他刚才一锤子敲下来的,外带着塌了半边房梁。
“扬州本就受乱,城内防务早已空虚,这些天来进出扬州的人几乎不受盘查,咱们分批进来,又是突然发难,拿下扬州城没有多大的问题。”
“接着,只要紧守城池,城外那一万的府兵,缺少粮食,想要攻破城防,几无可能,等到他们士气疲软之后,咱们再出一支奇兵,破了他们的阵营,两头夹击,不愁拿不下他们!”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李易早已思虑周全。
“哈哈!到时军师定要让我领军,他娘的,这么多年了,总算能出口恶气了!”那壮汉扯开嗓子大笑了起来。
“军师!”又有一人前来向李易汇报。
“怎么样?找到童钰了没?”李易开口便问。
那人点头答道:“在后院!”
“走,我们一块去看看!”李易这句话却不是对那传信之人说的,而是冲身后的几人,孔轲便赫然在列!
这紧跟李易的几人便是李易组建的谋士团,直接对杨廷和负责,为其出谋划策。
几人没走几步,便来到扬州太守府衙的后院。
推开卧室的大门,一股浓烈的酸臭之味便扑面而来。
李易几人厌恶的捂着鼻子:“去!把童钰拖出来!”
于是便有几个白衣的士兵跑了进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之后,两人成功的从满屋的垃圾中把童钰拖了出来。
此刻的童钰,哪还有半分东南首牧的威严!
一身官袍不知穿了多久,到处是深黑色的污渍,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个士兵用刀鞘将童钰脸上那不知几日没洗的乱发拨开,露出一张略显浮肿的脸来。
李易低下头去,仔细的看了一眼,这才点头说道:“的确是童钰!”
“酒……酒……”被人这么一番折腾,迷糊的童钰渐渐有些清醒,一待醒来,便吱吱呜呜起来。
李易皱了皱眉,这种状态的童钰,可无法完成他的预想。于是他挥了挥手,冲着身旁的士兵说道:“找几盆凉水来!”
便有一个士兵走开了,没过多久,那士兵便提来两桶凉水,直接将其倒在童钰身上。
冰冷的水液唤醒了迷糊的童钰,剧烈的咳嗽中,童钰睁开了迷离的双眼,看着眼前出现的陌生人:“你们……你们乃是何人?”
李易凑来过来,一张脸正对着童钰,说道:“童太守,你应该没见过我,不过想必听说过我。我叫李易!”
“李易?……”此刻的童钰,意识依旧模糊,短路的大脑让他忘却了身旁那些手持刀剑,满脸恶意的士兵,更忘记了思考这么一群人又是为何出现在衙门之内的,只是顺着李易的介绍,开始在脑中寻找这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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